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蓮與哈特靜靜的走在返回佩因城的路上,雖然,若是卡蓮帶著哈特飛行的話,短短一兩分鐘就能返回,但就在卡蓮抓住哈特腰帶的時候,哈特卻放棄了這個更有效率的返回方法。
這並不是說,哈特不擔心家中的親眷,因為哈特很清楚,家裡的所有人都很平安——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心中這種想法,卻像扎入泥土的巨木之根一般堅不可移。
「哈特少爺!這裡距佩因城有幾十公里,若是步行的話,可能要到傍晚才能返回了!」
卡蓮的提醒在哈特耳邊響起,那話語之間稍顯僵硬,但在哈特聽來卻顯的極為順耳,自從與卡蓮重逢之後,卡蓮還從沒有如此主動過。
「我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有些擔心!並不是艾法她們,而是……我也說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我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我們應該去難民營一趟!也許到那裡,我心中的疑惑就會被解開吧!」
正如哈特所言,此刻多夏已死。但哈特的心緒卻有些奇怪,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心態,就彷彿預感到威脅一般,這讓哈特疑竇叢生。
而那種感覺,正是在多夏的威脅之後,悄然出現的。
卡蓮似乎也從彼此間的心靈聯繫間,感受到哈特的異樣,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跟在哈特身後,向迎戰多夏前曾經看到的難民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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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搭建出的難民營幾乎佔滿了佩因城西邊的平原,粗略的估計,至少有上百萬人。從衣著上不難看出,富商、士兵、平民、甚至小貴族……幾乎涵蓋了城內的所有階級,然而在災難之後,貧富貴賤的差距已經無足輕重了,他們都是失去家園甚至親人的倖存者。
起碼在戴麗爾搜索完城內的倖存者,正式介入之前,他們的待遇是相同的。
哈特帶著愧疚與不安走進了難民營,望著眼前皆是帶著浩劫創傷的難民,心情壓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雖然自己並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但這些人的不幸,直接或間接的與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關係。
「那並不是你的錯!哈特少爺!」
見哈特突然停住腳步,神色黯然,卡蓮輕輕的拍了拍哈特的肩膀,柔聲撫慰道。
「或許吧!」哈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這是我們能看到的,死去的人,掩埋在燒灼的殘磚廢瓦之下,使我們眼睛無法觸及!」
哈特說到這裡,突然蹲下身,掏出幾個銀幣遞給身邊一名抱著幼子的年輕母親,在她死寂的眼神中,大步走開了。
「現在最悲傷的是戴麗爾吧!我不過是個故作悲憫的傢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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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中的銀幣並不是很多,短短時間,就被圍攏過來的難民哄搶一空,哈特並沒有因為難民的野蠻行徑而生氣。相反的,那些哄搶自己銀幣的人,他們的眼中起碼還有生存的渴望。相比剛才那個抱著孩子的母親,從某種意義上,他們無疑要幸運的多。
即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依舊有些自負聰明和身份高貴的傢伙,幾個混跡在人群中,眼光尖銳的小貴族,顯然發現了哈特。他們立刻湊了上去,自發的將想圍上去將搶奪哈特財物的平民們驅散。
「巴羅克大人,您真是慈悲心腸!佩因城雖然出了這樣的浩劫!但我們有您這樣的領袖,無疑是眾神的憐憫……」
不忘拍馬屁的小貴族,在接到哈特的白眼後,只好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不過他們依舊像哈特的親兵一樣,緊隨左右一路惡行惡狀。原本因為失去親人或財物的沮喪,早就一掃而空了。
有機會攀到巴羅克這樣的大樹,對於這些小貴族而言,無疑是夢寐以求的事。
至於哈特身後的卡蓮,驚人的美貌並沒有任何遮掩,但擁擠喧鬧的難民營中,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就好像她並不存在一般。走在前面的哈特,雖然不知道卡蓮用什麼辦法造成這樣的效果,但這已經不是他關心的事了,在他心中,有的僅是淡淡的傷感罷了。
即使在哈特身邊搖尾乞憐的小貴族們,也沒有留意到卡蓮的存在,更別提四周的難民了。但並不是所有人,起碼哈特與卡蓮同時發現了一個男孩,他的目光正牢牢的鎖定在這裡。
那是一個擁有黑色頭髮與眼睛的小男孩,他只有四五歲大,與難民不同的是,他全身上下沒有絲毫被大火侵蝕之後的狼狽。一雙平凡卻隱約透著洞析人性光彩的眼睛,在人群中是那樣的顯眼。
哈特停住了腳步,他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小男孩,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的右手正在緩緩的向腰間的初之誓約靠近。
就在這時,卡蓮的聲音通過心靈的波動,輕輕的傳了過來。
「為什麼要殺他!是他讓你感到不安嗎?」
輕細的聲音落入哈特的耳中卻宛如晴天霹靂,哈特猛的愣住了,他望著伸向腰間的右手,過了半天才緩緩答道:「他只是個孩子!」
雖然哈特說的不明不白,但有著心靈聯繫的卡蓮卻聽懂了。她沉默了一會,回答道:
「他∼∼讓你感到了威脅!他不是普通人!他有力量!」
哈特點了點頭,不知想起了什麼,陰雲密佈的臉上突然顯露出笑容,他很輕鬆的說道:「傳說∼∼人類中有變異者,他們有著超越魔法與咒術之外的奇異能力!那並非眾神所掌控的範圍!」
就好像在解釋自己聽一樣,哈特說完頓了一下,深呼吸了幾下將心中的煩亂全部拋開,接著笑著說道:
「呵呵!他不會威脅到我,我也並非想殺他,只是∼∼有些說不清,我有預感,若干年後,這窮小子會讓我很頭疼!」
說到這裡,哈特強調般的又重複了一遍:「僅僅是頭疼!」
「窮小子?為什麼這麼稱呼他?」
或許是童年的經歷所塑造的敏感,對哈特那小男孩的稱呼讓卡蓮感到了疑惑,而哈特也從卡蓮傳來的波動中,清晰的察覺到了。
「我不知道?就好像以後我會這麼稱呼他一樣!」哈特將圍在自己身邊的小貴族哄散後,緩緩的向那小男孩走去,口中輕輕的問道:
「你叫什麼?不要跟我說你叫什麼天啊!地啊的!」
蹲下身子的哈特依舊比那瘦小的男孩高了一個頭。眼前的小男孩實在太小了,即使身上穿著華麗的童裝,卻依舊無法掩去臉上的菜色?哈特判斷,這身衣服若不是眼前男孩偷來的,就是他常年病症纏身。
讓哈特意外的是,那小男孩顯得很是老成,稚嫩的面龐儘是一絲警惕與狡詐:「大爺!小人人賤名也賤,還是不要辱你的清耳了吧!」
「大爺?」哈特感到有些詫異,因為在拂曉大陸上,似乎並沒有這樣的稱呼?哈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特別留意到小男孩那烏黑的頭髮與眼睛。
「你是夕陽大陸的人吧!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個金幣就是你的!」哈特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緩,他作出最和善的表情,笑著說道:「我有一個朋友,他也是夕陽大陸的人,只是∼∼這場災難之後,我和他失去了聯繫!至於問你的名字,不過是我要給你金幣的借口罷了!你回答了我,那便不是施捨了!」
「哦?」男孩眼中的警惕明顯褪去了不少,他盯著哈特手中的金幣,又看了看哈特身後的卡蓮,終於點了點頭回答道:「小的姓蕭,家父希望小的能作官!以後光大門楣!所以給小的取名叫大官!」
「蕭大官!好怪的名字!」
「是啊!和你們拂曉大陸不同。我們的姓氏和名字很簡短,家父把我賣給了一個商人當使喚。那傢伙很不走運,被倒塌的房粱壓扁了腦袋……」拿到了金幣,小男孩的話明顯多了起來,一雙烏黑的眼睛,骨碌骨祿的一陣亂轉,並不時偷偷的望向哈特懷中錢袋的位置。
「還想要嗎?」哈特看出了小男孩的盤算,笑著說道。
「嗯!若是大爺再給我一個,我會……」
「嗯!我答應你,那我就開始了!」
小男孩尚未說完,嘴巴就被一個大拳頭堵住了,哈特照著小男孩的眼睛就是一拳,打完了左邊,男孩右邊的眼睛也沒有倖免。
小男孩倒地之後,哈特抓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對著小孩男就是一頓海抽!抽的小男孩鬼哭狼號,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頓毒打!
卡蓮見狀,就想上前阻止,不過哈特卻沖卡蓮擺了擺手,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兩分。
至於地上的小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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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走在回程路上的哈特回頭望了望一言不發的卡蓮,笑著問道:「你在生氣!這可是好現象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暴!竟然欺負這樣一個小傢伙!」
「少爺!你這樣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卡蓮沒有通過心靈的波動,她輕啟紅唇,帶著些許清冷輕輕回答道。
「果然生氣了!呵呵!」哈特自然知道卡蓮在想什麼,他乾笑了兩聲,說道:「其實∼我有充分的理由揍他,並不是他那尚未覺醒的力量威脅到了我,相信我∼∼因為那傢伙以後會是個混蛋!」
至於卡蓮會生氣,確實讓哈特感到有些意外,卡蓮的變化似乎有些太快了,隱約間,哈特甚至感到缺乏真實。
「太快了!這不正常?」這個念頭剛剛升出,哈特就將其掐斷,一切僅是自己多慮而已。
「混蛋?」卡蓮白皙的額頭微微露出幾絲淺淺的皺紋,緊鎖眉頭的她,更加疑惑不解了。
被卡蓮的話語拖回現實的哈特,歎了口氣,稍稍想了想笑著說道:「對!或許叫他卑鄙無恥的色狼比較貼切!如果我現在不揍他,以後我氣的跳腳的時候,可找不著機會了!而且,我下手很有分寸,那些只是皮外傷,過幾天就好了,我給了他兩枚金幣,不要說這點小傷,就是病入膏肓都夠錢治!」
哈特的解釋並沒有揭開卡蓮的疑惑,她繼續問道:「為什麼?」
卡蓮的詢問一下把哈特難住了,他實在不知,該怎麼將自己剛才的心情用語言表述出來:
「我也不知道!」有些頭疼的哈特揉了揉腦袋,歎著氣說道:「或許我該告訴我的女兒們,以後碰到一個叫蕭大官的夕陽大陸人,不由分說,直接把他揍成肉餅!」
「啊!」
聽到哈特的回答,卡蓮驚呼出聲,她一臉不信的望著哈特,懸在臉上的疑雲不減反增!
卡蓮稍顯誇張的表情落在哈特眼中,讓他猛的打了一個寒戰!雖然卡蓮向正常人的行為舉止轉變讓他感到開心,但正如剛才說想一樣,這實在太快了點,卡蓮甚至沒有經過必要的過程,直接跳了過去。
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吧!
哈特努力將心中的疑惑壓下,轉而想了想自己見到小男孩時的情緒,接著笑著說道:「呵呵!玩笑啦!鬼知道我為什麼揍他,或許真的見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