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細琢的紅木門越來越近,黃楊木牌上書:梅園丙
我哭喪著臉道:「敢問馮世子現在可能放我下來了?」
馮尚兮貼著門輕輕將我放下,自己猛地往門上一靠,嘀咕著:「可累死爺了!想不到你這麼瘦弱居然也能這般重……」
誒?我重嗎?活該,誰讓你不經我同意就把我帶到這兒的?!
馮尚兮懶洋洋地拿出鑰匙,將門打開,淺色的燈光從門縫溢出,我驚訝道:「你都不熄燈的?」
「哦……我晚上出去的時候習慣性地在屋裡留一盞小燈」馮尚兮說著將大燈點上,解下毛領披肩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屋裡頓時明亮起來。
果然,如馮尚兮所說,西洋部的校舍與謀略部大同小異,並且秉持了咱們漢人的風格,雕樑畫棟,卻不失清雅秀麗,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般西洋的怪異風格。不過由於只有馮尚兮一人住在這兒,故而較之其他人的,倒是寬敝了許多。
出乎我意料的,馮尚兮的屋子裡倒是放了不少漂亮的盆景,即便是冬季,也不顯得蕭條冷落。
他伸手示意我坐下,指了指案幾:「那兒有主要品種的茶,烏龍鐵觀音龍井你自己選。」說著又指了指一旁飽滿的書架,「那兒有很多書,你若是閒著無聊,就隨便找幾本合胃口的打時間,我先去洗個澡。」說完從衣櫃裡隨手拿了幾件兒衣裳,便從側門入了洗漱間。
洗,洗澡……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腦海中又閃過了某些畫面……
糟了。我為什麼每次和這個傢伙在一起就會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我甩了甩腦袋。為了轉移自己地注意力。我起身走向馮尚兮地「精品書架」。
《長運劍法》《喬家三十二劍》《劍與氣》……細看書架地一二兩層齊刷刷地擺放著各式地劍譜、劍訣。各家各派。包羅萬象。隨意抽出一本翻開來。裡面處處是註釋與解讀。不懂地地方還特地夾了楓葉。我不禁暗歎道。馮尚兮平日裡完全看不出還有這麼認真地一面啊!我還以為他完全是個不學無術地紈褲呢。看來他精湛地劍法當真是刻苦學習而來。
除了劍法。書架上還擺著一些我們常看地那類書籍。卻都是嶄新地。除此以外竟不乏一些野史一類。雖說這些小書不少翻印版在長安街地地攤上不過三文錢一本。也就一個熱包子地價錢。可是像馮尚兮這樣堂而皇之地在書架上給擺得好好地。我倒是頭一回瞧見。
這時。我瞥見書架地第三層擺放著一本《神川秘史》。不禁好奇心一動。神川不是成祖地年號麼?難道說這本書說地便是成祖那時候地事情?我忍不住將這本書從架子上抽下來。翻開來看。倒還有點意思。
我斜倚在馮尚兮地金絲楠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一手捧著《神川秘史》。一手從籃子裡抓著不知從哪兒摸出來地核桃仁。津津有味地邊吃邊看。洗漱間傳來水聲。我恰好看到了妃子出現了。不禁興趣大增。拍了拍手上地沫兒。坐直了身子。前後這麼一翻。乖乖。關於妃子地描述倒還真是不少呢!
前面的描述與蘇幕焉曾經告知我的那些居然不謀而合。看來蘇幕焉雖然是夜溟教的人,但從他那兒得到的很多信息卻是有效的。《神川秘史》上說,妃子的確是在清河獵場狩獵的時候失蹤的,只是與蘇幕焉地說法有出入的地方是,這位名叫素夢居士的作透露,當時成祖並沒有立即派人立即去搜,而是全面封鎖了消息,以別的罪名處理掉了與這件事有牽扯的太監以及官吏,對外聲稱妃子病故。為什麼這兒與蘇幕焉地說法截然不同呢?成祖不是非常寵愛芭娜的麼?怎麼可能在失蹤以後不管不問呢。帶著好奇,我繼續往後看。
於是素夢居士立即給出了問題地答案。按照素夢居士的說法,整件事情都是成祖預謀好地。而殺死,亦是成祖自己的想法。只是為什麼成祖會殘忍地以這種方式終結芭娜地生命呢?素夢居士所給的理由,是那個時侯,芭娜早在一年前便為成祖生了一位皇子。成祖自然對其厚愛,但之所以除掉芭娜,一是成祖早已有將西突厥連根拔起的野心,卻又不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故園盡毀,親人離去後黯然神傷,只好早早地結束她的生命,一了百了。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成祖雖年輕有為,在位期間戰功纍纍,卻迷信巫術。曾有一位成祖一直堅信不疑的巫士向成祖直言不諱地預言他活不過神川二十一年,若此,成祖竟信以為真。
於是神川西征大捷生於神川二十年,那時候芭娜妃子誕下的皇子不過剛是咿呀學語的年紀,成祖以為,自己即將撒手人寰,他卻一心只想讓的兒子繼承皇位,只是子弱母強,國本動盪,成祖只得讓芭娜先去,在黃泉路上等他。令人驚駭的是,神川
年,成祖果然暴斃而亡,一代梟雄歿於此。只是正知的,成祖之後即位的乃是溫文爾雅的文帝,只是文帝卻不是芭娜的兒子。戲劇性的事情就是,成祖的遺詔被人篡改了。
看到這裡,我沒有再看下去。往後,不過是遺詔的風波,不過是宮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雖然不曾見過英勇偉岸的成祖,與他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芭娜妃子,心裡卻在隱隱作痛。倘若這位素夢居士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成祖殺掉芭娜,只是因為不忍看她傷心,想讓她的兒子繼承皇位,毫無疑問,成祖是愛她的。只是,殺死的,其實不是成祖,而是宮裡的爾虞我詐。
金碧輝煌的宮殿包羅萬象,卻又能承載幾生幾世地愛呢?
為什麼帝王地真情就注定是一把無形的刀刃,最終要在溫柔的光影下將心愛的人千刀萬剮呢?
我闔上《神川秘史》,雙手有些無力地將它整齊地放到原本的位置。這些野史都比較陳舊,難道馮尚兮都一一看過了麼?不知道他對於成祖年間生地事情,又會有怎樣稀奇古怪的見解。我將目光從書架上挪開,無意中瞥見馮尚兮擺放在床頭的裝裱起來的小型畫像。如果不錯,這也應該是西洋那邊傳來的油畫吧。我自覺著油畫雖然能很好地描繪形,在神與氣的描繪中較之漢畫,卻是遜色多了。我順手將畫拿過來,仔細一看,不由地一驚,這畫上的兩人,站在飛流的瀑布前,笑得明媚,恰是馮尚兮與……慕容秋?畫上的慕容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正俏皮地將腦袋搭在馮尚兮地肩膀上。馮尚兮笑意雖淺,只是那種開心,卻還是流露了出來。
心底滑過淡淡的涼意,原來慕容秋和馮尚兮,居然是這麼的熟悉……熟悉到,馮尚兮居然將兩人的畫擺放在床頭這種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顯眼位置……可慕容秋,她是夜溟教的人啊……
身後對著的側門打開,出吱呀的聲音。我驀地回頭,卻見馮尚兮僅著素色的寬大單衣,正用乾燥的布巾輕輕地擦著自己地。騰騰的霧氣氤氳而出,給他的週身增添了一抹朦朧的意味。熱氣在白皙漂亮的面容上蒸出淡淡地紅暈,一雙清亮有神的眸子觸及我地目光,緩緩停下手中的動作,正有些錯愕地望著我。如此少頃,馮尚兮鮮艷欲滴地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怎麼這樣看著我,你手上拿的那是什麼?」說完朝我這個方向走過來。
「呃……」我這才覺自己仍傻傻地把那油畫捏在手裡,於是有些手忙腳亂地正要把它放回床頭,自己地手卻被一股溫熱給裹了起來。寬大輕柔的袖擺滑過我手臂的曲線,馮尚兮修長的手指已然扣住我手中的油畫,而我的手背,正貼著他滾燙的手心。
「哦……原來在看這個啊……」馮尚兮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鬆手讓我將其放回。他繞到我身後的床邊,懶洋洋地坐下,一手繼續擦著他的頭,另一手戳戳我,讓我把他放在案几上的簪子拿過來。
我心底多少有些不滿,什麼跟什麼嘛,你故作神秘地不解釋你與慕容秋的淵源也就算了,還一副高傲的模樣把我當你家丫鬟小廝使,實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不過我倒沒那閒情去跟他鬥嘴皮子,只好悶悶地起身,在他指定的抽屜裡亂翻一通,終於找到了他口中所描述的「形容精緻,末端雕有祥雲」的翡翠長簪。
「喏,馮世子,小的把您的簪子給拿來了。」我沒好氣地轉身,卻見他坐在床邊,一手攏著長,嘴角帶著極為罕見的「純潔」笑容,一雙清透的眼眸正亮晶晶地望著我。心頭沒來由地一動,喲,這傢伙,這笑容……
「那有勞南宮公子幫我簪上,如何?」見我走近,他昂起尖削的下巴,笑著問我。
我不禁掉了下巴,什麼跟什麼啊,為什麼要我幫你別上簪子,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我明明,明明是個女的,而你好歹也是個大男人,雖說吧,長得雌雄莫辯了點兒,可即便如此也只有你替我別簪子的份兒,哪有讓我動手伺候你的道理?
我俯視著他,本想一口回絕,可望著眼下這張絕代風華的容顏,那柔和卻不失犀利的琥珀眸,那挺直的鼻樑,那紅潤瑩亮的雙唇,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被我給嚥了下去。我顫顫巍巍地攬過他身後厚重的,心底那叫一個恨吶,南宮櫻啊南宮櫻,你還真是沒有自制力啊,美色當前就立馬找不著北了!
我默默地從那只修長漂亮的手中接過梳子,順著頭生長的方向一下一下地梳著。我怎麼就覺得這麼彆扭呢,怎麼就感覺此刻的馮尚兮簡直是一羞澀的小娘子,而我跟一大老爺們兒似的!
「阿櫻,你可是在疑惑,我與慕容秋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