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之前調閱軍驛驛報者的名單,但胡駿他臉上的駭然表情,顯然不是為了名單上的名字,而是這份名單已經被很明顯地塗改過,說明了在十四阿哥剛剛接掌的兵部之中,至少是掌管軍驛的車駕清吏司裡面,有敵方的人剛剛做了補漏!看到凌嘯還在拿著名單思索,胡駿靠了過來,低聲問道,「爺,這是個好線索啊!要不咱們把這個消息告訴二阿哥,請他派人入駐兵部詳查,也免得我們派人的話,十四爺的臉上不好看。」
凌嘯卻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名單,指向桌上的刑部卷宗,苦笑一聲道,「小駿你看看呂葆中的大名,想想咱們孤兒的老師嚴鴻逵為何不援救他吧。這案子裡面,搞不好就有我西禪寺的一些人牽涉其中,咱們現在只能盡力抓住一切查案的權力,焉能還把查案的機會往外人手裡推去,不怕別人也拽了我們的把柄?你告訴我,嚴鴻逵他們還在福建嗎?」
胡駿吃了一驚,毛骨悚然起來,有如是一道電蛇映閃黑天,魑魅影跡的輪廓就此驚鴻一瞥∼∼∼浙江人怎麼能指認凌嘯見過天地會金老爺子?誰又能言之鑿鑿地說前皇妃遲姍姍上了凌嘯的船?老八的膽子足以通過黃玲來控告凌嘯嗎?這些唯有己方出了內奸才能解釋問題,在如果黃百家、嚴鴻逵和潘出賣凌嘯的假設下,就很好解釋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胡駿的臉一下子白了,「……爺,你帶走那一百名孤兒之後……也知道,豪成大爺他不太喜歡你和天地會有太多瓜葛,所以就把他們請出了西禪寺。顧先生沒辦法,讓他們在福州做西禪寺和天地會之間的聯絡人,我們都並沒有約束他們的行動自由。我的天啊,他們不會是做了什麼忘恩負義的事情吧?爺,我馬上給貞觀先生去獵鷹傳書。查清楚他們地下落!」
凌嘯卻止住了胡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中,吩咐胡駿給他按摩按摩漿糊一樣的頭顱,傷神地喃喃自語鴻逵是呂留良的衣缽傳人,潘來是顧炎武的得意愛徒,他們地師父家門,都有根深蒂固的反清復明思想。三人又無一例外地拒絕應博學鴻詞科舉,不肯當官的啊,他們會出賣我,向康熙皇帝翹尾乞憐?這……小駿,你說這可能嗎?!」
「有可能!我的二公子。一個不援手,一個不求救,正是為了怕我們起疑心啊!」
人未到聲先至,沈珂推著輪車將思道送進簽押房地時候,先生的神色是氣急敗壞的,在車的踏板上用殘疾了的腿猛跌。不先解釋為什麼可能,卻先向凌嘯請罪,「思道松於戒備,還請二公子責罰。其實當天在容若府上,我們六人分析挑撥者特徵地時候。就最該要懷疑到天地會的這些外圍士人們的身上啊!」
挑撥者是黃百家他們幾個?對嚴鴻逵不救呂葆中,呂葆中也不向嚴鴻逵求救。凌嘯本來還只是惑然多於懷疑,可聽了思道出乎意料地認定他們的嫌疑最大,一下子有些懵了,哪裡還顧得上先生的請罪,站起身來將思道扶入座椅,擰眉請他解惑。
思道仍然是後悔不已,歎道,「唉,防不勝防。時轉勢變,親如兄弟都可能反目,更何況是西禪寺和天地會這種貌合神離地關係呢!公子你想一想,當日你答允金老爺子,同意讓天地會在福建暗中發展,那天地會是何等的欣喜若狂,不僅幫著我們剷除知無堂的餘孽,還真的是沒有給福建治安添什麼亂子,可是他們天地會仍是奉行反清復明的,為什麼這麼做?還不是對你與朝廷反目成仇存了強烈的希望!這一場君臣反目地大仗如果打了起來,混水摸魚的他們,可是寄望於天下烽煙四起的啊!所以,看到你榮封超親王爵位,君臣關係一日鐵似一日,看到你率領使節團出使,回來就將要強國建軍富民,與天地會反清復明宗旨所要求的局面愈行愈遠,他們就算不是坐以待斃,至少,也老覺得把腦袋放在你的刀口之下啊!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趕緊挑撥你們君臣反目,致使天下大亂,天地會,就沒有明天啊!」
先生地語速說得十分的快,可一層一層地梳理下來,已是承前因啟後果,把隨著時間局勢變化後,天地會如今呈對立立場地根由、不得不挑撥康凌關係的動機,講得是一清二楚,讓凌嘯絲毫反駁不得!
但剛剛趕來的豪成,卻提出了一個問題加以反駁,「先生你這麼說,我豪成同意有道理。黃百家等人知道嘯弟見過金老爺子,金老爺子臨死前自然也會把嘯弟是明長平外孫事告訴他們,而且他們隨西禪寺全體人員前往送行嘯弟出使,這就能解釋挑撥者為何弄出遲姍姍謠言和擊鼓告御狀了,尤其是一般人挑撥君臣相猜忌
,多的是鳥盡弓藏的歷史例子,用上岳飛這種抗金之人的可能性不大。可是,豪成有一事不明,想當日雍正即位,嘯弟處於將反未反的危難境地,那是何等的好機會,天地會為何不挑撥?」
思道的神色很凝重,「大公子問得好。思道已經說了,一切都是隨著時間而變化的。雍正即位之初,二公子和雍正本就互相恨得牙癢癢,根本無需挑撥,只需看鹿死誰手!可天地會為何當時不利用那個好機會呢?我以為,那是因為當時的天地會是草莽之眾,沒有好的謀略之士∼∼他們所推崇的黃家、顧家和嚴家的後人,當時都被我們羈絆在西禪寺教孩子讀書呢!」
先生說完,言中未盡之意餘音繞樑,豪成的臉一下子白了,知道這是思道給自己留了面子……正是他豪成無意間趕出了黃百家等人,卻沒有加以限制人身自由,這才導致了天地會一下子擁有了三個飽肚史書的士人,這才導致了所謂的挑撥之事一出四招之多!
這真是「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的真實寫照。自己都想不到天地會會暗整自己,就不要提剛去福建的豪成了。親情多可貴,看見親哥哥給自己賠不是,凌嘯苦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撫慰著輕輕將此事揭了過去。
有了懷疑對像方向上的調整,大家喝著扈從們遞上來的濃茶,整個傍晚都是在討論著相關的關聯案情。倘使他們的這個懷疑是對的,那麼在朝廷之中,顯然就有著與黃百家等人暗相勾連的官吏,呂葆中已經被關了幾個月,至少那次正陽門淚奔信物謠言,就不可能是他了,而即使是現在馬上抓捕出了那個人,也解釋不了洩密案件宮內外勾結的根源,頂多,也只能解釋挑撥者的孤立行為罷了……凌嘯可不相信,黃百家等天地會的智腦,會和八阿哥沆瀣一氣!
不過,有一是一,既然懷疑上了黃百家嚴鴻逵很可能是挑撥者,超親王的左右,自然不僅要開始嚴審呂葆中,而且儘管大家都知道,黃百家等人多半是已經不在福建而在京師了,所以,除了採取嚴密查抄呂府、監視其親朋府邸、全京城嚴查幾人蹤跡的措施之外,還是要快訊送往福建,調查和追捕黃嚴潘等人下落的。
當呂葆中的有關審訊結果出來之後,這一次,超親王凌嘯才算是動了真章。
刑部、都察院、順天府衙役,五城都察和九門提督麾下兵馬全都行動了起來,京師所有內外城門全都設卡稽查進出行人,海捕畫影遍佈京師和直隸城鄉集市,而日夜穿梭不停的官兵們分片分區,在城中客棧妓院道觀寺廟等一切可以住宿的場所拉網似的搜查,儼然是大清第一欽案的人海作戰,遠遠超過了搜捕岳仲麒時候的規格!而令官員們可怖的是,他們不能因為海捕圖像上是黃百家等人而松氣,反倒是大為緊張……角的海捕通告中,不僅懸出了總數高達十五萬兩白銀加最高世襲四品騎都尉爵的賞格,並配以匿名保密和終生保護的措施解除後顧之憂,來徵集有關洩密案的線索,依照價值派賞!可以說,如此一來,就連乞丐們肚子壞了要解手,都可以隨手在街上揀到海捕通告來應急呢。
這讓某些士紳如芒在背。
不知不覺間,奸詐的流毒親王,已經把他期冀告密的對象給擴充了∼∼∼那些參與傳抄歐洲密報、爭相組織討伐「聖道毒藥」聚會的官員們,誰不怕自己府上的師爺、車伕、小廝和管家,為了貪圖銀子和世襲爵位而出賣自己?這種出行必不可少的近身之人,不僅有可能窺斷得出些疑點,而且他們本就地位低下,既很想鯉魚躍龍門貪富貪貴,也不怕得罪整個士林呢……對凌嘯的這個措施,很多人恨得牙癢癢,卻除了驚駭之外毫無辦法可想,誰讓他們即使有那麼多銀子封口,卻賞不出世襲四品騎都尉爵位的呢?
芒刺上了背,就得要想方設法地拔掉,不想被人出賣,最好就是先出賣別人!
於是乎,從三月十三開始,刑部收到的告密信一時間從無到有,而且多得讓人看都看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