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滾滾而來的時候,何筒還在和凌嘯反唇相譏。一個嫌左雨的刀擱在他脖子上太緊,一個焦躁綠營兵的槍尖頂得太硬實了。
來的不是曹寅,光憑這上千的騎兵就知道了,曹寅只是四品內務府外派官,他調不動這麼多的軍隊。「哈哈,忠毅侯爺何在啊,魏某前來領教了。」隨著這一聲洪亮的嗓子,一個全副披掛的中年漢子馳上前來,用眼神在人群裡面尋找著。凌嘯確信他是魏東亭了,因為自己寫的書信裡面,全是責難他的一條龍方案,天底下也只有魏東亭能夠看懂了,當即哈哈笑著招呼道,「魏督是凌嘯的前輩,要說您護衛聖駕的時候,凌嘯怕是還在穿開襠褲玩泥巴呢,如何敢當得起您的領教?」
何筒一見還真是魏東亭親至,立刻就明白凌嘯是如假包換的侯爺。
卻是一把推開左雨的刀。面不改色地對著魏東亭奉拜,「卑職何筒參見魏督!」他本是兩江總督傅拉搭的親兵外放。這才補的一個把總,平日裡和魏東亭很是面熟,只不過他傅拉搭是滿族有名的諸官,調教出來何筒也很強項。加上傅拉塔這個覺羅氏宗親的權勢黛天,尋常人又會不得他何筒。使得何筒成了官場上有名的二百五。
魏東亭和傅拉搭同城開府建衙。來往極為密切,當然記得他何筒,當即板著臉訓道,「你這傻屌,還不叫他們放開忠毅侯?從兩江總督府裡派出來不到兩年。就這麼沒有眼光?你們主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何筒卻不以為意。恬笑道。「何筒窩在這江浦小地方。才見過多大點世面啊,侯爺他老人家的高級貨這麼一出來。卑職簡直是嚇蒙了。一來是怕匪患不靖,在此保護侯爺,再就是,才請魏督來證實一番的。侯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卑職吧。」
凌嘯看他從頭到尾還很正派,對於虛驚一場。也不往心裡去。笑罵道,「你到底是誰家地奴才,書都不讀幾本。好好的匪夷所思被你念成匪恩所夷。其是別面生開啊!」
哄笑裡,眾人盡釋前嫌。魏東亭和武丹穆子膘書信頻繁,與容若是忘年交好,所以他對凌嘯也所知甚詳,凌嘯聽得他說與格爾愣以同輩相拎。就以父執禮相拜,魏東亭也以賢侄相稱。
就在這渡口的一個小糊裡面,魏東亭一面稍作休息,一面詢問凌嘯的前因後果。待到凌嘯講完路上遭遇「他也忍不住心驚肉跳。甘兢平的勢力他早有所耳聞,但是由於他海關總督不管理民務,也僅僅是聽聞而已。現在這股地下勢力竟然浮上水面,公然買通水師,指使停止水陸巡邏。私自偷運炮船、妄圖加害朝廷高官,這一條條算起親,謀反不軌的罪名。抄家滅族的處罰是少不了的。
魏東亭正將轉著彎子對凌嘯有所承諾,孰料凌嘯卻道,「我這次前來江南、所為之事公私難辨,當然、我定會密旨報給聖上、但是明面上。我卻不予公開。否則。光是擅離職守一項罪名、我的這幅小肩膀就難以承受,所以還請魏叔代為保密,只需將此時告知侍勢,請他留意防範即可、究竟怎麼辦,他們給職責秉公就可以了。」
既然凌嘯都已經這麼說了,魏東亭也只得作罷、他久任要職,當然分得出輕重,凌嘯此來,必不是遊山玩水的,明知山有虎還要偏向虎山行。可見他到江南定有要事、說不定就是為紡紗事情而來的,只要派出大隊人馬保護好他,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賢侄與令兄不同,容若一向是先贊後責,你卻是後贊先責,好個紡紗五不可行,問得老夫啞口無言、後生可畏啊,想當初,你阿瑪爾轄也是如你這般蒙特壯志,一晃已經二十年了、故人之子,已是文武全才好青春,真是長江前浪拒後浪,後浪死在沙灘上啊!」魏東亭地歎。讓凌嘯起了興趣,魏東亭作為海關總督,也算得上是熟知海外貿易的輕沛人才,能當面和他交流一二,也是十分難得的機會!當下馬上問他。「魏叔、那個一條龍方案、您究竟是如何想出來的?」
「唉!說來汗顏,是你魏叔根據朝廷歷來官辦銅鹽茶馬的摸式,加上我那裡一個西詳幕僚的建議,才炮製出來,結果成了四不像的。幸得你地提醒。要事真的大張旗鼓起來。百姓有難了。」魏東亭的話讓凌萬分詫異。「西洋幕僚?」
「是個叫安德魯的楚蒂岡教士。由於我們海關衙門有很多夷人事務。需要通事翻轉些文書和對話,這才聘請於他在衙內。當時聖上問詢各地督撫。我就徵詢一下他的意見,結果他說的一條龍即可以什麼集權,又可以什麼規摸,當時就用了他的想法。」
西詳教士都進了大清海關的衙門、這讓凌嘯更加好奇。
「魏叔。現在地江南。夷人很多嗎?」
「倒也不多。他們都是希望來傳教的,所以才在陸上久居,但是常年往返貿易的紅夷很多。要知道西行的思搬亞國已經把南詳的呂宋島佔領了,荷蘭國也佔領了爪哇。聽說還有英格蘭國和法蘭西國分別在蠶食天竺和安南呢!」
凌嘯雖然不是學歷史專業的。但是他知道鄭成功從荷蘭鬼子手裡奪台灣,還有澳門被葡萄牙蠶食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魏東亭說的這麼多啊。天啊,現在才是康熙三十五年的1696年,整個中國的四邊就都是洋鬼子了。要是加上相對較弱地北面沙俄和東面日本。簡直是惡鄰環伺。
「魏叔對紅夷的長短有什麼看法,還請向小侄教誨一番。」對於西方列強日後的強威,凌嘯是刻骨銘心的、他忽然想聽聽這個時代裡。最熟悉海洋事務地魏東亭是何想法、別人都不遠萬里來到家門口了、自己人都在想些什麼?
「夷人精於造馭船隻。擅於商貿,事事都精打細算到分分厘厘、犬其是火器有後來看居上的趨勢,這都是對我朝的威脅,但是夷人離家國萬里。只是癬疥之疾,真正於海防威脅者、乃是我朝僑民庵留而聚地南洋海匪。這些人才是不顛覆我朝不死心的心腹大患,所以今年盛夏,我才上折子給皇上、請求縮小貿易規摸,減少口岸,嚴禁夾帶出外私逃之民!賢侄、你在聖上跟前也能說上話。到時候萬一議論此事、還要幫襯一二啊!」
魏東亭的話、使得凌嘯心裡諒透了,別人都打到了門前,屋裡人卻要關門,問題是你的門有多厚?面對魏東亭的請求、凌嘯只得支吾著應付一下。孤獨啊。天地之間。舉世眾生。恐怕也只有凌嘯一個人明白日後的這些強鄰的能量和殘忍。要說服一個人,他不覺得光憑空口可做到。所以他沒有和魏東亭爭輪,但是他已經將這件事情擱在了心頭,自己要是面對民族以後可能的悲哀毫無作為,也白白浪費了老天爺地一聲驚雷了。
在何筒的三百騎兵和魏東亭一干海標的護衛下、凌嘯他們向江寧中進發。
凌嘯在馬上神色鬱鬱地想著心事、既然自己想要作改變的努力,就得有個章程。現在大張旗鼓鼓吹什麼鎖國就會落後、落後就會挨打,顯然只可能被當成異端邪說,弄不好會惹禍上身。從康熙和魏東亭忌憚海外華人,誣陷他們是妄圖顛覆清朝的海匪看來,康熙對於江山家業更加重視。這根本不是什麼開門與關門的理論問題。而是一個弱小民族統治龐大漢族的強烈擔憂,更夾雜著視天下為一家之天下地綱常。為什麼唐不怕開放?為什麼大宋、大明都不鎖國,到了清朝。就鎖國了?原因在於他們都是漢族統治,不像清朝的以弱馭強。而康熙被孤懸海外的台灣糾纏怕了,被詳人所造的紅夷大炮轟死他曾祖父努爾絡赤給嚇住了!
,凌嘯忽地眼頭一亮,康熙在收復台灣後開海禁的目的是什麼?是錢!是連年征戰朝廷財政枯竭!想到這裡,他忽然有了一個方向。
「爺!」姜隱打斷了凌嘯的思路,「前面就是江寧城了。」
「哦!」凌嘯翹首顧盼、六朝古都,金陵王氣,煙花秦淮、烏衣石頭。數不盡的英豪,道不完地風流,這種名城,他實在難以不升起觀望的興致。忽地又連上自己剛才的思路,低頭默然不語了,這裡好像是後的國恥之地,沒有今日國策的失誤,何來日後積弱積貧幾百年?!
凌嘯忽然很奇怪,自己似乎在心裡很怨怒康熙。為什麼為自己是在康熙時代嗎?那如果要怪也應該怪自己沒有盡力啊。在走向城門的這段距離裡。凌嘯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為什麼自己要怪康而不是怪萬曆崇禎、怪雍正乾隆?
魏東亭不知道凌嘯為何忽然如此鬱鬱寡言。他哪裡知道凌嘯是在心裡思量為何怪罪他的皇帝呢。不過巍東亭很快就找到了自以為的答案。
城門口,雖然是人流來往繁密。接蹱摩肩的出出進進,兵丁、百姓、攤販、行人和車馬將城門處擠得很是熱鬧。但卻別無迎接依仗。凌嘯既是悄然而來,早接到魏東亭飛馬相報的兩江總督侍拉搭只是派了自己地中軍官低調來迎接。魏東亭以為凌嘯是少年新貴,對於排場很是在意。才鬱鬱寡歡的,正要安慰開解。卻見凌嘯注視著開路的騎兵,他們在狠鞭子驅逐攤販呢。
「倒霉,這可是我們自己地裡面種的胡瓜,交了市稅,才拿來的。憑什麼驅趕我們?」
凌嘯忽然拍手道,「原來如此,所以我才怪你!」他的面上卻毫無想通「原來如此」的快樂,只是愈加地苦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