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六騰地一下子轉過身來,見一個精壯的漢子跌跌撞撞地搶進門來,口中還在念叨:「有了,有了!」
「有什麼了?給我好好說!」劉六見眼前這小子是自家一個侄兒,名叫做土柱兒,平素裡專好個賭錢鬧鬼的,不走正路。[]不過仗著自家勢大,沒人敢惹他。這次卻沒想到,居然是這不成器的傢伙找到了那幾個生人的行蹤。
土柱站住身形,咧開嘴對著劉六道:「這回我可立功了,六叔您說說,怎麼賞我吧。」
劉六一皺眉道:「少拿腔作調了,真立功,自然少不了你的!怎麼回事,快點說吧!」
土柱點頭哈腰笑了幾聲,見劉六滿臉不耐煩,這才連忙湊過來,將自己的發現跟劉六說了。
原來這小子聽說教中在找三個生面孔的人,曾經在鎮上店中待過的,就存了個心,找了一幫平素賭友來問。這一幫賭友,七里八村的都有,平素也大都是偷雞摸狗的不走正道,一些小道消息倒是靈通。
便有一個小子說起,在距此十幾里的石家寨有個親戚,前兩天說起過一件事兒:那石莊主家小少爺,原本病歪歪的快要死了,後來不知怎麼家裡來了幾個高人,一下子就給治好了,更把石莊主一家人都帶走,說是要成仙得道了如何如何。
村民相傳之事,每每誇大數倍,事跡更變得離奇古怪,平時大家也只當是笑談。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土柱一聽便想起了劉六派人大肆尋找生人之事,心中就犯的嘀咕。
不過這小子卻也有個心眼,知道這等傳言當不得真,便帶了那小子,從教中找了個跟幫,一齊偷偷去石家寨。找那家親戚問個仔細。偏偏也巧,原來這親戚家隔壁家的,就給石府中送菜的長戶,過來一五一十說道共是四個人,有老道有年輕人各自形象,這土柱當時便斷定正是教主要找的人。這才匆匆跑了回來報信。
「人呢?他們現在在哪城?」劉六聽著土柱的消息,先是一喜,聽到後來,眉頭漸漸皺起,打斷了正在吹噓的土柱,冷冷地問道。
土柱一個哆嗦,不敢再吹五搭六,老老實實地道:「那幫人七天前就走了,也沒人知道他們去哪了。」
「不知道!」劉六忽然覺得心底地憤怒刮雜雜地燒透了頂門。壓著噪子吼道:「不知道你報地哪家子功!現在就給我找人。】去把那石家寨圍起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那幾個人地去向給我挖出來!還不快去!」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劉六頹然坐在座位上。眼睛直直地盯著不斷閃爍地一豆燈光。楞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他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敲了敲腦袋。起身來。隨手端起桌上地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這才發現杯中茶早已涼得透了。不由皺了一下眉頭。
長歎一聲。把冰涼地茶杯放在桌上。劉六背手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走了幾圈。煩亂地心緒卻一直安定不下來。自從自己得了指引。開始做那件事以來。所得地好處自然是毫無疑問。自己也頗以左右逢源為得意之事。然而。這一次。卻將他推到了左右都無法應對地局面上來。再想一想教中對付那些不聽話地傢伙地手段。劉六隻覺得嘴中發苦。剛才喝下地那口涼茶似乎在肚中不斷翻騰。令他陣陣噁心得想要吐出來。
畢竟。這聞香教已經不再是自己當家作主地時候了。這些年來雖然表面上風光無限。其實背後地辛苦。又有誰知道?反倒是自己那個不成器地大哥。整日裡裝神弄鬼搞得興高采烈。前兩天居然鬧到港裡那地方去了。難道不知道這世上還是有許多人不是自家這點小打小鬧可以惹得麼?
看著自己孤獨地影子被搖曳地燈光長長地牽扯在牆壁上。劉六不由再次長長歎了一口氣。現在地自己。也如這影子一般。四顧難行。飄搖無主吧。
自己這教主。何嘗又不是他人地影子。全然依靠著那些人呢?本來以為……哎。若真是不行。或許也就只能考慮一下前些年自己偷偷準備地那條退路了……
正陷入沉思的劉六忽然被一陣燈花驚爆的聲音驚醒了過來。他抬起頭,這才驚悸地發現,自己在牆上投射的影子忽然變得模糊起來,逐漸放大淡化至籠罩了整個牆壁,再擴展淡化,以至無影無蹤。
心中徒然一驚,這場景一下子讓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劉六的心一下子就像被什麼揪緊地一般,瞬時變得生疼起來,以至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抽動了幾下。然而幾年來的經歷畢竟讓他有了幾分主見,他毫不猶豫地壓住了想要拔步而逃地衝動,強自平靜地轉過身,只見那盞油燈上的火光,不知何時變得長有徑尺,明亮得如何陽光般令人無法逼視,更隱隱地透出一陣陰冷蒼涼的氣息來。
「上仙……是你麼?」劉六臉上露出一份驚喜交加的笑容,隨即又換上一份傷心而又委屈的神情,緩緩跪倒於地,深深埋下頭,用低沉地聲音道:「屬下罪過,上仙交辦的建壇一事,雖然已經七成其六,但還有一方未能得成……」
「自然是我,怎麼,看到我你很害怕麼?」跳動地燭光居然發出了一陣蒼老而空曠的聲音。
「屬下辦事不力,還請上仙寬限時日……」劉六滿頭大汗,語帶哀求地說道。
「祭壇麼?這幾年來,每次你都是有諸般借口……此事且放在一邊,那只鼎卻是怎麼一回事?」燭光變得漸漸暗淡了下來,緩緩地縮回了最初的正常模樣,而劉六矮小孤單的身影也再次搖動著顯現了出來。
聽那燭光問起寶鼎一事,劉六心裡忽悠一下,腦袋中空白一片,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反應。他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只覺得似乎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喘息聲如雷鳴般在耳邊呼嘯,開始有所反應的頭腦中嗡嗡作響。
「上仙,那鼎。那鼎,確實是屬下沒有看清楚,正在找,正在找……」劉六喃喃地說著,只怕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口中念叨的究竟是些什麼。
「找?哼,先不用急著裝死。把前後都仔細說一遍。」燭光飄搖著說道。
劉六聽了燭光的話,心中忽然開竅似地升起一陣光明:對方既然還需要自己來告訴他前因後果,則說明他還未能瞭解事情全貌,既然如此,少不得還要靠自己來操持諸般事宜,這條命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
小命暫時無憂,劉六一時好像也精神了很多,他連忙清了清嗓子,將寶鼎丟失的前前後後的事都說一一遍。
「石家寨……」燭光聽劉六講完之後。口中複述了一遍,這才哼了一聲道:「那地方距離這裡不過十幾里,這長時間難道還沒個結果?你地人不會都是走著去了吧?」
「上仙明鑒」。劉六的舌頭好像也順溜了許多:「因為要避著眾村民,平時那些法術,怕有些驚動,因此兩位護法都不太讓在外邊用的。屬下更要迴避那兩個護法,上仙傳授的一些手段更是不敢妄用……」
「哼!」燭光再次打斷了劉六,冷哼一聲道:「值此非常之時,你還在想什麼?這鼎丟了,莫說你,就是那兩個什麼護法。怕也少不得脫層皮!石家寨在哪個方向,我且看看。」
此時石家寨中,一眾聞香教徒正愁眉苦臉,儘管使盡了一切軟硬方法,卻仍是沒有人能說清石莊主一家以及那幾個陌生人去了哪裡。
「都把眼睛給老子睜大了!」站在眾人中間的土柱此時臉上全是激動的神情,幾顆火痘在火把地照射下閃閃發光:「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而在石府中上下翻騰地眾人誰也沒有看到,一莖如豆般的火苗,居然飄飄搖搖地出現在了石府側院地一處房間中。來回轉了幾圈,忽然爆發出一聲似是驚喜似是疑惑的「咦?」
之後,那火苗在屋中央安靜下來,緩緩遊蕩幾周,火苗頭的方向,漸漸偏向了東南。
之後那只火苗,忽然便消失不見,黑漆漆的屋內,依然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梅清今夜蒙苦大師開恩。並沒有接受華嚴宗法門傳授。而是獨坐屋內,靜靜地感受的月華星辰地滋潤。
忽然一陣有些熟悉又令人驚悸的感覺傳遍了他的全身。梅清乍然睜開雙眼,四下望了望,史府之中安靜如常,沒有一絲異動,就連張十三和苦大師那邊,也沒有傳來任何信息。
梅清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也許是連日修煉,有些勞累了。但是心中卻無論如何,也安定不下來。他想了一會,便收攝心情,放開神念,瞬間覆蓋了整個史府。
神念很快接觸到了幾道熟悉的信息,張十三、苦大師都是一觸即回,唯有碧真詢問了一下何事。當知道碧真一直在打坐,毫無異狀時,梅清沉默了一下,道聲晚安,便收了功法,起身開了房門,到了院中。
秋夜冷冷的風,讓他有些微漲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很多。他心中疑惑並未稍減,目光卻不知為何不自主地向著東南方向投去。
眾多的樹影房間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似乎有什麼引導他的目光,穿過空間,捕捉到了魚骨廟廟脊那荒寂的身影。
「那群人在東南四十里的一個村子裡,就是我要你立壇未立地那個地方。」此時數十里外長春澱那處宅子裡,劉門正跪在一隻油燈前,靜靜地聆聽那火苗發出的蒼老而空曠的聲音:「你現在就去找那兩個護法,想辦法將那幾個人弄來。你且記住,其中有一個年輕人,萬萬不能傷到他。究竟應該如何做,我自會與你聯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