陸軍總醫院的手術室外,龍劍銘心神不定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不時抬頭看著門框上方那盞刺眼的紅燈。
德齡和吳良站在不遠處的陽台上小聲地說著話,同時也注意著龍劍銘和手術室的門。司徒燕還在火車上,要明天才能回到北京,她本身也帶著虛弱的身體和肚子裡的孩子在趕路,當然,德齡也不指望司徒燕回來能夠幫上什麼忙。德齡擔心的是自己以及和自己感情深厚的養子秦關。
世俗的東西,在這個家庭裡仍然存在。儘管龍劍銘在努力地消除一些舊有的觀念,但是從德齡的角度來看,他的努力收效不會太大。珍妮的孩子馬上就要降生了,而司徒燕也正大著肚子往回趕,這使得德齡不得不按照傳統的觀念來看待「皇子」這件大事。
14歲的秦關,這個勇敢到可以為龍劍銘擋子彈,聰明到學業成績一直高居榜首,深受一家人喜愛的養子怎麼辦?彷徨無計的德齡只能找吳良這個龍劍銘最親密的戰友「問計」了。
血緣關係,下一代的成長,未來的繼承人……
儘管,龍劍銘一再表示帝制只實行10年,今後國家的領導人未必就是自己或者跟自己有關的人,但是在人們的心目中,在傳統的思維模式下,還是把皇帝這個位置看作成為獨有的、世襲的寶座。隨著下一代的降生,繼承人的問題就自然而然地凸現出來。雖然目前去談論確立繼承人還為時過早,但是作為皇妃的德齡卻不能不提前考慮到。
「……吳先生,您帶秦關走吧,去美國。只有這樣了,自古以來同胞兄弟手足相殘的悲劇太多了,何況他還是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皇子呢!帶他走,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果。您也看出來皇上對他的鍾愛。這也正是他地危機。您能理解嗎?」德齡又壓低了一些音量說著,她希望吳良能夠把春關帶到美國去,去美國接受教育,在美國成長。在那裡,有美聯集團地照顧,她相信可以把秦關培養成為一個出色的人才,在美國過著幸福的生活。
「陛下,您有沒有跟皇帝說過這個事情?」吳良明白德齡的用心,但是他不能不考慮龍劍銘本人的意見。
「沒有。吳先生。您看按照他的脾性,會讓秦關走嗎?不會!他就是太重感情,這樣會害了他,也會害了秦關。還是我來當這個惡人好了,連累到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實在想不出秦關有什麼更好的去處,想不出比您更適合的人。」德齡當然沒有傻到把事情直接給龍劍銘說,那樣地結果是:龍劍銘會堅持認為自己能夠改變世俗觀念,能夠讓自己地子女和睦共處!德齡清楚。要轉變龍劍銘已經成型了的看法,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您考慮得很周到,陛下。不過我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秦關順順利利離開北京的理由,無論是對皇上還是對公眾輿論都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吳良沉吟了半晌,他決定要幫助德齡完成這個事情了對他來說,在目前解決這個隱患比以後解決要明智得多。
「留學。去美國留學。美聯不是在西點軍校和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有名額嗎?讓秦關去美國適應兩年,也就可以去他想去的軍校了。他受皇上和馮煥章的影響太深,也許,他骨子裡就是一個軍人,今後在美國也好,回國加入國防軍也好,他不再是一個皇子,這樣,對大家對他自己都有好處。我想,皇上是不會拒絕這個建議的,不過,這個建議得由您找個適當地時機提出來。」德齡說著別過了頭去,她不想讓吳良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淚水。一年多來,她和秦關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種不是母子勝似母子的感情。她不想這個養子今後捲入到皇位爭奪中去,血緣,是秦關永遠也無法去競爭這個位置的關鍵因素,這樣的爭奪,最終會帶來永遠的傷害。對黍關、對自己、對龍劍銘以及今後地孩子,都是傷害。
「這麼說,噢!出來了!」吳良的話被手術室的紅燈熄滅所打斷。
兩人疾步走到門口,一個護士正好抱著襁褓中啼哭著嬰兒出來。
「陛下,是個漂亮的公主。」護士也是有軍人身份的,不過現在顯然不能放在手中的孩子去行軍禮了,所以只能微微彎了下腰說著。
龍劍銘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德齡就搶先抱過了孩子。她擔心粗手粗腳的男人把這粉雕玉琢的嬰兒給抱壞了。說也奇怪,孩子一到德齡懷裡就停止了啼哭,閉著眼睛露出了淺淺地笑容。
「我,我進去看看,豪生,麻煩你通知一下伯萊頓先生。」龍劍銘沒抱到人,只有訕訕地收回了手,不過他心裡更記掛還在手術室裡的珍妮。初為人父的喜悅現在還不是很強烈,任何一種感情都需要時間來凝練,因此,現在的珍妮才是他第一想看的人。
「親愛的珍妮·伯萊頓上尉,感謝你為我們增添一名漂亮的女兵,龍,你要給我的外孫女取一個好聽的名字。」湯姆·布萊頓很快就趕到了醫院,打斷了病房裡兩人的竊竊私語。老上尉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看到比珍妮小時候更可愛的孫女,他馬上就對龍劍銘提出了要求。本來按照清教徒的習慣,孫女的名字應該是由神甫或者家裡最高長輩取的,不過已經入鄉隨俗的他還是把這個權力「下放」到龍劍銘的手中。
這可難住了龍劍銘。
自古以來,父母給兒女取名字都是一件鄭重而痛苦的事情。太多的願望要在幾個字上表達出來,難度是可想而知的,正因為這樣,很多民族的習俗都把對新生嬰兒的取名權轉移到更上一代或者是社會賢達人士、又或者是宗教人士的身上。不過這些情況對龍劍銘以及他的新生女兒來說都不合適。
阿貓阿狗這樣地名字顯然是不能出現地,否決!
柔弱的名字不符合孩子她爸她媽的軍人身份,否決!
軍人化的名字太男子氣了,不適合用在這個漂亮的小混血美女身上。還是否決!
難啊。真難!龍劍銘還是第一次為一個小小的決定而抓狂。具體的表現是在珍妮的病房裡走來走去,又或者站在窗戶前喃喃自語,接著就是搖頭、歎氣……要是金老么和馬猴這個時候趕到這裡的話,就會發現傻子毛四老大又出現了。
珍妮看著那個遲遲下不了決定地男人,心裡是又幸福又好笑。現在地龍劍銘才是她最想要的男人,這個男人,正在為自己和他的孩子抓破頭皮想名字。是什麼因素讓他為難而做不了決定呢?答案很簡單,是覓
珍妮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貫強調軍人儀表的總司令先生,現在把軍帽丟在沙發上,一頭濃密的黑短髮東側西歪地忍受著手指強加的折磨……
笑聲把難以決定的龍劍銘的注意力引到了珍妮那邊。疲憊而依然美麗地珍妮的微笑突然給了他一點靈感。
「有了。有了!珍妮,湯姆,你們看龍美妮這個名字好不好?湯妖,你明白這個名字嗎?龍是姓氏,也是中國的圖騰;美是指美國,也有美麗的意思;妮是珍妮的名字,也是中國話小姑娘的意思。這個名字有兩個意義,一是美麗的小姑娘。二是代表她地父母分別是中國和美國人,象徵著中國和美國的友好……」
「好,很好!美妮、珍妮,好,就是這個名字了。珍妮,你看呢?」這個名字顯然很對老上尉的胃口,他現在是不折不扣的親華分子。
吳良終於逮到了司徒燕回京的機會。把德齡拜託自己的事情在飯桌上提了出來。
龍劍銘從吳良的語氣和德齡不太正常的臉色中覺察到點什麼,不過在他看來,秦關去美國開開眼界也好。一方面可以增加秦關地閱歷,可以在美國接受比國內相對要完善和系統一些的教育;另一方面,美國在中國的快速強大中已經表現出一點不安,有秦關在美國學習,從政治上來講也可以安羅斯福的心。
「你的意思呢?秦關。」龍劍銘把決定權交給秦關本人。他並不想為了政治上的目的而錄奪一個14歲孩子的自由,在是否去美國求學的問題上。秦關自己應該有發言權。
「秦關,你可以轉學到舊金山華人學校,等完成中學學業後,你可以選擇是去西點軍校還是去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學成後,你也可以選擇留在美國或者是回國。紐約如人俱樂部你是當然的會員,美聯集團也等著你去。」吳良看到秦關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連忙把去美國的種種好處擺了出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龍劍銘把決定權給了這個舊歲的孩子,吳良只有適當地引誘他一下,以完成德齡交託的事,避免將來可能發生的悲劇。
「美國軍隊能夠戰勝國防軍嗎?」秦關的問題很直接,在他的心裡裝著軍人夢,能夠學到最先進的軍事知識,能夠加入光榮的國防軍,是這個男孩子的夢想。其他東西對他的吸引力幾乎等於零。
「……」吳良啞口無言了,在這個方面他是沒有發言權的,他也不能當著這麼多的人哄騙秦關。
「我想,不能!從戰略上看,美國陸軍是微不足道的,而他的海軍,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和運送陸軍跨越大洋作戰。因此,目前比較帝國和美國的軍事力量缺乏一種最基本的要素,就是爆發戰爭的可能性和正面戰場接觸的可能性。如果硬是要比較的話,美國海軍的裝備和目前帝國海軍相差不大,但是在海軍傳統、官兵素質和絕對的數量來看,美國海軍有一定的優勢。陸軍方面,雙方沒有可比性,帝國陸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陸軍。秦關,你需要考慮的是,中國和美國在政治上的關係和地域上的關係,還要考慮戰爭在整體國力的支撐下的任何可能的發展。你問到這個問題,我只能這樣告訴你,中美之間一旦發生戰爭,對雙方來說都會是失敗的結局。」龍劍銘一如既往地誘導著秦關,這個孩子在他心目中是一個可造之材,缺乏的,只是閱歷和政治思維。
「這就是說,中國和美國目前的需要的都是發展?因此,兩國都要盡量避免戰爭?」秦關從龍劍銘的話裡領悟到了一點東西。
吳良愕然地盯著旁邊14歲的男孩,這句話,連很多中國或者美國的所謂政治家都未必能夠說出來!美國,是一個軍事潛力強大的國家,他有強大的工業能力作為依靠;而中國軍隊,則在組織上、實戰經驗上、在某些技術領域上佔有一點優勢。對兩個國家來說,都是要去爭奪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只不過現在的美國政治制度限制了羅斯福的雅心,而中國的政治制度則有利於龍劍銘一步步去實施心中既定的計刑而已。
龍劍銘滿意地摸了一下秦關的頭,順手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一大塊魚肉。
「對,為了你的小妹妹和珍妮媽媽,兩國要避免戰爭。」龍劍銘故意把談話從充滿血腥味的戰爭引向充滿溫情的家庭,這個時候讓秦關瞭解這些顯得太殘忍了,自己已經為「龍神計劃」失掉了很多,不能讓秦關再過早的成熟,那對他來說是很不公平的。
這些動作都落在吳良的眼裡,他準備退縮了。很顯然,秦關在龍劍銘身邊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也許,秦關天生就是龍劍銘的一個翻版。
「關兒,美國是中華民族獨立革命的發源地,特別是舊金山。你去美國可以見到司徒爺爺,也可以看到海外華人是如何為民族的振興和國家的富強而奮鬥的。剛才陛下也說了,帝國海軍與美國海軍還有差距,這些差距不僅僅是要通過技術進步去彌補,還要通過學習、學習美國海軍的長處來縮短差距。魏源先生說過,師夷長技以制夷。我認為,你應該出去看看,去開開眼界。在國內時間長了,容易滋生一種盲目自大的情緒。」司徒燕總是用一種師長的態度和秦關交流,她也喜歡這個孩子,在她看來,出去闖蕩一番也是一種歷練。秦關,也許真的是受到龍劍銘和國防軍幾個將領的影響太深,腦袋裡總是戰爭之類的東西。離開這群瘋狂的男人,讓秦關去發現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去發現世界上存在的形形色色的競爭,會對孩子將來的發展有好處。
就這樣,秦關留學的提議就被司徒燕的最後發言所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