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潑毒的時候,康熙正在圓明園抱頭苦思。
他同意凌嘯出使,雖說主要是熊熊強國心結給鬧的,卻也還有一層心臟上的考慮。康熙回味了自己登基三十餘年的全部經歷,期間有鰲拜、吳三桂、鄭克爽、葛爾丹和索額圖,雖是險象環生,但風風雨雨地一路走來,康熙總有一種自己瞭然於心的掌握感。篡權的,造反的,[被屏蔽詞語]的,侵略的,行刺的,無一不是自己從容預料在前,不迫收拾在後。可近兩年來,一驚接著一驚,一變接著一變,期間,傷人的也傷得他痛不欲生,嚇人的也嚇得他全身發麻,喜人的也喜得他夜夢笑醒,險也險得康熙猝不及防,勝也勝得康熙始料不及,總之一句話,康熙總想摸著腦袋犯迷糊,「朕這家天下,到底是抽什麼風?!」
康熙他雖是不知道有「蝴蝶翅膀」這一說法,但從時間表上一思索,就直覺地意識到,與此有關的,是自己的乘龍快婿。正所謂,凌嘯一歡,官場稀爛,凌嘯一動,舉國抽風!
自凌嘯從督撫毒藥開始,宰相毒藥,勳貴毒藥、王爺毒藥、阿哥毒藥、偽帝毒藥、士林毒藥一級級升級,乃至成為了流毒駙馬,忠也忠得死心塌地,毒也毒得生人勿近!雖說這是康熙自己刻意給他營造出來的人憎狗嫌的局面,但大清朝的官場,其實已被凌嘯毒得一塌糊塗地混亂不堪。康熙也是面臨著一個兩難境地。不給凌嘯加權固勢吧,怕他搞不贏,可加權固勢吧,又怕他開始毒全國官紳,如果搞得人人自危,那又使得康熙感覺根基危險。
康熙畢竟上了年紀。真的有些在心底叫饒了。
官場,也需要休養生息啊,有些偏袒凌嘯帶來的君臣裂縫,也得修補緩和一下。凌嘯要出使兩年,康熙靜下來一想,沒他在身邊,固然是想得抓心,可是,也輕鬆安逸得無比舒心。所以,這才一搭兩就。同意了凌嘯出使。只是,這是大清朝的一次重要出使,康熙雖明知道不可能做到鄭和下西洋的那種赫赫威勢,可他還是苦思有沒有辦法達到那種高度。
正不可救藥地為名聲所累,就聽見希蘭苑外面響亮的報名聲。「兒臣五阿哥胤祺、兒臣七阿哥胤佑、兒臣十二阿哥胤祹來給皇阿瑪請安。」一聽說是三個老實兒子來請安,康熙心中略慰,命他們進來,正要問一問他們地學業和居況,忽地。三人全都伏到在地上,道,「皇阿瑪。兒臣們有肺腑之言要對您講,還請皇阿瑪令奴婢們退出。」
康熙大為驚奇,默著臉一擺手,令太監宮女出去,等著三個兒子的之言。
胤祺已是除廢太子之外最年長的了,當即淚如雨下地磕頭不止,訴道,「皇阿瑪,兒臣三個都是您的血脈骨肉。最是該子孝誠敬的。可惜,龍生九種,皇阿瑪聖武英明,兒臣們卻才疏志淺,不能幫著皇上您分憂解難,實在是又虧人子之孝……皇阿瑪,兒臣三人自知不是治國的料,還請皇阿瑪您……請您封我們一個貝勒爵位,讓我們當好護衛國家的屏藩。」
老五一說完就連連叩頭,兩個弟弟也爭相陪他,很顯然,三個才智平庸些的兒子,被這兩年多的爭儲之戰給嚇怕了,要來主動放棄皇位繼承權了!
兒子們的哀哀之聲,令康熙也忍不住眼眸升霧,終於受不了兒子們地哭聲,心有塊壘地哭得撕心裂肺。老大為老二所害,橫死盛京!老十被三阿哥的嫁禍計所冤,無辜辜被自己誤殺!老三又被凌嘯查出真相,罪有應得地被自己正法!而接下來老四篡朝奪位,不僅是閹割了老二,還窮途末路自殺身亡!算起來,兩年間,康熙竟是折了四個半成年兒子,先不說把他們教得人中龍鳳般有才,光是養大成人到百多斤,都不容易啊!何況其中父子二十年的恩情記憶在其中,康熙如何不傷心欲絕?!
不過,康熙哭歸哭,但他可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五阿哥三個要主動棄權,康熙對此事不能不慎重。父子哭了半晌,康熙才漸漸的止住,一抹清淚道,「誰說過你們才疏志淺了?朕說過麼?難道你們忘記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大器晚成?你們以前那個不是學問甚好,南書房較考都也不落下乘?不過是沒醒事,沉迷物情之欲不能自拔,以至於有些玩物喪志罷了。你們倘若真地醒覺昨非今是,就當猛回頭,朕還七旺八旺的,至少有小二十年給你們浪子回頭金不換呢!」
果然,父親忽悠兒子叫教育!
三個阿哥一聽之下,頓時就傻了,希望和畏懼並存的目瞪口呆模樣,讓康熙都覺得不忍心。但現如今的局勢,較之戊寅之變前更加的不平衡,少了實力稍弱地三個兒子,難道只由老八老十三老十四三個人爭奇鬥艷不成?要是哪天老八老九忽然和十四合流起來,沒有凌嘯這樣的忠干毒臣震懾,老十三一人何能抵擋抗衡?要是到時候三人把老十三栽贓陷害到了一個死地之上,鐵證如山之下,自己又該怎麼辦?!
老七有些底氣不足,叩頭道,「阿瑪,兒臣……兒臣上次還被師傅罰了功課,以前的學業底子丟了很多……」
聽到老七提到凌嘯,康熙不禁一愣,忽地忘記了回答兒子,呆在那裡腦筋激動。一個全新地想法從腦袋裡面冒了出來:何不讓凌嘯把有危險的兒子全部帶走?!
不行!海上何其危險,兒子們都是龍血何其金貴。焉能以身涉險!
不過,凌嘯陪同在側,定會想千方百計加以護全,他人在阿哥在!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凌嘯在茫茫大海異國他鄉,自己都難得說一個萬全……凌嘯要是自己都不幸……扯淡。凌嘯都要是不幸了,朕還超越漢唐個屁?朕還有臉活在這人世間?難道這些狠阿哥就一定是廣大下一代地明君?難道到時候把他們留在身邊,由他們讓朕連死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死?!
富貴在天,生死有命!九五之尊,要是還沒有人家西洋傳教士的命硬,還是個屁的天命所歸的九五至尊?!!再說,朕日日早間一柱擎天,還能生嘛!而且,讓他們隨凌嘯出去見見世面,也從心底裡知道洋中的長短優劣。未始不是豐富他們地眼界,也只有這樣,朕這邊如果有幸搞出來地超越之法度,他們才能繼承下去啊!
想到這裡,康熙恬靜無比地笑道。「呵呵,你既然說到凌嘯,那就要凌嘯親自告訴你們,他對你們的學業滿不滿意!好了,你們三人去傳凌嘯來。朕也有事情和他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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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辭出來,去找凌嘯問滿不滿意的時候,凌嘯正在四公主府後院。對自己大為不滿。
他很恨自己的心軟。連平民都敢傷,連官紳都敢滅,連太子都敢鬥,連雍正都敢翻的自己,為什麼偏偏就硬不起心腸,把遲姍姍一刀殺人滅口呢?殺不忍,可沒有整容術的古代,萬一是以後被康熙撞見了遲姍姍,影響到的。可就不是一人恩怨的事情,是家國之重啊!
孔四貞望著凌嘯的臉,見他總是陰晴不定,半天都不去推那後堂地密室之門,心中知道他的難處和掙扎,很是為女人們的命運無聲地歎息一聲。婚姻,這兩個字,孔四貞的感悟最多,她自己嫁給孫延齡,就是因為順治移情別戀喜歡上了董鄂妃,孝莊不得已讓她嫁給父王的昔日部屬,可卻也遇人不淑,駙馬黨附吳三桂起兵謀反,夫妻反目終無半分恩情,孤苦一生老寡婦罷了。
大母在一旁也是為難地看著兒子,女人地同情心和母親的愛子情交相上湧,到最後,終是兒子貼心,靠上前來,板著臉罵道,「看你以後還犯不犯的!這次無論你怎麼做,額娘都你,不過,額娘覺得,有一個人上次說的話你還是該聽一聽。」
凌嘯大訝,「誰?什麼話?」
「唉,我見石玉婷全心全意為你出謀劃策,著實有些手腕見識,加上她又執掌後宮多年,皇上的性氣也熟悉,就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類似地事情該如何處理,不料她只是扔了一句簡單,就走了。」
凌嘯大恐。暈死,這等事情是能給石玉婷說的嗎?她做女人成了精了,一下子恐怕就可以猜出來始末,要是以此要挾自己娶她,豈不是糟糕?!一想到這可怖的事情,凌嘯馬上坐不住了,也不進那密室,立刻向前門外地縈懷樓奔來,管家蔣皆思午間說,黛寧今天又邀請石玉婷觀賞胡姬舞蹈呢!
可是一上三樓,凌嘯就對所看到的情形瞠目結舌了。閒人不得入內的演舞堂之內,黛寧大馬金刀局中而座,柳詩詩和石玉婷一左一右地匍匐在她懷中,一個為她剝著時鮮水果,一個為她托著葡萄美酒,T遇上P的日子其樂無窮,顯然比凌嘯要優哉游哉多了。
見凌嘯進來,三人全都臉紅,顯然是已經作了賊才會有的心虛,立刻正襟危坐得好比純潔羔羊。凌嘯又好笑又好氣,也不理會姑姑黛寧,逕直將石玉婷單獨叫到一旁,也旁敲側擊地問計之安出。
石玉婷雖然早就猜出此事,但顯然覺得自己和黛寧XX,有違自己對凌嘯的表白,不太敢面對心上人,蚊蟲吶音地道,「好辦啊。請黛寧姑姑給皇上上一道折子。就說勤王軍第二次進攻左家莊的時候,發現了沒有斷氣的遲姍姍,一問之下才曉得,太后因為她不吉祥,不予土葬而火化,孰料有化人場不軌兵丁……以致氣未全絕的遲姍姍醒來。凌嘯殺盡兵丁後,本準備按律將遲姍姍再次殺掉,無奈她當時竟然幫凌嘯擋住了一個傷兵反撲,凌嘯不忍心,想按照律法送入宮中賤奴辛者庫(註:參見雍正王朝上太子私通地鄭春華事件),又怕皇上知曉事情心中哀傷傷身,為難得很,讓姑姑請皇上將遲姍姍賜予她為流放之奴。不就行了?!戊寅之變亂得一團糟的,人死傷證湮沒,你這樣說入絲入扣,全無破綻,又顯得你恩怨分明忠心耿耿,保管無後顧之憂。」
凌嘯恍然大悟,大聲讚妙,看著石玉婷驚佩不已,果真是洞曉宮廷規矩的人!
正要正兒八經地道謝,忽聽玉婷滿臉通紅小聲道,「我……我是被迫的……」
凌嘯剛想笑一句「一個巴掌拍不響」,卻忽地想起偏殿那晚上,自己也是被絲絛「綁著」的,頓時同病相憐地說道,「我……我也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