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著格爾楞告訴的地址,凌嘯很快就找到了大伯德隆多的住所。德隆多的房子在西直門外的得安胡同裡,小小的單門四合院,門口有兩棵樹,當然絕不是魯迅先生說的棗樹,而是兩顆歪脖子江南柳樹,也許是南北氣候不同,或者因為現在是冬天的緣故,總之,這兩顆樹已經枝殘葉稀,陪著那門前的兩隻小石獅子在寒風中矗立著。凌嘯上去敲了半天門,才見兩扇漆色斑駁的大門咿咿呀呀的打開來,一個白髮蒼蒼的僕人打扮的老人走了出來。看到一身書生打扮的凌嘯,微微一愣。
凌嘯不急不忙的說道:「江南故人之後凌嘯求見德隆多老人家,還請您通報一聲。」說完,遞上半兩銀子。
「您稍等片刻,小人這就為您通報,至於老爺見不見您,我可不能給您打包票啊。」老僕人卻未接過凌嘯遞上的銀子,轉身進門去了。
凌嘯也是照小說中看到的禮節,才奉上通報小費的,誰知道這德隆多府上的老僕人竟然不吃這一套,不曉得是嫌少,還是門風高潔,弄得凌嘯十分的尷尬。不半響,老僕人從屋裡走出來了,說老爺有請,將凌嘯迎進院裡。
格爾楞說過,他們在家族裡並不顯赫,現在凌嘯看到大伯他們一家竟然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就知道大伯他們不僅僅是不顯赫了,簡直就是很窮嘛。四合院在二十一世紀雖然價格很貴,不過在清朝卻是很普通的。
進入堂屋裡,只見中間主位上坐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眉目酷似格爾楞,神色間充滿激動和期待地看著凌嘯。
「這就是我們家老爺。老爺,這位就是那自稱是江南故人之後的先生。」
凌嘯已經可以肯定這位老爺就是德隆多,馬上上前一步,以子侄之禮,打個大千起身後再扎個小千,道:「侄兒納蘭凌嘯給大伯請安了。」
「什麼!你是--?」德隆多激動地詢問到。
凌嘯掏出格爾楞的玉珮,道:「侄兒不肖,我阿瑪格爾楞辭世前命我一定要來拜見大伯,希望大伯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原諒他當年的過失。」
德隆多大驚失色,從座椅上猛地站起,搶過凌嘯手上的玉珮,禁不住老淚縱橫,顫抖著悲聲痛哭,「我可憐的弟弟啊,你怎麼就先去了呢,我們兄弟兩人還沒有見過一面,格爾楞,你怎麼就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呢?這麼多年我就盼著你回來啊!那年你出征時,我們哥兩個在門口種的柳樹都這麼高了,格爾楞你卻再也回不來了!」老僕人連忙上前解勸。
凌嘯一看就慌了神,他沒有想到他們兄弟兩人如此情深,這德隆多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乍聞噩耗,如此傷心,可是十分傷身體的啊。兩人極力勸慰著德隆多,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把老德隆多給稍稍勸慰住了。
德隆多緩過神來,馬上吩咐道:「老陳,你快去宗學裡把少爺叫回來,要他馬上回來見過他兄弟。」
老陳應聲出門辦事去了,剩下德隆多和凌嘯在屋子裡慢慢地聊著家常。一來二去,凌嘯瞭解到,原來凌嘯那所謂的爺爺是一個八旗將領,叫楚爾丹,當年在多爾滾麾下,頗有戰功,戰死前生下兩個兒子,就是德隆多兄弟兩個。著德隆多自幼無甚勇力,就專心在家主持家務,而格爾楞卻是萬人敵一類的人物,,有巴圖魯的稱號,三十歲就做到游擊將軍,可以說整個家就是格爾楞在支撐著,可是格爾楞犯事之後,受到全國通緝。德隆多並不知道格爾楞究竟犯了什麼事情,直到凌嘯來了,才明白事情原委。格爾楞出事之後,德隆多就受盡了族人的白眼和欺凌,日子過得很是困苦,加上自己子嗣艱難,直到四十才生下一個兒子豪成,老妻卻在生產之時難產而死。豪成今年二十歲,由於家境貧窮,又沒什麼路子,現在一直沒有差事,只能每月拿著二兩的月例銀子,天天在那宗學裡胡混。
從德隆多多的口中,凌嘯還知道了一個令人吃驚的事情。原來,格爾楞在三藩亂起之前,就在北京娶過一房妻子,娘家頗有些財勢,不過在格爾楞出事之後,就回到了娘家,後來聽說改嫁了他人。凌嘯暗自揣想,格爾楞一定不怎麼喜歡這個元配妻子吧,否則又怎麼會不顧一切地仗義行事呢?
凌嘯向德隆多轉述了格爾楞的心願,德隆多歎了一口氣,道:「嘯兒,非是我不肯幫忙啊,格爾楞出事之後,家族裡就把他從納蘭族裡除名了,現任族長是明珠相爺,他和我們家一向沒什麼交情,這事有些難辦。我們一步一步地來,先解決你的身份問題。你可以找到主管我鑲藍旗的裕親王府上,畢竟你是我正宗的滿人血脈嘛!等你們兄弟今後發達了,再提遷葬入祖墳之事。」
凌嘯明白德隆多的處境和能力,也不失望,從長計議,一定可以的。再說了,按照歷史發展,明珠好像明年就要倒霉罷官了,那時候,還不知道下任族長是哪個呢!
「阿瑪!我那兄弟在哪裡?」一個少年人在聲後地衝進屋裡。
好一個威猛的年輕漢子!這個穿著普通的年輕人衝進房裡後就定睛看著凌嘯了,凌嘯哈哈笑道:「豪成哥哥,小弟有禮了!」說完,起身一個千兒紮了下去。豪成一把扶起凌嘯,道:「自家兄弟,何必拘禮呢!來來來,我們坐下聊!」凌嘯很是喜歡他這種個性,馬上笑嘻嘻地落座。
「豪成,如今你叔叔格爾楞已經去世了,我也是年邁體衰,日子不多了。我們楚爾丹家就剩下就剩下你和凌嘯了,你可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啊!他從小跟你叔叔東躲西藏,饑飽無定,吃了不少苦。你要是沒有照看好他,哪天我死了,可沒臉去見你叔叔啊,那我可是死不瞑目啊!」
豪成是個十分靈醒的人,聽到德隆多這麼說,馬上拉著凌嘯的手,對德隆多說道:「阿瑪!看您說的,您身體還康健著呢,活個幾十年是沒問題的,我和弟弟還指望著阿瑪您給我們帶孫子呢!再說了,弟弟和我都是一根所出,同氣連枝,自家親兄弟,肉連著血,血連著心啦!一句話吧,有我吃干的,絕不叫兄弟喝稀的!」
說老實話,凌嘯二十六的人了,對喊一個剛剛滿弱冠之年的小伙子做哥哥,心裡還是鬱悶的。誰教格爾楞出軍打仗之時,豪成已經在他母親的肚子裡扎根了呢!幸好,;凌嘯來自現代,生活條件超出清朝人不是一星半點,所以貌相年輕,相形之下,古人早熟,一消一漲之下,倒也不怕穿幫。
豪成把他老爹哄的很是欣慰,兩人看到德隆多還是十分悲傷,於是一起把老人家勸進房間裡休息去了。豪成和老陳把凌嘯安頓在西廂房中,一應生活用具都細細安排妥當之後,兩人在凌嘯房中聊起了天。說完遷葬安排的事,豪成一拍大腿道:「不錯!那明珠是出名的難纏,求他辦事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倒是那裕親王府中,我宗學裡還有同窗認識他們管事的。這種小事,應該花個百把兩銀子可以辦好。」凌嘯一聽可以辦好自己的入籍事宜,十分高興。百把兩銀子,他現在雖然沒有,可是他還有幾張人民幣啊,應該賣個幾百兩銀子不是難事吧!
凌嘯聽到豪成提起宗學,好奇地問道:「哥哥這麼大年紀還在上學嗎?」那豪成老臉一紅,道:「我現在是沒差事做,在宗學裡混,可以結識我納蘭族裡的一些大家少年,說不定將來可以看在同窗友誼上幫我一把。不過年紀大沒問題吧,那些漢人還有白頭髮的在讀書呢!」
凌嘯一想也是,科舉制度下,的確有很多白頭童生呢!「請哥哥原諒。我現在很佩服哥哥的策略用心,哥哥如此也是為家中著想啊!」
豪成看到凌嘯的認同,好感大生,立即道:「弟弟,你就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明兒個哥哥先帶你去京城各處溜溜!京城繁華的很咧!一定要帶你去見識一下。」話音未落,便聽見院門口「砰」地一聲大響,門口傳來了一個破鑼般的吼聲。
「豪成你這狗屎一樣的賤雜種!是有卵子的,出來再來和老子打上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