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皆自詫異,曉塵乃得道高僧,怎會使出這等兩敗俱傷的招式,實在大違佛家謙沖仁厚的本質。
唯有諸如獨孤宇、林非凡、南宮不敗等絕頂高手才能看出此中玄機。
柳玉虛的劍法勇猛奮進,奇詭連綿,乍看如有實質,偏又實中藏虛;似是千變萬化,偏又樸實無華,其中精微奧妙處,盡顯當代劍術宗師的驚人業藝。曉塵的內功固然較他為高,但以肉掌硬憾削鐵如泥的紫電、青霜實殊不智,因此放棄守禦,縱前搶攻。
他以龍抓手奔襲柳玉虛雙肩,目的並非傷敵,而在於圍魏救趙。
蓋因肩頭缺盆、巨骨兩處穴道乃手臂筋脈樞紐,倘受制於人,任你劍法再精也休想施展,柳玉虛自忖未必能搶在龍抓手攻到前刺中曉塵,不得已只好身形微側,輕輕飄讓了開去,攻勢亦隨之消弭。
曉塵乘勢進擊,次抓隨至,去勢愈發迅捷剛猛。
柳玉虛斜身避向右側,正待出劍迎上,曉塵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發出,猶似身化飛龍,時如位臨深淵,游移騰挪;時如盤旋曠野,無所不至;時如翱嘯九天,龍爪急舞;時如搖撼蒼穹,浩然莫御。
柳玉虛憑借輕靈翔動的步法,綿密沉凝的劍式守得無懈可擊,再不輕易進襲,貪功冒進,將道家謙沖儉嗇的要旨發揮到極致。
曉塵使畢三十六式龍抓手,始終沒能佔到半點便宜,忽然面露微笑,左掌向內彎曲,搭上右手腕脈,右手中指反扣,緊捺拇指,似是拈住一朵鮮花。
「拈花指!」台下群雄的齊聲驚呼。
只聽「波」「波」「波」數響,五道指力直衝而出。
柳玉虛頓覺一股溫淳平和的罡氣撲面襲至,急忙向右滑出三尺,一招「清風徐來」斜擊曉塵,劍至中途,倏地圓轉,跟著一計「水波不興」反掃下盤。
曉塵使出一葦渡江,群雄尚未看清,人已退到七遲之外,然後一個旋身,帶起的勁風剛好抵消柳玉虛龐大的氣勢壓力。
「呆子,曉塵大師的步法比你還快。」水芙蓉驚道。
「豈只是比我快,就算師父親臨也未必贏得了他。」任逍遙心悅誠服道。
「呵呵,論及輕功,孟飛天下第一的稱號確是當之無愧。」獨孤宇捋鬚道,「飛仙化羽以輕、靈、巧著稱,講究半空中的身形變幻;一葦渡江則強調快、迅、捷,地面上的挪移騰躍堪稱舉世無雙。兩者相較可說各有千秋,但孟飛生平僅只研習逍遙無極掌及飛仙化羽,而曉塵大師不但得兼顧其餘十二門少林絕學,更要分心掌管羅漢堂事務,武功雖比孟飛略高,輕功之純卻稍有不及。」
任逍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喃喃自語道:「這麼說即使練成飛仙化羽第九重『浩宇蒼穹』也難達至輕功修為的最高境界了?」
水芙蓉咯咯嬌笑,嫣然道:「大不了你再把一葦渡江偷學了去……」說到這倏地住口,生怕給少林僧眾聽見。
獨孤宇悠然神往道:「飛仙化羽、一葦渡江再加上天極教的躡空幻影,倘能將此三大輕功絕技融匯貫通,才真正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殊不知若干年後,任逍遙當真做到了。
曉塵、柳玉虛已纏鬥近百招,雙方各施手段,毫不退讓,堪堪戰成平手。
「法會因由分,如是我聞!」禪唱之際,柳玉虛眼前驀地現出千百重掌影,以泰山壓頂之勢鋪天蓋地的襲將過來。
面對「大慈大悲千葉手」,柳玉虛依舊鎮定自若,冷靜如故,他並不像衛思函當日那樣急於中斷對方掌勢,而是靜觀其變,待曉塵銳氣將盡方才出擊,紫電、青霜暗施卸勁,化去對方攻來多達七成的力道,然後仰首飛退,避過剩餘掌力的侵襲,拗腰回來時,提步搶至曉塵左側,揮劍橫劈,似緩實快,似拙實巧,流星般劃過二人對峙的空間,疾掛曉塵腰肋。
「好一招『雲海玉盤』!「曉明失聲驚道,「連消帶打,毫無軌跡,深合『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的自然法則。」
換過尋常人物,不待鋒刃及體,早被直有撼岳搖山之勢的劍氣重創。然而曉塵運起易筋經,瞬間將靈覺推至巔峰,全身紋風不動,連衣袂亦未揚起分毫,雙掌自左向右劃下,交疊胸前,八指虛垂,唯拇指並於一處,精準無誤的命中按在紫電劍劍脊處。
柳玉虛心中暗凜,曉塵的摩訶指法已逾化境,每個動作均慢條斯理,與雙劍行進的速度相異迥然,即使不諳武功的販夫走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可偏生就是這種再也尋常不過的「慢」,卻剛好能克制自己的「快」,因為他緩慢的舉止僅僅是種目力上產生的錯覺。
佛門玄功,確是驚世駭俗,難以言愈!
氣勁交擊,並無半點聲響,柳玉虛只覺雙劍猶如投進一個乾涸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枯井,興不起任何波瀾。可當自己勁氣消磨殆盡時,枯井忽然變成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鋪天蓋地的朝他狂湧過來。
柳玉虛悶哼一聲,往後疾退。
曉塵乘勢進擊,雙掌並指成抓,在空中畫出一個「卍」字,重重疊疊,綿密無匹,宛如狼奔豸突,是為寂滅抓第一十七招「萬佛朝宗」。
柳玉虛大喝一聲,雙臂疾振,紫電、青霜變得重逾千斤,又若輕於鴻毛;既偉岸如山,又虛渺虛無,威力比之對手絕無稍遜,且猶有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