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康熙末年 卷二 第三百九十八章 百變星君(四)
    康熙雖不可救藥,凌嘯卻不得不救!

    不曉得是不是凌嘯真的有將軍煞氣,替岳母們震住了陳年厲魂,也不曉得是不是康熙幾晚上都沒有安眠,乏累得身心俱疲,這一晚,康熙睡得很是香甜。

    沉沉一覺醒來,已是朝陽映窗。

    休息好了的康熙,已經沒有了多日來的那種疲憊焦躁,昨晚的衝動,自然而然有所回潮。他躺在床上略一回思,卻被自己和凌嘯的談話給嚇了一跳,自己說要嫁掉兒媳婦?真要這麼幹了,皇家臉面往哪裡擱去?好丟人啊!

    康熙略覺臉上發燒,忽地想起凌嘯一向是為王前驅的個性,頓時心裡面一驚,這傢伙該不是已經開始為自己嫁兒媳的事情開始行動起來,跑去上書房給王公大臣們吹綿綿風去了吧?想到這裡,康熙再也坐不住了,一腳蹬上小太監們送上來的皂面熊絨靴,翻身就往西暖閣跑去。

    都日曬屁股了,凌嘯卻是沒走,伏在一方廷制八仙桌上睡得口水橫流康熙聽他鼾聲如雷,愣是把自己命他去上書房理事的命令拋在腦後,頓時又是好氣又是慶幸,剛想猛咳一聲驚醒敢於怠慢聖旨的凌嘯,忽地一眼看見八仙桌上的一本攤開的手札,康熙很是好奇,拿到手上細看,卻原來是凌嘯寫給自己的一封信。

    「皇阿瑪明鑒:自雍正多行不義自斃、皇上應臣民擁戴重回聖闋以來。皇阿瑪深自躬抑,不見臣工不理政務。天下皆以聖上沉緬感傷念親為憂,而兒臣獨獨以絢蝶作繭、大鵬寓卵而視之,不以為憂反以為喜!何也,否極泰來者也。聖上之質,堪比陳蔡逆境之聖人。聖上之才,能媲觀星歎渺之黃帝。待到破繭而出,待到裂殼而翔,必將光大華夏,耀閃古今!」

    這頓開篇馬屁,康熙看得忍不住有些臉紅。

    自家人曉得自家事,沒辦法,他就是這要強地性子!這些日子康熙絞盡腦汁,都找不到妥善處理戊寅之變的辦法。他不是沒有這麼想過,漢族的漢朝都被外戚王莽篡了。唐朝也被安祿山幹得火氣日下,自己兩個月之內平亂,不算丟人。可惜,追求完美的他,不容得有一絲污點。只覺得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心灰意冷得到了極點。

    明明是沒辦法的自閉,凌嘯卻說把他說得那樣深不可測,還有孔夫子之資質,黃帝之才幹。這馬屁也拍得太過了吧?康熙卻哪裡知道,他的臉紅大可不必,凌嘯只是借喻和激勵罷了。在來自現代地凌嘯眼裡。孔夫子不過一應用哲學方面的思想教育家罷了,黃帝也只是值得尊敬其始祖輩分的原始領導人而已!論及才幹資質,他們兩個只是里程碑,卻絕對不是無法超越的巔峰,否則一代不如一代的,社會還進步和進化個屁啊!

    「皇上之最閃耀古今者,自尊也!唯其自尊,故阿瑪克兢修身以立德、勤學格物以養才,立志於君子之君;唯其自尊。故上下五千年幾百位帝王,皇上要與其比個高低、賢愚、明昏;唯其自尊,故以超宋明為的、以攀漢唐為標,勵精圖治日理萬機苦心經營達致盛世!此自尊者,乃是自信之根,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人定勝天!此自尊者,亦是自強之源,君子自強不息,你狠他狠老子最狠,唯您獨尊!昔者,橫掃六合一統江山,楚雖三戶滅秦必楚,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唐風遠布萬國來朝,宋富天下四海來市,明耀海威碧海橫行,凡此種種,皇阿瑪有此一自尊,只需展翅一振,皆可吹灰之勞即達致矣!」

    康熙一下子愣住了。

    哪朝哪代都有議論當朝皇帝的,只不過,只需說好話罷了,凌嘯的話也是好話,但康熙何等人,一眼就看得出凌嘯是在就是論事,是馬屁還是客觀,他還是有看得出來的眼力的。同時,他不得不承認,凌嘯也是有眼力,竟是把自己地性格看得這麼清晰,「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你狠他狠老子最狠」,頓時禁不住大生知己之感。

    只不過,凌嘯的議論實在讓他耳目一新,因為實在是驚世駭俗了。

    自己的這種強悍個性,聖人經典上,稱之為「妄人之癖」!和「君子溫潤如玉」的禮教觀點嚴重對立,與「中庸之道」更是背道而馳,就連康熙自己,也是從來不敢和士大夫們提及,還時常用修身養性的功夫加以壓制!不料,凌嘯卻把它拿出,冠以「自尊」之名,來大加謳歌,還把歷朝歷代地盛世成就全都歸功於這種自尊性情之上,如何不讓康熙瞠目結舌?!

    人無疑是主觀的。與生俱來本性,被聖人經典所屢加批判,卻在凌嘯這裡得到高度認可,一時間,在康熙這岳父的眼裡,凌嘯這個女婿,竟是越看越歡喜起來。連凌嘯這傢伙睡懶覺不開工,他也馬上釋然於心,康熙甚至還忍不住指了一下西暖閣小榻上的緞被,示意太監們給凌嘯蓋上。

    這信有看頭!

    康熙樂滋滋地悄聲回到東暖閣,一邊端起熱騰騰的奶子,一邊目不轉睛地接著讀下去。

    「然皇阿瑪之蟄伏深宮,兒臣雖知您是傷痛娘娘們罹禍及二阿哥致殘,夜夜擔心聖體吃不消之餘,亦夙夜痛恨自己之無能,不能為皇阿瑪分擔一二。今日忽聞皇阿瑪言石玉婷改嫁事,兒臣心中之憂豁然開解。兒臣此刻咀嚼皇阿瑪之言,有所悟,特請皇阿瑪指點。」

    呵呵,朕昨晚那是憋地,今天醒來還在後悔,這傢伙卻說有所悟。且看他悟到了什麼。

    「夫天地之滋養萬物,以生死代謝、弱肉強食為鐵律,而人為萬物之靈,奪天地之造化,能知覺、能習學,能喜怒哀樂懼。能文化傳承,誠天地先前所未料到,故人間除生死代謝、弱肉強食地鐵律之外,便有了歡與苦,此已非上天所能駕馭幫助,唯有求諸己身。」

    這有點跑題了啊!康熙一見凌嘯不再接著認可自己了,看得有點漫不經心了,但很快,一段白話讓他別有所悟。

    「所以,陽光底下所有的痛苦。有些是能解救地,有些是不能解救的。不能解救的痛苦,把一切交給逝水流年,忘卻!而能夠解救的,無須管貞節牌坊。解脫為先,彌補繼之,如實在無法彌補,拼盡其能加以超越,以更加閃耀地光芒。蓋過瑕疵。世人景仰高山,不也常常只看巔峰?倘若有人責難其山澗溝壑很矮,那這人不被當成瘋子。也會被看成是吹毛求疵!既往看太陽,對上面的暗斑大為不解,皇阿瑪之言,也讓兒臣豁然解開一長久疑惑呢:世人之中,何人謂之不光芒萬丈?!兒臣愚鈍,如有入魔著相之處,望皇阿瑪訓示。」

    康熙拈信尋思良久,腳上卻不覺走到窗前,瞇眼向朝陽看去。不能說凌嘯的運氣不好。或者說是康熙的運氣更好,雖然他這樣裸眼看太陽的方法不太好,看得不甚清楚,但康熙畢竟是有點老花眼之人,細麻子、微翳子都不缺,太陽沒斑都會被他看出斑來呢!?

    古人求道為學,講究傚法天地,康熙一見太陽都如此,對自己地苛求立刻就鬆了三分。不過,他終究是喜好完美的人,稍稍放下桎梏後,如果允許自己解脫為先彌補在後就算完事,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自瀆」,絕不是他的性格!

    如何超越前人前己,到巔峰、到光芒四射,已經成為康熙一種自瀆包袱下的強烈衝動!

    「呵呵,這小子想勸慰朕,還居然偏偏說是朕讓他悟地。嘿嘿,超越兩個字可是你說的,超越,超越……」

    不管是康熙本自己想解脫,還是凌嘯的話當了催化劑,總之,暫時得到解脫的康熙十分興奮,一面激動又叫勁地自言自語,一面心中倍感凌嘯的貼己知心,頓時橫跨大殿,準備把凌嘯叫醒開工。

    畢竟,凌嘯叫囂地「超越」給康熙接受之後,那就不是說說而已的事情,皇帝要超越的目標,說出來都磨死人,首先要磨的就是凌嘯自己了!日上三竿還不去搞事,超越是睡出來的嗎?!

    但康熙剛剛跨進西暖閣,就聽到一個含含糊糊地聲音在夢囈,「福晉,不行,不行……」

    康熙大吃一驚,望著這個呼呼大睡的傢伙,不曉得凌嘯是在說自己改嫁石玉婷的決定不行呢,還是在做著對自己兒媳婦不堪地春夢說不行,總之,康熙覺得凌嘯口角的涎水很是刺眼,因為那讓他老想起垂涎三尺這個詞彙。不管自己最終嫁不嫁掉玉婷,凌嘯這傢伙是想都不要想的,畢竟,天家臉面在其次,關鍵在於,那樣做,豈不是救了媳婦苦了女兒?!連康熙自己都在為凌嘯慶幸,慶幸他說的是「不行」,要是說的是「行,來吧」,康熙自己都不曉得會不會狠狠揍他一頓。

    好在,康熙也的確變得通脫了些,在忽地記起自己也好像夢到過石玉婷之後,他很快就釋然了。畢竟萬惡淫為首,卻是論行不論心的,自己看上的兒媳婦,沒人景仰是沒天理的,凌嘯和自己興趣意識相近,夢到一下,連聖人都不會怪地。

    一眼看到手中信紙,康熙的思緒又回到「超越」上來,馬上伸手就去推凌嘯,「起來,起來,快點起來。」

    凌嘯沒敢在黃綾榻上睡覺而匍匐一晚上,加上絞盡腦汁寫信,自然是沒有睡好的,一轉頭埋進臂彎,咕隆著道,「姑姑,讓我睡一……」

    叔可忍,嬸不可忍,康熙終於怒了。

    他拿著那本寫了信的手札,在凌嘯腦袋上狠狠地拍下去。

    「睡?!姑姑?睡!姑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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