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卻是無法去追擊的,眼睜睜看到敵兵逃走,這無疑是勝利者的一種痛楚,尤其是自己也被他們狠狠地捅了一刀,這就更加痛楚了。
可是,今天他們已經向小樓明月一樣爆發過了,體力透支後的疲乏,讓大家幾乎都從馬背翻到地上,四仰八叉地攤著,看著藍天白雲,感歎這閻王沒收的幸運。
敵方丟下的屍體,是兩萬七千具,而自己的陣亡人數竟也達到了一萬二千人,還不算傷兵纍纍有六千之眾。戰場的清點,讓凌嘯暗自神傷,那邊響起的殺俘慘叫,更讓凌嘯聞之惻然。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己其實是厭惡戰爭的,厭惡屍體,厭惡血腥,厭惡活生生地剝奪生命。
戰地野花格外香,可凌嘯看到淺草從中的那些花朵,沒有一點覺得香的感覺,因為那上面全是血腥。在狼居胥初時殲敵的興奮,已經蕩然無存,他知道,自己現在似乎心靈受傷了,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被逼上梁山,以前的那個造反選項,還會不會是個好的選項呢?
胡駿這次受的傷不輕,可年輕人就是他媽的牛,包紮好手臂,就匆匆趕來,把一副地圖遞給看天發愣的凌嘯。「爺,下一步該怎麼搞?」
怎麼搞,是凌嘯的責任。他接過那幅地圖,忽地眼皮一跳,像是看見毒蛇一樣,把地圖猛地合起。那沒有新疆地疆域圖。再次刺痛了他,刺痛了剛才也許是婦人之仁的感悟和猶豫。
「爺,你剛才說什麼?石油?嘛玩意啊?」見凌嘯小聲嘀咕一下,不懂的胡駿自然是要問了。
凌嘯苦笑一聲,默然無語。新疆有石油,日後的中國即使有了新疆。可還是貧油國,要是沒有了新疆,老天爺啊,簡直要和無油國差不多了。他一把展開地圖,新疆要是不能獲得,我活這第二遍,死了閻王也不依的。
見他看地圖,金虎特廷等將領圍過來,寧夏軍的參領們也過來了,不同地是。他們真誠地跪在凌嘯的面前,淚流滿面,啼泣道,「軍門,以前。我們只叫你候爺,是不服你,現在真真叫你一聲軍門,請接受寧夏四營的最高敬意吧!」
這四個傢伙真是幸運,居然一個沒有掛掉。吳岳、古擎、韓佩、胡朔一起起身,向四周的寧夏兵猛喊道,「咱們活命。是拜建州將軍所賜,能勝利,更是因為軍門是真正的將軍,讓我們給將軍行個軍禮吧!」一聲開去,跪倒一片。
凌嘯笑著擺擺手,低頭想起下一步該怎麼搞的問題,卻見那一邊雅茹向自己微笑著招手,他頓時笑得很是開心,自己又一次保住了小美人的性命。
「你說什麼?去敵營?嗯。真的是很有道理!不過,咱們似乎也應該派個人潛入尼勒克城去。也不妥,敵軍這次看到了我們的實力,定然不會讓我們自由出入了。可是我們能戰之兵不過兩萬,裡應外合之計顯然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寄望於大將軍地十二萬人馬趕來。嗯,這樣吧,明日裡全軍前去攻打一番試一試,說不定可以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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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齊高聲在井口喊道,「沁出來了嗎?」下面的回答因為太深,顯得甕聲甕氣的,卻還能聽見,可就是這回答,幾乎讓馬齊嚇得掉下井去。
「馬中堂,不好了,下面是石頭了。」
一屁股坐到井旁的石頭之上,馬齊乾嚥了一下枯燥的口腔,卻感覺到自己其實是吞了一層口中干皮。這口井可是皇上專門分配給他和理藩院及各位隨軍文臣地,可是現在卻已經乾涸了。想到外間的士兵們開始殺馬喝血了,他就不寒而慄,要是真的沒有了水喝,可怎生是好。
馬齊心中忍不住大罵凌嘯無能。四天了,整整四天了,這廝除了前天來救了一次被炮火打回去之外,再也沒有的消息,眼見得城中斷水,一群士兵如果明日還不突圍,可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中堂,確實沒有水了,不如學我一樣,咂吧咂吧這濕泥巴好了。」一個戈什哈從井口爬起來,滿口的泥巴渣,說地話卻讓馬齊哭笑不得,如果他還有眼淚哭的話。
馬齊做了一個乾哭的表情,有氣無聲道,「本中堂倘若是滿口泥巴,又如何見人?」想想,他還是做了一個決定,再次趕到尼勒克小宰桑衙門。他要去見皇上,一來看能不能噌點水喝,二來,再次進言議和之事。
水卻是沒有地,僅剩的一點點,康熙自己要喝,兩個重傷的兒子也要喝,哪裡會有多的水給他?聽說他的井已經枯了,康熙指了一下盆架上的黃布,「那個是濕的,賞給你吧!」馬齊大喜過望,趕緊過去抓住就往口中塞,忽覺味道頗不雅遜,偷偷拿出來一看,見上面還有膿水痕跡,頓時明白這是給皇子們擦拭過傷口的,忍不住一陣反胃,暗自後悔,還不如吮吸濕泥巴呢!可是嗓子的乾澀讓他十分地難受,正好康熙看了過來,連忙把眼睛一閉,把黃布塞進嘴中。
康熙看他可憐,心中一軟,指著桌上的那個磁杯,道,「裡面還有一點,潤潤吧,怎麼說,你也可能是陪朕赴死的大臣。」
馬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道,「皇上,皇上啊,議和吧!留得……」
康熙無聲歎息一下,「朕打出去過兩次,皆被炮火所阻攔,四萬精兵盡喪於此。凌嘯他前天不是沒能打贏嗎,咱們君臣裡外夾擊都沒能衝到一起。他此刻也說不得是死是活,先等飛揚古會師,否則,明天誓死突圍吧!」
他已經懶得說什麼了,羅剎逼迫自己求和地意圖,他算是徹底的看穿了。反正他是已經立下誓願誓死不求和,人活到自己這個份上,富有天下,權柄一生,嬪妃眾,子女多,也沒有什麼做人的遺憾,就算是放到古今皇帝裡面,也不差了,最後的這點子兵敗。也怪不得自己,自己是皇帝,不是武將,就此死去,後世最多說自己好大喜功。加上自己以前的功業,可能還不會說得這麼刻薄。
可萬一是求和,晚節不保,人活著都沒有意思了,更何況當皇帝訓人?
再說。還是有最後的希望,飛揚古嘛!
「啟稟皇上,外面好像又有了動靜!」德愣泰進來稟報。他地嘴巴都快要開裂了,「好像是有人向這邊發動了攻擊!」
君臣等人再次趕到城牆之上,卻見城外七八里處,炮火硝煙瀰漫,隆隆炮聲裡,萬馬奔騰的聲音不可掩蓋,而硝煙中,斗笠頂的號褂子騎兵,正往這邊猛衝過來。可是他們卻遇到了猛烈的阻擊。大量的敵軍騎兵把他們圍追堵截,炮火也在他們稍微聚集一些的地方爆炸,不時有人倒下。
「是清兵,是有人來救咱們了!」侍衛也好,懶洋洋拿著武器的御林軍也好,心中都升騰起了希望。康熙的希望卻墜落下去了,千里望中數數人數,就知道了,這是凌嘯的兵。前日凌嘯來救的時候,只有兩萬多兵,從他們身上地傷痕包紮還可以看出,他們已經被蠻夷們打去一半。現在來講,不是飛揚古的大軍,是不足以救自己的了,可飛揚古追葛爾丹去了,什麼時候才可以得到自己的信息,何事可以趕來,這都是未知數。
「皇上,請示下,要不要出城夾擊?」瓦爾達連忙請旨。
康熙一擺手,搖搖頭,剛才他也在默默地數著,凌嘯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這種試驗,他已經沒有興趣再做了,凌嘯好歹是來努力地救過自己地,這已經夠了,死光死絕也沒有任何用處。
死光死絕也不能救走皇帝,這種想法,不僅康熙有,尼古拉斯也有,可他親自指揮著截擊清兵,馬上就看出奇怪來了,「不對啊,他們怎麼不來打我們,卻拚命往城裡面跑?」尼古拉斯很快就在心中思量得失。這股瘋子軍隊天天騷擾自己的後方,讓自己不厭其煩,現在他們好像是要往城裡面去,這可就是怪異了?想了半天,尼古拉斯忽然猛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讓旁邊的部落首領們看得大吃一驚,沒有蚊子啊!
「笨蛋,傳令,不許打炮,浪費彈藥幹什麼,等他們全部進去,就沒有人騷擾咱們了,何樂而不為?!」羅剎炮兵令行禁止,馬上就停下了射擊,炮彈的確不多了,雖是已經派人前往鄂木克斯去運了,可是一千多里的路程,著實不近地。
炮聲的停止,讓人頓時感覺到壓力的消失,清兵加緊向尼勒克城緊急前進,那種速度卻並不甚快。滿場地人都看著這群往牢籠中鑽進去的清兵,包括城裡面的自己人。
參領吳岳看到城牆越來越近,可敵騎也好,敵炮也好,統統不再阻攔自己,心中狂喜,侯爺真是料事如神。
他不由得想起昨天凌嘯的話來,「寧夏弟兄們,你們要是相信凌嘯不是個賣兄弟的,就為國家做一件事情,這既是命令,也是請求。但是,我更希望你們把這當成是請求來答應,這樣的話,我才會覺得你們是把我當了兄弟在看待!要是最後我丟下你們不聞不問,湖北的弟兄們可以作證,我從今往後都不會提到兄弟這兩個字,因為我不配!」
這樣的話,出自一個領導自己勝利,且沒有拋下自己的人之口,吳岳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不信,起碼自己相信,起碼這隨他前來地所有寧夏軍相信。
兄弟這兩個字,很溫暖。
當擁入城門之後,本就擁擠的小城更加擁擠了。康熙狐疑地看著這個將領,他並不認識吳岳,吳岳卻認得黃帶子,上前跪下叩頭。
「建州將軍麾下參領吳岳叩見皇上。奉將軍令,為皇上送來糧食飲水。」
話聲一落,寧夏軍紛紛自馬上解下水囊米袋,高舉過頂。
眾皆駭然,付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就是要為大家送來這些糧水?可這也支撐不了幾天啊!
無論可以幾天,康熙都也不禁色變,「你,你們準備怎麼出去!」
「將軍說,皇上平安出城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們出城的日子,如果最後不能解開這重圍,他也會進來,陪皇上做一對有氣節的君臣!」
馬齊的心情好多了,心中一笑,凌嘯實在是會說話,過得幾天,說不定飛揚古都已經到了。其實他又怎麼會知道,凌嘯就是想等飛揚古來救康熙!
PS:「明天接著爆!」凌嘯呵呵笑道,「明嫂在給你做爆豬肝!我吃票就可以了,你卻要那些壞馬甲的肝,還要人家馬齊吃泥巴,還是你的待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