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的反常雖然讓哈特稍感奇怪,但想起蕾娜往日對自己不加辭色的冷漠,哈特暗自笑了笑,自己似乎太自作多情了,此刻蕾娜的冷態或許僅僅是自己的錯覺吧!
事實上,雷利亞兄妹涉險前來救自己,哈特除了感動外卻並不特別驚奇。通過最近的接觸,對於這對性格反差極大的兄妹,哈特還是有了一定的瞭解,先不提一向對自己「熱情」過頭的侯爵大人,就是總對自己冷冰冰的蕾娜,在那次叢林血戰中不經意間流露的「關懷」,也讓哈特胡思亂想了那麼一陣。
巴德作為蕾娜的奴僕,即使心裡再不願意,但以放逐獸人聞名大陸的忠誠不二,出現在這裡倒也沒什麼說不過去,只是維倫大法師與法爾特能一同前來,就讓哈特有些不可思議了。
哈特並沒有將心頭的困惑顯露出來,想想眾人涉險前來搭救自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冷漠非常不妥,於是立刻拿捏出親熱的架勢的跟眾人打起了招呼,即使面對一臉冰冷的蕾娜,哈特也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灑脫。
隨著哈特熱情的招呼,大家也漸漸圍攏了過來。
雷利亞上下打量了一下哈特,見哈特一臉精神,根本沒有受傷的樣子,於是他放下心中的憂慮,詢問道:
「哈特,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沒有碰見白銀嗎?」
雷利亞的目光掃過哈特懷中的莉噢時,眉頭微皺,不禁又緊接著加了一句:
「這個∼這個女孩子是?」
哈特看了看懷中的莉噢,那張可愛的小臉似乎在發呆,於是他舒了口氣,淺笑著將早就編好的說辭講了出來:
「我並沒有碰到那頭白銀那頭大惡龍,可能那幾個膽小的傢伙因為慌張一時眼花吧!我剛從那個山洞出來,裡面的光線有些奇怪,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那他們分辨錯誤。」
「剛才確實有頭龍在山洞裡,維倫大法師開啟傳送魔法後,那頭龍就出來了,還好我當時正躲在石頭後面,因此沒有被她發現……」
反正全是空口白牙,剛才的情景僅僅只有自己與白銀知曉,也不怕雷利亞起疑。畢竟白銀的惡名實在太大了,幾乎成了惡龍的代名詞,在那種過度緊張的氣氛裡,把一頭體態相似的龍錯認為白銀,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
人的心緒畢竟很容易被周圍的環境所影響。
至於莉娜這頭小笨龍,她實在太好哄了,哈特根本不擔心自己口中的破綻讓莉噢起疑。
說完,哈特故意裝出一副後怕的樣子,惹的眾人紛紛一笑,哈特見眾人沒有繼續追問,不禁大著膽子沖一向不苟言笑的維倫大法師著抱怨起來,順便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
「維倫大師,你的傳送媒介實在太不結實了,下次能不能找個耐用點的。」
出乎哈特意料的是,維綸大師臉上竟然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低沉著嗓子輕聲說道:
「或許我下次在製作魔法媒介的時候,應該考慮使用石頭,石頭倒是結實又廉價,如果哈特騎士還有本事不將他弄壞,那我就無能為力了。」
眾人見一向嚴肅刻板的維倫大法師也難得開起了玩笑,不禁跟著笑了起來,就連靜靜站在一旁的蕾娜,冷艷絕美的臉上也稍稍浮現了一絲暖意。
剛才稍顯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只是,還沒等哈特鬆一口氣,躲在一旁的小鬍子法爾特突然蹦了出來,大聲嚷嚷著:
「哈特,你想岔開話題。你還沒解釋,懷中的小美人是怎麼來的,嘖嘖!真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戀童癖。」
見眾人又將目光轉移到莉噢身上,甚至連面色稍稍緩和的蕾娜又散發出刺骨的寒意,哈特恨不得一腳將他眼裡,魔法師中的敗類踹死。
雖然明知道自己躲不開這一劫而早就作好盤算,但是對於莉噢的來歷,他依舊有些頭疼。
「你是說莉噢!」
哈特低下頭,看了莉噢一眼,發現她依舊是那副呆呆的表情,似乎被在努力思考著什麼問題,哈特心頭一動,抬起頭,略顯悲傷的衝著眾人解釋道:
「她是我在山洞中找到的,聽她說,一年前她的父親似乎惹上了什麼麻煩,帶著她躲藏在附近。只是自從躲在這裡之後,他父親的身體就一直很不好,前不久病逝了。昨天她不經意發現了這個山洞,並不知道那是龍的巢穴,進去沒多久遠那頭龍就回來了,她一直躲到現在,受了不少驚嚇,哎!」
說完,哈特偷偷的望了蕾娜一眼,卻發現女騎士對此根本漠不關心,讓哈特心頭不禁泛起淡淡的失落。
「好可憐的小姑娘,只是她身上怎麼裹著你的披風,你對她作了什麼?」
法爾特一臉頑劣的笑著,又把話題引向邪惡的方向。
「難道蕾娜就是因為誤解我對莉噢作了什麼,出於鄙視才對我如此冷漠嗎?」
哈特發誓,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狠狠教訓那個沒有絲毫魔法師風範的法爾特,但此刻見眾人一臉鄙夷的望著自己,他已經顧不上去想法子報復,慌忙解釋起來。
終於,哈特費勁口舌,才讓眾人表面打消了疑慮。讓他們相信,莉噢是因為長久居於野外,衣服殘破,再加上躲避巨龍時的慌張而弄壞了衣服,這才裹著哈特的披風。
哈特長鬆了口氣,卻發現一旁的法爾特露出怪異的眼神,似乎打心眼裡又不知道再動著什麼惡劣的念頭。
好在法爾特並沒有在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哈特長舒了一口氣。眾人見天色不早,連忙趁著天尚未黑,盡快離開山谷。
畢竟,不瞭解情況的他們依舊擔心那條巨龍是否還會回來,以目前的戰鬥力,如果真和一頭龍對上,那無疑是找死。
在趕路的途中,哈特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如他所料的那樣,雷利亞見哈特未能逃離,立刻要求眾人前去尋找,但即使雷利亞是貴為侯爵,被嚇破膽子的騎士與侍從們在衡量了小命與侯爵大人的威嚴後,紛紛選擇了前者,並在雷利亞大發雷霆之前,一溜煙的跑掉了。
至於法爾特的來意,哈特從他不斷追問巨龍財寶下落那的勁頭中,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原本對法爾特趕來搭救的那點感激立刻丟到九霄雲外。
「敗類永遠都是敗類!」
至於維倫大師,哈特從雷利亞口中瞭解到,原來維倫大法師除了魔法的高深修為外,竟然還是雷利亞與蕾娜兄妹的劍術老師。哈特驚訝的望著維倫乾枯消瘦,彷彿一陣風就可以輕易吹走的身軀。他實在實無法相信,在這樣瘦弱的人,竟然會是個劍術高手。
只是,莉噢這頭小笨龍不知被什麼觸動了她單純的神經,一路上都靜靜的蜷縮在哈特懷中發呆,這讓他稍稍憂心。
弦月高掛,眾人在一處溪邊的平坦空地上紮了幾個帳篷,在維倫大法師佈置了警戒魔法後,所有人就紛紛返回自己的帳篷休息,畢竟這漫長的一天,發生了不少驚心動魄的事,眾人因此都很疲憊。
帳篷中,哈特躺在的氈毯上,展轉反側,遠處獸人巴德那宛如驚雷的呼嚕聲,吵的他頭疼欲裂,再加上亂七八糟的煩惱,怎麼也睡不著。他看了看身邊正蜷縮成團,如貓咪般沉醉在甜美夢境的莉噢,不由大感羨慕。
原本,雷利亞是打算讓莉噢跟蕾娜睡在一起,卻無奈莉噢抵死不從,在哈特連聲保證,絕對不會欺負莉噢後,雷利亞才深深歎了口氣,不再堅持。
黑濛濛的帳篷中,哈特忍不住輕輕的撫摸著莉噢細嫩的小臉,溫軟細滑的觸感讓他忘記了小丫頭巨龍的身份。
哈特不禁色心大起,撫摸著莉噢的大手悄悄往更隱秘的地方轉移時,睡夢中的莉噢突然喃喃的冒出一句:
「哈特先生,為什麼我說姐姐們漂亮,大家會笑話我呢?」
做賊心虛的哈特嚇了一跳,閃電般縮回那只不老實的大手,接著緊張的望著莉噢,他很擔心,莉噢是否會因為自己的毛手毛腳而生出反感。
哈特顯然多慮了,莉噢僅僅翻了個身,依舊沉沉的睡著,哈特小心觀察了一陣,意識到那僅僅是小丫頭的夢話而已。
「原來小笨龍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怪不得一直呆呆的,呵!真是個傻的可愛的傢伙。」
哈特心頭生起一絲淡淡的憐愛,想起自己的計劃,他苦惱的搖了搖頭,爬起身離開了帳篷,準備去小溪邊洗把臉,稍微清醒一下。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之人卻並不只有哈特一人,當哈特出了帳篷,向溪邊走去時,蕾娜的身影卻映入他眼瞳。
濛濛淒冷的月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散耀在女騎士冷艷如霜的面龐,絢麗如金的柔軟長髮沾染著淡淡月的銀芒,微微散亂的披散在圓潤的肩頭,妖嬈修長的身影靜靜的蜷縮在溪水旁的大石上,默默的凝望著水中的幽姿。
密林、清溪、銀月、佳人,宛如籠罩在神秘之下的暗夜的女神,淒美、高傲、清冷、絕艷,一切都顯得那樣迷濛不真。
哈特癡癡的望著眼前如夢的幻境,他第一次發現,在他眼中一向缺乏表情的蕾娜竟然如此的美,幾乎讓他忘卻了呼吸。
以前的蕾娜,就宛如失去色彩的黑白畫卷,即使那副畫卷在美,卻也有著濃濃的遺憾。
或許,淒麗的清冷才是完全屬於蕾娜的顏色,那彷彿透著淡淡的哀傷與憂鬱的蕾娜,才是真實的的她吧!
「你沒睡!為什麼?」
蕾娜抱膝坐在大石上,並沒有轉過身,幽幽的聲音在身邊輕輕傳散,彷彿在問哈特,又似乎在輕聲自語。
「我∼∼沒什麼,只是睡不著!」
哈特乾澀的答道,原本有千多的話想要說出來,但臨到開口時,哈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與往日完全不同的蕾娜帶給了他太多的震撼,哈特神色複雜的注視著那略顯單薄的身影,身體彷彿被莫名的力量推動著,輕輕向前走去。
「坐!」
蕾娜靜靜望著平如明鏡的溪水中,自己那絕世幽蘭的身影,檀口微啟道。
雖然僅僅是簡單的一個字,卻彷彿包含了太多哈特無法識別的情感,這還是哈特第一次從蕾娜口中體味到這麼多情緒的音符。哈特靜靜的坐在一旁,收起平日的懶散與荒唐,凝神的望著蕾娜的背影,一言不發。
蕾娜此刻並沒有穿那身一直陪伴著她的銀色騎士鎧,她婀娜的嬌軀上僅僅覆蓋著薄薄的白色睡裙,睡裙是那樣簡單,甚至沒有一絲花紋的裝飾。
兩人迎著月光,安靜的坐在一起,彷彿一幅靜止的和諧畫面。
只是,沒過多久,蕾娜突然打破了這份和諧,她伸出赤裸的白嫩的小腳,用力絞散溪中的倒影,望著腳下逐漸扭曲的身影,清冷的臉龐上浮動著陰鬱的瘋狂。
「呃?」
哈特驚訝的望著蕾娜,他甚至有些生氣,因為蕾娜破壞了他沉醉的氛圍。
蕾娜扭過頭,望著哈特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裝,故意擺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態,實際卻根本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
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發洩與仇恨,但哈特卻從中聽出了無奈與憂鬱,它們是那樣的清晰明顯,根本無法隱藏。
哈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蕾娜的說詞太直接了,雖然他有時確實對蕾娜的冰冷感到遺憾,但那僅僅是遺憾。
蕾娜似乎並不在意哈特是回答與否,她苦澀的笑了笑,自嘲說道:
「或許吧!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愚蠢的笨蛋。」
哈特一直很奇怪,這對兄妹間的性格差異實在太大了。看到判若兩人的蕾娜,難以置信的一面,一直存續與心頭的疑惑不禁讓他輕聲問道:
「是因為雷利亞嗎?你從來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你們之間?」
「呵!兄長嗎?呵∼∼我恨他!」
「恨?」
在哈特眼中,雷利亞一直都對這個妹妹百依百順,蕾娜的話讓他腦子轉不過來。
蕾娜輕輕的瞥了哈特一眼,接著說道:
「他從來沒有顧及過我的感受,他從來沒有問過我,我需要什麼,他會做的只是掠奪,蠻橫的奪去屬於我的東西,一點也不剩。在奪走以後,我的兄長還擺出一副施捨的表情,呵呵!這樣的兄長,我為什麼不能恨他。」
說著說著,蕾娜突然拋去了淡漠的外衣,神情間越來越激動。
蕾娜從未有過如此激動的表現,哈特不禁有些相信起來,或許有些事情,並非自己看到的那麼簡單。
於是,哈特打抱不平道:
「原來雷利亞是那麼混帳,我還以為……」
「閉嘴!你沒有資格說他∼∼只有你∼沒有資格說他。」
蕾娜突然粗暴的打斷了哈特的話,她站起身,狠狠的瞪著哈特。
哈特的大腦被蕾娜莫名其妙的話弄的一團糨糊,蕾娜所說的一切都彷彿雲中的樓閣,模糊矛盾卻又缺乏真實。
蕾娜看了看哈特沉思的表情,輕吸了口氣,漸漸平靜下來,她忽然開口問道:
「你還記得,你曾經作出的承諾嗎?」
「承諾?」
哈特被蕾娜突疚的問話拖回了現實,蕾娜的話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蕾娜冷哼了一聲,接著提示道:
「童年時,那時,我們彼此還很小。」
哈特撫著腦袋,陷入深思,在他混亂的記憶中,似乎確有一段模糊的畫面,似乎自己對童年時那個冷漠的女孩答應了事,但不管哈特怎麼努力,其中的細節就是想不起來。
蕾娜顯然並不打算耐心等哈特思考,她開口打算了哈特的深思,冷聲說道:
「不用想了,你用不著答覆我。」
接著,她突然逼近哈特,森冷的目光牢牢盯住哈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今天的事,你最好忘記,如果你說出去,我絕對會殺了你,一定會的。」
聲音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蕾娜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彷彿剛才僅僅是一場夢,一場從未真實存在過的夢。她毫不理會哈特精彩的表情,輕移蓮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