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嘯天閉上眼睛,滿懷感觸地道:「若不是我們當時緊緊地拉在一起,現在唉,現在我怕是早已摔死,變成洞穴中的一堆枯骨了。」
任逍遙撫掌大笑,拍拍熊嘯天肩膀道:「世事雖難料,老天卻是眷顧你的,既然從此牽出了你和師姐的宿世姻緣,那這就是天意啊!」
熊嘯天笑了,笑得像個大孩子,臉上洋溢著甜蜜與幸福。
「哎,我說,你們該不會從崖洞上來,當時就……」
熊嘯天大窘,連聲道:「不不不,我們……我們成親其實是……」聲音越說越小,憋了半天,竟然只吐出幾個字。
「說呀,倒底是幾時成親的,扭扭捏捏像個男人嗎?」任逍遙有點不耐煩了。
「我們……唉,我和如煙……」熊嘯天的臉再度脹紅,囁嚅道,「我們決定要成親後,就想先去椰島先向岳父大……孟前輩稟報,結果乘船到了那裡,卻發現孟前輩已經出海,我們想回中原尋找,但四聖前輩卻執意……」
「哦,你見到秦姑姑她們了?」
「是啊,四聖前輩得知……得知我和如煙的事,非、非逼著我倆在椰島成親,尤其是秦前輩,說不看見『侄女』出嫁,連死……連死都不得安生。」
任逍遙笑道:「秦姑姑向來最寵師姐,看她找了個好夫君,不把婚事辦完是決捨不得你們離開的。
「是啊,我和如煙拗不過,只好在四聖前輩的主持下先把婚事辦了。」熊嘯天尷尬解釋道,「這、這雖然沒有父母之名,但四聖前輩是保了大媒的……四弟,你不會笑話我吧,笑我沒有見過孟前輩就和如煙……」
「不會不會,我怎麼會取笑大哥呢。」想想自己從沒給過誰名份,卻早與無數少女有過合體之緣,任逍遙已經覺得熊嘯天夠正經的了。
「因為……因為沒有得到孟前輩首肯,我和如煙一直不敢辦婚事,除去幾位長老,沒有人知道我們……其實……已經……」
任逍遙啞然失笑,一拱熊嘯天肩膀,問道:「既然在椰島成親,秦姑姑她們送的什麼賀禮啊。」
「華前輩傳了我太玄真勁,說是輔助打狗棒法威力能增七成,祁前輩把彈指烈焰的功決教給如煙,秦前輩、舒前輩幫著我把……」熊嘯天忽然一笑,眼睛明亮起來,「四弟,許久未見,想必你的武功也已大進,這就來切磋幾下如何?」
任逍遙心念微動,道:「好啊,前次少林大會,我可輸的不甘心呢。」
「我用棍法,四弟出劍出掌請自便。」熊嘯天反手抽出插在背後的打狗棒,身軀微傾往前,立時生出一股逼人而來的強大氣勢,使任逍遙感到自己的一動一靜,每一舉步,均全落在對方的氣機監視下,無有遺漏。
直至此刻任逍遙始明白,三年之後,武功大有精進的絕非只有自己。
若在以往,眼前的熊嘯天會是個看不通摸不透、沒有絲毫破綻間隙可尋的勁敵,既不能知敵,那就將失去主動之勢,變成捱揍的劣局,幸好他已悟出第六感直覺,在對敵感應方面的能力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
由氣機感應衍生出的敏銳探知力,令他在一瞬間擬定好進退克敵之道。
任逍遙把一切雜念排出腦外,進入守中於一的境界,整個環境一絲不漏的給他掌握在寸心之間。
熊嘯天舉棒掃來,起首就是打狗棒法中的殺招「棒打狗頭」,沒有任何花巧的動作,只有奪天地造化之威,速度更是驚人至極點,幾乎是他剛把打狗棒指向任逍遙,棒頭已抵任逍遙胸口。
最厲害處是不聞任何勁氣破空之音,可是強烈的氣勁卻隨棍似巨浪狂波般,重重襲往任逍遙,令任逍遙悟出退讓。
任逍遙雙袖齊卷,卷而復分,向外拂出之際,巧勁已卸去打狗棒上的力道。
豈料前勁甫消,後勁立至,熊嘯天一棍未收,內力源源湧出,如同天邊驚雷連聲,霹靂不絕,不容他有消解餘地。
任逍遙暗驚:「後勁來的好快,以輕捷靈動見長的打狗棒法尚有如此之威,換成降龍十八掌,那還得了。」抽身要避,驚覺四處內勁激盪,毫無衰減,曉得是太玄真勁的功用,無論移至何處,只要近身相鬥終難逃打狗棒法之威,雙掌齊出,應以「渾圓無極」,去勢遼闊無垠,一邊消卸棒尖力道,一邊收步而退。
熊嘯天步步緊逼,打狗棒「颯颯颯」再出三招,剛柔並濟,變幻萬千,有如山嶽疊嶂、大海浩翰,兩重勁力夾擊而至,不容任逍遙有喘息之際。
任逍遙讚道:「好招數!大哥,當心了。」側身避過一擊猛擊,轉而躍起,右手拂出,左手斜劈,掌心空握,赫然是逆天神掌中一招「天地無用」的架勢,
擊至中途,五指猛然迸開,先天無上罡氣猛勁驟發,隆隆作響,聲勢駭人。
熊嘯天但覺一股雷火爆發般的猛勁襲來,不由得凜然心驚,兩手運勁,長一丈五尺的打狗棒竟如靈蛇般往他雙手處縮回去,快如電閃,離奇得教人不敢相信。
此怪招也出乎任逍遙意料之外,當熊嘯天該由棍尾握至正中處時,任逍遙立知糟糕,因為打狗棒任何一端皆可對他作出凌厲反擊,而打狗棒法之神妙根本不容他揣測出攻擊的方位和力度,轉瞬輪到他步步驚心,進退兩難。
棍法練至此等境界,仿如有生命的靈物,確已臻出神入化的級數。
任逍遙正考慮時,打狗棒先往下沉,接著向著他的一端閃電推出,由下而上的直撞往胸口。
任逍遙心忖如給打狗棒撞個正著,既是有先天無上罡氣護體不致重傷,肯定連人帶刀被撞得往後倒退,然後打狗棒法將勢如破竹般全面展開,而自己則在局勢、戰意、心理方面全被壓制,此消彼漲,他將永無勝出的機會。
際此生死關頭的時刻,任逍遙猛提一口真氣,不退反迎,雙掌急攏,催動逍遙無極掌,綿勁如萬縷柔絲,纏上打狗棒。
熊嘯天攻勢受阻,稍稍退卻,猛然大喝一聲,化出萬千棍影,鋪天蓋地的迎將過來。任逍遙右掌出過,左掌隨上,左掌右掌,連環重擊,將逆天神掌的迅猛之勢,佐以逍遙無極掌的輕奇巧變,同時施展兩招之所長,張力到處真如春雷乍響,喚動天地,管教易天寒、孟飛至此,亦要自歎弗如。
熊嘯天同樣絕招盡出,向任逍遙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攻擊,把打狗棒法的「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發揮的淋漓盡致,儼然化成了一團碧影,內中蘊藏著千變萬化,令人防不勝防。
任逍遙全力以赴,施盡渾身解數,或以掌劈、或以手撥、或以指彈、或以掌拍,著著封擋對手的狂猛攻擊。
熊嘯天的內功走的是強猛路子,習得太玄真勁後別出蹊徑,棒子固是力道十足,送來陣陣氣勁,但每道氣勁都暗藏另一道尖銳的真氣,縱然棒勁被封阻,此道尖銳的真氣仍像棉裡藏針般鑽入被攻者的經脈內,具有強大的殺傷力。
換過一般高手,十招後肯定沒法繼續捱下去,但這當然難不倒任逍遙,體內至陽至剛的先天無上罡氣循環運轉運轉,輕易把入侵的鋒銳真氣化去。
「啪!」一下清響後,驀地「轟轟轟轟」勁氣交擊的聲音連串響起,全無間斷,當第九擊爆響時,半空中的任逍遙借勁一個翻騰返回原處。
熊嘯天似欲進擊,忽又止住。原來任逍遙甫觸地立即擺開架勢,兩手環抱胸前,雙足不丁不八,自自然然生出強大的氣勢,鎮住焦烈武,令他不敢冒失進攻。
兩人像從未交過手,又似一切重新開始,沉凝的氣氛,使雙方都靜默下來,仿如任何囂叫,都會影響決戰者的心緒。
「大哥好棍法。」任逍遙由衷讚道,心裡暗暗叫苦。丐幫最強的武功並非降龍十八掌,而是眼前的打狗棒法,數百年來,丐幫逢到危難關頭,幫主親自出馬,往往便仗此除奸殺敵,震懾群邪,熊嘯天苦練三載,盡悟各中絕妙,配合華天昭窮畢生心力創出的太玄真勁,真可謂睥睨天下,神鬼難敵。
「四弟好內功。」熊嘯天何嘗不是深自驚凜,當年少林大會,任逍遙神兵在手尚且敗給自己,而今單憑一雙肉掌就解了下來,進境之神速匪夷所思!
「哈哈哈。」兩兄弟相視一笑。
熊嘯天沉聲道:「看來,不出我新練成的絕招是奈何不了四弟啦。」打狗棒緩緩從橫立胸前的兩手吐出,就好像忽然變長了,情景詭異至極點。
任逍遙見他紋絲不動,只有霸王棍不住探前,而每伸前少許,氣勢真勁卻不住增強,心知他正不住把真氣貫注棍內,當長棍吐盡,打狗棒將會以排山倒海之勢狂攻過來,直至分出勝負方止,哪敢有半分怠慢,直覺開啟,全方位鎖緊熊嘯天,決不放過他的任何舉動,隨時準備應對毀天滅地般的強猛攻勢。
交戰至此,簡簡單單一次切磋竟生出像千軍萬馬衝鋒於戰場上的慘烈氣勢。
熊嘯天嘴角露出一絲充盈著龐大信心的笑意,全身真力聚在打狗棒上,舞動間化作耀人眼目的青綠芒光,仿似失去實質,變成一道遮天蔽日的瑰麗幻影,挾著振蕩耳鼓破空尖嘯,攔腰掃向任逍遙。
換過任何人,肯定以為這是極剛極猛的一招,絕不敢擅攝其鋒,但任逍遙心裡清楚,以熊嘯天的沉穩性格和深厚修為,任何招式都是因應敵情、審度時勢而發,絕不會一味追求攻擊的力量,強猛的勁力只是表象,真正的殺招隱藏在這之後,當即一個旋身,雙手幻出千百掌影,招與招間全無斧鑿之痕,更如流水般沒有間斷,突入綿密無垠的棍影中,展開凶險萬分的近身搏殺。
直覺無限擴展、七大竅穴同時開啟,逍遙游身法全面發動。
任逍遙毫無保留,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活!
棍影漫空、掌風激盪,任逍遙漸漸摸清了打狗棒法的路數,強頂著四處散溢的太玄真勁,繞著熊嘯天左傾右跌,來回遊走,有時急遽迅疾,有時笨重緩慢,但無論步快如風又或蓮步姍姍,總能恰到好處的閃往打狗棒攻擊難及的死角位。
熊嘯天雖把打狗棒法使得飄逸絕倫、神鬼莫測,卻總差一點點才可趕得上他,連欲迫他硬拚一招亦不可得,兼之任逍遙精擅四兩撥千斤之法,尤其是消卸、轉移對方的內勁的本領出神入化,已臻如臂使指,揮灑自如的境界。自己每擊出一棍,均有打不著對手的感覺,就像以空手捉泥鰍,即使拿到手也抓不牢、握不穩。
所以他雖是佔盡上風,卻打得非常吃力。
情勢所逼,不得不拿出原擬對付鬼冥神君的新招。
熊嘯天大喝一聲,漫天碧影重歸於一,戳向任逍遙胸口,似緩似快,輕重難分,令人光看著也因其難以捉摸的特性而難過得想吐血。
當然這在擁有第六感「直覺」的任逍遙看來並非無予可抗,甚至經過方纔的打鬥,他已多少摸清了打狗棒法的部分特性,類似招數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大哥他不會不知道此節,為什麼還……
任逍遙明顯地大惑愕然,沒等他想通其中的關鍵,熊嘯天神色轉為凝重,渾身衣衫拂揚左掌倏然一圈,掌力跟著推出,甫發動已隱傳勁氣破空仿如雷鳴的聲音,凌厲至極點,乃是一道無可與抗的神力。
降龍十八掌!
任逍遙大驚失色。
這並非因為同樣的招數被熊嘯天使出來和他用先天無上罡氣催迫出來相比直是九天九地,判若雲泥,而是緣於熊嘯天左右兩手像分屬兩個不同的人,竟能同時使出,不但風格路子心法大相逕庭,且是截然相反的丐幫兩大絕學。
如此武功,不但未見過,也從未聽過。
任逍遙陣腳大亂,變招已來不及了,而且他全然拿不準熊嘯天究竟是以掌法為主,棍法為輔,亦或棍法為主,掌法為輔,沒奈何只得後退半步,把作應變之用的餘下兩成真勁,盡注入右掌掌心,務要先攔住的剛猛無儔的降龍十八掌。
「噗」打狗棍端點中任逍遙左掌,傳來勁氣激撞的風聲,任逍遙心叫中計時,左手似被大鐵錘重敲一記,對方狂猛的真勁攻入經脈,先天無上罡氣縱然強猛,但分心兩用,也頗有吃不消的感覺,慘被震退一步,頓時血氣沸騰。
誰想得到熊嘯天看似飄忽游移的一棍,竟蘊含了能裂脈破經的驚人真氣。
倏忽之間,熊嘯天復又攻到,依然左手掌,右手棍,配合的天衣無縫,幾乎在起手作勢時,凜冽的勁氣已及任逍遙之身,猶為詭異處是勁氣從開始的無所不及逐漸收束集中,最後變成數股雄渾無比的勁氣,隨掌棍的交互推出,像一根根無形而有質的鐵柱般當胸搠至,彷彿一切事物若不迴避,都將被摧毀殆盡。
單獨破解其一,任逍遙可說是游刃有餘,但要同時面對兩者即管以他現時的修為、即管以他通曉的千般絕藝仍束手無策,換句話說就是把鬼冥神君、恨天換來,情況也未必好的到哪去,照樣要給逐漸收束的氣勁逼得束手無策。
掌棍合璧,凌厲至斯!
熊嘯天一招招打出,任逍遙便一步步後退,非是什麼誘敵深入的戰術戰略,而是他實實在在想不到該怎樣破解。
這是他自習得先天無上罡氣以來從未遇過的窘境!
疾風驟雨般的攻守中,猛聽熊嘯天一聲大喝,棍影重疊,掌勢連環,左右包抄,分從兩側而進,「呼啦」橫掃過來。
任逍遙聞得風聲,知其真力浩翰,無予可抗,左掌回轉,試圖硬碰硬的接住棍勢,豈料著手處飄忽無力,竟是虛招。
霎時之間,降龍十八掌迎面拍到,掌上勁力源源催至,無有窮盡。
任逍遙錯估敵勢,已然無力阻擋,猛一咬牙拼著兩敗俱傷的危險運起九轉歸原勁,將他掌力漸漸積蓄,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迸力一推,把剛猛絕倫的降龍十八掌全然反震出去,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爆發時儲滿了洪水,猛地裡湖堤崩決,洪水急沖而出,將熊嘯天攻來的掌力盡數倒回。
這是將對方十餘掌的力道歸並成為一掌拍出,世上原無如此大力,熊嘯天倘若受實了,勢須立時腕骨、臂骨、肩骨、肋骨一齊折斷,連血也噴不出來,當場成為一團血肉模糊,死得慘不可言,而任逍遙亦要被反震的力道重打成傷。
此時兩人掌心相粘,熊嘯天萬難閃避,任逍遙強行運勁,左手抓住他胸口衣衫往上一拋,熊嘯天一個龐大的身軀向上飛起,砰的一聲巨響,亂石橫飛,威力無儔的掌力,盡數打在不遠處角門上。
角門轟然炸裂,連帶方圓數丈內的院牆一併崩塌。
兄弟倆面面相覷,全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既非比武較技亦非生死相搏,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切磋。
掌棍合璧用了不到十招、九轉歸原勁僅曇花一現,但彼此威力雙方卻盡知曉。
讚歎之詞,溢美之語已是多餘。
只需一個震撼驚凜的眼神,足以形容一切。
時間凝止了五六秒,忽然,兩個人的神色一齊慌亂起來,滿面驚悚,手足無措,樣子比老鼠見到貓時還要戰慄——數丈之外的呼嵩閣正門,一個插著楊柳似的腰板,黛眉含煞的紅衣女子「殺氣騰騰」地走了過來,紅色披風、紅色勁裝、紅色腰帶,除了曾經的母老虎、現在的丐幫幫後孟如煙還有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