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車室一溜長長的躺椅,易青依稀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昨天下午在酒樓裡打包他和小雲的剩菜的那個女孩,正蜷縮在最靠窗的那排躺椅上。
她嬌弱的身子在這樣的情形下益發顯得楚楚可憐,纖細苗條的蜂腰不盈一握,長長的黑髮有意垂下來遮住了她傾城傾國的容貌,在躺椅上伸直了的修長的玉腿,線條優雅的令人情不自禁的歎息。
易青呆了兩秒,起初他還不敢確定,低頭一看,地上扔著幾個餐盒,已經空了,依稀正是昨天紅樓大觀園酒家打包出去的一次性可降解的高檔餐盒。
是他沒錯了。
易青覺得心坎上彷彿被人重重的鑿了一下,一股熱血一下子撞上腦門。
他大步走了過去,輕輕在她肩頭推了推。
女孩茫然抬頭,一眼認出了易青,不禁臉色大變,奮力推開擋在身前的易青,拔腿就跑。
「喂,別怕!回來……」易青雖然不是運動健將,可是一米七十八公分的個頭,腿長體健,三步五步就趕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你跑什麼?不認得我了?我又不是壞人……」
「你放手……」女孩側過了半邊臉,努力不去面對易青,優美精緻的半邊側面更顯得我見猶憐。
她奮力掙了兩下甩不脫易青的鐵腕,急得轉頭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我不認識你,不需要你同情我!」
易青腦子裡飛快的轉過無數個念頭,不知道該怎麼說,既要不損害她的自尊,又能幫助她。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易青急忙辯解,忽然腦子裡靈光一現,計上心來,一本正經的道:「你不是考表演的嗎?」
女孩聽他這麼說,臉上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光輝和驕傲的氣質,她停止了掙動的動作,肅然正色道:「是的。其實,我只是想做一個演員!」
易青見她說得這麼慎重,也楞了一下,隨即笑著道:「是就好。是這樣,我原來有個考表演的同伴,但是她不想考了,剛剛上火車回家鄉了。而我呢……這個,我……我……對!我明天要考導演系三試,這個……這個很重要是吧……這個因為因為三試……是這樣……」易青偷偷擦了擦瀑布汗,故作認真焦慮狀,終於想好了怎麼說:「你知道,這個導演系的三試也是要考表演的,三試要考得表演估計是單人情景小品或者是無實物練習。你看我一個人總不能對著鏡子練習吧?本來我是要跟我昨天那個同伴一起排練的,現在她走了,我現在特別需要一個懂表演的人來幫我做做考試準備。」
易青在心裡狠狠的佩服了一下自己,戀不紅心不跳的把這些話說完了,然後非常鎮定的補充道:「你知道,導演系三試是多不容易考,這可能是關係到我一生命運的關鍵時刻,所以求你一定要幫幫我。」
「幫你排練?好啊!」女孩的聲音裡充滿著喜悅,笑道:「只要是跟表演有關的事,我非常願意。」
易青張口結舌,真的看得有點呆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美女笑,儘管她這兩天沒吃好沒睡好,有點風塵之色,可是這一笑之下,依然讓人覺得漫天雲開霧散,心裡像有天籟般的音樂在唱響一樣,真是美到人心裡去了。
易青現在知道什麼叫「荊釵布裙,不掩天香國色」了,跟這種人間絕色比起來,那些不化妝不敢見人的女明星簡直是爛糟菜。
「喂,你看什麼?」女孩蹙了蹙眉頭。
完了,死了死了,皺眉頭也這麼好看,真是一顰一笑,皆醉人心。
易青連忙正色道:「我是感歎的呆住了。沒想到你對表演藝術這麼執著,太令人欽佩了。我想你一定非常適合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
易青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罵自己:「操,易青!你他娘的要不要臉!這麼寒的詞兒你也噴……」
可是這個女孩絲毫不覺得冷,反而非常開心的眼睛一亮,那種眼神簡直把易青當作了知己,她用力的點點頭道:「其實,我就是想做一個演員!」
易青打量了她一下,點點頭道:「不過這樣就找地方排練似乎不太好。這樣,我們先找個地方洗個澡,然後在……」
「我們?」女孩臉刷一下紅了。
「哦不是不是,」易青立刻意識到口誤了,連忙更正:「分開洗分開洗。」
這樣解釋一下更著痕跡,女孩的臉更紅了。
要是給她吃的喝的,恐怕女孩子會不好意思接受,但是易青有把握,自己請她去洗浴中心她一定不會拒絕。
世上哪有不愛乾淨的美女啊?北京這種風沙肆虐的天氣,沒處洗澡這哪兒是像她這種美女能忍受的。
易青想了一下,道:「走吧,北京我算挺熟了,我帶路。」
「等一下,」女孩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然後轉身從長椅後面提起來一個軍用的男式旅行包。
因為老舊的緣故,那包都有點脫色,變得灰青灰青的。女孩似乎不好意思讓易青看到自己的行李包這麼寒酸,緊緊的把包抱在胸前。
易青很善解人意的裝沒看見,領著女孩走出了火車站,攔下一輛的士。
「喂,」上車前女孩突然叫住他,有點羞澀的說道:「我……我叫周依依。」
易青這才想起還沒有自我介紹,真是失禮,連忙道:「我叫易青。依依,你好……呃,名字真好聽。」
兩人上了車,一路進了三環。
易青先跟司機說了個大商場的名字,然後向周依依解釋道:「先去買點東西。」
到了北京雙安商場,易青看了看周依依,領她走到女裝部,走到內衣櫃檯附近。
易青突然轉身塞給周依依兩張一百塊,飛快的道:「你去買吧,我就不陪你進去了。」說著,不好意思的向後指指。
周依依愕然抬頭一看,滿櫃的胸罩和各種花色性感的女式內褲,立刻俏臉羞得通紅,心裡也不禁感激易青的細心體貼。她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旅行包進去了。
趁著周依依去買內衣的空兒,易青跑去給她買了小罐的洗髮水和沐浴液,然後回來等她。
誰知內衣櫃檯往裡張望,怎麼也見不到她。易青有點著急,總不會拿了兩百塊就跑了吧?
沒等多久,周依依從生活用品那邊跑了過來。
易青遠遠看到,立刻暗罵自己小心眼,唐突佳人。
周依依看到易青,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把旅行包放在地上,把買來的內衣褲和一袋什麼東西往包裡塞。
易青眼尖,一眼就看見她買了一包「安樂」衛生綿,連忙裝沒看見,轉過頭去,心裡暗樂。
……
北京三環外有好多平價的正經洗浴中心。比較乾淨而且人流也不雜。
易青把周依依送進女式桑拿區,給她付了五十塊的洗浴費,好說歹說,才勸她沒有把那個累贅的大包也帶進去。
周依依進去了。女孩子洗澡是比較久的。
易青百無聊賴,買了一包糖炒栗子,點起一根中南海香煙,坐在洗浴中心大堂的沙發上給她看包。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青等得肚子都有點餓了,忽然覺得背後一陣香風襲來,一個聲音柔聲道:「等著急了吧。」
易青應聲回頭,只覺得一股甘泉湧進心底,眼前一片無邊麗色,這等美人出浴的畫面,真是天上人間,紅塵幾何……
「老闆,蛋炒飯再來一盤,謝謝!」
易青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壘起來的三個炒飯盤子,自己的喉嚨彷彿都替周依依噎起來了。
也難怪她,一連幾天,她大概唯一吃過的東西就是昨天那頓剩菜。
易青自己早就吃飽了,他放下勺子,靜靜的看周依依吃東西,心裡十分開心。
雖然她如此落魄,易青還是能看出周依依有著非常良好的教養,吃東西的時候聽不到一點咀嚼的聲音,而且她是抿著嘴吃東西的,看不到她的牙齒,碗筷盤勺也很少相碰發出聲音。
即使吃這麼多東西,她依然沒有一點讓人覺得粗俗和不斯文的感覺。易青覺得,她一定也是個家境不錯的孩子,大概是在北京考試丟了錢包或者有其他什麼變故才落得如此。
「吃完飯,我帶你回我住的地方。」易青道:「我原來那個同伴跟我一起租的兩間房,她那間才剛剛退掉,正好我們再去租下來給你住兩天。」
周依依吃飯的動作立刻慢了下來,感激的看著易青,不知道說什麼好。
易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解嘲道:「我還想讓你教我表演呢,這個……尊師重道嘛,幫你找個住處也是應該的。」
一說起表演,周依依立刻顯得很有精神,連連點頭。她加快了動作,把最後一口飯放進嘴裡,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跟易青做快走的手勢。
易青暗暗好笑,這戲還越演越真了。一個落榜的考生,難道真的要她來教自己表演嗎?
易青付過了帳,帶著周依依拎著她的大旅行包,回到地下室招待所。
招待所的保安看見他早上帶走一個,下午又帶回來一個,而且一個比一個漂亮,眼睛都直了,直吹口哨。
易青去櫃檯問了小雲那間房,結果已經被一個來辦道具的場工租去了。易青這下可傻眼了,趕緊問還有沒有空房,回答說連一個床位也沒有了。
易青只好把周依依帶回自己房間,讓她先把包放下,再商量怎麼辦。
之前幫小雲找房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時節在這三環附近不可能還能找到住處。
春節剛過,北影廠的場工、製片、群眾演員剛剛開了春假,全部湧到這附近找活兒干,再加上各地蜂擁而來的考生,哪裡還有能住人的地方。
據說,連北影廠下水道旁的井蓋下面都睡了人。
易青剛想跟周依依商量,誰知她立刻熱切的來了一句:「住的地方再說吧,我們先去給你的考試排小品好不好?」
易青幾乎要暈倒了,這是什麼女孩啊,住得地方都不知道在哪裡呢,一心只想著表演。
易青還沒來得及搭腔,周依依已經開心的把包往桌子上一放,道:「電影學院後面的小湯山上有塊地方,很空曠。電影學院的學生每天早上都在那裡練晨功,最適合排練了,我們去那裡吧。」說完開門就往外走。
易青無可奈何的搖著頭,跟著她後面。沒想到她戲癮這麼大。/
兩人出了荊門橋,一路向小湯山走去。
小湯山是原來元朝蒙古韃子統治時的舊稱,元大都遺址就在那兒附近。所謂山,其實就是一個小土包,就算是腿腳不便的老人呢也能輕易從石階爬上去。
山上有一片寬闊的平地,裡面載了許多的楊樹,清晨起來空氣清新,確實是練晨功晨操的好去處。
易青跟周依依走了一段,突然想起來問:「你說的那個晨功是什麼意思?」
周依依訝然看了看易青,道:「你真的一天表演都沒學過?就來考導演繫了,導演系對表演要求也是很高的啊!」
易青微微一笑,此時要是比表演理論方面的知識的話,他自信不會太丟人,因為前兩天在海澱圖書城那個下午,他也看了不少關於表演理論的書。雖然談不上專業,有所涉獵還是說的上的。
他只是沒有一點具體的實踐經驗。
周依依接著道:「我路上跟你說說我知道的一點東西吧……」
……
表演這個東西,是一種很專門的學問,並不是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作個表情或者動作的那種表面化的東西。
一般訓練演員,會強調台詞、聲樂、形體和創作性表演四項並進。
專業的表演學員,每天早上要象傳統戲劇戲曲演員一樣起來練功,叫出晨功。晨功的內容除了壓腿、抻直、下腰這些基本的形體動作外,最重要的就是練氣聲。
後期錄音配音會大大提高成本,所以現代影視都是盡可能同期收聲,也就是演員在表演現場的聲音用機器錄進去,觀眾聽到的就是演員本人的聲音。因此對演員的台詞要求很高。
台詞和聲樂都講究氣、聲、字,氣息連貫,聲音洪亮飽滿,咬字清晰。表演系的學生們每天早上被老師趕起來,在校園或者後山上練氣,練聲。說的簡單一點,就是擴大自己的肺活量,加強頭腔、胸腔、鼻腔的共鳴。
普通觀眾們在電視上看專業演員接受採訪的時候,覺得他們的聲音跟平常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其實聽到的大多是經過機器或者麥克風之後的聲音,只有面對面說話才能感覺到其實跟他們本人說話有很大差別。特別是一些演話劇舞台劇出身的老演員,說起話來穿透力極強,感覺耳畔嗡嗡作響。
……
聽完周依依的講述,易青簡直目瞪口呆,而且有點洩氣。他原本自信滿滿的以為,自己考進導演系是十拿九穩了,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麼大一片專業空白。
周依依講述這些知識的時候,堪稱專業之極。如數家珍的娓娓道來,讓易青有種錯覺——這個周依依不會跟孫茹一樣是某個大腕家的世家子弟吧?
「依依,」易青突然問道:「你是哪裡人?」
周依依沉默了一下,答道:「算南京人吧。」
易青點了點頭,不是北影廠的世家子弟,那她這些純理論的東西從哪裡學的?
周依依看他發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前面就是小湯山了,上去吧。」
……
兩人來到山上,周依依開始易青排練一些最基本的情景表演和無實物練習。
一般人坐在電視機或者銀幕前看演員表演,會覺得很容易,覺得自己也會,真正親身聽別人喊預備開始之後自己來演,才知道這有多難。
易青真是叫苦連天。明明是好好的一個人,說話做事都很自然,被人叫聲預備開始之後,整個身體都硬了,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一個簡單的無實物「吃麵條」,被他練的錯漏百出,動作做作虛假的要死。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自然起來呢?」易青有點氣急敗壞。
周依依笑道:「學表演要循序漸進的。拿電影學院來說,表演系的學生首先要解放天性;然後是開發想像力的奇思妙想階段;接著是為期一年左右的體驗生活;最後才談得上表演創作。你一點都沒學過,表演起來肯定像個呆子一樣,沒有同手同腳走路算你天分很高了。」
易青一想,完了,後天就考試了,難道功虧一簣?
「沒事,」周依依笑道:「我每種類型給你做幾個示範。比如情景練習,電影學院歷年考得無非是『過草地』、『過獨木橋』、『夢境中』這些;無實物『吃麵條』、『補衣服』、找錢包』這幾個考得比較多;還有動物模擬練習……」
一擺弄表演專業這些東西,周依依益發顯得美麗動人。人一旦從事自己熱愛的東西時,會特別的有光彩。
跟這樣的美女在一起上課,易青真是身心受用。他也特別聚精會神的去學這些新奇的東西。
時間過得飛快,太陽漸漸西沉。
落日的餘輝靜靜的灑在周依依的臉上。山風拂過她動人的長髮,愈發顯得她嬌媚的臉龐上,肌膚柔膩的猶如凝脂白乳一般。
易青突然有種莫名的恍惚,呆呆的說了一句:「天快黑了。今天晚上你就在我房間裡睡吧……」
周依依聽易青這麼一說,愕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審慎而警惕的看著易青。
易青再木頭也反應過來了,趕緊補充道:「我去網吧通宵,你在我房間睡。」
周依依釋然一笑,接著給易青講解示範。
天漸漸的黑了,月華初上,繁星點點。
易青真是很眷戀和她兩個人在無人打攪的地方單獨相處的這種感覺,但是沒辦法,再不走,就要看不見下山的路了。
看看幾個練習都學得差不多了,易青提出下山去吃飯。中午因為錯過了飯點,所以沒吃到好東西,那家小館子裡只賣炒飯炒麵。
易青決定要要請周依依好好吃一頓,兩個人找了一家韓式的烤肉自助,要了牛舌、牛肚、烤肉、各種青菜一大桌子。
周依依好像特別喜歡吃檸檬汁烤牛舌,一個人吃了大半盤,然後突然停下筷子發呆。
易青笑道:「中午不是挺能吃嗎?吃啊,發什麼呆。自助餐不吃飽就虧了。你不是減肥吧?」
周依依的身材,好得簡直是加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實在看不出來有減肥的必要。
周依依搖了搖頭,特別感慨的說道:「我從來沒吃過這些東西。」
「呃,你沒吃過韓國菜?」易青隨口問道。
依依撥弄著盤子裡的烤肉,淡淡得說道:「在來北京之前,我從來沒有下過飯館,更不要說這麼時髦這麼貴的地方了。」
「啊?」易青呆了一下,怎麼聽上去她又好像是很窮的人家的孩子,難道早上自己的判斷不對?
易青其實很有興趣想知道她的往事,但是看她的樣子分明沒有打算說,也只得放棄。
易青放下筷子,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道:「我後天考導演系。明天早上,我過來找你,帶你去買回南京的火車票吧。」
「火車票?回南京?」周依依不解的看著他。
易青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不捨到心痛,但是必須這麼做。不管周依依是因為什麼流落在北京的,考試失敗了她總得回家啊!
現在這樣身無分文,居無定所的算怎麼回事?總不能因為自己貪圖人家長得漂亮就把她帶在北京考試吧!
周依依很快明白了易青的意思,明媚的大眼睛裡一片黯然。
易青也是離愁別緒,這頓飯頓時吃得沒什麼滋味。
隨便的塞了兩口,易青起身結了帳,兩人默默的走回招待所。
回到易青的房間,看看時間還早。易青看了看神色不愉的周依依,他知道該怎麼哄她開心。
於是易青開始故意找了一些跟電影和表演有關的話題跟她聊天。包括演員在電影裡的作用,主觀創作與配合導演創作等等。
果然,沒兩句周依依就非常開心的接過了話茬,兩人聊了個天花亂墜。
周依依又開始幫易青設計後天考試的小品,她知道的表演訓練方案真多,堪稱教師級水準。
易青也聚精會神的去學。這樣一來時間自然過得飛快。易青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他站起來道:「你早點睡吧,這兩天你一定都沒有休息好。」
周依依張大了令人心疼的大眼睛,幾乎是哀求的道:「再聊一會兒吧,好不好?好不好……」
易青怎麼可能忍心拒絕這樣一個女孩的要求?
兩人又聊了一個多小時,已經是凌晨了,易青突然想起來,招待所十二點是要拉下鐵閘門的,這是北京市城管的規定,外來人口住在北京深夜是不准滿街走的。
完了,出不去了。
易青跟周依依一說,她也楞住了。隨即,她低著頭,用蚊子一樣的聲音道:「那你就別走了。」
易青點了點頭,他可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種沒出息的男人。上次把持不住佔有了小雲的初夜已經讓他感到有點愧疚了,除非周依依主動,不然這次他說什麼都要克制住自己。
易青從自己的行李箱裡拿出一件最厚的大衣,鋪在桌子上,然後拿過幾件毛衣做枕頭,自己躺了上去,向周依依微笑道:「睡吧,明早見。」
其實這時候他多麼盼望周依依能說一句:「桌上怎麼睡啊,到床上一起睡吧。」
可惜人家沒說。
易青一晚上都努力側過身去,不去看周依依睡覺時嬌美的樣子,心裡抽了自己一百多個耳刮子,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丫的,讓你裝!裝什麼正人君子!這麼好的機會這輩子大概都沒了!
黑暗中,周依依身上那種女孩子特有的體香一陣陣的傳來。易青突然想到她今天下午剛洗的澡,還想到她走出洗浴中心的時候出水芙蓉般的美態,心裡一蕩一蕩的。
這一個晚上,易青下身漲得直髮疼。迷迷糊糊的,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
沒陽光,易青在地下室經常睡過頭。
儘管鋪了衣服,那個硬硬的桌子還是睡得易青渾身發疼。
易青使勁鬆動了一下發麻生疼的筋骨,看了看夜光手錶,都早上八點多了。
他輕輕叫了一聲:「依依……」
沒有人答應。
易青摸索著打開房間裡的燈,向周依依躺著的床上看去。
依依不在了!
小小的斗室,一眼就看完了,周依依不見了!連她的那個旅行包也拿走了。
易青腦子轟得一下就亂了,手腳冰涼冰涼的。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好像沒得罪她啊?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易青難過的抓了抓頭,本能的左右四顧,好像期盼依依會從哪裡鑽出來。
字條!
易青突然看見,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上放著一堆零錢,幾張鈔票上壓著幾個一元硬幣,最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易青手涼涼的,拿起字條,硬幣零錢滾了一地。
「易青……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你的感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無私的幫助我,而毫無所圖。你是我遇見的男人中,唯一一個把我當成一個把我當做有思想有夢想的女孩的人,也是第一個真正尊重我,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美麗獵物的男人。你肯傾聽我說話,而不是像那些醜陋的男人一樣只想佔我的便宜。
……你帶給我的這種溫暖,我終生難忘。但是我還是要忍痛離開你,我感謝你的好意,但是卻不能接受你的安排。我不想回家鄉,我不能回去。請原諒我情非得已的苦衷。
……我只想留在北京,只想學表演,將來做一個我夢寐以求的優秀的演員。無論是去劇組做群眾演員,還是去表演補習班去給人打掃衛生,我會堅定不移的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無論遇到多少困難,我都要走下去,即使有一天我倒在這條不歸路上,我也無怨無悔。
昨天你給我買東西的兩百塊錢,除了花掉的,剩下的全在這裡。你請我吃請我住,我真是非常感激,我不能再拿你的錢。
別了,易青。再見面不知何時,請祝福我吧……衷心感恩的依依上。」
字條看完了,易青的眼眶裡迅速湧滿了淚水。
他呆呆的站了不知多久,突然狠狠一個耳光扇在自己的臉上,破口大罵道:「易青你這個粗心的白癡!這麼好的一個女孩,你居然會放她跑掉!你他媽的瞎了眼,就他媽會裝犢子!」
發洩了一通,易青乏力的坐在床邊,心亂如麻。
象周依依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單身在北京多危險啊!她甚至連一塊錢都不帶走,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孩?
她會去哪兒呢,易青想,說什麼也要把她找回來。
火車站!
易青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天發現她的火車站!她沒有地方住,到處都這麼冷,只有火車站是唯一有暖氣又可以容身的地方!
易青一個箭步竄起來,披上大衣就走。
……
戶外呼呼的寒風吹在易青的臉上,涼涼的發疼。
春寒凍煞人,易青想起依依那瘦削的身子,那單薄的衣衫,心裡一陣陣難過。
坐上地鐵,很快到了北京火車站。
易青從候車室第一排開始找起,一直找到最後一排……站前站台全都找遍了,沒有!
沒有依依……
完了,要是這麼讓依依消失掉,易青會後悔內疚一輩子。
依依,你在哪裡?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