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並不知道自己的卷子幾乎令整個導演系老師跌破眼鏡。直到後來入學他才知道,自己的導演系二試教授們點了他專業第一名。
那時懵懂。
易青只想著好好跟小雲去大吃一頓,以資慶祝,大大的慶祝一番,他知道自己這關過了,還過得很漂亮。
一出考場,就看見小雲遠遠的在向他招手。
易青很興奮的跑過去,道:「小雲,走,我們去……」
「走什麼走,去什麼去,」小雲打斷他,神秘的做了個「噓」得手勢,道:「跟我來,帶你去看美女……」
美女?
易青被小雲拉著手,一直向著表演系的考場那邊走去。
他才想起來,今天是導演系二試和表演系三試同時考。表演系的三試是最後一關,淘汰得剩一百人參加,只有六十人能拿到文考通知書,最後錄取三十人。
這些人,大概是精英中的精英。表演系的精英,也當是美女中的美女。
易青正在YY,忽然聽見小雲興奮的聲音:「出來了出來了!」
可不是,只見樓裡走出一群考生,一組十幾個的往外放,還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剛才考試的情況。
看來裡面已經結束考試了,正在往外放人。
易青暗暗好笑的看了小雲一眼,她哪裡是想看美女。她只是自己落榜了不忿勁兒,不服氣的想看看,能進表演系三試的都是什麼女生,到底比自己強哪兒了!
要不怎麼說,小心眼是美女的特權呢!
易青和小雲拉著手,站在道旁看著樓裡一溜一溜的美女魚貫而出,兩人悄悄的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什麼這個頭髮不錯,那個身材太矮,這個肯定是東北女孩,那個腿真漂亮就是褲子不配……
易青心裡挺樂,一口氣欣賞這麼多美女,而且還大大方方的看,真是人生幾何。
要是他一個人,不免要藏頭縮尾,不然像個流氓一個只盯著女生看,未免有點太放浪。
但是跟小雲站在一起看就不同,讓人覺得他是有女朋友的,不會太扎眼。
兩個人為一個女生有沒有化妝爭了個不亦樂乎——易青看見一個女生膚色白皙柔潤的彷彿能擠出水來,不禁驚歎;小雲醋意大發,硬說人家是化了妝才有這種效果的。
小雲一邊說著,一邊視線緊隨那個女生,直到她走過身旁了,還回頭去接著看。
易青沒空理她,頭向前繼續眼睛繼續吃冰淇淋。小雲回過頭去沒兩秒,就可是不停的捅他:「喂,看!快看快看!」
易青隨意的回頭一看,嘴上還在說:「幹嘛,別打擾我看美……」
天哪!
易青話說了一半又嚥了回去,只見遠遠的,校門方向走過來一個女生。北京早春的寒風中,她穿得特別單薄。老舊的一身牛仔衣、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的仿耐克球鞋,一看就是手工粗糙的便宜貨。
可就是這麼一身衣服,穿在這個女孩身上,竟然美麗到光芒四射!
在電影學院這樣美女如雲的地方,所有的人經過她的身邊,看到她的容貌,都要忍不住停下兩秒,屏住呼吸。
易青以前看唐詩,寫到楊貴妃的時候有一句叫「六宮粉黛無顏色」,易青一直覺得是文學上的誇張,天下美女各有各的特色,哪有人能比所有美女都美的……
今天他才知道,世界上真有這種美人。
不服氣不行。這個女孩進入易青眼簾的第一眼,就讓他感覺這些天見到的美女全都黯然失色。
很難用言辭來形容她的美貌。近乎完美精緻到極點的五官、飄逸烏黑的長髮、勻稱到黃金比例切割的玲瓏曲致的身材……
最迷人的是她臉上的那種氣質,一種攝人心魄的魅惑,嫵媚勾人到了令男人隨時可以當眾失態;可是偏偏眸子之中,又清澈的一純到底,如天使般使人不忍侵犯。
易青輕輕歎了口氣。世上竟有這種美女,還讓不讓男人活了……
那美女由遠及近,慢慢的走近了。易青看清了她毫無瑕疵的五官,更覺得驚艷不已。但是也有幾分奇怪,因為這女孩看上去非常的不開心。
她娥眉緊蹙,似乎蘊蓄著無限的委屈,清泉般的眸子裡有種倔強、傷心、憤怒……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寒霜一樣的秀面上,明顯洋溢著怒氣。
易青第一眼看見她,一股保護弱小的男子氣就油然而生。
女孩走到表演系考場外面,在獵獵的寒風中冷冷的站定,孤零零的身影,單薄的衣衫,長髮像群黑色的精靈一樣在空中飄起……
所有周圍的人,無論男女,都被她的絕世容光所吸引,好奇的看著她,不知她來到考場門口要做什麼。
「姓郭的!你給我滾出來!」女孩突然衝著大樓裡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聲音無限悲憤,傷痛欲絕,使人幾乎聽見這聲音就要落淚了……
所有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這樣柔美的一個美人,竟然發出這樣近乎絕望的嘶喊!
「郭承安!你出來啊!有種的你就滾出來!你……你不是要我跟你上床嗎?你出來啊!我在這裡等著你!!」
「……你來啊!不就是跟你上床嗎!來啊,帶我去開房啊!有種說沒種做!你有種就滾出來見我!」
女孩越罵越激動,罵到最後,淚流滿面,罵聲中夾雜著痛不欲生的哭聲……
易青突然覺得整個心疼得都要擰起來了,是什麼讓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傷心痛苦到了這種地步?!
「什麼教授!什麼郭——老——師!放屁!你這混蛋!老畜生!衣冠禽獸!斯文敗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狗!」
「天啊……」女孩哭到最後已經聲音沙啞,泣不成聲,她絕望的仰起頭,雪白的脖頸淒美的令人疼惜:「老天爺!你瞎了眼啊!你不會做天,你塌了吧!你塌了吧……」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考生們在極度的驚駭之餘開始議論紛紛。
小雲和兩個好心的女生試圖湊上去安慰這個女孩。
沒等她們上前,樓裡就走出來兩個保安。一把攙起那個女孩,向校門外就拖。
「幹什麼!放手!太過分了!」
周圍一片痛斥之聲。
易青一股熱血上湧,怒不可遏,橫身一攔,站到三人前面,指著兩個保安道:「你們是保安還是流氓?放手!有事說清楚!」
「說什麼說!走開走開!」保安一臉的蠻相,上來就要動手拉易青。
周圍的考生們頓時炸了,幾個男考生這時候還有不趁機在美女們面前表現一下的,一個個摩拳擦掌,臉色不善,立時把兩個保安圍上了。
「你們幹什麼!」從樓口裡傳出來一聲呵斥,一個四十幾歲的老師模樣的人從樓裡走了出來,指著學生們道:「這個女生考試落榜到這裡發瘋,你們誰要去陪她?誰不想考了站出來!」
「少來這套!」易青橫眉怒目,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立時被挑了起來,指著那個老師吼道:「有天大的理由,你們也不能對她使用暴力!」
那個老師一聽火了,指著易青道:「你叫什麼名字?考號多少?」
易青一把甩開正在拉他的小雲,剛要發作……突然聽見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冷冷的說道:「郭承安!你還有臉出來見我嗎?」
被叫做郭承安的這個人臉色一變,竟然不敢直視女孩看著他的深惡痛絕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隨即惱羞成怒的向兩個保安吼道:「你們發什麼呆,趕緊給我趕出去!趕出去!」
「不用你們趕。」女孩恢復了平靜,目光裡帶著深深的不屑和鄙視,傲然挺起了高貴的頭。
兩個保安剛才沒來得及看清楚自己要趕得是什麼人,此時看清楚了,都是一楞,在她的絕世容光之前,竟不敢抬頭,囁喏著不敢上前。
女孩輕輕的一聲冷笑,轉身飄然而去,遠遠得一頭長髮在寒風中驕傲的舞蹈,像一群叛逆而堅毅的精靈……
直到那個女孩走出校門,易青還在憤憤不平。
小雲死拉活拽,把他拖了出去。
「你發什麼神經?」小雲氣急敗壞的數落他:「逞什麼英雄?跟你有關係嗎?好不容易才考進導演系二試,你去跟電影學院的老師吵什麼吵!」
說完,有些哀怨的瞪了易青一眼,道:「看見人家漂亮,魂都丟了,命都不要了!」
易青啞然暗笑,原來重點是在後面這句。他趕緊岔開話題道:「別說別說了,找地方吃飯。」
小雲還要不依不饒的說點什麼,易青扳過她的肩膀推著她,連哄帶騙道:「今天辛苦你啦,天氣這麼冷,等了我一下午,點幾個好菜犒勞你一下……」
電影學院附近有一個紅樓酒家,是仿紅樓大觀園風格的,古色古香,算是中檔的酒樓。
易青出身雖然不是豪門,但是父母都是高尚職業,家境寬裕,從小沒受過窮。
這小子就是個敗家子的脾性,再加上考電影學院考得這麼順利,很有可能其他學校就不用考了,可以省下一大筆報名費,所以他這兩天花錢手腳有點大。
易青點了四菜一湯,還要了個小瓶的紅星二鍋頭,還想再點涼菜滷水,小雲連忙道:「夠了夠了,真浪費。」
北方館子都是大盤大碗,菜量很大,一個菜夠小雲這樣的吃兩頓,像易青這樣點菜,兩個人是肯定吃不完的,花了一兩百塊錢,易青吃飯又從來不打包,確實讓小地方來的小雲有點心疼。
菜上來了,魚香肉絲、蔥燒海參、香菇油菜、松鼠桂魚,還有一大碗酸辣湯。
易青給自己倒上酒,再給小雲盛湯,笑嘻嘻的給她夾菜。
窗外寒風凌冽,北京這兩天又降溫了,初春下雪是常有的事。
易青喝著二鍋頭,又給自己來了碗加了胡椒的酸辣湯,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服。
他突然想起剛才那個女孩,她身上的衣衫看上去還真是單薄。
這麼冷的天,真是。易青想得出神,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要風度不要溫度。」
「什麼呀,人家熱嘛!」小雲膩聲道,她剛剛把羽絨服外套脫掉,順手剛把圍巾搭在椅背上,就聽易青這麼說。
易青連忙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夾了塊海參,吃得有點食不知味。
「易青……」小雲突然非常正經嚴肅的對他說道:「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
小雲微微一笑,從包裡拿出易青給他拿得上戲表演系的簡章和中戲的簡章,道:「這個給你吧,碰到用得上的考生給他們,省了五塊買簡章的錢了。」
「啊?」易青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驚道:「你幹什麼?不考啦?」
「是,不考了!」小雲非常認真的點點頭,道:「正好中戲的報名費也還沒交,總算沒浪費家裡的錢,呵呵。」
「你怎麼了?」易青有點懊惱得道:「發生什麼事了,突然做這麼重要的決定。」
小雲想了一下,有點失落的笑笑,道:「我突然間想明白了。剛才那個女生……她那麼漂亮……唔,比我漂亮多了……連她都落榜,何況是我……」
說著,小雲突然拿過易青面前的酒杯,把半杯二鍋頭一飲而盡,嗆得臉紅紅的,道:「我一直以為,女孩子漂亮就什麼都可以。當初我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一定能考上。現在想起來,真是太幼稚了。表演,是個非常專業和嚴肅的行當,沒有過硬的專業水準是不行的,決不是看了一點電影或者電視就可以來混的。專業不行,再漂亮也只是個花瓶,考不上這種頂級的學校的。」
易青聽了心中一片悵然。他知道小雲說的全都是實話。
這種考試、這種人生經歷,非常容易讓一個人成熟懂事,這一點,易青也是感觸良多。
「那你有什麼打算,回家嗎?」易青真有點捨不得,澀澀的問道。
「嗯,回家。」小雲容光煥發,好像決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樣,用力點點頭,道:「不過,我明年再來!」
「再來?再考一年?」易青吃了一驚,隨即笑了,高興的道:「我要是今年留在北京了,明年去火車站接你,幫你拿好簡章。」
「好啊!」小雲咯咯的笑道:「我回去可以跟她們說,我有個男朋友是電影學院導演系的大導演,未來中國的斯皮爾伯格!」說著,她給易青倒了杯酒,道:「我要回去找個老師好好學表演,明年再來的時候,我的專業也很厲害了,到時候我一定能考到北京來!」
「服務員,再拿個杯子來。」易青高聲叫道。不多會兒,服務員又拿來一個酒杯。
易青給小雲淺淺的倒了一點,道:「來,我們乾一杯,預祝你一路順風,還有明年再來考的時候脫胎換骨。」說著嬉皮笑臉的把酒杯遞過去,道:「來,喝個交杯酒吧……」
「你滾……」小雲紅著臉要去打他,罵道:「沒三分鐘正經,壞東西。」
兩人正在打情罵俏,小雲突然很新奇的「咦」了一聲,手指著窗外。
易青順著她指得方向看去,隔著透明的大玻璃窗,易青分明看見酒樓的外面站著一個人。
正是剛才在電影學院裡又哭又罵的那個大美女!
她穿著單薄的衣衫,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靠近酒樓的地方總是暖和一點;而她此時盡力的縮著肩膀,小臉蒼白,大眼睛裡更顯得泫然如水。
「她好像在看我們。」易青失聲道。
「切!」小雲重重的鄙視了易青一聲,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沒好氣的道:「人家是在看我們吃什麼菜!看你,你很帥嗎?臭德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易青伸了伸舌頭,連忙打岔,叫服務員把米飯盛上來。
易青喝了大半瓶二鍋頭,身上也暖了。不多時送上來兩碗米飯,兩人就著菜吃了個飽。易青放下筷子,無意中瞥了一眼,那個美女還站在窗外沒有走,而且偷偷拿眼睛看著他們這桌,正好被易青的眼光對上,那女孩趕緊把頭別過去了。
易青雖然詫異,也沒多想,起身讓服務員結帳。
小雲已經吃不下了,她看了看桌上,一盤魚香肉絲就動一小半盤;一條魚吃了一半,還有一面沒動;就是酸辣湯和海參吃了不少,四個菜剩下差不多一半。
小雲點著正在掏錢的易青的腦門,數落道:「你呀你呀,敗家的東西!這麼糟蹋糧食,當心雷劈你!」
易青看著她柔若蔥根的手指伸過來,張嘴就咬,嚇得小雲趕忙縮手。
兩人嘻嘻哈哈的並肩走了出來,推開酒樓大門,一陣冷空氣撲面而來,兩人都是一哆嗦。
酒樓裡面是春光洋溢,外面卻是寒風蝕骨,真是兩重天地。
易青出門還向剛才那個女孩站的位置望了一眼,奇怪,轉眼就不見了。
……
站在窗外的女孩躲在酒樓下的廊角,偷偷的張望著,看著易青和小雲走遠了。
她使勁呵口氣搓了搓手,跺了跺腳,用力的揉了揉臉,使自己看起來有點血色,稍微顯得紅潤了點。然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走到酒樓大門前,推門走了進去。
「您好,歡迎光臨!」
門口的服務員一看生意上門,熱情招呼:「小姐請問幾位。」
女孩優雅的一笑,道:「剛才我的兩個朋友,嗯,是我哥哥和他女朋友在這裡吃飯……就是兩個跟我差不多歲數的,我哥他女朋友挺漂亮的……對,對,他們倆坐哪桌?」
服務員有點奇怪,道:「剛走啊,桌子都還沒收呢。」
女孩點頭道:「是啊,是那桌嗎?我哥這人也真是的。」說著,她逕自向那桌子走去,服務員跟在她後面。
女孩走到易青他們剛才吃飯的那桌,低頭一通找,邊找還邊說:「我哥手機剛才放你們這兒了,讓我回來找。咦,哪兒去了?應該在這兒的啊?怎麼搞的,馬大哈……」
一個服務員正準備過來清理桌子,一看,兩個服務員一起幫著找了起來。
「哎呀,謝謝謝謝,不用了不用了,你們人真好,」女孩一疊聲的說道:「我自己找行了。對了,那什麼,你們不用幫我了,打包吧,順手幫我打包了。」
「打包?」
「是啊,」女孩坐直了身子,非常自然的道:「我哥說了,我們家狗狗晚上還沒吃呢,這麼多東西不是浪費了嗎?拿幾個盒子打包了吧……咦,真是怪了,這手機呢?」
服務員聽她這麼說,點了點頭,拿出幾個一次性餐盒,把魚香肉絲和半盤油菜裝了起來。
「都包了吧,還有這魚,對對,還有海參也別浪費了啊……啊?海參都吃了,就剩洋蔥了啊?那什麼,我們家狗狗愛吃洋蔥,都包上吧,這半條魚……」
服務員轉身去拿餐盒的空兒,女孩偷偷拿起還有點湯底的酸辣湯,把還有點燙的熱湯大口喝了兩口,吃了一嘴的豆腐絲兒和粉條。
好容易把幾樣菜打包好了,裝了個塑料袋,女孩提起來就走。
「小姐,你的手機不找啦?」
「哦!」女孩楞了一下,立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可能他丟別的地方了,我再叫他別地方找找,找不著算了,一破手機,千把塊錢的事兒……」
……
與此同時,易青和小雲也正回頭向酒樓走來。
「你看你,外套穿了又忘了披圍巾,早晚把你自己也丟了就好了。」易青埋怨道。
「人家忘了嘛。脫得時候搭在椅子背上了……」
「行了行了,回去拿就是了,估計丟不了。」
易青和小雲推門而入,迎面正看見服務員和那個女孩一起向他們走來。
「呵呵,這不是你哥他們回來了嗎?」
女孩看著笑著走來的易青,不知所措,俏臉煞白……
酒樓服務生的領班注意他們這邊好久了,現在一看,一個女孩還沒走,他哥哥嫂子又進來了,有點不高興了。
領班走過來直接對易青說道:「喂,我說,您那手機是丟我們這兒了嗎?您自己個兒好好想想,省得您和您妹妹一趟又一趟的回來,我們這兒做生意呢。」
易青聽得一頭霧水,奇道:「手機?我手機沒丟啊!什麼我妹妹,我們回來取圍巾的,圍巾落這兒了……」
那個衣衫單薄的女孩左右顧盼,到處都是一桌桌的食客,唯一的通路給兩個服務員、領班,還有易青他們兩個給堵住了。她一張臉慘白慘白的不知如何是好。
能在酒樓做領班的,都是精明的社會面兒上的人,那眼光看人多毒啊。這領班一看這女孩單薄寒酸的打扮,跟一身皮草+名牌牛仔褲的易青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兄妹;再一看女孩手裡拿著一打子打包的飯盒,登時明白了幾分。
領班指了指那個女孩,問道:「先生,這是您妹妹嗎?」
易青這才留意一看,見到又是下午見過的那位美女,心裡一樂,心想我們還真有緣分啊!
易青這麼一分神,沒答應領班的話。領班一看易青的神態,更加明白過來了,杏眼一瞪,指著那女孩就罵道:「你這人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人要不要個臉了?為了幾個剩菜跑進來冒充人家妹妹,還指使咱們服務員幹這幹那的,我們還怎麼做生意啊!」
女孩聽她罵得刻薄,臉色一變再變,像一個飽受風霜的倔強小孩一樣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
易青一低眉看見了女孩手裡的餐盒,裡面那盒魚香肉絲還在滴汁兒呢,立刻有點明白了,馬上衝領班瞪眼道:「說誰呢你?我妹妹怎麼著你了,踩你尾巴啦?說誰不要臉呢你!」
旁邊小雲剛要說點什麼,易青在身後她包上用力一拉,急忙搶過話茬,指著女孩兒道:「才看見你!我說呢,你怎麼回事,慢手慢腳的,叫你來打包個菜磨蹭半天。趕緊著,站著幹嘛呀,走,回家了。」
說著,一推小雲,大聲道:「你過去看看,那圍巾……哦,不是那……那東西還在不在了。」
那領班一看,尷尬的沖易青點了點頭,道:「還真您妹妹啊,真沒看出來,我說呢……」
小雲被弄得莫名其妙,奇怪的看了易青兩眼,走到桌子前,看見自己的圍巾已經從椅背上滑到地上了,連忙撿起來拍了兩下。
易青大大咧咧的走過去,神態親暱的搭著那女孩的肩膀,英雄救美就罷了,這點便宜可不能不佔。
女孩的肩型纖瘦而挺拔,勻稱的柔若無骨,易青一上手就忍不住心魂一蕩。
女孩像個木頭一樣被推著出了酒樓。一推門一陣冷風,易青明顯覺得她在懷裡一抖。
易青剛想說點什麼,突然聽見小雲重重的兩聲咳嗽,他才想起來趕緊把手從女孩肩上放下來。
女孩低著頭,看也不敢看易青和小雲,用蚊子般的聲音說了聲:「謝謝……」說完立刻加快腳步就走。
易青剛要拔腿追,突然覺得不妥,本來人家就夠尷尬的,追上去說什麼呢?
身後小雲負氣的跺腳道:「看看看!走遠了!看進眼裡拔不出來!」
易青轉過來看了她一眼,女人老吃醋有時候也煩,大聲道:「大小姐,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
小雲道:「什麼同情心啊,同情你啊?」
易青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道:「你這智商啊……看不出來那女孩子連飯都吃不上嗎?」
小雲一楞,想了想,驚道:「那她……她打包的是我們的剩菜?」
「蒼天啊!」易青仰天長嘯,歎息道:「恭喜你,這麼深奧的一個問題終於被你想通了,真了不起!」
「易——青——」小雲一個左勾拳打得易青滿街跑。
「救命,情殺啊……」
……
第二天沒有考試也沒有看榜。易青陪著小雲去買了回家鄉的火車票。
兩人都有些黯然神傷。易青強打精神,陪她去故宮和頤和園各玩了半天,拍了點照片,當然也在景點吃了貴死人的盒飯。
晚上,他們走的有點累了,就在外面買了一大袋小雲愛吃的肯德基漢堡雞翅可樂什麼的,回到招待所。
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靜靜的依偎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易青從來沒有跟小雲說過一句喜歡她,愛她之類的話,他覺得這似乎不是愛情。
而這點,小雲心裡也知道。她有時候也問自己,是愛上了易青嗎?
這個問題在這個社會裡似乎變得日益多餘起來。
每個人都有個寂寞的需要撫摸的身體——這是哪個作家說的話?忘了。其實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像他們這樣簡單的彼此需要,平等相處,然後,各自有各自的歸宿。
這種感情和緣分,未必不如瓊瑤式的愛情優美。
兩人一直呆到很晚,小雲還是不肯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易青想了一下,上次買得那盒套子好像才用了兩三個……
……
他們關掉了燈,在黑暗中瘋狂的抱住對方的身體。
他撫摩親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小雲的反應,激烈而狂放,大膽的令易青措手不及。
她穿著蕾絲內衣的身體在易青的身上忘情的蠕動著,發出膩人魂魄的呻吟……
一切告一段落之後,她躺在他的胸前不住的喘息,黑暗中兩人都可以清楚的聽見對方的心跳。
……
地下室是沒有時間觀念的黑暗,整整一個晚上,他們不停的說話、喝水、吃東西、做愛;然後再小睡一會兒,再做愛……
瘋狂的透支著最後在一起的這點時間。
直到第二天早晨,易青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揉揉被小雲壓的發麻的腿,推她起來。
兩人一看手錶,都早上九點多了。
火車是中午的。
易青溫柔的幫小雲穿上內衣內褲,兩人靜靜的擁抱了一會兒,穿好衣服出門了。
易青帶小雲吃了一頓很地道的北京早飯,叫了豆汁、焦圈、棗糕、炒肝。又去超市給她買了一大堆零食水果還有泡麵八寶粥。
回南方小雲的家鄉,臥鋪要坐兩天兩夜。
易青跟小雲彼此留了家裡的聯繫方式,交代了半天回去怎麼聯繫什麼的。
易青道:「回去就找當地藝術學校的老師學表演,還有朗誦、舞蹈、聲樂都要學,我們家小雲這麼漂亮,明年一定能考上。」
「就是,考兩年三年才考上電影學院的人多了去了。夏宇當初是夏威夷電影節影帝,他考電影學院還考了兩年呢!」
易青不禁微笑。夏宇當年主演江文執導的影片《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夏威夷電影節拿了個最佳男主,帶著影帝頭銜去考電影學院,居然還被電影學院公事公辦的給無視了,這個掌故還是易青剛認識小雲的時候告訴她的。
……
易青把小雲送上火車,臨上車的時候,兩人在車廂下面當著人群忘情的深深長吻,小雲咬得易青嘴唇都疼了。
「易青,我今年沒白來北京,能遇見你是我長這麼大最開心的一件事,」說著,小雲紅著臉,低聲道:「我會想你的!」
易青目送她進了車廂,隔著玻璃看著她找到了自己的舖位。
火車開了,易青一直跟到火車消失在視野之中才停下來,悵然向車站外走去。
易青低著頭走過候車室,那裡有幾排長長的躺椅。
易青經過一溜兒躺椅的時候,突然覺得椅子上躺著一個人,似乎有點眼熟,他轉過頭去一看,大吃一驚!
怎麼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