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住手!你沒聽見嗎?我讓你立刻放開他!」
長髮弓手心頭的悲痛欲絕已掩飾不住了,聽到哈特腳下自己夥伴痛苦的慘叫,他早就失去了最後的冷靜,對著哈特大聲嘶吼。
哈特暗自鬆了口氣,原本僅僅是隨口一說,卻不想真被自己猜中,長髮弓手那宛如感同身受般的痛苦模樣完全洩露了兩人的關係,既然拿住對方的軟肋,身為布露斯塔德家族的傳人,怎麼可能不趁機大啃一口。
哈特雖然很擔心戴麗爾的安危,但他也很清楚,如果此刻自己露了怯,恐怕形勢就要立刻反轉,這些虧,他小時在波薩那頭老狐狸身上吃過不知多少次。
想起戴麗爾,那日戴麗爾賣身救父的一幕就浮現在哈特腦中,當時明明是她再懇求,卻搞的自己處處落下風。
故作強勢嗎?或許真該試試。
哈特心頭已經有了主意,他微微一笑甚至根本不提及戴麗爾,滿不在乎的譏諷道:
「住手∼呀哈!應該是住腳才對吧!」
那名弓手顯然不是能隱藏住內心想法的人,他的表情太豐富了。
長髮弓手微微一楞,但很快被自家兄弟的慘叫打斷,只見哈特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脅,高高抬起腳,作足了架勢才狠狠踩在短髮弓手的手掌上。
間隔這麼遠的距離,長髮弓手依舊聽到骨骼粉碎的聲音,那並不是聲音的傳遞,而是相連的血脈中痛苦的共鳴。
長髮弓手知道,他的兄弟完了,失去了手他一生再也拿不起弓……
長髮弓手的心志幾乎崩潰,他猛然橫起短刃,壓在戴麗爾修長細緻的脖子上,唯一殘存的清明克制著他,讓他沒有立刻揮刀劃過。
「你∼∼你再動,我就殺了她∼真的殺了她!」
哈特心神猛然一顫,雖然早就預料到弓手接下的動作,他依舊害怕對方狂性大發真的拚個魚死網破,看著戴麗爾呆滯的俏臉,一股奇怪的痛感侵襲著哈特,就彷彿他的心臟被人猛力撕扯一般。
什麼時候,戴麗爾在自己心裡佔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這讓哈特很想不通,但此刻顯然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哈特努力調協著氣息,感到胸口漸漸平復,才故作輕佻的說道:
「隨你意!那丫頭從來都不聽我的話,還笨的要死,對於一個不聽話的笨女僕,你認為我會在意嗎?」
「你……」
「哈特少爺!」
兩聲呼喊幾乎同時傳來,戴麗爾似乎被哈特的話深深的打擊到,深邃如海的藍藍大眼睛瞬間被晶瑩的淚水充滿,細嫩的臉頰微微的顫抖,痛苦絕望的望著哈特。
哈特嘴角的肌肉抽動著,戴麗爾那淒美的絕望讓他心生不忍,連忙轉過頭將目光移向自己腳下那名劇烈喘息的弓手。
此刻的弓手面目扭曲,全身被汗水浸透,他早就被手掌傳來的劇痛折磨的說不出話來。
看來是該給對方一點希望了,否則逼的太急,恐怕真要失去自己的俏女僕了,哈特狠咬牙關,長長的吸了口氣。
當哈特轉過頭的時候,面色已恢復如常,他冷笑一聲,開口說:
「自己乖乖過來,反正你們的老大已經掛了,只要把你們打劫來的不義之財交給我,我不介意放你們一條生路∼∼嘿嘿!錢有時候真的很管用,這句話我恐怕沒說錯吧!」
說完,哈特將鐵棒插回身後的皮囊,伸出手輕輕撮動著食指與拇指,接著一臉威脅的繼續說道:
「還是說,你依舊打算借那個不聽話的女僕來要挾我呢?」
長髮弓手的目光依次在戴麗爾、哈特與自己兄弟之間晃過,最後停留在哈特腳下的弓手身上,痛苦的猶豫了片刻,最終打定主意,押著戴麗爾向哈特走去。
「這樣就對了!」
哈特瞇著雙眼開心的笑著,或許因為從小就抱受「挫折」,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體會過摧殘別人心志的快感。
那感覺確實很過癮,比剛才那暢快的搏殺還要過癮。
小鎮的諸多的不順不知不覺中帶給哈特不小的壓力,此刻突然找到一個傾瀉的缺口,哈特自然盡情的去發洩享受著,只是對手實在笨了些,一切得來的有些容易,不免成為其中小小的遺憾。
見長髮弓手滿臉警惕的注視著自己,哈特呵呵一笑,隻字不提戴麗爾的事,就迫不及待的追問錢財之事。
長髮弓手也漸漸也鬆了口氣,哈特眼中迸發而出的貪婪與慾望讓他看到了希望,幾句話後他已不在懷疑哈特的用心,或許也是因為哈特貴族的身份,讓他下意識的放鬆了警惕。
兄弟已經殘廢,長髮弓手心灰意冷之下,毫不隱瞞的回答著哈特的詢問,至於以後的路,還是先保住自己兄弟的命再說。
「原來就在山谷後面的岔路上,還真是強盜的作風,身家全部都帶在身上隨時準備跑路啊!不過∼∼剛才你是怎麼消失的,我倒對此倒有些興趣。」
哈特滿意的笑著,但問到後半句時,他看似無意的摸了摸腰間的短劍,接著輕輕的拍了兩下。那赤裸裸的威脅根本不必用口傳達。
長髮弓手眼見無法在隱瞞下去,只得將身上那灰濛濛毫不起眼的披風遞到哈特的手裡,一番唇舌之後,終於讓哈特明白了斗篷的特殊功效。
那是一件心念一動,就可以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披風,是他兄弟二人背著疤臉大漢偷偷藏的,雖然哈特不清楚披風的價值,但聽完長弓手的敘述,連忙小心接過。
披風落入哈特手中,卻突然閃爍出淡淡綠色光華,蜿蜒流傳在披風的表面,當光華掩去,原本土氣的外表儼然變的金光閃閃,華貴異常。
哈特稍一楞神,原本他還對披風土氣的外表有些不滿,但轉眼間,披風就完全以他的審美觀做出了轉變,如此「體貼「主人心意的披風怎能不讓哈特大喜,他連忙換上,並不時撩來撩去。
長髮弓手此刻已經放開了戴麗爾,看了看癱軟在地的兄弟,咬了咬牙向哈特乞求道:
「大人,您的要求我已經全部完成了,現在可以放過我們了吧?」
哈特擺了擺手,似乎毫不在意的說道:
「好說!好說!你看我披著它是不是很威武,很拉風!」
長髮弓手見狀,只得壓下心頭的怨恨,一臉獻媚說:
「大人,您穿上他簡直……呃?」
長髮弓手的話驟然而止,哈特迎面一拳狠狠的砸在他的腦門,他兩眼泛白立刻暈倒在地。
山谷中一條隱秘的小道中,戴麗爾望著哈特滿是幽怨的輕聲問道:
「少爺,我真的很笨嗎?」
「嗯?沒有,我瞎說的!」
正在奮力將傭兵的不義之財往馬車上搬運的哈特隨口回答著,甚至連身體都未轉向戴麗爾,此刻他的心神,大半都被傭兵藏匿的財物所吸引。
「那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聽話,讓少爺討厭了?」
戴麗爾輕移蓮步,堵在哈特的面前,抬起掛著淚珠的俏臉,幽幽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委屈。
「哈!你剛才不是被嚇傻了嗎?怎麼會……啊∼啊∼戴麗爾一向很乖啊!我怎麼會討厭呢!」
停下手中的動作,哈特不禁有些頭疼,剛才雖然是為救戴麗爾,但那副說詞確實太傷女孩子的心了,更別說哈特還在打人家的壞主意。
自戴麗爾來城堡工作之後,全然沒有了原先那高傲的模樣,除了苯手笨腳外加敗家之外,倒真沒有什麼值得挑剔的地方。
只是「敗家」在哈特眼中絕對不是一件可以隨便忽略的小瑕疵。
此刻俏女僕乖巧幽怨的站在身前,是那樣的楚楚動人,哈特邪念漸漸的壓倒了心頭的歉意,一雙大手又不老實起來。
「當然∼∼嘿嘿!要是能讓我現在∼哎呀!」
戴麗爾狠狠的掐住哈特按在她圓翹屁股上的手,剛才那副幽怨的表情彷彿被風吹走,她「咯咯「的笑著宛如一隻顛倒眾生的小妖精。
「少爺!我突然發覺,作個不怎麼聽話的女僕似乎也滿有趣的,因為少爺肯定會原諒我的。」
戴麗爾急速的轉變讓哈特不由一楞,不過他倒很滿意現在狀態,起碼這樣的戴麗爾讓他比較安心,於是拋下主人的架勢打趣道:
「哎!真是只小妖精!小妖精,你剛才離開那麼久在幹什麼,難道……嘿嘿!女孩子的事情還真是麻煩。」
戴麗爾輕輕的笑著,一雙美麗的藍眼睛衝著哈特眨呀眨的,滿開心的淺聲說道:
「小妖精哦!少爺你的誇獎真的很特別,只是那是秘密,秘密可是女人美麗的訣竅哦。」
哈特口乾舌燥,呼吸也漸漸紊亂起來,如果不是與戴麗爾已經熟識,恐怕早就被戴麗爾此刻的嫵媚勾去了心神,最近戴麗爾在自己面前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淡淡的誘惑,難道她喜歡上了自己……
哈特趕緊轉移話題,掩飾著自己的窘迫。
「別胡說了,趕快幫我找個東西把這個大箱子撬開,這麼沉,裡面也不知裝了什麼……哎!莉噢那個懶傢伙看來要睡到明天早晨了。」
哈特徹底敗在莉噢那貪睡的癖好上,剛才與傭兵交戰那麼大的動靜,小笨龍竟然毫無察覺,依舊「呼呼」大睡。
「或許把希望壓在莉噢身上,是個愚蠢的念頭吧!」
哈特自嘲的笑了笑,開始撬起了大木箱,但當他好容易將大木箱撬開,箱裡的東西卻讓他驚呆了。
「精∼精靈!」
※
艾法緩緩的睜開雙眼,一張充滿淫笑的醜陋大臉立時映入眼簾。
「啊……」
粉白粉白的小拳頭立刻迎面而上,狠狠的砸在那張大臉之上。
艾法還記得,自己當時在綠林山脈中探察獸人的蹤跡,作為自己成年後的試煉。
原本一直相安無事的放逐獸人也不知怎麼了,最近到處劫掠,已經有好幾個村莊被那些獸人洗劫一空,一點也不顧及多年鄰居的「友誼」,要不是沒有搞出人命,恐怕妹妹早就下令向獸人開戰了。
作為高貴的精靈,艾法一點也不喜歡那些渾身撒發著惡臭的醜陋獸人。
要是有妹妹那樣的天賦,根本就不用成年試煉,現在也不會落在這幫醜惡的人類手上。
「臭丫頭,竟然敢打我,看我不揍死你!」
怒吼之聲將艾法拖回現實,哈特捂著鼻子,鮮紅的血液順著指間的縫隙緩緩流下,剛才那一拳幾乎害他噴出眼淚,他憤怒的指著恩將仇報的艾法,要不是身後的戴麗爾緊緊的扯住他的胳膊,他非要給艾法好看。
艾法駭然坐起,才發現剛才是躺在一張毯子上,眼前那個醜陋的傢伙正捂著鼻子對自己大聲吼叫,她連忙審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不禁安下心,這才冷冷的說道:
「哼!對於一個卑鄙的綁匪,揍你一拳算便宜你了,你們竟然違背永恆之同盟契約,公然綁架一個精靈,難道不怕你們的皇帝誅滅你的九族。」
艾法的話確實不錯,精靈與龍族的關係極為密切,甚至可以說絕大多數龍族身上都流淌這一絲精靈的血液,公然綁架精靈,那簡直是對整個雄性巨龍群體的挑釁,對於那些苦於老婆煩惱的單身公龍,是絕對不放棄任何能討好精靈的機會。
即使僅是一頭雄性巨龍,毀滅一座城市也僅僅是眨眼的功夫。
整個精靈族,擁有這樣力量的龍騎士足有58名。而人類這邊,已經近兩百年沒有出現過龍騎士了,至於歷史上那些已經獲得永恆生命的龍騎士們,早就不知被自己的丈夫拐到什麼地方去了。
巨龍的威脅,讓人類社會極為重視與精靈的關係,公然綁架精靈,即使是顯赫的大貴族也要接受公開的審判,其最終的結果只有走上斷頭台一條路。
艾法的話確實產生了作用,哈特心頭一顫,無奈的放棄了狠揍艾法的打算,但依舊強裝出一副鄙夷的樣子,諷刺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高貴優雅的精靈,對自己救命恩人說話的嗎?」
艾法疑惑的望了望哈特,但一想起剛才醒來的所見,很沒好氣的說道:
「救命恩人?哼!對於一個下流的色鬼,我不屑於禮貌。」
戴麗爾連忙拉住佈滿青筋的哈特,閃到他身前,輕聲解釋道:
「高貴的精靈小姐!我想你誤會了,我家少爺是一名正直的騎士。剛才只是看你臉上很髒,準備幫你擦一下,至於冒犯你的那群膽大妄為的卑鄙之徒,我家少爺已經讓他們為自己所犯的罪孽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聽到戴麗爾的話,哈特不由有些心虛,這還是第一有人當面稱他正直,一時間,對於艾法的憤怒也收了起來。
「哦?騎士?」
艾法在戴麗爾身上隱約感覺到自然女神的氣息,再加上戴麗爾的雍容高貴的氣質與客氣說詞,讓她立生好感,熟悉的氣息不禁讓艾法鬆懈了下來,她看了看毯子旁正滴流著水的毛巾,似乎自己真的錯怪了哈特,臉色微紅連忙輕聲道歉:
「對不起,騎士先生!我為剛才的無禮向您道歉,如此莽撞確是我的不對。萬分感謝您的的救命之恩,作為精靈,您的恩情我將永生難忘。恩!作為報答,那件隱跡披風就當作我的謝禮了。」
聽到艾法的話,哈特皺起眉頭,問道:
「這披風是你的?」
艾法依依不捨的望著那件金光閃閃的披風,輕聲答道:
「嗯!這件披風是我成年的禮物,我妹妹用了三年的時間親手製作的,並且在永恆許願之地接受了自然女神的祝福」
整個精靈族,除了妹妹外也只有幾個最大長老能製作這種披風,再加上製作披風的月麻非常稀有,披風自然極為珍貴,但為答謝哈特的拯救之恩,艾法也只能忍痛割愛了。只是原本優雅精緻的披風,竟然變成如此俗氣的樣子讓她感到很是惋惜,心頭暗暗惱怒起哈特那粗俗的審美觀。
哈特得知價值,連忙撩起身後的披風,細細打量著,驚喜的同時心頭也暗暗生出一絲惱意。
這個精靈太狡猾了,那披風明明是自己用命拼來的,卻被她三言兩語好似是轉送給自己一樣,輕輕鬆鬆的將自己的救命之恩推的一乾二淨,難道歌謠中傳誦的精靈信守承諾,知恩圖報全是杜撰的?
臉上突然傳來麻麻的感覺,哈特抬起頭,卻發現那艾法正直勾勾的打量著他,哈特猛然收起心頭的猜疑,不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精靈的美貌與忠貞大陸上即使是小孩子都耳熟能詳,雖然艾法滿臉全是泥垢,看不出具體容貌,但觀其纖雅秀致的臉線,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自己也算當了一回勇救美女的英雄,那麼接下來美女是不是該以身相許呢?
正在暗自陶醉的哈特突然被艾法的靈鳥般悅耳的聲音所打斷。
艾法微微皺起眉頭,掛著懷疑的眼光小聲說道:
「只是∼騎士先生,我知道我不該有所懷疑,可是∼∼可是騎士不都很帥氣嗎?」
「我∼不帥氣?」
哈特如遭雷擊,巨大的落差幾乎讓他背過氣去,哈特撫摩著自己深感滿意的臉龐,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雖然曾經也聽莉噢講起過,不過小笨龍的審美觀早被他下了古怪的定義,而此刻被對美麗事物偏執聞名的精靈質疑,哈特不由開始相信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猜疑的。」
艾法也意識到自己一時口快,似乎讓哈特深受打擊,她連忙向哈特道歉,希望能對哈特有所安慰。
深受打擊的哈特居喪的坐倒在地上,望著地面喃喃自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戴麗爾輕聲一笑,似有些不懷好意的問道;
「高貴的精靈小姐!隱跡披風即使在精靈族也是極為珍貴的寶物,能作為小姐的成年禮物,那小姐的身份也非同一般吧?」
聽到戴麗爾的話,艾法低下頭好似在猶豫著,畢竟對方是自己的恩人,她確實不好隱瞞,於是下定決心毫無做作的淡然的說道:
「隱瞞身份確實是我的失禮。我叫艾利婭露法……名字太長了,叫我艾法就好了,是精靈之國【伊亞瑪】的藍月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