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感覺浸透了我的衣衫,涼意順著我的肌膚蔓延。
無法呼吸的感覺,好難受。
只是為什麼冰冷的涼意驅趕不了我體內的燥熱。腦袋暈暈的,身子熱的不得了。彷彿脾胃都要燃燒起來,就像吃了好多好多悅來客棧自製的紅燈籠泡辣椒。我想我是發燒了吧。
是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沿著我的額邊輕盈地摩挲,好舒服,只可惜不一會兒就被我的額頭焐熱了。
好熱,真的好熱。好想多吹吹野外的涼風。只是為什麼,我的衣領這麼緊。哦,我想起來了,太后那老太婆要我女扮男裝在皇家書院讀書。難怪身上的衣服衣領這麼小。
不行,我快熱死了。這麼想著,我下意識地伸手開始解前襟的衣帶,如此,我明顯地感到原本在幫我擦汗的涼涼的布巾停頓了一下,然後突然地,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雙手,刻意阻止了我,使我無法再動作下去。
「鬆手啊……」我不悅地呢喃道,不耐煩地想要掙脫那只陌生的手。
然而我沒有得逞,因為那隻手更用力了。用力到我感到我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只是,這隻手,帶著一些河水的濕意,涼涼的,手很柔軟無骨,是那種只有少年的手才會有的柔韌。隨著一聲既熟悉又陌生的輕歎,那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扣住了我的手。這一連串細小的動作讓意識在我的腦海裡蔓延開來。
我在哪兒?
最後的印象是我與馮尚兮懸掛在崖邊,那種瀕死的心態,真切的彷彿剛剛發生。那麼現在的我,是不是在做夢呢。可如果是夢,那方纔的感受為何那般的清晰與真實?
微弱地光線隔著眼皮映入我地瞳仁。睫毛有些粘黏。
我蹙起眉。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天濛濛亮。隱約可以聽見潺潺地水聲。身下是滑滑地鵝卵石。週遭地空氣夾雜著水地味道。清新自然。瞳孔縮小。我這才看清眼前地人。
那個膚白如玉地清秀少年。有著清澈地眸子和長長地睫毛。有著比女孩子還攝人地光華和一身不俗地武藝。他比我小。他地哥哥是我地哥們兒。
孔夏這才意識到他仍然與我十指相扣。他猛地撒開我地手。略顯羞赧地將頭別向一邊。手腳麻利地拾起旁邊地布巾。輕聲道:「師兄……好生……歇著。我、我去給你換帕子。」說著他慌慌忙忙地跳起來。三兩步朝河邊走去。
我地頭好痛。我竟然沒有死。我竟然醒來碰見地第一個人是沒有來參賽地孔夏?!
只是,這孩子怎麼了?他方才看我的眼神,為什麼那麼不自在。
我雙手撐著地面,勉強坐起來。冷風吹過,我全身一個寒戰。我低頭一看,原來我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然而即使我再胸前裹了數層,現在被水一浸,我的性別完全暴露了……
這麼說,孔夏這孩子已經知道我是女扮男裝之人了?
全身一陣無力,還好孔夏於我而言不過是個孩子。只要叫他保守秘密,我還是能夠在清河書院繼續待下去的。
「師兄……」我抬起頭,看見孔夏有些遲疑地站在一旁,他似乎在苦惱眼神往哪兒擺,「你的衣服都濕了,要不要……把外面的衣服換下來,我來幫你……烘乾……?」
「你……都知道了?」我答非所問。
孔夏乖乖地點點頭,白皙的面龐在晨曦中越發的膚如凝脂。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驚訝。家母希望我能在書院多學到一點東西,所以我只好男扮女裝混跡於此。你不必拘謹,以後莫要叫我師兄了,直接喚我阿櫻便是。」我將外衣褪下,抖了抖,遞與孔夏,「諾,勞煩你了。」
孔夏似乎還是那般拘謹,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我濕漉漉的衣服,在一旁生好的火堆上仔細地烤著。
我環顧四周,這裡山清水秀,空氣清新,如果不是身處無人之境,倒是個踏青遊玩的好地方。我突然想起什麼,伸手往一旁摸了摸,包袱還在,如果裡面沒有被水打濕的話,還是有一些乾糧可以填飽肚子的。只是我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對了,馮尚兮哪兒去了?我四下望望,只有我與孔夏兩個人,那麼馮尚兮呢?
「孔夏,你是如何救得我的?」我走到孔夏身邊坐下,急切地問。
「不瞞你說,我早前便知道這次比賽有陰謀。」孔夏望著平靜的河水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轉過臉來,看著我的眼睛:「其實昨兒個清晨我業已準備就緒。但臨行前去了趟我哥那兒,因為這次機會原本就是屬於他的。如果他真的也很想去的話,我乾脆就還給他也沒什麼。然而當我到達我哥的校舍時,他竟然還在呼呼大睡。我上前一看便知道,他是被人下了昏睡的藥了。由此可見,那個下藥的人就是認為我哥可能去救那個即將被害的人。跟我哥關係不錯的人,除了蘇幕焉,不就是你了嗎?」
「哦,原來如此。」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疑惑不已,如果那人對孔春下藥當真是為了防止孔春救我,那為何馮尚兮的幾個哥們兒沒有被下藥呢?再說了,就孔春那三腳貓的功夫,就算是他大無畏地想救我,也無濟於事。
孔夏所給的理由,究竟是他的真實想法,還是借口呢?
算了,我不必管那麼多,他總歸是救了我一命,我沒有理由連他都不信任。
「那麼,你可看到馮尚兮了?」
「馮尚兮,那個傢伙?!你怎麼關心起他來了?」孔夏難以置信地望著我。
「呵呵……我……不瞞你說,我是同他一起墜入河裡的,之前他也算是救過我一命吧。」
「河水如此湍急,即便你二人是一起墜入的,一路漂游而下,也難免分開來。我找著你的時候,就只有你一個。」孔夏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撒謊。那麼看來馮尚兮是凶多吉少了……唉,雖然他的確挺討厭的,可也沒有討厭到想讓他死啊……如此一來,書院豈不是少了一個外表傑出之人?關鍵的問題是,肅國公將如何處理這件事情?自己的長子在清河書院失蹤,肅國公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師……阿櫻,」孔夏道,「其實這次的事情,竊以為是蘇幕焉操縱的。只有他才有足夠的時間給我哥下藥,而且他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孔夏說這話的時候近乎咬牙切齒。他最改不了的毛病就是整天把對蘇幕焉的污蔑掛在嘴上。
雖然我懷疑過蘇幕焉,然而平日裡的相處讓我無法像孔夏這般將他想得那麼不堪。然而我也無心去一遍又一遍地反駁了。
就在我沉思之時,身旁的孔夏突然拿起佩劍,對著我身後冷聲道:「什麼人,出來!」
一個人從我身後的林子裡鑽出來,清晨的光線足以看出他是個身強力壯的漢子。他手持一把大刀,野蠻地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哈哈,想不到這荒郊野外的還有這兩個娃子。快快快,把身上的盤纏和乾糧交出來,交出來本大爺就放你們走!」
孔夏二話不說就拔劍欲動手,我一把攔住他的胳膊:「山賊而已,莫要傷及無辜。」孔夏這才心有不甘地將劍放回去。
「喲,怎麼,這個小子想對你大爺我動手?」大漢笑得氾濫不已,滿臉的絡腮鬍子顫抖著。
「這位大哥,」我站起來,拱手道,「我與舍弟路過此處,身上盤纏也用光了,只有一點乾糧了。大哥若是不嫌棄,就拿去吃吧。」我說著將自個兒的包袱扔過去。這山賊無非就是混口飯吃,想必此人也是迷路於此,飢餓難耐罷了。如果因為這點小事讓孔夏與他兵刃相接,實屬不智之舉。我那包袱裡還有蘇幕焉給我的一些點心,我就行行好,權當施捨罷了。
果然,那山賊接過包袱,利索地撕裂開來,很快就從裡面翻出蘇幕焉給我的點心,狼吞虎嚥便下肚了。此時我與孔夏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不料那山賊並不罷休,在我們身後厲聲道:「慢著!!我看你們衣著不凡,難道身上就這麼點兒能吃的?!想騙你大爺我?!沒那麼容易!」說著那山賊舉刀而上,與此同時孔夏拔劍而出,就在山賊距離孔夏約兩尺的位置時,我才發現那山賊已是面色鐵青,繼而七竅流血,重重地倒地而亡。
「孔夏?!你那是什麼功夫?!他怎麼死了?!」我驚呼道。
「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呢?!」孔夏一臉茫然道。
怎麼可能?!
孔夏兩步上前,蹲下來用手翻起山賊的眼瞼瞧了瞧,而後抬頭對我說:「阿櫻,他中了劇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