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遙深吸口氣,勉力懾定心神,剛要躬身施禮,花事君搶先問道:「你就是那個沿途保護美奈,從鳥取一直把她護送到虛夜宮的年輕人?」
真宮寺美奈挽著花事君右臂,嬌聲道:「是啊,娘親,如果沒有逍遙,女兒早就落在了伊賀谷那幫混蛋手裡。」
花事君露出又愛又憐的慈母神態,忍不住探手撫著她可愛的臉蛋,滿臉歡容卻佯作責怪的道:「你啊,一出去就是幾個月,娘親怕你發生意外,不知道有多擔心,今後再有任務多帶些隊員通往,知道了麼。」她的聲音有種清脆冷凝的清晰美,傳進任逍遙耳鼓裡,不知是否因感官異乎尋常的靈銳,彷如隅隅耳語在淌流的河水上蕩漾,載著的卻是她那沉甸甸母愛和對江湖的厭倦及漠不關心。
「嗯,娘親,女兒知道了,女兒下次一定注意。」真宮寺美奈連聲答應,小鳥依人般說不出的嫡美動人。
「任教主為美奈費心了,我這做母親的真該好好謝謝你。」花事君含笑打量著任逍遙,頗有點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哪裡、哪裡,保護美奈是晚輩應盡的指責。」任逍遙還以一笑。
花事君抬手示意任逍遙落座,簡單問了些他的基本情況,諸如年齡、門弟,武功家數等,當然少不了還要提起他此來扶桑的目的。
任逍遙早有準備,所有問題全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既沒有在提起身兼天極教教主、冠軍候兩大要職時表現出驕傲自滿的情緒,也沒有在說到要來簽訂通商條約時顯露出任何的不自然,盡力營造出一個好女婿應有的完美形象。
自始自終,花事君的言語都很隨和,比起真宮寺龍炫見面就「武力試探」,她的態度明顯溫和許多,只是言語中透著些許惆悵和幽怨,還有幾分淡淡的哀傷,看來族中長輩的責難和刁難給她的壓力確實很大。
奇怪的是,明明真宮寺美奈告訴他母親思念故土,還常提起往日的兩個師弟易天寒、付龍淵,但和花事君聊了好一會,她竟然連問都不問,每每任逍遙故意把話題拉過去,她都刻意避開,好像根本不願說起舊日的一切。
不知是否長時間沒有見到母親,今天的真宮寺美奈一改往日的冷艷高貴,盡顯沒有機心的女兒情態,嬌憨的道:「娘,別再問這問那了,我們說點別的吧。」
花事君點點頭,望向任逍遙秀眸忽然銳利起來,語氣卻靜如不波古井,「你能為了美奈放棄在中原擁有的一切,安心的在扶桑定居嗎。」
「娘,你怎麼……」
「讓他回答!」花事君的玉容一整,鳳目不怒自威。
「我……我……」任逍遙斷沒想到花事君態度驟變,一驚之下張口結舌,往日的應變本領全都使不出來。
「說,能不能。」花事君繼續逼問,她並沒有蓄意提高聲線,卻讓任逍遙感到一種發乎內心的壓迫,沒有任何避忌的餘地。
「我……我不能!」任逍遙無法推卸肩頭的重擔,只好據實以答。
「連這點都做不到,你靠什麼給美奈幸福。」花事君語調轉寒,冷冷道。
「靠……靠什麼!?」任逍遙被她一眼望來,像給望進心坎裡般,洞悉了所有心事,之前想過無數遍的應對策略竟然全都使不上,手忙腳亂的說道:「我保證,會像……會像真宮寺宗主對待夫人您一樣,全心全意的愛護美奈。」
「怎麼,你也想蓋一座淳和宮送給美奈。」花事君似笑非笑的瞧著任逍遙,話語中帶著一種教人心寒的冷靜。
「不,在晚輩心中美奈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豈能用世俗之物褻瀆,我是想學真宮寺宗主的用情至深,為了心愛之人寧可違背家族……」說到一半,倏地瞥見花事君眼中閃過一抹哀怨之色,驚覺提到了她的痛處,趕緊住口不言。
「是麼,你能和龍炫一樣,對我從一而終?」花事君幽幽淺歎,旋即回復嫻雅端莊的神態,隨口一句反問,駁得任逍遙啞口無言。
「娘,逍遙他不是那種負心薄性、始亂終棄的人。」真宮寺美奈不失時機的為任逍遙說項,「雖然他身邊還有不少姑娘,卻從來不曾薄待過女兒和她們中的任何一人,姐妹們彼此間的感情也都很好,大家全是真心愛著逍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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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哼,看來夜一沒有騙我,你還真是風流倜儻,處處留情啊,見一個、愛一個,連來扶桑都要帶著她們。」花事君秀眸再度銳利起來,玉容隱含一絲嘲哂的笑意,「這樣濫情的男人叫我怎麼放心把美奈托付給你。」
聞得此語,任逍遙「霍」的站起來,一改往日瀟灑儒雅的氣度,雙手十指緊扣,額角青筋崩起,胸口急劇起伏,似是不堪花事君的再三刁難,因而怒氣盈溢。
門口把守的暗部聽到異響紛紛衝了進來,換成一圈將任逍遙圍在中央。
「出去,這裡沒你們的事。」對任逍遙毫無預兆的突然舉動,花事君毫不在意,揮揮手示意眾暗部離開。
「夫人,這……」暗部首領猶豫道。任逍遙的威名早已傳遍整個扶桑,萬一真把他惹火,「手無縛雞之力」的夫人如何抵擋。
「娘的話你們沒聽見麼。」真宮寺美奈走到眾暗部跟前,淡淡道。言畢嗔怪的白了任逍遙一眼,她知道任逍遙絕不會因為說不過母親而「動手」,所以突然站將起來,一定是由其他理由,何況以母親的武功,哪裡用的著別人保護。
「等等,多幾位兄弟見證也是好事。」任逍遙出乎意料的微微一笑,左手捋起腦後髮束,右手五指劃過,勁力到處,頓時將大把頭髮切斷,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時,朗聲道,「任逍遙對天立誓,日後若始亂終棄,有負真宮寺姑娘,必遭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今日割發代首,以明矢志!」
花事君、真宮寺美奈母女齊齊劇震,前者恬靜無波的神態生出變化,愕然瞧向任逍遙,後者俏臉現出沒法掩飾看得人人心神動盪的驚喜神色,粉臉飛起兩朵紅霞,令氣質雅秀的她尤顯得嬌艷無倫,心兒劇烈地跳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時候的人們堅信「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怕是一根頭髮,都不敢輕易毀傷,任逍遙為表對真宮寺美奈的永不變心的癡情,甘願立下重誓,甚至割發代首,這在男權林立、女人毫無社會地位的當時,是沒有人敢想,更沒有人敢付諸實施的事情。畢竟,在幾乎所有的男子眼中,女人只是他們的附庸和玩物,根本不值得為其付出,而他任逍遙,這個身居高位、一舉一動皆為天下楷模的少年英雄,竟然肯用性命發誓,保證對真宮寺美奈的忠貞!
花事君迎向他堅毅的目光,深深的注視他,淺歎道:「你的執著讓我感動,我也不得不承認天下間沒有第二個人比你更適合成為美奈的丈夫,但……」說到這裡她話鋒突然一轉,石破天驚般說道,「但我還是不能把美奈嫁給你。」
「為什麼!?」任逍遙措手不及的失聲道。
「因為……」花事君輕輕歎一口氣,深邃的眼神被複雜難明的神色替代,像陷進令她魂斷神傷的回憶般道,「因為我是個嫁到異國的女人,深知離鄉背井、遠離故土的痛苦,雖然我在中原已經沒有親人,龍炫又待我說不盡的好,但每每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我總會想起山清水秀的江南——那片生我、養我、育我的故土,每逢中秋、重陽、元宵,這些歡聚團圓的節日,心中與日俱增的思念就像刀絞一般折磨著我。我多想回趟中原,回去追尋幼時清春懵懂的歲月,回去品位故鄉泥土的芬芳,但我離不開龍炫,離不開深深愛著我的龍炫,龍炫又離不開他一手建立的虛夜宮,離不開辛苦執掌的北辰一刀流。」
「母親……」真宮寺美奈嬌軀一震,兩行清淚滑落面頰。
「三十年,我被思鄉之情折磨了整整三十年,卻不能向任何人傾訴心中感受,因為我是七大派總掌門的妻子,我的一舉一動都都是扶桑女子的楷模,但叫稍有疏失,不但給龍炫抹黑,還會影響北辰一刀流在忍術界的絕對權威。」花事君唇角現出一線苦澀的笑容,歉然道,「如果你不是天極教教主、冠軍候,我會毫不猶豫的把美奈托付給你,然而你肩頭背負的重擔決不比龍炫有絲毫遜色,美奈嫁給你只會成為第二個我,第二個為丈夫飽嘗思鄉之苦卻無法得到開解的女人。」
花事君憐愛的輕撫著女兒不住抽搐的背脊,滿目歉疚的望向任逍遙,香唇抖動數次,才勉強說出話來,「作為母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曾讓自己痛不欲生的悲劇在女兒身上再度發生,所以……所以你們的婚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