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般的掌聲響了稍停,停了又響,錯落的在整個禮堂此起彼伏。
隨著前排觀眾不停的起立鼓掌,後排的觀眾,特別是一些錄音系的女生乾脆離開座位,擠到台下,一睹何風的風采。
大家都想知道,能夠用一把小提琴使人落淚的演奏家,就是是什麼樣子。
電影學院的老師試圖讓自己學校的學生先坐下,維持好秩序,畢竟比賽還沒結束。但是根本沒有用,場面完全失去了控制。
何風站在台上,仰面向著天花板,似乎在和父親的靈魂交談,又似乎是不想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按照學院的傳統,作品受到如此好評的情況發生,主創人員應該主動上台向觀眾致意。
李佩佩過來拉著羅綱和易青剛要往上走,易青一把拽住了他們兩個,緩緩的搖了搖頭,然後更加起勁的鼓起掌來。
這一刻的輝煌,這所有的掌聲和歡呼,是僅屬於何風和他的父親的。
孫茹微微點頭,和楊嫻兒對望了一眼。如果說何風的才華令人驚艷的話,易青的這種風度和胸懷似乎更能令知性的才女們心折。
從剛入學時那個輕易用個人好惡判斷他人的莽撞少年,到這個沉穩大度能包容和欣賞他人的學生首領——易青是真正成長了,越來越像是一個能統御人心的大導演了。
何風有著非常豐富的比賽經驗,這種熱烈的情況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他知道這時候他決不能到台下來,高校觀眾的素質決定了他們不會衝上台來,但並不等於自己走到他們中間不會被熱情的大學生朋友們舉起來拋兩下什麼的。如果自己下去,場面就會更沒完沒了。
何風最後向人群揮了揮手,悄悄的轉到側幕條後面去了。他收起自己的琴,背起琴盒,悄悄的從禮堂舞台的後面走了出去,轉到後台的化妝間,從小門走了出去。
隨著何風的離去,觀眾們的掌聲漸漸平息了下去,大家慢慢的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比賽畢竟還沒有結束。
正當評審要宣佈熄燈放映日本選手的短片時,日本音樂家杉尾坊尚善走上台來,要了一個麥克風。
大家看到日本選手要講話,紛紛靜了下來,心說人難道小日本還有什麼回天之力?
杉尾坊尚善試了試話筒,然後微笑的道:「現在我鄭重的宣佈,退出今天的比賽,應該說,是我主動的承認失敗。今天的勝利,屬於剛才那位天才的中國小提琴手!」
翻譯剛剛用驚訝的語氣把這句話翻譯完,全場的中國觀眾再一次沸騰了。
杉尾坊尚善等大家安靜一點,繼續說道:「我始終相信藝術能跨越國界與歷史的隔閡,就如同我相信中日兩國的人民終究能締造共同的和平一樣。中國的演奏師今天讓我聽到了世界上最動人的,發自人性靈魂的聲音。我雖然輸了比賽,但是我毫無遺憾。謹在此向中國的年輕藝術家們致敬,如果他們允許,我希望能在私人的場合將我的參賽作品拿出來請他們指正,感謝大家!」
翻譯一翻完這句話,杉尾坊尚善就再度鞠了一躬,走下台來,又坐到留學生群裡去了。
全體中國觀眾對這位友好的日本藝術家的胸懷和氣度抱以熱烈的掌聲。
佐籐的臉象被人用鞋底踩了一腳一下,滿臉惡毒的怨念,轉過來瞪著杉尾坊尚善。
法國評審跟幾位商量了一下,雅克走上台道:「我宣佈,由於日本選手杉尾坊尚善先生的主動退讓,電影錄音藝術的比試由中國選手獲勝。本次電影節的三場友好比賽,由中國一方以二勝一和的最後比分取得優勝,祝賀大家,祝賀電影學院,祝賀各位年輕的中國電影人。今天的一切將隨著世界各電影媒體的報導傳遍世界,而中日兩國年輕電影家的風采將令世界矚目!」
在中國學生的忘情歡呼聲中,電影學院的領導和政府領導走上台,依次講話。最後由文化部的官員宣佈電影節勝利閉幕!
全場歡呼,學生們把筆記本書本帽子……能拋的全拋向天空。回想起一個月前知道要辦日本電影節是激烈的牴觸和內心的鬱悶,真是恍若隔世,在電影學院學生會尤其是易青等人的努力下,這次電影節成了中國年輕一代電影人向世界表演的舞台,中國佔盡了上風,出盡了風頭,長久以來,在國際上被日本電影壓著一頭的中國電影從未如此揚眉吐氣過。
散場的時候,文化部的官員突發奇想,原來是官員和客人先退場,而今天,這位領導提出,讓參加比賽的中國選手,三部短片的主創人員在大家的注視下先行退場。
激動的電影學院學生唱起了校歌,在嘹亮的歌聲中,羅綱、依依、楊嫻兒、羅綱、孫茹、李佩佩依次牽著手,像奏凱回國的英雄將軍們一樣,從歡呼的人群中穿過,先走上舞台向大家鞠躬致意答謝,然後下台穿過熱情的觀眾席,一路與人握手,最後走出禮堂。
在禮堂外面的大樹下,何風背著琴盒,微笑著向大家招手。
李佩佩快樂的跑過去,跟偶像擊了一掌。
易青跟大家一起走了上去,圍著何風一陣誇獎。
何風這才依次問了易青等人的名字,算是真正認識了,並且向易青非常鄭重的表示感謝。
大家正在其樂融融的聊天,易青突然想起來,笑著對何風道:「你剛才沒看見。那個叫杉尾坊尚善的日本選手,這人真是不錯。沒想到日本人裡也有這麼接近人類的。」
這下連孫茹都同意了,點頭道:「這類人已經脫胎換骨,不是日本人了,是國際人,可以考慮交個朋友嘛!」
楊嫻兒抿嘴笑道:「我看你是看上了人家年少多金,英俊有才吧?」
「哎呀!不要以為你是將軍的女兒我就不敢削你了!」兩位美女鬧在一塊,大家樂呵呵的看著熱鬧。
這時,禮堂裡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退場出來。
李佩佩指著日本留學生群裡一個有說有笑的年輕人給何風看,道:「看,那個就是杉尾坊尚善。」
何風點頭道:「我見過。他在奧地利維也納指揮過演奏會,我看過海報和採訪他的雜誌。」
「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李佩佩慫恿道。
易青他們也注意到出場口那邊,佐籐他們一夥人走在前面,後面是日本留學生。再後面出來的是中國官員陪著五國評審。
佐籐和他的日本代表團這些人,明明是些日本專家頭銜的人,可是走在一起就是怎麼看怎麼像黑社會。
佐籐走到操場附近,沉著臉回頭喝道:「杉尾坊尚善!」
被叫到名字的杉尾坊尚善一楞,跑過來立正,向佐籐鞠了一躬,道:「嗨依!前輩!」
佐籐身邊的日本人全都面色不善的瞪著杉尾坊尚善。
佐籐指著杉尾坊尚善,大喝著說了一句日語。
易青他們立刻問羅綱:「說得什麼?」
羅綱道:「他問杉尾坊尚善臨陣脫逃不覺得羞恥嗎?」
杉尾坊尚善非常謙恭的回答了佐籐的話。羅綱在旁邊不停的翻譯著。
杉尾坊尚善道:「閣下,我認為向更崇高的藝術致敬似乎比狹隘的國家界限更為重要,更何況,中國選手的表現我確實也無法超越。」
「八格!」佐籐怒吼道:「所以你就背棄了祖國,來成就你自己的譁眾取寵之心?你這日本民族的敗類!恥辱!八格呀路!」
易青看著佐籐聲色俱厲的樣子,心裡暗自好笑,心說輸了還不趕緊走,在這裡擺這些樣子不是更丟人?
剛聽到這裡,突然聽見「啪」得一聲響亮的掌摑!
大家大吃一驚,只見佐籐又是一巴掌,捂著臉的杉尾坊尚善被扇倒在地!
羅綱搖頭道:「雖然日本的影視圈一向有前輩打人訓斥的傳統。但是杉尾坊尚善主要是音樂界的,而且他現在也不是佐籐劇組的錄音師,太過分了!」
易青怒道:「放屁!這算什麼傳統!禽獸種族,一群牲口!」
羅綱搖頭道:「你不知道,這些右翼的電影人本來在日本就非常猖狂。這個佐籐出了名的人肉當沙包,據說《男人的大和》組裡有個女演員不聽他的安排,他居然讓人把這個女孩吊到高架橋上去,吊了幾小時才放下來。日本女人沒地位,藝能人士更沒有地位,當時也沒有人管,似乎只有女權主義團體遊行了一下就不了了之了。」
話才說了幾句,佐籐已經開始用腳踹地上的杉尾坊尚善了。
周圍的日本留學生默然垂手站在一旁,似乎覺得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不用提上去制止了。
後面出來的中國官員和中國師生,訝然站在後面,不知道該不該制止的好。真沒想到身為導演、學者、專家居然會在異國的公眾場合拳打腳踢,如果這就是日本的傳統的話,也未免太野蠻了吧!
易青活土匪的性子一下被激上來了,一把無名怒火,燎天般的就著了!他指著佐籐用英語喊道:「操你媽!給我立刻住手!」
石原正行站在日本留學生堆裡,看到了易青,想起自己還躺在中日友誼醫院的師傅,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他衝上前一下子攔住易青的去路用中文道:「這是我們日本人的傳統!」
易青揚眉怒喝道:「這是我們中國人的地方!」
幾個好事的電影學院男同學立刻圍了上來。易青根本不搭理石原,扒拉開他直接走向佐籐。
佐籐背對著易青他們,還在對杉尾坊尚善罵罵咧咧不知說些什麼。
易青上去對著佐籐的屁股就是一腳!
佐籐根本沒提防,他正好要抬腳踹杉尾坊尚善一下,被易青踹在屁股上,失去了重心,立馬摔了個狗吃屎!
周圍的中國學生捂嘴偷笑,幾下相機閃光燈閃過,人群裡有人舉高了DV。中國官員們卻嚇壞了,文化部和市裡外事的領導趕緊撥開人群過來。
日本代表團的人臉都綠了,在日本,晚輩向男性長輩動手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兒子打母親的事情常有,打父親就駭人聽聞了。
佐籐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他的兩個保鏢就八格八格的衝了上來。
楊嫻兒一步就跨過了易青,抓住前面的這個日本保膘的手,向相反方向一順一擰,一個擒拿手,借力打力,只聽咯嚓一聲,這傢伙小臂頓時脫臼了。
本來佐籐的保鏢也算是日本空手道好手。只是這人對楊嫻兒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孩沒有提防。楊嫻兒從小練得都是最實用的一招制敵、特種兵擒拿格鬥,陪她練招的又都是不知疼痛的粗糙的軍人,下手歷來沒輕重,一出手就弄脫了他的關節。
另一個保鏢一看不對勁,趕緊剎住動作,先把自己人扶過來,接上脫臼的手臂。
學生們一看打起來了,紛紛圍了上來。
易青指著狼狽不堪的佐籐道:「我不管你日本人有什麼狗屁規矩傳統,這裡是中國人的地方,是我們電影學院!你敢在這裡打人,信不信我們也把你吊起來?」
說著轉頭吼道:「羅綱,譯給他聽!」
羅綱剛翻譯完,日本代表團的幾個本來還想深沉大度一下的學者,全都炸了,紛紛向電影學院領導抗議。指責電影學院的學生沒素質沒禮貌,他們可不覺得佐籐打杉尾坊尚善有什麼不對。
沒等電影學院的領導發話,幾個中國官員立刻站出來疏散學生,然後指著楊嫻兒和易青喝道:「毆打外賓的學生留下,其他人馬上散開,否則讓你們學校老師處分你們!」
早上跟易青談話的外事辦領導指著易青道:「又是你!立刻向外賓道歉!像什麼樣子!」又指著楊嫻兒道:「還有你,馬上道歉!簡直亂彈琴,一定要嚴肅的處理你們!」
楊嫻兒冷笑道:「你敢處理我?你幾級的官兒?什麼職稱,你可千萬別後悔!將來到我家磕頭求饒的時候,我可是不搭理你的!」
該領導勃然大怒,小小一個大學生膽敢這樣跟自己說話,非搞掉她的學籍不可。
這時人群中有幾個美術系的楊嫻兒護衛隊男生起哄,大笑道:「喔喔喔!領導同志,這位是楊XX將軍的獨生女!好好處分她吧!」
這領導一下子傻了,嚇得臉都綠了,腿直髮軟。
人家說京官難當,官大一級壓死人。一個廳長局長,在地方上已經可以呼風喚雨了,但是在北京,是個官都可以一個指頭捻死他。
更何況都知道,惹誰都可以,千萬不要去惹軍方的人,沾上沒道理好講的。更不用說楊首長這種一等一的軍界家族頭腦了,最低限度,人家一句話,政治前途基本就完了。
在北京高校,這種官員從來沒有什麼威信,最後還是電影學院的領導們出來解圍,疏散了學生,然後象徵性的責備了易青幾句,聽起來好像表揚一樣。
這場中日文化電影節,最後就以佐籐捂著屁股走出電影學院大門的形象落下了帷幕。
當天晚上,易青和依依、孫茹、楊嫻兒、羅綱、何風、李佩佩以及學生會、錄音系的十幾個學生,在紅樓酒家召開慶功大宴。
大家說起羅綱、楊嫻兒、何風三人的作品,讚不絕口。又說起易青用飯桌和絲襪氣暈日本攝影師的事;又說起下午踢日本團長的屁股,一起哈哈大笑。
易青幾杯二鍋頭下肚,把桌子一拍,怒道:「這次雖然痛快,卻也十分不爽!日本人固然可惡,有些沒骨頭的中國人更為可恨!」說著便把今天比賽前領導把他叫去的事說了一遍,同學們無不拍案大罵!紛紛道中國人的骨氣都叫這些傢伙糟蹋沒了。
宴會散罷,楊嫻兒偷偷的把易青拉到一邊,問他道:「想不想去出口氣?」
羅綱好奇,湊上來問道:「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
楊嫻兒把他推到一邊:「去去去,沒你的事。」羅綱這人太老實,要是被他知道了准壞事。
楊嫻兒把易青和孫茹拉過來,三人嘰裡咕嚕一陣商量,大計已定……
……
某外事辦的領導今天得罪了軍委楊首長的大小姐,一天忐忑難安。晚上還要打起精神去應酬日本代表團,拿了中國老百姓的錢請他們吃了頓海鮮。
晚上,這死胖子拎著吃得太飽放鬆了的褲腰帶,走向停車場,準備拿車回家。
忽然覺得身後彷彿有人,他剛要回頭,猛得眼前一黑!一條裝過鹹魚鹹肉的麻袋兜頭套將下來,頓時東南西北難分;剛要叫喊,就覺得肚子上一痛,差點沒把剛才吃的龍蝦吐出來。
接著只聽一陣辟里啪啦亂響,拳腳如雨點般砸來,身上臉上頭上腿上腰背胸腹,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重的,倒在地上亂滾,殺豬般叫了起來。
易青和孫茹、楊嫻兒還有兩個楊嫻兒叫來幫忙的戰士,一看差不多了,哈哈大笑,一哄而散,只剩下中日友好人士在地上猶自執著不懈的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