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宮寺美奈「啊」的一聲,撲入母親懷中,無力的張開秀眸,淚水淌流。
任逍遙亦是眼眶微紅,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自小失去雙親,多虧孟飛撫育這才長大成人,雖然琴棋書畫四聖像對待親孫子一樣寵他、慣他,卻從不知曉什麼叫做母愛。就在今天,就在這富麗堂皇的淳和宮中,他終於發自肺腑的體會到母愛的無私和偉大。
花事君緊緊擁住女兒,一顆淚珠從她眼角滑落,接著雙日淚光消斂,回復慣有的高貴端莊,玉容靜如止水,美如一朵脫俗的白蓮花,柔聲道:「我很感激任教主為美奈所做的一切,也知道以任教主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在乎任何形式的報答,但既然不能讓美奈成為你的妻子,我就該拿出……」
任逍遙截斷道:「晚輩別無所求,只希望夫人回答我一個問題。」
花事君愕然道:「什麼問題?」
「逍遙,別……」真宮寺美奈只道情郎當真放棄向母親提親,急得俏臉通紅,芳心「撲」「撲」直跳,不停的朝他打眼色。
任逍遙惶若未見,緩緩道:「倘若有朝一日,桐瑚太子、籐原道隆、久保功介等盡皆伏法,扶桑武林得以平定,真宮寺宗主甘願讓出掌門之位,陪夫人回返中原,夫人會否答應,會否原諒往日真宮寺宗主因忙於派中事務而對您造成的種種虧欠。」說罷,拜倒在地,擺出洗耳恭聽、無比尊重的姿態等待花事君的回答。
「會,當然會。」花事君俯首看他,眼中射出複雜濃烈的情緒,緩緩點頭。
「我不信,我不信三十年的遺憾一夕之間就能化解。」
「任教主不明白麼,兩個人只要真心相愛,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哪怕是經年累月積聚的隔閡,在一方為另一方無私付出,心靈相融的剎那,任何……」說到一半忽然住口,眼神倏地變得複雜,似包含著無數一直隱藏在深心內的情緒,盯著任逍遙,驚聲道,「你……你在套我話!」
任逍遙「霍」的站起,完美無暇的臉容泛起凝重神色,閃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的眼神充滿執著,「美奈是真心愛著我的,雖然現在的我無法拋下肩頭重擔,唯有帶著美奈前往中原,讓她承受背井離鄉、同親人兩地相隔的痛苦,但終有一日我會平定武林紛爭,肅清四夷邊患,拋開世間一切凡塵俗務,陪她回到扶桑,好好彌補她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邊說邊走到真宮寺美奈身旁,執起她粉雕玉琢般的纖手,「夫人能夠原諒真宮寺宗主,相信美奈她同樣也能原諒我。當然,我不會讓美奈苦苦候上三十年,只想請她等三載,三載後我會不惜一切的補償她,補償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來我對她的所有虧欠與負疚!」
真宮寺美奈再度灑下熱淚,轉身撲入任逍遙懷裡,探出抖顫的手,撫上他的面龐,臉蛋毫無保留的貼在他胸口,嗚咽道:「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既然娘親不肯答應我們的事情,你就快走吧,再說下去美奈要傷心死的。」
「不,我要說!為了你的終生幸福,我一定要說。」任逍遙輕輕推開真宮寺美奈,雙膝一曲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花事君面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時額角已有鮮血滲出,哽咽道:「請夫人允可,把美奈許配給我。」
「娘,求求你別再為難逍遙了。」真宮寺美奈陪著一併跪倒。
瞧著神色堅毅的任逍遙和早已苦成淚人的女兒,花事君知道就算用一千頭牛也拉不開這對真情流露的愛侶,玉容掠過一個無奈的笑容,幽幽歎道:「好吧,你們的事情我會考慮,不過最終的答覆必須等到這次動亂徹底消弭後才能決定。」其實她心裡已默許了女兒和任逍遙的婚事,所以提出要把答覆延後,只是想借「天極教眾高手」的力量幫助北辰一刀流共同對抗桐瑚太子一方。
「多謝夫人成全,逍遙必竭盡所能,爭取早日得到您的答覆。」任逍遙再次拜倒,撇開他和真宮寺美奈這層關係不談,只真宮寺龍炫對花事君的如海神情被易天寒、付龍淵得知,二老不把伊賀谷滅了都對不起三十年來的誤解和記恨。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和美奈有些私話要說。」花事君秋波流轉的瞥任逍遙一眼,頗有點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味道。
任逍遙長身站起,依依不捨的和真宮寺美奈道別,後者淚漬猶是未干的俏臉現出又喜又羞的神情,樣子有多迷人就那麼迷人,險些令他不知人間何世。
眼看還有半步就要跨出宮門,身後忽然響起花事君一聲親喚:「等等!」
任逍遙洒然轉身,問道:「夫人還有事麼?」
「你從中原來,應該聽過易天寒、付龍淵這兩個名字吧。」意料中的問話,意料外的時間,聲線溫婉清柔,與她的風姿配合得天衣無縫。
「當然聽過,易、付兩位前輩是中原武林八大高手中排名五、六的超卓人物,逍遙自懂事起便對他倆無比仰慕。」
「那你……你有見過他們嗎,我聽說自從二十多年前的五雲山大戰後他們就歸隱江湖,不知去向了,幾次差人打聽也都沒有消息。」聽到「排名五、六」,花事君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臉飄出一絲淡淡笑意,旋又被傷感的神色替代了。
「見過。」在這方面,任逍遙沒有必要隱瞞。
「真的!他們……他們還好麼?」花事君秀眸亮了起來,透出期待的神色。
「兩位前輩身體康健,武功猶盛往昔。」任逍遙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花事君的神態變化,「逍遙得有今日修為,頗仗二老教導提攜。」
「怎麼,你學過掌劍無雙門的武功,他們教給你……」花事君沒來由的激動起來,說到一半,驟覺自己失態,生生剎止住問話。
「掌劍無雙門?娘,這是你嫁給爹爹前曾經投身的門派麼?」花事君插言道。
「啊……不,沒……」花事君忽然慌亂起來,揮手示意任逍遙出去,任逍遙雖不甘心就此打住,卻沒法忤逆未來「丈母娘」的意思,只好乖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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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淳和宮,任逍遙心口懸著的大石終於鬆了下來。
打從進山起,他的嘴巴就一直沒有消停,好在是連過兩關,既贏得了真宮寺龍炫的首肯又過了花事君這道坎,還知道了她心中多多少少惦記著兩個師兄,總的來講算是不虛此行,回去後也能向易天寒、付龍淵交差。
接踵而至的問題卻出現了,方才從觀嵐閣過來的時候,他光顧著和真宮寺美奈說話,根本沒看周圍的路徑,虛夜宮又是依山而建、宏偉壯闊,光屋宇樓台就不下千間,沒走幾步就繞的他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任逍遙也是愛面子的人,當然不能隨便找個弟子問路,想攀上房頂看個清楚,周圍又全是暗部,只好到處亂轉,一個勁的瞎兜。
走著走著,他來到一處清幽雅適的閣樓前,遠遠的便瞧見正門頂上的牌匾刻著「鏡花水月」四字,中間還有個小小的「五」。
「是五番隊的宮室?怎麼取這樣古怪的名字。」任逍遙眉頭微皺,剛要從原路回去,忽然聽到閣樓裡傳來幾個若有若無的細碎聲音:「今早……出去……就在……查問……等什麼。」「沒有……事情……靠什麼……確認。」「天賜……錯過……哪裡還有……」說話人刻意壓低了語調,以他的超卓耳力亦聽不太清。
「聽起來裡面有只有三個人,不妨去問問路。」任逍遙心念微動,提步走了過去,對方才聽到的斷斷續續的話語倒不怎麼在意。
「誰在那裡!」才到門口,裡面倏地一聲傳來大喝。
「颼——」沒等任逍遙回答,兩點寒星激射而出,呼嘯著打向他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