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華輕輕地歎了口氣,不過,這個細微的動作還是被周圍的陸軍將領們捕捉到了。剛才的那一幕非常的驚險刺激,幾個人都眼看著右舷的德國軍艦越來越近,幾乎可以用望遠鏡清楚地看到對方艦橋上指揮官的面容。
德國人終於還是在堅強的中國海軍戰艦面前服軟了!李仲華硬是沒有多下一個指令,在最緊要的時候,那手幾乎已經舉過了頭頂,當迅速地落下時,拿著連通各炮隊傳聲筒的槍炮官就要說出一個字——打!那,世界上就不再有當面那艘德國軍艦的存在了。
過癮!確實的過癮!陸軍三個將領也微微地出了一身汗!在長江上,海軍給陸軍做出了榜樣,同時也給陸軍以強大的信心,在海陸聯合的基礎上,中國四川新軍可以應對任何的外來強敵。
愛姆登的掉頭,隨即也帶來了兩艘更弱小的英國炮艦的掉頭,李仲華和馬守祿的判斷非常準確,英國人果然是尾追著德國軍艦進入中國軍事禁區的。如今,這種冒失的行動已經在中國海軍的強硬態度下碰了壁,丟盡了德國海軍的顏面。
哈爾克.馮.雷特曼現在是又氣又惱,想不到中國海軍居然如此的強勢,哪裡有兩年前那唯唯諾諾的樣子!?看來,只有在鄱陽湖上去撒撒氣了。
「大副,你來指揮,從崇明島以北水域進入長江,目標,鄱陽湖。」上校一邊下著命令,一邊掏出手帕擦拭著腦門上和手上的汗水。他感覺到自己已經緊張得邁不開步子,去那張巴伐利亞式的椅子上休息。
「是,上校先生。」漢斯少校恢復的比較快,可能是因為他並沒有象上校一樣承擔那麼大的壓力。不與強大到可怕的中國戰艦遭遇,是少校求之不得的!當他想起那9個黑洞洞的炮口似乎對著自己的時候,心臟就不由得抽搐起來。從島北的自由通航區進入,德國軍艦隻需要面對英國的干擾,而英國皇家海軍的遠東艦隊,並沒有在長江上集中多大的兵力。那些大一些的艦船,都在威海衛和香港,長江上,英國人只有幾艘老舊的炮艦。嚇嚇中國人也許還可以,不!不行了!中國的膽子大了,腰背結實了,現在再不是嚇一嚇就可以達成威脅目的的時代了。
「司令,陸軍傳來電報,德國軍艦在東面轉向島北,正試圖丟開尾隨的英國炮艦進入長江。」李仕健從電報員那裡拿起電報紙,邊看邊報告。
這個消息立馬引起了李仲華、鮑繼業、丁開嶂和馬守祿的注意。
「幾位老大哥,咱們合計一下,這德國人究竟想幹啥?」李仲華招呼著幾位客人,同是軍人,同樣負責著長江口和張家港工業基地的防務,使得現在似乎沒有陸軍和海軍的區別了。
「還是李司令先說說你的看法。」鮑繼業這個時候對李仲華是相當佩服的,指揮若定這個評語在鮑繼業用在李仲華身上後,顯得是那麼的恰當。
「現在還不好判斷,剛才我還想著是不是德國人想在張家港軍事區的問題上找茬,現在看來不像是這麼回事了。不可能啊,德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冒著跟英國人衝突的風險進入長江啊?」李仲華現在也沒有思路,對德國人看似莽撞的舉動,他無法猜測其隱藏的動機。
「會不會……不對,這個還真不好說。」丁開嶂想到了一個可能卻馬上被自己否定了。他原來想說這德國軍艦純粹是吃多了撐著,到長江上抖威風來了。可是仔細一想,不是這麼回事!那軍艦一動就得花錢,白花花的銀子就變成了黑煙,沒有理由在沒有任何軍事、政治動機的情況下出動軍艦,可是,背後究竟存在著什麼樣的陰謀呢?
解決突發危機的眾人在德國軍艦新的行動報告中,開始陷入對德國人行動動機的揣測中。
「督辦電報。」李仕健又在旁邊叫道,這次,是帶著欣喜的語氣。剛才是事件已經通過艦載的大功率無線電機通報到成都,想來是督辦在座艦也接收到了。
個人幾乎同時說出這個字。
「德國軍艦之意圖,極可能是去年洞庭湖事件之翻版,海軍華山號及長江艦隊,務必阻止其進入鄱陽、洞庭湖區,另,此兩湖湖區,並沒有條約說明對外國軍艦開放,請靈活處置仕健一字一句地念了個明白,也把眾人心中的疑惑完全消解開來。
「電令,海容、海籌兩艦巡邏崇明島南區水域,嚴格執行軍事禁區戒嚴令。」李仲華馬上口授了命令,兩艘從北洋水師併入長江艦隊的巡洋艦將代替華山號的位置。「左舵10,全車,沿主航道去湖口。」
華山號戰列艦在長江上完成逆時針40度轉向,全速向鄱陽湖口開去。六月的長江水深浪急,主航道的水位完全可以供1.6萬噸的華山號自由航行。
中國戰艦華山號和德國輕巡洋艦愛姆登號一前一後相隔50多公里向同樣的目的地開去。
夜幕降臨時,華山號憑藉著較快4節的航速到達湖口,拋錨停泊在湖口西面的水道一側。
「三位,難得到華山號上來做客,這回可是我們海軍把陸軍主官一網打盡了,哈哈,走,去軍官餐廳。」李仲華開著並不太好笑的玩笑,把三個被迫遠離職守的陸軍將領請進了餐廳。
其實,有了無線電通訊以後,三人在華山號上一樣可以切實地掌握部隊。只不過,條令不允許一個部隊的主官、參謀長、參謀處長都不在軍營而已。
「沒什麼,飯還是要吃的,今天不是特殊情況嘛,陸軍主官考察海軍,商議聯合行動方案,探討海陸一體作戰的戰術協同問題。走!」鮑繼業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反正,不讓成都那姓李的傢伙知道就行了。
能怎麼辦?既來之則安之唄!
華山號全艦176名軍官來了一半,其他的不是在休息就是在當班,把整個軍官餐廳擠得滿滿的。
「長官,咱們海軍什麼時候也實行軍銜制啊?看人家陸軍老大哥的制服,那肩膀上扛個牌牌還真帶勁!」
「是啊,按說海軍軍服也有這個掛軍銜的位置啊,可怎麼就不實行呢?」
海軍軍官們各自圍著邊吃邊說,時不時羨慕地瞅上那邊的陸軍軍官一眼。哪個軍人不希望有個實在的軍銜,能夠體現出自己的軍隊的價值呢?對那玩意兒,是軍人就天生沒有免疫力。
「李司令,您聽聽,你手下要造反了。」鮑繼業湊近李仲華輕聲地打趣起來。
「這事情,督辦還沒有發話,也不知道該不該催上一催,幾位也知道,我們海軍幾個離督辦遠,說不上話。」李仲華也極希望海軍實行軍銜制,那是對軍人的肯定,是軍人的榮譽象徵,對提高軍人的士氣有著無窮大的好處。特別是在技術性很高的海軍,軍銜更加的重要。在海軍裡,很多重要部門就幾個人,比如說氣象軍官,就兩個人,可是擔負的責任卻非常的重大。還有航海繪圖軍官,一個艦隊能配製上10來個就了不起了,那才是真正的稀罕貨。得會操作全套的航海儀器,繪製詳細的高精確度海圖,就憑這,也該成為海軍裡的寶貝。可是沒軍銜制,怎麼能給這些人以相應的榮譽呢?
「咳!李司令,這個事情馬處長就能幫上忙,哎,給成都打個電報說一說,不困難吧?」陪同的梁錦興一下找到了感覺,早知道馬守祿是督辦身邊放出來的人,說這個事情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哪裡那麼容易的?不過,我看這個海軍實行軍銜制是遲早的事情,可能督辦覺得時候沒到吧。」李仲華一看馬守祿的頭都快縮進肚子裡了,忙出聲打圓場。高級軍官們都知道龍劍銘在這方面是很嚴格的,像馬守祿這樣的人去提這個事情,那還不是找罵啊?
「嗶嗶」的警報聲這個時候突然響起,立馬引來了軍官餐廳裡的一陣慌亂,不過馬上就變成了有秩序的行動。軍官們紛紛奔向四個出口,各自趕回自己的崗位。
「有情況,估計是那德國軍艦想夜闖鄱陽湖了。」李仲華很清楚,去年德國人來過一次,一定是繪製了詳細的地圖,因此才敢於在夜間衝進湖口,意圖擺脫在這裡的中國戰艦。
「走,去看看。」鮑繼業也收拾著站了起來,跟著李仲華等人往艦橋走去。
夜色中,一個黑影快速地通過華山號右側的水道,向鄱陽湖深處駛去。
「李仕健,取一號地圖。」李仲華吩咐著大副,所謂一號地圖,陸軍軍官們也清楚,那是龍劍銘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古怪地圖,精度很高,不過是地形上的,可地物村落等等數據的標示又不盡正確。海軍使用的,應該是海圖吧?一號,表示的是機密,平時根本就不會用這些地圖。
「奶奶的,德國人真他媽的狡猾,想搞夜戰?」梁錦興罵罵咧咧地說著,不過表情上卻很輕鬆。因為,華山號上夜戰設備都是全套,而官兵們也受過兩個月的嚴格夜戰訓練。所以作為槍炮長,他並不擔心在夜晚跟德國海軍展開炮戰會吃虧。
「起錨、追上去,不能讓它跑掉!」李仲華急急地下著命令,鄱陽湖的湖汊多,水深變化大,不把德國人阻擋在湖口一帶水深足夠的水域,那吃水淺的德國軍艦就可以逃脫華山號的追擊了。茫茫鄱陽湖,一艘小小的德國軍艦一進去,要找出來就麻煩了,何況,華山號還要冒著擱淺的危險!
華山號在眾官兵的密切協調下,很快就開足馬力追了上去,不到半小時,終於在前方看到了一個黑點,那正是德國軍艦愛姆登號。
「警告他們,立即掉頭,否則視做侵略行為,立即擊沉!」李仲華可不打算象白天一樣跟德國人玩客氣,黑夜,對船小目標小的德國軍艦特別的有利,所以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問題。
「19000碼,用強聚光探照燈組發信號。」李仕健在艦橋另一側指揮著通信兵。
愛姆登號上,哈爾克上校得意洋洋地喝著咖啡,黑夜,是自己的最好幫手。在黑夜裡的鄱陽湖裡,中國缺乏水文資料的海軍是不敢貿然進入湖區的,戰列艦在內湖裡跟輕巡洋艦比機動?中國炮手跟德國炮手比夜戰?不擺明吃虧嘛!
「全速,甩開中國戰艦,在這個地方,就是我們說了算。少校,看看哪裡的水深比較合適?讓中國人嘗嘗擱淺的滋味也好,這群黃皮豬!」
「上校,前方30海里處有大約半平方英里的湖底地台,平均水深從8米陡變到2.7米,我們可以利用這個地形。」漢斯少校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地方。
「上校!中國人要求我們轉向出湖區,說這裡是中國水域。」信號軍官在一旁報告著。
「看看,距離多少?」哈爾克上校神色從容的應對著。
「15000碼,中國戰艦的速度真快。」漢斯操縱著簡陋的測距機,發出了感慨。
「早著吶,中國海軍?哼,就算是5000碼的距離,他們在黑夜裡也打不中我們。」哈爾克有點吃驚於中國戰艦的速度,不過夜色給了他最強大的信心。在這裡,速度越快就表示等會中國戰艦會來不及採取規避措施,擱淺就幾率就越大!
「前部一號、二號炮塔準備,穿甲爆破彈,最小延時引信。」李仲華太陽穴上的青筋在別別地跳動著,德國人對華山號連番發出的警告沒有絲毫的回應,卻加速向沁芳洲水域駛去,那是什麼居心?不用講,德國人想引誘速度快,吃水大的華山號去擱淺!
引信延時被調校到最小的14英吋穿甲爆破彈上膛了,炮手們根據槍炮軍官的指令不時轉動著方向機和高低機的液壓助力轉輪。六門14英吋口徑的大炮死死地瞄準了德國軍艦。
「再警告最後一次,限三分鐘轉向或答覆。前主炮,準備第二輪齊射彈藥,穿甲燃燒彈,最小延時。」李仲華下定了決心,龍劍銘在電報裡的指示很清楚,這裡是沒有對外開放的中國水域,任何國家的軍艦進入,其本身就是侵略行為,何況,自己已經多次警告了。德國人,三分鐘,自己選擇你們的命運吧!
愛姆登號上,哈爾克喝完了杯中最後一點咖啡,意猶未盡地砸了砸嘴皮。上校在心裡估算著,前面就是淹沒在夏季湖面下的沙洲了,只需要5分鐘,5分鐘過後,中國的戰艦就會陷沒在沙洲上動彈不得,成為全世界海軍的笑柄!而自己,在海軍生涯裡又一個光榮的戰績也就因此而產生了!雖然對方是各國海軍都看不起的中國人,可是戰列艦和輕巡洋艦的對抗,這種懸殊的實力對比,仍然可以帶給自己莫大的榮譽。
「上校,是不是先回信號?」漢斯少校知道上校的打算,可是邊回信號邊前進是最穩妥的辦法啊。對方有14英吋的大炮,按照克虜伯或者斯科達的標準,最大射程可是12公里左右,現在,兩艦的距離不過8公里左右了啊。
「少校,您多慮了,您看,天上的星星多麼的漂亮,沒有月亮光,中國就算是開炮,這9000碼的距離,也是他們不可逾越的最大障礙。」哈爾克還沉浸在中國戰艦擱淺的幻想中,因此對少校的憂慮並不放在心上,他認為,漢斯是個謹慎的軍官,但是並不膽小。這,也許是上校對少校準確的評價。
「梁錦興!6發齊射,你估計能中幾發?」李仲華現在反而不緊張了,德國人的命運看來是決定了的,上帝要讓這些德國人的結局來告訴世界,中國的海軍已經不是1894年時的了!
梁錦興感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自己身上,說不緊張鬼他媽都不相信。可是,作為槍炮長,他相信自己手的儀器和夜戰設備,也相信下面的炮長們能切實執行自己的命令。有了這些,就是槍炮長的底氣!
「8000碼,六發首輪齊射,我保證是全中!」梁錦興完全有把握,托大到極點的德國軍艦,到現在都沒有做機動動作來躲避可能的炮擊,那,跟平時打靶有什麼區別呢?
三個陸軍將領詫異地相互看了看,8000碼,大約750里的距離,大黑天的六發全中?看樣子,那梁錦興不像是吃了湯圓糊了心的樣子,看吧,看結果說話。
丁開嶂可是學炮兵的,黑夜裡,憑藉著一點星光,自己在艦橋上勉強地以從湖面的水光反射中發現德國軍艦那一個小黑影。6門炮全打中?真打中了,老子讓炮團的人全部上華山號學習!
「那好,你指揮吧。時間給德國人也夠多了。」李仲華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提了一下,把炮擊的指揮權交給了梁錦興。
「1、2號炮長,鎖定目標。」梁錦興拿起了傳聲筒。
「報告,目標鎖定。」
「放!」梁錦興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在運動中的兩條軍艦,意味著幾秒中射擊諸元就有調整,因此,一旦鎖定就得當機立斷開炮。
三個陸軍軍官忙把注意力放在炮口上,只見炮口遞次閃耀著白色的光芒,隨即就是腳下的地板一陣顫動,六聲巨大的轟鳴彙集成一聲在耳邊響起。
眾人的目光隨即望向遠處,幾團閃光在德國軍艦上亮起,隨即就是一大團的火光突然騰起,耀亮了南邊的半邊天。許久,巨大的轟隆聲才向滾雷一般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