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是「聖道毒藥」,不滅聖道其心不死!這一點早就是很多士大夫的共識,目而今天他提出改革,也僅僅只是再一次證明了,這毒藥嘴臉的不折不扣。
除魔衛道,培本祛毒,本是孔門弟子不容推卸的職責。可是,文壇鄂派宗師熊賜履提出「凌禍」這一初級階段概念,便立刻身敗名裂化為一抨黃土;熙朝文宗王漁洋創建聖道詩會僅僅誹議幾句,旋即被連根拔起投入刑部監牢生死未卜理學宗師李光地早已致仕隱退明哲保身,桐城派鼻祖張英顯然貪圖富貴變節投偽。四大文壇宗師,已被凌嘯毒垮其二老去收買各一人,群龍無首,在朝的袞袞諸公,慮及身家性命已是敢怒不敢當堂言。
而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吏部侍郎曹雎,終於勇敢地站了出來,第一次公開地對凌嘯提出了彈劾。所以,他的這種挺身而出,他的這種捨生取義,甫一登場亮相,就具有強烈的悲情氣氛,成為朝會上保守派欽敬的焦點……彈劾,意味著控告,而「誣蔑聖人,廢黜聖道」如此駭人罪名的控告,就意味著凌嘯和曹雎兩人,自此以後,將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太和殿上鴉雀無聲,無數緊張的目光,投向了皇帝康熙。
而此時,一聲脅裹著金石之音的憤憤怒斥聲響起,「皇阿瑪,兒臣凌嘯彈劾侍郎曹雎誣蔑親王,離間君臣之罪!」
反彈劾?滿朝文武立刻全都一呆,成了互訐局面啦?呆滯中,曹雎嘿嘿冷笑。反唇相譏,「王爺,公道自在人心,只手怎堪遮天!你自上朝以來。開口儒術不行,閉口理學悖道,這不是誣蔑聖人廢黜聖道是什麼?」
凌嘯嘿嘿得更嘿嘿,相譏得更反唇,「曹大人,你彈劾本王誣蔑聖人?好,按大秦大漢大唐大宋大明奶子大清律,無論哪一律都有明文規定,誣蔑罪之原告,須感覺被誣蔑者本人及子孫提請有司審決……倘若是你來告我誣蔑。那你就是膽敢自矜自誇為聖人!倘若是聖人自覺被誣蔑……嘿嘿……你請他出來狀告本王試一試?!」
噗!坐觀看戲的滿族官員哄堂大笑……老孔恐怕早爛到全身都是孔了,爬得出棺材嗎?
嘩!敵愾同仇的保守漢官一片嘩然……早知就該把曲阜衍聖公請來,這還真失策啊!
而曹雎的目瞪口呆之中。對聖人極度不敬卻絕口不帶一個髒字地凌嘯,又開炮了,「曹大人,你口口聲聲彈劾本王要廢黜聖道,好。好,好!你曹大人哪只耳朵聽到過本王說了廢黜聖道的話過?嗯?!」
曹雎滿臉通紅,一句話頂了回來。「王爺不是說儒術不行了,哼,這可是皇上和滿朝文武都聽到過了的,眾目睽睽,覆水難收,王爺難道想要否認不成?」
凌嘯嘎嘎奸笑起來,跨前兩步直指曹雎胯間,侃侃而道,「曹大人。你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幾度寒暑歲月摧人,想必臍下三尺地所在也已經力不從心了,嘎嘎,是不是也要因為它不行了,就把他卡嚓一聲,割掉?!」
哄!滿族官員多粗豪,聽了這個比喻立馬絕倒無數,甚至還有人起哄,「卡嚓吧曹大人!」
咚!漢族大員多裝B,見凌嘯羞辱聖道如排穢淫器,忿忿得以頭搶地,「咱們跟你拼了!」
凌嘯卻回頭望望莞爾的康熙,知道老康又想起讓他枯木逢春的凝血壯,也就更加的無所畏懼,在大殿雙手猛然一揮,按下了滿朝文武的嘈雜,提高聲音言出聵耳,「諸位,你們笑的人,本王不感激,你們哭的人,本王也不怒。哼,你們以為本王的這個比喻是侮辱儒術?錯了,是在給儒術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評價!它,就像是我們的陽根一樣,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香火傳承地精粹所在……曹雎!廢黜聖道是吧,行,曹雎,你說,偌大一個國家,廢黜聖道之後,九州萬方疆域萬里,中樞、地方、職官、民生之間的秩序和平安,何以約束?普天之下生民無數,皇帝、官吏、軍隊、百姓之間的綱常和統屬,何以維持?!大千世界國家林立,毗鄰、遠邦、友落、敵國之間地抵禦和征伐,又何以組織?!……哼,在沒有一個超越儒家的新學說面世之前,在新學說還沒有經過幾十上百年的論證和考驗之前,皇上和本王,會貿然廢黜掉架構整個國家社稷綱統的儒學,會輕易拋棄久經兩千年考驗的儒學?!你太小看皇上地聖明,也太小看本王的見識了!操,當我們的陛下是豬頭啊?來呀,將膽敢誣蔑皇上和本王是弱智地曹雎,押出午門斬……不,你既然如同豬一樣的蠢,又認為『不行』的就該不要了,好,押出去,像騸豬一樣幫他割了!」
「喳!」丹犀龜鶴左右的一等侍衛武丹、劉鐵成兩人立刻領命,不由分說地拽了那曹雎出去行刑。
金鑾殿,立刻就成了「痙攣殿」!
見凌嘯毫不猶豫甚至也沒請示,便又騸割了一個二品大員,滿族官員們全都心生了敬畏之心,其中,為剛才命懸一線而後怕不已的隆科多,嚇得是大腿都顫抖麻麼。而那些保守派,則是看著凌嘯橫眉掃過來的森冷目光盡皆股慄,尤其是見到凌嘯運用凝血壯搞出的胸腹猛烈起伏,甚至隱約有尿騷味傳來。
不過,超親王這番酣暢淋漓的怒罵指斥,如果除開其鮮血淋漓的殺戮和徹頭徹尾得羞辱之外,在朝官員就猶如是聽了一堂人文科學地科普課,拋開了大感快意的輕浮和大感恐懼的狐悲之後,皆是若有所思地頗有領悟……看來,超親王凌嘯也不是不學無術之人啊!是的。超親王說得極有道理,治國之人無不慎重而行,誰會拋棄一個經過了千錘百煉,能有效維持整個國家架構有序安穩的學說。而去用未經理論豐富階段和應用實踐的新學說?更何況,新學說還連根本就沒出世呢!
康熙很是滿意凌嘯此舉帶來地效果,笑著緩和氣氛,「超親王,罵朕是豬頭的人已經伏法了,好了,朕已經平了氣,你也把一腔忠憤暫且平息平息,氣大傷身啊。呵呵,豬尾臣工。肚子餓的忍忍,下午朕會賜宴群臣,你們繼續暢所欲言。朕已經安慰了超王沒事了,沒事了,啊。」
皇帝的這一句話說出,保守派盡皆傻眼……皇上,你搞錯了吧。最該被安慰的是我們啊!
而凌嘯當然是收了劇烈「胸腹起伏」,又道,「諸位大人啊。人生於天地間,風刀霜劍摧人老,而道呢,傚法於天地,自然囉,有些地方也會隨著滄海桑田的變遷而略顯不匹,我們師法於古之聖賢,首要的,不是拘泥於他們針對當時環境態勢所發的字面意思。而是師法這些聖賢,敢於否定不匹配的旁支末節的勇氣,師法他們著眼現實與時俱進地精神!本王認為,儒學,經過兩千年的風雨變遷,後世給它們不斷加入的闡述,既有豐富其理論地功效,也有改得面目全非的弊端,當然,功也罷,過也罷,這些後世賢哲,其實也都是值得我們所欽佩的,因為它們直接繼承了孔孟的勇氣和精神。試問,賢哲們能如此,我們為何不能效仿,承其勇氣和精神,勇於打造一個生機勃勃又針砭時弊的新儒學呢?!」
打造新儒學?!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面面相覷起來,交頭接耳地議論之聲不絕於耳。議論中,頗有些瞧不起孔老二的滿族官員,漸漸地安靜下來,而漢族官員立刻就發生了分化,雖是沒有誰公開地大聲吵鬧,但往張廷玉李紱身邊悄悄移動位置的人多了起來。很顯然,無論滿漢,都不缺乏能理解真知灼見地人。
康熙拈起御座旁放著的點心,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也密切關注著百官的情況,絲毫沒有掉以輕心!要是以為提出了真知灼見,就能從學術爭辯到變法完勝得一瀉千里,那就是在是小看了這一幫君和臣!康熙久馭群臣,一看沒有新人公開表示凌嘯「打造新儒學」的建議,立刻就信了凌嘯的觀點「皇阿瑪,新儒學改造是不關痛癢的學術之爭,變法才是涉及貼身利益的根本之爭,他們死護儒學聖道,兒臣提出創新儒學,都是為了搶奪理論的制高點,爭奪王道正義的名分罷了,這一點,他們這些道貌岸然地傢伙用得極為嫻熟,想要他們馬上俯首聽命,那基本上是幻想,所以還要……」
女婿講的雖太赤果果,岳父卻憑著經驗深信不疑,現在,康熙就等著看事態的發展,等著看誰要他使出凌嘯口中的「所以還要」!
「還要」的人,馬上就出來了,散秩大臣贏任起站了出來。他之所以敢站出來,是因為贏任乃是秦始皇的後裔,其族譜上記載的一句「帝令公子扶蘇遣使入極北尋夏之後裔朱裡真族夾擊匈奴」,雖真假無辯,卻是大清朝證明自己是中華一脈的佐證,其父還得到了皇太極和順治優渥保證,他才不相信凌嘯乃至康熙會對他敢如何呢!
贏任也搶名義制高點來狙擊,「皇上既然要臣等暢所欲言,那臣就說了。超親王說,要創新儒學,臣不敢評價其志向大小,但臣以為,歷朝歷代都以聖人為『至智而為聖』,超親王要改,難道是聖人有錯了的嗎?」
赫!死硬的保守派一下子清醒過來,暗讚一聲好,頓時信心大懲,眼睛全盯向凌嘯……聖人沒錯,超親王就錯!
凌嘯沒有答腔,康熙卻興奮得一下子蹦起來了,終於輪到他上場了,一指帝座旁的空椅子,霍霍狂笑。
「好,聖人沒有錯,是朕無德,朕既然無德,退位總該可以了吧?好,朕禪位,朕禪位行了吧!」
當此時,滿朝文武鮮有不眼前一黑的……太和殿,成了太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