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濃霧,陰風習習。
山林群木,都彷彿變成了鬼魅的影子,在望著眾人,發出陰惻惻的詭笑。
「大哥哥,我怕!」林毓秀最是膽小,抖抖嗦嗦的抱著任逍遙胳膊。
「沒事,有大哥哥在,誰也欺負不了你。」任逍遙輕撫著她微微顫抖的背脊,柔聲安慰道,「再說了,秀秀你武功不弱,對付三四名中忍綽綽有餘。」
「就是、就是,六妹的衡山七絕劍得自獨孤前輩真傳,我和姐姐都架不住哩。」南宮鳳姿嬌笑道,她是個樂天派,從來不知道害怕。
忽聽龍菲芸叫道:「快看,這是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前方茂密的黑松林中隱約有無數黑影來回晃動,乍看像是野獸,動靜間又像是疾速迫近的敵人。
「來者何人,報上名號。」易天寒打馬衝前,厲叱道。
「汪——汪——嗷嗷——」林中傳來的非是人身,而是野狗和豺狼的吼叫。
「欺人太甚!」易天寒縱橫江湖幾十年,幾時受過此等侮辱,霎時火冒三丈,爆喝一聲,打馬衝了過去。
「易老鬼,等等!」付龍淵恐其有失,急忙追了過去。
憑他倆的武功修為和江湖經驗,只要不遇上「兩個」真宮寺龍炫,倒霉的必是對手,眾人也不但心,左右護衛著黑崎正良乘坐的馬車,慢悠悠的繼續前行。
預料中的打鬥聲沒有響起,有的只是易天寒、付龍淵滿懷驚詫的眼神。
林子裡沒有人——準確來講應該是沒有活人,有的只是幾十句冰冷的屍體。
死狀之慘厲、場面之恐怖,連慣見殺戮的二老都為之震驚。
所有的死者或給空中墜落、地面突起的種種機關刺得腸穿肚爛,或給手裡劍、苦無軋的血肉模糊。他們中有的筋斷骨折,關節錯位,幾已不成人形;有的腦顱爆裂,鮮血腦漿混雜在一起,紅紅白白的流了滿地;有的四肢給生生撤落,雙腳還在身旁,兩手卻不知到了哪去;還有的……
——不少死者被倒掛或定在樹上,勿自未倒,加上樹葉的拂動,遠遠望去就像人影移動一般,至於野狗、豺狼則是被血腥氣引來。
大部分屍體的臉容都近乎扭曲,彷彿臨死之前瞧見了什麼極其恐怖的物事。
林毓秀第一個忍受不了,「哇」的吐了出來,眾女亦倍感噁心,除了真宮寺美奈和龍菲芸,全都偏過頭去,不願再看。
「這些……這些是什麼人。」任逍遙頭皮發麻,喃喃道。
「是忍光流、松田流還有霧隱示現流的忍者,從現場情況判斷,應該是霧隱示現流行進至此遭到忍光流和松田流伏擊,一場大戰下來死傷慘重。」真宮寺美奈顰起秀眉,緩緩道,「你不是說高良掌門會派弟子暗中協助我們嗎,現在看來他們的計劃已經曝露,而且在我們之前就被消滅了。」
「不,這裡有好幾行腳印,而且十分凌亂,我想應該有人殺了出去。」任逍遙臉上的神情愈發凝重,霧隱示現流的勢力他是知道的——雄踞棲月谷,坐擁近千徒眾,猶在七大派中實力居末的神道無念流和御庭番之上。高良美雪既執意相助,派出的必是精英忍者,沒想到卻在此處遭遇伏擊,死傷枕藉。
看來對方不但高手眾多,實力強勁,還有精於伏擊、暗殺及設置機關的忍者
「逍遙,這有活口!」蘇涵碧急喚道。
那是一個身穿霧隱示現流服飾的瘦高漢子,半邊臉頰全是鮮血,手臂軟軟的癱在身側,顯然已經折斷,鼻端微微起伏,胸膛還有些跳動,但也已十分微弱,隨時可能停止,任逍遙連忙問道:「你們是不是遭到了伏擊,剩下的其他人呢。」
瘦高漢子張開眼睛,眸子仍滿是驚恐之色,瞳孔至少放大了一倍,他喘息著,掙扎著,似乎要站起,卻連手指也不能動一動,他全身上下已不再有絲毫力氣。
易天寒大聲道:「說話呀,你還能不能說話?」
這人喉結上下滾動著,終於從那已乾裂的嘴唇中,吐出了一絲聲音,卻已不像是人類說話的聲音,那只是一種幾乎無聲的嘶喊,絕望的嘶喊:「小姐……快跑,快跑啊,他們是惡鬼,成千成百個惡鬼……殺……殺!」
任逍遙額角開始滲汗,追問道:「什麼惡鬼,你說清楚些。」
這人眼睛空虛地瞪著前方,嘶聲道:「不許……不許你傷小姐,惡鬼……」
他忽然從任逍遙懷裡跳出來,向前衝了出去,但只衝出兩步,便撲地倒下,永遠不能動了。
眾人面面相覷,任逍遙喃喃道:「怎……怎麼會這樣,堂堂一個忍者竟然說出鬼啊魔啊之類的話。」
「他中了幻術……不,準確來講應該是瞳術,極其厲害的瞳術。」真宮寺美奈秀眸明亮起來,分析道,「幻術是忍術的一種,主要用來迷惑對手的視、聽、嗅、味、觸五感,其中以主要針對視覺的瞳術最難對付。」
「這麼說來此人定是看到了某種幻象,所以才滿臉驚恐……不好,他口中的小姐定是高良杏奈——涵碧,他受傷多久了。」任逍遙猛然一驚。
「大約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應該來的及。」任逍遙袖袍一拂,縱身躍起,投往密林深處。
「逍遙,你去哪?」
「去救高良杏奈,她母親待我不薄,我不能見死不救。」任逍遙的聲音遙遙傳來,「前面恐還有埋伏,你們原地等著,切莫到處亂闖。」
××××××××××××××××××××××××××××××××××
任逍遙身形如電,在暮色蒼茫的黑松林中迅速前行,他已潛運真力,將靈覺提至極限,方圓數十丈內任何細微的聲響都難瞞過他的耳朵。
要說他現在的狀態,的確不是最好,青木俊志的幾番重擊全都傷及內腹,雖說憑著強健的體質和超卓的恢復能力,這些傷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但若說全不影響他武功的施展,那絕對是騙人的假話。
任逍遙右臂、腿肚還有小腹等幾處受創最重的地方迄今仍隱隱作痛,尤其是曾戳破守鶴之盾的右手腕脈處,不但有些酸麻,還帶著火灼碳烤般的熾熱痛感。
好在青木俊志這級數的宗師級高手,扶桑武林並不多見,否則若再碰上一兩個,絕對夠他受的。
沿著地面、樹木遺留下的廝殺痕跡,任逍遙並沒有受到太多機關、暗器的阻撓,但從道路兩側的屍身和種種已經發動的陷阱來看,雙方的戰鬥一定十分慘烈。
任逍遙心中一陣愧疚,本該由他們面對的伏擊,卻讓好心幫忙的霧隱示現流來承受,如果自己不能保護高良杏奈的平安,就算把真宮寺美奈安全送回虛夜宮,這輩子都無法面對那些壯烈犧牲的英靈。
忽然任逍遙停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前面的一棵樹上掛著一具屍體,一具讓他觸目驚心的屍體——霧隱示現流特別上忍棋木佐兵衛。
不錯,正是那個曾在水月峰向任逍遙偷襲,若非仗著從真宮寺美奈處「偷學」來的忍影分身術,就要被他當場斬殺的棋木佐兵衛。
黑松林氣候潮濕,本是施展霧隱之術的最佳場所,偏偏他在此處遭人狙殺。
對方的實力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
查驗屍體的傷痕或許會有發現,任逍遙正想上前,忽然心念一動:在江湖上,有很多扮成死屍來暗算對手的例子,會不會……
他頓了片刻,還是決定過去看看,畢竟以他冠絕江湖的易容術和超凡的洞察本領,很少有偽裝能夠瞞得過他。
果然,這是一具真正的死屍,而且的的確確是棋木佐兵衛。
時間固然很緊,任逍遙仍不願他曝屍荒野,至少先把遺骸從樹上解下來。
死屍是不會暗算人的。
可當他的指尖一碰到那屍體時,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死屍也會暗算人的。
他剛一碰到屍體,就聽到輕輕的一聲機簧開動的聲音,錚。
那是一聲很輕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可是卻代表了死亡。
因為在那一刻,死屍上,死屍周圍,至少有五十七枚暗器向任逍遙打了過來。
黑壓壓的一片暗器,厲嘯著,瞬間已射至任逍遙面門。
任逍遙後退。
他退的很快,因為他早就有了準備。
他當然看的出那死屍是被人綁在樹上的,他想不通無緣無故,一具死屍為什麼會被綁在樹上。
他想不通,所以他很小心。
所以他能及退開。
沒有言語能形容任逍遙退的有多快。
只能說,他退的比大多數暗器都快的多。
他這一退,有許多暗器已無法射到他身上。
然而還是有很多,已堪堪射至他的面門。
這些暗器,在月光下閃著幽藍的光,顯然都淬了劇毒。
無須許多,一枚已足以要人命。
暗器來的太快太快,任逍遙知道自己已無法躲過,只得曲指一彈。
一指彈出,一枚暗器已倒飛回去,撞上了更一枚,然後兩枚一起落下。
然後任逍遙又出另一枚。
這樣說也許顯的很慢,但換一樣說法就不同了。
在你一眨眼的時間裡,任逍遙已彈飛了十九枚枚暗器,落下了三十八枚。在你第二次眨眼的時候,所有的暗器都已不見了。
所有暗器已盡數落下,但任逍遙的身形並未停頓,因為他看到月光下有一條淡淡的黑影,飛快的向對面的方向掠去。
這就是殺害棋木佐兵衛,並且將他的身體佈置成陷阱,暗害任逍遙的人。
任逍遙的身形本在急退,但他忽地拔高幾十尺,落下的時候,他的方向已完全變成了相反的,虎吼一聲,疾速追了上去。
任逍遙的輕功冠絕天下,這是一句實話——不,應該是個不容置謔的真理。
因此他與那條黑影的距離在很快的拉短。
那條淡淡的黑影漸漸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然後越來越清楚,任逍遙甚至已能看清他蒙面的黑巾在腦後打的結了。
然就在這時,那人忽地一揚手,竟將自己身外的黑衣脫了下來,然後一揚手,衣衫飛揚,已向任逍遙當頭罩了下來。
任逍遙正自急行,眼見黑衣罩來,不暇思索,一掌擊出。
「嘶嘶」幾聲,黑衣頓時被氣勁震裂,化成碎片四散飛舞。
猶如蝴蝶、黑色的蝴蝶、來自地獄代表死亡的蝴蝶。
因為那人在揮出黑衣後立刻揮出了幾柄飛刀。
任逍遙一掌劈裂了衣衫,立即發現了飛刀。
飛刀來的很快,他向前衝的也很快。
兩個速度相沖,就更快。快到難以想像,甚至不可能避開。
任逍遙已是絕無機會閃避,甚至連抬起手來拂開的機會都沒有。
他甚至已經可以說是死定了,若不是他忽然就已仰倒的話。
正在疾行中的任逍遙忽地仰倒,他的後背已擦著地面,他的身體卻還在前行。
飛刀就自他臉上飛過。
待到他腰一挺站起來的時候,黑影已然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