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來,宛如一潭古井般,毫無漣漓的油桐鎮,最近卻蕩漾起不小的波瀾。
初夏的雨季剛剛到來,接連幾天狂風暴雨後,一批批身著各種行頭的陌生人踏著泥濘的小路,突然造訪這個偏僻的小鎮。
哈特作為油桐鎮的領主,沿襲著父親每日「巡查」的習慣,對於領地中如此反常的情況,自然很早就留上了心。
陌生人中有男有女,年紀不一。有的腰別匕首短刃,一身暗色系的輕裝布衣。有的身著皮甲,肩背刀劍……甚至還有不少原本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偏遠小鎮的那些,一臉標準貴族氣質,彷彿永遠昂著腦袋,全身包裹的跟鐵殼似騎士大人。
騎士們那種因從幼年時,就不斷接受的嚴格家庭教育與對自身身份的天生優越感,融合在一起的貴族氣派,作為土豹子的哈特心下大是羨慕。
哈特悄悄的跟在那些正牌騎士後面,將他們的言行舉止牢記在心,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對著鏡子偷偷模仿著。
但是隨著觀察的繼續延伸,哈特猛的發現,那些正牌騎士大人似乎對幾個全身籠罩在剪裁奇特的長袍下面,面無表情的古怪傢伙特別敬重,一口一個「大師」的叫著,甚至在他們面前,還收起高高揚起的下巴。
「莫非那些一臉痔瘡相的傢伙,是魔法師。」
哈特雖然沒有見過魔法師,但是還是聽到過一些關於魔法師的傳聞,對照之下,哈特驚訝的發現,那些怪傢伙們似乎就是史詩中除了騎士主角之外,最拉風的神秘職業。
在傳聞中,魔法師是受到眾神肯定的虔誠者,每一個合格的魔法師,都掌握著幾乎稱的上奇跡的神奇力量。那是一種在常人眼中,將不可能劃為可能,遵循自然之規則,行使世界之力的強大存在。
在大陸的各個國家,魔法師都是尊貴的代名詞,也是國力強盛的象徵。他們中實力高深的,甚至受到大貴族們的追捧。而事實上,每個合格的魔法師,都會自動被所在國家的國王親自受勳爵位,他們原本就是貴族中的驕寵。
雖然魔法師受到如此追捧。他們的數量依舊稀少,稀少到以南蒙斯帝國的強盛,對外宣稱也不過五百人,而其真實的數量,恐怕更要少的多。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魔法師的,即使擁有在大陸人口中所佔比例極低的適魔體質,如果缺乏對於神靈的絕對信仰,無法得到所奉神靈的肯定,一樣無法得到那強大的力量,也因此,傳聞中的魔法師幾乎各個都是偏激狂。
雖然任何事情都是有例外的,但是例外卻並不容易發生。早在哈特幼年的時候,在聽聞了父親對於魔法評判之後,就斷絕了自己成為魔法師的念頭,要他去真心信仰一個神靈,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過。
布露斯塔德家族的傳人,永遠不會對任何神靈虔誠。
當然,魔法師的絕對力量雖然相對戰士系職業,那是燭光與太陽倍數的差距,但當一個戰士突破自身的極限,將會掌握規則之外的力量,那種力量甚至在理論上擁有挑戰現有規則,怒撼天地的資格,那樣的人幾千年來,也數不出兩隻手指的數,他們也就是俗稱的劍聖,雖然他們或許並非全部運用劍作為力量媒介。
親眼看到魔法師這種稀有高貴的人,哈特內心的激動是可想而知的,作為本地領主的他原本想上前打個招呼,表示一下心頭熱切的歡迎。
但是看到魔法師那一臉臭臭的表情,以及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騎士那鄙夷的目光,自尊心極強的哈特,不由放棄了這個打算,他可不想自己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那滋味足可讓他嘔吐大半夜。
陌生人中,年輕女性的數量還算可觀,可惜似乎是因為常年風餐露宿,不是皮膚黝黑粗糙,就是長相對不起旁人。
雖然也有個別幾個還算有幾分姿色,但剛剛見識了戴麗爾絕色天姿的哈特,自然沒興趣去騷擾這些路邊野草,更何況那些野草們手邊那寒光閃閃的武器,一看就不是什麼可以輕易招惹的角色。
想起戴麗爾,哈特突然心頭慶幸,還好戴麗爾又帶上了那串可以變幻身形的項鏈,她的絕世美麗只會展現在自己眼前,獨佔這樣一個大美人,心頭的成就感激昂澎湃,連帶的,想起那些原本在他眼中尊貴無比的魔法師們,哈特也不再感覺有什麼自卑的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各異裝束的陌生人絡繹不絕。一批批的不時三五成群,或獨身來到小鎮。隨著陌生的造訪者越來越多,鎮子上唯一還能留宿旁人的酒館,已經人滿患,甚至酒館周圍的幾家平民,在接到那些造訪者們很是大方的銀幣,立刻二話不說,讓出了自己的家,轉而攜帶家眷去親朋那裡擠一擠。
大感羨慕平民們賺到外塊的同時,哈特心頭很是疑惑,雖然偶爾,小鎮也會來上幾個行腳商人或遊歷的旅人,但是向現在這樣,突然之間,彷彿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這麼多陌生來客,就顯得太詭異了,莫不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大事悄悄的發生了。
哈特決定親自去找領地的治安隊長馬丁商量一下,畢竟馬丁手下,還是有那麼百來個小兵。
雖然那些士兵的素質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哈特都感到慘不忍睹,但畢竟也算是一份力量,萬一自己的領地發生了什麼變故,差不多可以應應急吧?
想起馬丁,哈特突然發覺,原本經常帶這幾個親兵,在小鎮中耀武揚威的馬丁,自從那些陌生人來到小鎮之後,就在也沒有露過面。哈特偶然在街上碰到馬丁家的廚娘,向她問起,才得知馬丁已經連續好幾天足不出戶,轉而細心調教自己那個白癡兒子。
「看來老馬丁的努力是要白費了!」
疑惑馬丁的反常舉動而發出感慨,哈特在臥室中猶豫是否去拜訪馬丁時,老管家哈恩突然敲開房們,告訴哈特,一些尊貴的客人前來拜訪了。
雖然管家對於髮型的低級品位讓哈特大感丟面子,但是相比之下,老哈恩畢竟少年時曾時常跟隨祖父外出。
哈特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一臉農夫相的老哈恩,見過的世面確實比自己多那麼一點點,當然,也僅僅就是那麼一丁點。
既然哈恩說前來拜訪的是尊貴客人,哈特還是比較慎重的,在仔細詢問過後,哈特才知道,原來是離自己領地最近的城市,羅拉德城的望門修蘭特家族的新當家人來了。
哈特立刻招呼哈恩先去接待這位遠到而來的貴客,自己趕忙從衣櫃裡挑出那套金光閃閃的圓領禮服,接著將跟戴麗爾簽定契約那天的全部行頭都套在身上,在鏡子前照了照,自感滿意後,就匆匆向大廳急步而去。
如果說,在南蒙斯的上流社會裡,還有那一家沒有遺忘掉布露斯塔德這家幾乎連貴族身份都要失去的敗落土貴族,那麼羅拉德城的修蘭特家族絕對是唯一的存在。
修蘭特家族同樣是古老悠遠,深居簡出的家族,從不參與上層權利的角逐,但是與布露斯塔德家族不同的是,最近幾十年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修蘭特家族地位彷彿翔空的雄鷹,不斷快速的攀升著。
嚴格來說修蘭特並不符合望門的條件。
並因為地位或者財富,那是因為修蘭特家族和布露斯塔德家族一樣血脈稀薄,相比大部分人丁興旺子孫滿堂的豪門而言,修蘭特家族自從十年前,上代老家主去世後,僅僅只留存下兩條血脈。
哈特聽說,自己剛剛出生之後,當年的修蘭特的當家人——阿羅亞~修蘭特四等伯爵大人曾不顧路途遙遠,專程趕來祝賀。
菲迪嬸嬸就曾經很惋惜的對哈特說過,阿羅亞伯爵大人是個英俊絕倫的美男子,如果不是有些娘娘腔,缺乏男子的剛陽氣概,絕對是個會讓女孩子瘋狂追捧的男人。
此後的每一年裡,在哈特生日的當天,都會收到來自修蘭特家族的禮物,豪門出手的闊綽,讓哈特脖子筋都忍不住劇抖起來。
雖然彼此兩家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特殊的交情,讓哈特摸不著頭腦。但哈特堅信,自從自己成為領主之後,因為制定的亂七八糟的稅務無法落實,家族之所以還沒有虧空掉,與修蘭特家族的慷慨有這莫大的關係。
對於金主,不管對方的身份多麼低賤,布露斯塔德家族從來都作為最尊貴的貴賓盛情對待,想當然,傳承家族作風的哈特,此刻很慎重。
當哈特走下樓梯的時候,大廳裡的長桌周圍,已經坐滿了人,管家哈恩正謹慎的招待著,
哈特突然發現,他在鎮子的酒館裡曾看到過的那幾個騎士,此刻竟然也在大廳,甚至連那幾個身份更尊貴的魔法師也來了。
他們坐成大半個圈,將一位金髮的年輕男子,與一位同樣髮色,身著騎士鎧甲的女子圍坐在客叢的主位上。
而此時,那對男女正與菲迪輕聲交談著什麼,一副很熟悉的樣子,彼此之間的氣氛很是融洽。
當看到哈特走下樓梯,那個金髮男子優雅的站起身,衝著菲迪歉意的笑了笑,然後微微向周圍的人們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起身歡迎主人的到來。
那些騎士與魔法師們雖然站起了身子對自己稍稍行了個禮,但那應付的架勢,不言而語。
年輕男子如此給自己面子,哈特自然大感受寵若驚,但哈特同樣也看的出來,那些騎士與魔法師之所以肯屈尊給自己以禮節,完全是礙與那個金髮貴族青年的面子而已。
哈特甚至還留意到,其中有個正面對著自己的騎士,微微曲身的同時,竟然對著自己不屑的撇嘴。
「行!你小子夠種!在我的底盤……哼!哼!」
哈特心裡很清楚,自己目前僅僅是一個侍從騎士,而剛才對自己無禮的騎士雪白閃亮的盔甲上,那四片葉子的橄欖枝無不表明,即使自己正式繼承了家族傳承下的貴族頭銜,與對方比起來也要低三階。在帝國的習慣中,貴族之間階位相差三階,彼此交隔之間,是可以不用遵從禮儀的。
當然,真正的大貴族們都是很有風度的,就好似明眼人一看,就曉得其身份高貴的年輕男子一樣。
哈特雖然心頭惱火的暗罵,臉上卻是一副平靜的表情。他知道,對方的身份遠高於自己,他必須忍耐,但是心裡卻已經開始盤算起針對那名騎士的小伎倆。
「嘿!哈特,別來無恙啊!」
那名貴族青年推開椅子,主動走向哈特,很親熱上前給哈特來了個擁抱,這並不是貴族之間的禮儀,反而好像是……
一時不察,被貴族青年猛的抱住的哈特,心中惡寒,渾身不禁泛起雞皮疙瘩,腦門上豆大的汗珠不可抑制順著兩頰劃落。
「這人,莫不是……」
哈特不敢再想下去,他連忙伸出僵硬的手臂,應付的摟了一下青年的身體,然後身體微微一扭,不留痕跡的脫出青年的懷抱,接著不等貴族青年開口就趕著說道:
「啊!您就是修蘭特伯爵大人吧!承蒙您家族多年來對於鄙室的關照了。我其實早就想上門拜訪了,只是事務繁忙,無法抽出身。」
事務繁忙自然是假,怕送回禮才是哈特不敢前去套交情的最主要原因。
那青年身體微微一顫抖,但瞬間即恢復正常。他收回自己的雙臂,一聳肩,彷彿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般瞇著眼睛,望著逐漸變的拘謹的哈特。也就在這個時候,哈特才真正看清那青年的相貌。
無可厚費,那是一張絕對會將女人迷的神魂顛倒的臉,半數可以形容男人瀟灑俊雅的詞彙幾乎都可以按在他的身上……妖嬈纖細的身軀,那雙水藍色的眼睛不時的眨巴著,長而彎曲的睫毛,彷彿有些隱晦複雜的神色……
等等!
哈特突然發覺,眼前的年輕人在自己心頭的印象越來越向女性的方面偏移,而且,還是頂級的大美人。哈特只感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將肚中的污穢之物吐在青年的華美的衣服上。
他可不會認為眼前的青年是女扮男裝,剛才擁抱時,青年那平坦的胸膛,早就讓哈特認定了對方的性別。
「嘿!原來娘娘腔竟然真的可以遺傳。」
青年顯然並不知道哈特內心的想法,他淡淡一笑道:
「哈哈!你說說錯了!應該是雷利亞~修蘭特侯爵大人,帝國三等候爵!呵呵!哈特啊!怎麼這麼拘謹!你不是從來都直接稱呼我雷亞的嗎?小時候你可沒少捉弄過我,我記得你還拔過我的褲子呢,我這次來可是要報復的哦。」
雷利亞侯爵大人揚起眉梢,伸手重重的拍著哈特的肩膀,彷彿碰到童年至友般調侃著,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將自己童年的窘事在旁人面前挑出來。
「嗯?大人你……」
這個自稱雷利亞的侯爵大人親熱口吻及娘娘腔的行徑,哈特噁心之餘心頭不禁開始嘀咕,
因為,哈特對這個自稱自己童年玩伴的傢伙,心頭完全沒有印象。
「這是怎麼會事?難道,是他認錯人了嗎?」
(關於主角的記憶,聽參看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