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晌午,夏末秋初的太陽還是很灼人的。孔夏優哉游哉地踢著地上細碎的石子,熱浪滾滾的風鼓起他寬大飄逸的曲裾深衣,整個人透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孤絕感。能輕鬆到穿著深衣就能來比賽的估計也只有他了。孔夏看到我向他走過去,伸手擋了擋頂上的日頭,示意我到不遠處的涼亭裡說話。
我警惕地點點頭,和他同時從兩個方向邁步向涼亭走去。
「說吧,」我在他不遠處坐下,盡量鎮定無比地表現出師兄的架勢來,「你把你哥怎麼樣了,你為何又會出現在我們謀略部的預選賽上。」
孔夏笑了,一副單純無害的樣子:「身為弟弟,我只不過把兄長送回了校舍,不讓他參加預選賽罷了。至於師兄你所疑惑的地方,其實我就是冒名頂替兄長來參加比賽的。」
「你這麼厲害,為什麼要冒名頂替呢?」我饒有興趣地望著他線條精緻的側臉,心底暗歎年輕就是好啊!
「我自己厲害有什麼用?若是參與我們部的隊伍,根本無法打敗你們這些譬如謀略部或者西洋部這樣的大團隊,不還是進不了清河獵場?」
「說白了你煞費苦心不過是想體會一下親臨越野賽的感受?」我忍俊不禁。
小少年面上浮現淡淡的紅暈,他竟有幾分怯懦地小聲道:「可以這麼說吧。」
多麼單純啊。虧得還把事情攪得跟多複雜似的。原來只不過是這個孩子想比賽,才要挾他的哥哥把名額讓給他。
「不過……」我摸了摸下巴,「你個子比咱們第三組的身高要高出一些呢,而且,制審團的先生們難道沒有認出你來麼?」
孔夏笑嘻嘻地抬頭看我:「師兄來清河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知道麼,清河裡面做先生的不都是唯利是圖?」
「你拿銀子賄賂他們了?」我驚呼道。小小年紀竟會來這一套。
「不是銀子。」孔夏得意地從衽裡摸了一把金瓜子出來在手心裡掂量掂量。「是金瓜子。哈哈。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我白了這個臭小子一眼。從座上起來:「算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大不了比賽地時候師兄我罩著你。總成了吧?」
「就師兄您這小身板?」
「喂。話不能這麼說……」
「後山不是問題。關鍵是那個蘇幕焉……」
這傢伙又來。
「幕焉好歹是你的前輩,你直呼其名也就算了,居然屢次在我的面前污蔑他。」我嚴正道,「他和我朝夕相處,是好人壞人,我心裡自然比你清楚。你莫要看他常常和馮尚兮兄弟相稱就以為他也是馮那種人。你錯了,蘇幕焉待我們很好,就連你兄長孔春也和他交情頗深。你為何不勸勸孔春,反倒時時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呢?」
「可師兄你可知道……」孔夏的樣子有些焦急,卻欲言又止。
我等著他的下文沒有等出結果,看他一副錯愕不已的糾結樣子又覺著好笑,心想莫要跟他計較了,姑且了結了這莫須有的話題,我笑道:「這事兒咱就暫且不做討論了,你不餓嗎?一起去食齋吧。」
孔夏乖乖地點點頭,沒說什麼,跟在我的後面往食齋的方向走去。
我又累又餓,頭昏眼花,忽地發現居然忘了帶銀子。就連幾個能買包子的銅板也沒有。
恰逢我今兒個又虎口大開,特能吃,迫不得已讓孔夏給我墊的銀子。
由於所住校舍不一樣,想來我平日裡很少能遇見孔夏,渾身上下除了脖子上掛的那塊象徵身份的和田玉又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唯有左手小指上的玉指環勉強值些銀子。我笑著欲取下指環暫且抵給孔夏,就在這時一個人的聲音終止了我的動作。
「唷,赫赫有名的南宮公子跟個小師弟這是在幹什麼呢?難不成是要私定終身嗎?」
荒謬之極!所謂冤家路窄,我又羞又惱地抬頭,發現說話的正是馮尚兮。他一襲玄色深衣,行不見足,微微可見製作精良的玄武雲頭履。烏黑的長髮高高束起,用一根純金的寒煙裊裊長簪固定,腰間垂下的玉珮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叮咚脆響。馮尚兮收起他一貫的迷離笑容,此時那雙冷戾無比的眸子正滿是寒意地睨著我,頗為輕蔑與不屑。顯然他還記著上次在習劍園裡我讓他丟臉的事情呢。
發覺馮尚兮的不懷好意,孔夏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然將劍往外拔了兩分,整個人處於警戒狀態。然而真正讓孔夏惱怒的,卻是馮尚兮懷裡抱著的可人兒——郭如花。
郭如花似乎被馮尚兮感染了,不穿女子院服不說,竟然膽大到光天化日之下與馮尚兮這般沾花惹草的人摟摟抱抱,堂而皇之地行走於男子部的食齋內。
郭如花身著月白色紗衣,寬大的衣領襯著鬆鬆垮垮的鮮紅色褻衣,露出鎖骨周圍的一大片雪白的皮膚,秀色可餐。她媚眼如絲地嬌笑著,依偎在馮尚兮的懷裡。
眼前這兩個形容精緻的少年少女怎麼看都不失為一對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然而那股腐糜不正的氣息卻亦是揮之不去。
孔夏晶亮的雙眼已然被憤怒與鄙視所填滿。我幾乎都能感受到他握著劍柄的手正不可控制地顫抖著。要知道,郭如花與孔春可是正大光明訂了親的,郭如花怎麼說也是孔夏的准嫂嫂,如今給孔春生生戴了個綠帽子不說,還在這兒大肆張揚。我若是孔氏兄弟,一定也嚥不下這口氣,只可憐那孔春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迷糊呢!
更何況……孔夏與郭如花暗地裡的姐弟戀……我是不是要假裝不知道呢?
「呵呵,」我站起來,拱手行了個禮,皮笑肉不笑道,「尚兮兄嚴重了。不過據櫻所知,現在和您在一起的這位,恐怕是人家的未婚妻吧?」話說至此孔夏已經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我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給硬是摁了下去。不是不信任孔夏的武功,他的武功連蘇幕焉都不一定敵得過,故而沒必要畏懼眼前這個紈褲。只是他年少易動怒,況且馮尚兮背後有肅國公乃至太后撐腰,得罪馮氏外戚終是不好。
「哦?」馮尚兮挑釁地揚了揚那雙精緻的劍眉,一手托起郭如花的下巴,以一種極為曖昧的距離,在郭如花纖長濃密的睫毛旁輕語道,「爺我就是喜歡如花這種調調,況且你以為你那位朋友什麼都不知道嗎?怎麼,有人看不順眼還是怎麼著?人家自己的女人都不管,還輪到你了?」
我知道跟馮尚兮這種黑暗黨派再多嘴下去只是徒增煩惱罷了,要怪只能怪這姓郭的女人不守婦道,孔春有這麼個未婚妻真是他倒了八輩子的楣。
「櫻不敢。」我恭敬地笑笑,扯了扯仍處於警戒狀態孔夏,孔夏這機靈的孩子立馬領會了我的意思,我略整衣衫道,「既然尚兮兄尚未用膳,那櫻就不便打擾,告辭。」我說完帶著孔夏從馮尚兮身邊走過,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郭如花一雙狐媚子的妙目在孔夏經過的時候閃過的一絲短暫卻無盡的悲慼。
罷了,罷了。
「南宮櫻!」馮尚兮叫住了我。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南宮櫻你給我記著,我早晚會讓你和魏如玠知道誰是主子誰是爺!」
哼,我冷笑一聲,沒有理會,同孔夏一起出了食齋。
臨別時,我把玉指環交給了孔夏抵一頓飯錢,孔夏起初還推辭,不過執拗不過我,便也作罷。
原本準備回去好好泡個澡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位戴綠帽子的孔春同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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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讀者反映碎碎念有些多,形勢所逼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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