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書院三兩事 正文 第一七三話 有婦之夫
    日與孔夏的長談,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且不說這先帝要我謹記切莫失了江山,我又怎麼可能不去直面未來的磨難,而有所踟躕呢?

    在幾個月前我離開宮裡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菩提巷的賢櫻布莊。那時候的我,衣衫襤褸,拖著滿心的疲憊與忐忑,只想再看十三娘一眼。還想看看秀賢她是否還好,二十歲的她可有安心嫁人。然而當我頂著晨曦的薄霧氣喘吁吁尋到曾經熟悉的小路時,寂靜的胡同與巷陌,曲曲折折地勾勒著我童年的依稀記憶。然而曾經我派遣重兵暗中保護的賢櫻布莊現在的模樣卻著實令我吃了一驚——蕭條破敗的店面,哪兒還有半分當年人來人往的樣子!只見那破爛的匾額,歪歪斜斜地懸在門上,下面已經結了密密的蛛網……我了瘋了一樣挨個拍著周圍家人的門兒,然而開門的一個個皆是陌生的面孔。當初和咱們住在一起的那些大伯大娘,全都搬走了!我一家一家地問著,可知道以前那戶賣布的人家去了哪兒,可他們無一不是新搬來的,全都不知道!那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我不由頓悟,原來在我被囚禁的同時,南宮韶和為防萬一,早就支走了這裡所有我認識的人,就是怕有一天我會再回來找他們!可十三娘呢?她已經不年輕了,已經過了那個可以瞎折騰的年紀了,南宮韶和會把她趕到哪兒去?還是說這個沒人性的傢伙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全都給……那時候的我,不敢再想下去,也顧不得下起的雨望地蹲在地上,沉浸在無邊的痛苦中……十三娘與我而言,就如同母親一般,我畢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如今櫻不孝,沒能報答您的撫養之恩,卻自個兒惹了一身錯綜複雜的麻煩來……

    如今的我,已經了無牽掛。縱然心裡免不了對魏的埋怨,然而三年已過又拿什麼來記恨他呢?即便是記恨他,對於一個以後不會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來說又有什麼意思呢?還有馮尚兮,我這輩子頂對不住的就是他了。我欠他的人情掰著手指頭都數過來。可是命運這捉弄人的東西把我們兩個擺在了注定不可能合流的位置上,我又能拿什麼來還他的債?

    在遇到了孔夏以後,我終於有了一種安下心來琢磨對策的覺悟。我要看著南宮韶和滅掉馮氏,再奪回被夜溟教異化的朝廷——這樣,才算盡了先帝的心願也才對得起我這幾年吃的苦。

    往後的日子裡,我閒暇時候跟著張虎手下的幾個小哥練習拳腳帶餵養了一窩信鴿。易丘多半看了出來我急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功夫,對於我在醫帳的偷懶也很通融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孔夏平日裡很忙,我也沒有很多機會跟他談很多別提讓他親自帶我練習武功了。他畢竟要帶兵打仗,而且最近戰事越來越多,用張虎的話說,就是「馮家賊娃們要捅了天了,咱兄弟們不能再閒著,得狠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

    我時不時地用語試探著孔夏,我漸漸確定,他雖然位居大將軍,但絕不是南宮韶和與夜溟教的人。從本質上來講,他依舊是當年那個可以說真話的人。這對於我來說,就無疑是一樣值得欣喜的事情。因為如今的孔夏,他所掌握的兵權,遍佈了北方的半壁江山。倘若這些軍隊中有一半能夠完全聽後他的調遣,那麼終有一日,讓這些軍隊為我的使命服務,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於是眼下的事情,便是我武功需得提高到一個檔次,一個足夠能讓我在大多數危險的情況下能安然脫身而不依仗別人的營救的檔次。

    可是單純地著張虎他們練的話,練練拳腳是沒有問題的,可多半練出來的是蠻力,多的是張虎那樣的肌肉,少的是易丘那樣的靈氣。於是我將目標漸漸鎖定整日用以前在蘇幕焉那裡根本就是次品的藥方子來糊弄人的庸醫易丘了。

    「什麼,你想學道家的功?」聽了我的想法,易丘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你究竟是作何打算……」

    「我……瞧我這底子難道學你們家祖師爺的功夫不行?有什麼的需要加強的地方你儘管說,我一定改!」我拍拍胸脯道。

    「不是……」易丘放下手中地筆。確四下無人。才小聲道。「你就真對道家功夫那麼感興趣?……問題是。你跟孔大將軍交情不是挺深地麼。他那才叫真功夫。你為何不讓他教教你呢?」

    「實相瞞。想當初我還年少地時候。他也地確教過我幾套拳腳。可惜那只不過是些皮毛地東西。現在他那麼忙。前頭戰事又緊。身上帶著傷還堅持帶兵打仗。我哪裡還好意思麻煩他啊……」

    易丘面色稍稍一寒:「你地意思是。我平日裡很閒。閒得連你都看不下去了?」

    呃。我一愣。這是什麼跟什麼啊!雖然說易丘地醫術跟蘇幕焉相比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可是他地醫術在戰場上也是綽綽有餘了。我方才地話無疑是嚴重打擊了他日益膨脹地自信心。於是我連連賠不是。把他哄開心了。才接著道:「其實我只是想學一套正統地功夫。」

    「可我家師父曾告訴我。道家地武功素來是傳內不傳外。你若是想讓我教你。不是讓我為難麼……」易丘十分誠懇道。

    「咳……」我顧左右而言他。「我和當朝醫聖蘇幕焉地交情頗深……你若是願意讓我學幾成你們道家地功夫呢……我保不定哪一天一開心。就張口找蘇大人要了他地稀世醫書……倘若你自己不珍惜這個機會嘛。啊……」

    「你,你……此話當真?」易丘果然來了興致,「我若是把這功夫交給你當真會找蘇大人要來他的參悟?」

    「一言既出。」

    「好!就這麼定了!」易丘果然還是如當年那般不淡定,他吶吶道,「反正我教你幾招功夫,只要瞞著師父他也不能揪著我不放……成!我教你!」

    「太好了!易郎中,易師父,你果然是大大的好人啊!」我繼續三言兩語地拍著馬屁,易丘先是樂了一陣子,而後一本正經道:「可不許對外人透露是我教於你的!」我連連點頭這才從木櫃的最底層的

    翻出了一本皺巴巴的武學圖解丟給了我。

    易丘的功夫果然是很不錯的,至少教給我綽綽有餘了。

    就在我苦心修煉自己的道教功夫的時候下格局漸漸生了大變化。一來是王爺不知為何忽而改變了往年的觀望政策,大大採取主動措施,兵分三路,沿著水路直逼南方廣原,勢如劈竹。馮氏不知南宮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敢輕舉妄動然連連中計,等到明白該是傾巢而出的時候了為時已晚,南宮氏已經佔據了相當的主動地位。然而馮氏兵力殷實並非十天半月便可攻破,於是馮氏不惜失去大片領地舊立即收兵,採取養兵政策。

    馮氏這樣做固然是對的,但是對於想要一舉將他們連根拔起的南宮氏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情。於是南宮氏哪裡容得他們蜷縮於安逸之地,連連追擊,卻之數百里。這時候肅國公自然是坐不住了,難道他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半邊天被北方的新政策打的個落花流水,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馮軍的使臣,馬上就要來了。」戶平手裡捏著半個饅頭,一面啃著,一面信誓旦旦地對咱們說著。

    戶平的消息向比較準確,他也不是喜歡吹牛皮的人,於是張虎沉吟了好半天才問道:「是他們的使臣來?來咱們這兒?還是直接去長安見王爺?」

    「如果是肅國公親自來,那定是去見王爺。可如果是使臣來的話,究竟是來見咱們將軍,還是去見王爺,卻是個未知數了。」緊挨著戶平坐的一個兵卒,叫馬貴的,說道。

    我們晚上無的時候,經常會坐在一塊兒聊些時事,這幾天的主題皆是說馮氏那邊要來人了。

    「不管是誰來,這陣子的事是要稍稍消停些了。咱們這麼不分晝夜地拚命,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吧?再這麼一刻不歇地打下去,能受得了麼?」張虎埋怨著,忽而轉了話題,「誒,對了,那肅國公的大兒子不是說一直在幫著他爹麼?武陵那邊兒戰事抓得緊,聽咱們將士說,可沒見著他那寶貝兒子親自上陣呢!」

    我抬起頭,敏感的神經意識到張虎說的……莫不是馮尚兮……?

    「誒,小何你作何這麼大反應,難道你知道些什麼?」張虎轉而問我。戶平還有馬貴他們幾個也都跟著附和。

    「呃……呵……」我強笑道,「肅國公的長子不是說不在武陵麼?他……他……」我實在是找不到什麼理由,張口結舌著。

    「哦!我想起來咯,想起來咯!」戶平把最後一口饅頭吞下,直嚷嚷著。

    「想起來什麼了,趕緊說啊!」眾人催促著。

    戶平神秘地笑了笑:「他那位兒子,大名兒是叫馮尚兮來的吧?哼哼……」

    「是啊,好像是吧,究竟怎麼了啊?」眾人接著問。

    「據我所知,」戶平清了清嗓子,「這小子前些日子剛娶了老婆,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歡呢!」

    話音剛落,眾人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卻「哄」地一聲爆出一陣笑聲。

    唯有我,張口結舌地愣在那兒,忽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都什麼時候了,這小子還有心思娶老婆?」張虎咋呼道。

    「誒誒誒,別打岔別打岔,他這個老婆,注意了,可是老婆啊,他女人多,什麼歌姬啦侍妾啦可不能算數兒……」

    我的手不由地握成了拳頭。

    「知道知道……」眾人依舊附和著。

    戶平儼然成為了中心人物:「他這位老婆啊,你們猜著是誰了麼?……」

    「……沒沒。」

    「誰啊?」

    眾人催問著。

    「猜啊,我一說你們准認識……」戶平盤腿坐著,悠閒地脫下鞋子,倒了倒裡頭的沙。頓時一股異樣的類似於茶雞蛋味兒的腳臭味瀰漫開來。

    眾人捏著鼻子,依舊不死心地慫恿著戶平把那女人的名字給說出來。

    臭味兒徹底激怒了我,我猛地站起身來,對著戶平大吼道:「你他媽倒是說啊,倒還學會賣關子了還!!!」

    此語一出在場的諸位兄弟全都不認識一般看著我。

    「喲,小何,激動個什麼,來來,坐坐坐……」張虎拽了拽我的褲腿兒,我不耐煩地一抖腿,甩開他的手。

    「小何生氣了……」

    「小何怒了……」

    「戶平你個生瓜蛋……」

    眾人又開始拿我開起玩笑,唯有戶平摸不著頭腦,不知哪兒得罪了我,動這麼大怒。

    我坐回原地,喘氣。

    「成成成,唉,我說我說。」戶平穿上鞋子,但臭味兒並未散去,「他剛娶的那位妻子,正是三年前叛國投敵的,貴太妃娘娘最寵愛的女兒,先帝的親骨肉——淑儀公主!」

    眾人爆出一陣驚呼,而我的腦袋卻瞬間漲大。

    淑儀公主淑儀公主淑儀公主……他剛娶的那位妻子……正是……淑儀公主……他他他,他是……馮尚兮……

    「淑儀公主今年也有二十歲了吧,也是個老姑娘了,怎麼現在才出嫁?」

    「誰知道啊,我看吶她當年就應該被日過了吧?今兒個才給個名份而已……」

    「哈哈哈……」眾人又笑起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淫蕩。

    我聽不清我聽不清,我忽然什麼也聽不清……

    他當初親口告訴我他對南宮淑和沒有一丁點兒意思,他當初親口告訴我南宮淑和身子太差估計沒法兒延續香火,他當初親口告訴我……

    當初,只是當初。

    現在,都快四年了啊。

    這秋,又深了啊。

    我攏了攏袖子,瑟瑟抖地站起來,不著痕跡地從取暖的火堆旁邊撤離,快步向休息的營帳方向小跑而去,卻在一個烏七八黑的轉角,迎面撞上一個人。

    那人儼然是剛剛放好兵器,看到我,忽而停下:「小何,怎麼是你?」

    我定睛一看,竟是孔夏。

    「你哭了?」孔夏迎著光亮看清我的臉,錯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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