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書院三兩事 正文 第一二一話 誰傷了蘇幕焉
    幕焉的消失一直持續到夜裡。首發

    對此我似乎已經失去以往的驚訝。我時常在想,難怪他平日裡總是呆在校舍裡,足不出戶地琢磨著他的獨門秘方,或者閉目養神,看來此人也秉持了他們夜溟教的人夜間活動頻繁的特點啊。

    冬日的夜裡愈發的寒冷。不知是我個子躥高了還是被子當真有些短,時常夜裡醒來,兩隻腳都是伸在被子外頭,拔涼拔涼的。我瞇著睏倦的雙眼,攏了攏厚而軟的絲絨被,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就在此時,門鎖輕微的響動忽地讓我警覺起來,倦意亦是恍惚間便不翼而飛。我眼睛睜得猶如燈籠一般,直到雙扇門開啟一個小縫,朦朧的燭光透射而入,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猛地閉眼將腦袋往枕頭上一砸,呈挺屍狀,心跳卻猛地提升了一個檔次。

    有門鑰匙的,能夠平靜地突破校舍外守衛而入的人,十有**,是蘇幕焉回來了吧。

    果然,那熟悉的步伐,熟悉的動作,我瞇著眼,就連那閃身而入的姿勢,那揚起的衣角,都是那般熟悉。果然,是他回來了。

    就在我輕輕地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準備無視他繼續睡我的大覺時,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那寫著清河二字的紙糊燈籠,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燭光霎時不安地跳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彷彿是一種被動的力量壓迫著雙扇門,使其關上的聲音。

    夜,依舊靜謐,除了方纔的騷動,再次沉入無邊的寂靜。於是除了聽覺以外的其他感官,就忽而變得異常靈敏起來。一股不淡地血腥味蔓延而來,縈繞在我的鼻尖,帶著滿滿地不安,衝擊著我的神經。我將雙眼瞇成兩條不易察覺的縫隙,藉著枕頭讓自己的脖子與身子呈很接近平角的鈍角,在顫抖地睫毛的掩護下,終是看清了來人。

    倒在地上的宮燈火光跳躍,彷彿是在做著最後地掙扎。在宮燈後面不過一尺的距離,一個身著藍白相間院服的飄逸身影,正倚靠著雙扇門,緊蹙著雙眉,身子正一寸一寸地向下墜。蘇幕焉,他怎麼了?!他閉著雙目,面色在燭光的映照下分外慘白,額前地髮絲有些凌亂,前襟上大片小片的陰影,看不真切是什麼,秀麗的眉眼間竟是滿滿的痛苦與不甘。他莫不是,遇到了什麼尋仇的人不成?

    正當我猶豫著是否該跳出去,將他扶起來,噓寒問暖幾句之時,只見他單手運氣,上身一頓,一口殷紅的鮮血噗地一聲吐了出來,將白色的前襟盡數染紅,在原本秀美動人地嘴角留下一條蜿蜒而下的血跡。我簡直要驚呼出聲,而自己地右手卻本能地在絲被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身上地傷讓蘇幕焉的精神氣兒不足,故而他並沒有發現角落裡愕然的我,只是手腳麻利地挽起一隻袖子,從袖裡掏出銀針,接二連三面不改色地扎入那白淨修長的小臂,瞬間嘴角又溢出些鮮血來,而他面上平靜安然的神色卻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他是不是,又被他們那沒人性的教主遣去完成什麼不可能的任務,不料遇上高手中的高手,才將他傷成這副模樣的?蘇幕焉的功力,不論是技巧還是暗器抑或是內力,皆是者,我不禁駭然,能將他傷成這般的,那將是怎樣的高手?!

    對了……暗器……腦袋裡恍惚一閃。今兒個白天我射箭時手背上那清晰有力地刺痛。會不會是……恍然一想。這次地情形。與當初與馮尚兮比劍地時候。還當真有些異曲同工之處呢。蘇幕焉今日沒有站在孔春旁邊。射箭結束後也沒有隨孔春他們過來安慰我。他站在孔春後面。是不是便於掩護。而使用暗器呢?!難道說。讓我今兒個敗下來。而沒有調換校舍地人。不是米斯特楊。也不是別人。而是蘇幕焉?

    心頭一陣莫名地絞痛。我微微睜開眼。將視線投向門口。那宮燈裡蠟燭怕是要燃盡。燭光已有些暗了下去。蘇幕焉依靠在門上。粗重而有些艱難地喘著氣。少頃。他睜開狹長地鳳目。目光瀲灩。一手拔掉穴道上地銀針。放下輕柔地袖子。面色安然。嘴角。竟浮上一抹似有似無地淡淡笑意。我心裡有種莫名地淒涼與怨念。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他輕歎一口氣。雙目微闔而又張開。在燭光下竟分外地閃亮。映照著嘴角有些嘲諷地笑意。我聽到他悅耳地聲音在靜謐地夜中。猶如鐺銃地絲繡聲。斷斷續續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隨著一聲悶哼。他單手撐地迅速地站了起來。

    心底稍稍安定。看來他那幾根銀針還當真如救命稻草一般。每每關鍵時候。都是能起到非常奇妙地作用地。忍不住睜眼去看看他如何了。猝不及防地。他那兩道明亮地目光忽地掃向我所在地位置。我猛地閉眼繼續挺屍。卻聽見他一深一淺地腳步聲正徐徐向我所在地位置逼近。忽地。恐懼感奇跡般地佔領我方才地擔憂。我地呼吸不禁稍顯急促。他是不是。終於要開始動手了?難道說。他之前承諾不會傷我。都是誑我地托辭?

    恍然間感到有陰影投向我。緊接著便是床沿地木質橫欄微微響動。不用睜眼也知道此刻地蘇幕焉已經挨著我地床邊坐下了。微涼地手在被子下張成爪狀。萬一他動手。我說不定還能動作迅速一些猛地掐住其要害……

    就在我全身緊繃地時候。蘇幕焉似乎聽到了我心裡地惑般說道:「阿櫻。你怎麼會以為我要傷你呢……」我全身一怔。他莫不是。知道我裝睡?!難道夜溟教地人還有這樣地特異功能?

    然而接下來發生地事情卻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一隻手。一隻冰涼地手。甚至夾雜著些許刺鼻地血腥味。正緩緩地輕撫著我地發。我微微抿起唇。因為我害怕我地面部因為緊張而抽搐。我強迫自己不要管它。儘管睡去。可我依舊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修長地手指輕盈卻無力地穿梭在我散下地烏髮間。就彷彿。彷彿我是他最為珍視地寶物。彷彿……彷彿是一個溫柔地哥哥憐愛地望著熟睡地妹妹……

    如果我不知道他夜溟教的身份,我會不會一輩子,都像當初那般依賴他,一輩子,都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彼此之間那份既不是友情也不是愛情的感情。可是……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後面都會冒出一個煞風景的可是來呢?

    我不能睜開眼,所以望不見他此時的眼神,即便是望見了,我也不一定有勇氣直面。因為我在害怕,害怕萬一這溫柔的寵溺與關照的背後,是一雙嗜血而充滿殺意的眸子,那我該如何是好呢?

    他將我無意放在外面的那只胳膊輕輕地放進溫熱的被窩裡,又替我掖了掖被子,我的眼球透過眼瞼感覺不到任何光照,看來方纔那宮燈已經徹底熄滅了。就在我疑惑著蘇幕焉究竟何時才肯安安心心去洗洗睡了時,那冰涼的手緩緩抽離了我的五指,我的手指在他留下的空隙中微微彎曲,竟有些空空的傷感與擔憂。

    忽地,沒有任何預警地,我尚未睜開眼,只感到一個人重重地隔著厚厚的被褥倒在了我的腰上,難道說……我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索到腰間的溫熱,指尖輕掃過那熟悉的五官,直至那雙精雕細琢的鼻翼,我探出手指,其下卻是沒有絲毫溫熱。

    腦袋轟地炸開來,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扶起昏死在我肚子上的蘇幕焉,攬著他的肩頭,疾呼著他的名字。

    然而無論我如何呼喊,他竟是絲毫反應都沒有。依著我之前被他潛移默化學到的幾招急救措施,我掐了掐他的人中,沒有反應!伸手在他頸項間摸索了好久才探到輕淺的脈搏,我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不由多想,我一手捏著他的鼻翼,一手輕扣他的下頜,讓他的唇張開來,然後我猛吸一口氣,直接將唇覆上,就這麼一口一口地給他過氣,在蘇合香與血腥味雜的空氣中,我淚水縱橫,吧嗒吧嗒地全都滴在了他的臉上。直到他的胸口重新有了輕微的起伏,我才一面哭著一面笑著用裡衣袖子笨拙地替他擦去臉上混著的淚水和血水……

    ……

    「媽呀——鬼呀——」在見到連背帶拖著蘇幕焉的我時,孔春的驚呼剎那間響徹了整個桃園校舍。我二話不說,放下蘇幕焉,走向孔春,對著他直接上去就是兩耳刮子,終於把他從睡夢中打清醒,這才輪到他背著蘇幕焉直奔校醫館,而我亦是穿著一身素白的裡衣,順手抄起一件兒貂絨披肩,尾隨其後奔跑呈黃鼠狼狀……

    後來清河書院便有了這麼個傳言,據說午夜子時,曾有兩鬼夜行,還勾走了書院的一個學生的魂兒,有人想要看清那鬼的臉,看到的,卻是一團亂蓬蓬的發,下面是紅通通的血水,竟然望不見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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