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你、你真陰險!」
回程就岸途中,胡駿、戴梓等一幫子屬下,實在找不到詞語來讚頌凌嘯,不得已之下,用如此詞彙來表達他們的敬仰之情。凌嘯在千里望中看著敵軍陣營裡亂作一團,至少有三艘戰列艦已經是船體傾斜起來,興奮高興之餘,卻是連呼僥倖。
幸好敵軍不是真心地交換俘虜,而是心急火燎準備過河拆橋。幸好自己沒有單純到那種輕信敵人的地步。還幸好的是,自己來自恐怖活動橫行的未來,敵軍卻不是飽受其苦的美國大兵。而最值得慶幸和驕傲的是,中華兒女不僅有苗俊青一樣的撞艦英雄,更有視死如歸的報國死士!
「胡駿,既然洋夷艦隊主力全在北路,那我們南路渡海的福建、廣州水師,面對區區五百南洋海盜,應該是大獲全勝的了。你馬上派出迅舟前去傳令,不要急著回來保衛福州,給爺把那些海盜船滌蕩乾淨!」碧血長空自多情,凌嘯一把拭去淚水,對胡駿說道。
胡駿還在望著敵軍大小船隻上的煙火滿天,聞言一驚,收起了興奮,急忙問道,「爺,難道我們真的就靠一些岸炮來保衛福州?敵軍到目前為止,戰列艦被我們扣留了一艘,兩水師擊傷三艘,撞沉一艘,加上這次可能炸沉三艘,他們還有九艘之多,其他的艦船數量還在百艘以上。戰力不容小覷啊。即使是沒有登陸能力,可他們如果襲擾起沒有炮台的沿海城鎮,我們怎麼向福建父老鄉親交代?百姓不堪洋夷侵襲,那可是關係到您官箴的大事啊,是不是再考慮一下,調回南路水師和他們決戰,當兵吃糧的。不保家衛國怎麼能行!」
凌嘯無言苦笑一聲。時至今日,他已不再幻想千船決戰。身為中國人和浙閩行政長官,他怎麼捨得讓洋鬼子荼毒沿海百姓,可要是真的全部把南路水師全部拼光了,恐怕也只能是驅逐走洋夷罷了,到時候萬一敵軍調來印度洋的援軍,自己難道將海峽也拱手讓人?難道眼看著金虎黃浩他們缺糧少藥,卻沒有水師運去補給?
更何況,只要登陸的一萬勤王軍和三萬綠營爭氣。將台灣島上控制住的話,將會使得洋夷艦隊的補給線被迫拉長擊敗海裡,要知道,除了呂宋島那種殖民地有規模供給以外,敵軍在大陸沿海,是搶不到可以供應龐大艦隊消耗的補給基地的,至少在彈藥上,他們只能乾瞪眼!
「胡大人,執行將軍的命令吧。將軍的策略是對的。我們是將。玩的是勇。將軍是帥,玩的是智!」
說話人在樓艙門外。滿臉風塵之色的楊成碧和鍾閔同出現了,說完這一句,兩個鐵血豪情的漢子,望著凌嘯淚飛如雨,一個參禮就紮下去,「稟報將軍,有罪屬下兵敗東海,喪失辱國,還請將軍軍法處置,但我等麾下將士,乃是勇戰之餘,漂於海面方才被俘的,請將軍善待他們!」
凌嘯一把攬起兩人,望著白髮蒼顏的楊成碧,再看看魁梧壯年的鍾閔同,久久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一指海上,「倘使洋夷艦隊暫時退走,我將在馬尾港上接見歸來的將士們。」
洋夷艦隊會暫時退走?大家都覺得有些奇怪得不能理解,換了是他們,被凌嘯這陰招使了暗算,只怕是火冒三丈不死不休的!但凌嘯卻是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知道,洋人是不是有首戰不利的不吉利迷信,可他相信敵人絕對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視死如歸的死士們捨身一炸,敵軍的士氣肯定一垮不可收拾。而在這艦炮終究不敵紅衣岸炮的年代,雙方實力差距沒有拉到壓倒性的地步下,以艦隊挑戰岸炮陣地,本身就是需要莫大的狂妄和勇氣,如今,凌嘯諒他們沒有這個膽子衝擊閩江口!
果然,洋夷艦隊不是傻瓜,在收拾好混亂之後,恨恨地停止了前進,轉舵悻悻而退,看樣子是轉回台灣小雞籠了。
「∼∼噢!勝利了!樣毛子退了!」一時間岸上海上歡呼一片,青山碧海間冒出的搖旗慶祝,讓全軍上下無論水陸,全部陷入了瘋狂之中。
這一次勝利,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不祭奠那些死士的!
馬尾港水師校場之上,六千多水陸兵將、兩千多商船水手,兩千歸來戰俘,三百多名自福州趕來的官紳代表,還有九位阿哥及其門人,靜立在當地百姓的鑼鼓喧天之中。一路擺開在帥台左右的兩三百枚花圈,和台前一百口黑森森的棺材,也絲毫不能讓人感覺到這是公祭現場,比起小兒女淒淒切切的哭啼哀慟來,全民喜慶勝利的歡呼聲,更能安慰烈士的在天之靈。
在百餘名黑紗黑衣的儀仗兵環伺下,全身黑素的凌嘯跨上帥台,熱淚盈眶地指著百口棺材,哀慟致悼詞曰:
「嗚呼哀哉,英靈在天,倘未遠走,請聽吾言。曾幾何時,我中華大地,英才輩出,馳騁萬里大陸,一統江山若家院,揚帆茫茫大海,億頃碧波如院池!惜乎因循守舊不思進取,痛乎洋夷四近如豺似虎,至今夕,南洋華人受奴役,近海之民遭塗炭。」
「忽然間,台灣叛而鼙鼓傳,蠻番攻而大軍戰,值此國受分裂,家遭威脅之際,百勇士蟄伏軍中,不求萬戶侯,不言千金裘,不以布衣而不謀事,不以匹夫而推卸責,全憑龍族兒郎身,含羞!帶恥!攜憤!復切齒!怒髮衝冠!百勇士躍然相爭,為一死士名額爭破頭!未嘗橫刀立馬,未嘗鐵血縱橫,然窩身狹小暗艙。卻行捨生取義之事,近於敵軍艦隊,毅然點火自爆,轟然如雷,火光若閃,粉身碎骨間,眾勇士屍骨無存。臨終前。敵寇艦毀人亡。壯乎哉?壯乎矣!」
「它朝同胞過此地,錚錚猶指腔中氣。忠魂忠骨同一忠,碧血碧海同一碧!勇士諸公敬請看:於公,敵寇傷亡慘重,畏懼而倉皇南逃,諸公無愧國之士,軍之魂!於私,老母弱妻幼子,吾皇亦定有照料,諸公何須念於心。憂於懷!可以瞑目矣。忠魂慢行,嗚呼哀哉!」
胤祥一擦臉上清淚,在這蕩氣迴腸時候,環看左右,兄弟們固然是盈盈淚閃,四周聽得懂的軍官們,也已經全被這祭奠悼詞宣得個個眼中帶淚,歸來的戰俘們更是人人心情複雜地開始隱隱哭泣出聲。
司儀聽到這一聲嗚呼哀哉,趕緊上來宣道。「奉將軍令。藩庫將撥出三十萬兩白銀。於馬尾修築碧海忠魂神祠,供奉一百烈士的衣冠靈位!將軍與福建諸位主官已經上表朝廷。為烈士請功追封,為遺屬請賜恩典!現在,奉送烈士入衣冠塚,全場舉哀目送!」
登時,哭聲中,鑼鼓家什響起閩風哀樂,九轉迴腸間,凌嘯竟是率著九位皇子、大小將佐和福建官員們,親自為百名勇士扶柩抬棺送上四馬靈車。
人就是這樣,成為英雄的人,除了信念之外,還絕對少不了丹田的一口勇氣,也少不了摒棄後顧之憂的牽掛。目睹烈士受如此禮遇,耳聞受這般推崇,在場的無論將領和士兵,都被深深震駭了心靈,不敢說所有人都就此樹立了為國捐軀的死志,但定會大受感動和臨戰少了猶豫。這,對一支軍隊來講,足夠了!
凌嘯回到帥台上,一指隨在身側的楊成碧和鍾閔同,高聲道,「這兩位大人率領水師,為了拖住洋夷艦隊,掩護分兵登陸的勤王軍船隊,和洋夷艦隊大戰一場,在大艦巨炮面前,誓死不肯退後半步,兩萬將士更是以忠報國,用滿腔的熱血和忠誠,和敵人拼了一個你死我活,活生生打掉了敵軍三分之一的主力艦隊。最後,剩下的三十多艘艦船,有生路不跑,竟以大無畏的精神,全軍向敵軍左翼艦隊撞去,登州水師提督的座艦,愣是在槍林彈雨中,把敵軍一艘戰列艦撞了個同歸於盡,這是何等的英雄豪情?!在彈盡帆毀的情況下,我軍有兩千將士被俘虜了,今天他們歸來,兩位將軍向我請罪,說是喪失辱國。」
眾將士聽到昔日同袍的哭聲,面面相覷聽到凌嘯陳述的事實,頓時充滿敬佩地望著這些血戰後歸來的戰友。
介紹完基本情況,凌嘯看到歸來俘虜中已經哭聲一片,當即吼道,「現在我就當眾回復他們兩個。拚死力戰了,彈盡糧絕被俘,不是罪!相反,我大清將士面對強大敵寇,敢於拔刀亮劍保家衛國,敢於犧牲小我,完成統帥所佈置的戰略任務,不僅不是罪,還是扎扎實實的軍功,是血鮮鮮金燦燦的大功勞!他們是英雄!是大英雄!誰要是敢於否認這一點,就對不起埋骨大海的一萬八千水師將士,就對不起和敵軍同歸於盡的苗軍門!我們的皇上,比漢武帝還要英明,斷不會把你們當成李陵那樣,斷不會寒了報國將士的一片忠心,冷了忠勇將士的一腔熱血!所以,我毫不猶豫出錢救回了大家,所以,我將為你們請功!所以,我們的勇士們,歡迎你們回來,希望你們再立新功,打得洋鬼子們聞風喪膽!」
「哄∼」校場上一下子歡呼起來,本來是悲憤得落淚的歸俘們,突然間高興得嚎啕起來,有什麼事情比得到承認,得到公正更能讓他們歸心呢?
楊成碧鍾閔同猛然跪倒在地,「謝皇上和將軍撫恤,我等粉身碎骨,也不忘將軍鼓勵!」
「謝皇上和將軍體恤,我等粉身碎骨,也不忘將軍鼓勵!」兩千歸來將士轟然道謝。
台下胤禟眉頭一皺,低聲在八阿哥耳旁說道,「他是不是在收買軍心。」
老八無聲一歎,「爛到肚子裡吧!沒聽他也提到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