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忘記了時間的存在,微弱火把的光沒有盡頭的燃燒著。躺在已被自己體溫溫暖的大地上,許哲好想有個人來告訴自己,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用人界的時間計算,從被囚禁開始,已經過去了十天。可對於1天擁有48個小時的神界來說,這是多麼難熬的480小時啊……
在關押的第五天時,許哲已經耗近了全身的力量,就是想繼續的轟擊幽冥之間結界壁都辦不到。
無法使用靈,意味著許哲無法用靈來補充那流失的體能。整整480個小時裡,許哲顆米未進,即便一滴潤喉的水也沒有。
手背上拳擊的傷口凝成了厚厚的暗紅血疤,現在的許哲和死人的差別只在於他還有一口氣而已。
折磨自己是件愚蠢的事情,可比起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許哲大概更願意死去吧?
真的沒有料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本認為要麼死去,要麼阻止神下界的天真想法,現在卻什麼都沒有做到啊。
許哲想離開這裡,哪怕得不到神的信任,自己也要回到人間,回到吳倩的身邊,回到熟悉的世界。
也許這也意味著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了,但至少……至少自己能保護朋友到最後一刻。
可惜乾涸的喉嚨連呼喊「救命」也辦不到了,疲憊的身體更是連抽搐一下手指都成為了奢望。
為了節省體力,許哲一直閉合著雙眼,黑暗不會讓這孩子恐懼,因為他早已習慣看不見的世界。
一些都是那麼的安靜,連半點腳步聲也沒有,真是安靜死去的好環境。
就在一片黑暗中,一點異樣的東西在發生的改變。
是白色的光,從好遠的地方射來,許者甚至覺得光穿透過了自己虛弱的身體,因為那溫暖的感覺並不像是錯覺。
細胞好像被注進了活力,重新開始了新陳代謝。白色的光中,真的像在飛舞一樣,正面隨光而來的風吹過了耳邊,有忽忽的聲響,髮梢都在隨風的舞動。
如果這是死前的光,許哲會認為自己死的很舒服啊……
沒有過多久,或者根本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許哲的腳接觸到了真實的大地,四周白色的光也在悄然的散去,剩下的是夕陽的紅。
「這是……」許哲驚訝的檢查著自己的身體,不管是觸摸還是嘗試控制,沒有半分虛假的感覺,真實到就像現實。
身邊那因夕陽而被染紅的天空,翠綠的大片草地,還有歡快打鬧的小孩與行走的路人,一切都不像製造出來的假象。但正因為如此,許哲才無法理解,畢竟自己的虛弱不證明腦袋也不好使,現在的自己明明就該在那該死的幽冥之間中苟延殘喘。
「我……我是神經錯亂了嗎?」許哲並不是沒去過死人的世界,所以知道這裡不是輪迴的場所,有些茫然的原地歎息著,摸不著頭腦。
「驚訝嗎?孩子……」突然,一個聲音如此的感歎著,就在許哲身邊不過數米的木頭長椅上,一個人安詳的坐在那裡,輕輕拍著自己身邊空出來的位置,「過來吧,坐下我們聊聊……」
許哲不知道他是誰,卻永遠無法忘記他的臉,因為他竟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同樣的眼神,同樣的氣息,同樣的髮梢,甚至手臂上同樣的紋身印記。就是克隆也無法到如此真實的效果,真實到許哲甚至懷疑,到底哪一個才算真正的自己?
「如果你想瞭解自己心中的困惑,最好還是坐下和我聊聊,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這樣的機會。」他在等待著,長椅之上的人凝視著遠方正落下的太陽,他擁有著和從前許哲一樣的暗淡表情,那種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的空虛與孤獨的表情。
「別露出那種樣子的臉,真的很討厭啊!」許哲在顫抖,所有的迷惘與思考全停下了,剩下的只有憤怒。因為當看著面前人的模樣,許哲的心便會莫明的哀傷。
「是嗎?我以為用你的臉出現,你會有點親切感的?」淡淡的歎息,長椅上的「許哲」笑了,不再去刻意模仿那過去的許哲。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可你應該是很厲害的傢伙吧?」並不情願的坐在了另一個自己的身邊,許哲沒有好臉色給「自己」看,「居然能滲透進幽冥之間來找我,你的膽子夠大的,不怕帝釋天那傢伙找你麻煩嗎?」
「噓,不要破壞這裡的氣氛,難道你認不出這裡是哪嗎?」單指豎於了嘴邊,假許哲似乎並沒有聽許哲說話,只是沉醉在這愜意的環境中。
「別扯些無聊的廢話,我只想問你……」話未說完,許哲停止了放肆的發言,因為目光被一些東西所吸引了。
吸引自己的是遠處寂靜的一座人工湖邊,一排隨風舞動的柳枝下,一群聚集的人。大多數的人似乎都在看什麼厲害的表演,有白胡的老者,也有不懂事的孩子,他們相當的有默契,全都一樣的安靜。
他們在看的是,一個少年正為一位的女孩畫著油畫。
他們,許哲同樣無法陌生的啊。正是八年前那個懵懂的自己,還有那個叫做雪兒的暗戀對象。
「怎麼可能?!」記憶的門就像被一記重錘敲開,許哲終於想起了一切。這裡正是自己第一次和雪兒約會的公園,自己答應了她的請求,為她畫了一幅自己最愛的油畫。
接著,數小時後,在那馬路上的告白後,雪兒為了自己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想起來了嗎?這裡是你的過去,是你人生發生轉變的地方。」身邊的人平靜的如同在述說著編造好的劇本,「因為你對雪兒的愛,你無法克制自己對她深愛的心情。也因為你愚蠢的告白,你將自己帶進了危險的車禍中。然後也因為對你的愛,或者是神故意安排的橋段,雪兒奮不顧身的救了你。
接著,你開始能看見另一個世界的生靈,接著,你瞭解了三界,接著,為了尋找那個你深感愧疚的女孩,你走上的除魔的道路……
看上去複雜,意外百出的人生,只要認真的去整理一下,其實很容易發現一條單調的線。這便是你們喜歡稱為的因果循環,也就是『天命』。」
「你……到底是誰?」許哲在顫抖,頭頂滿是冷汗,看著身邊「自己」的眼神都在恍惚。要是在這世界有什麼可以肯定的話,許哲只知道身邊的傢伙絕對不是像神那麼渺小的存在。
「明明你的眼神已經在說你知道了我是誰,可你還是想聽我親口承認嗎?」那麼自然的前傾著身子,他用單手支撐著側臉,和那些站在那畫畫少年身邊的人一樣,靜靜看著那少年時代純真的許哲,「是啊,我便是『天』,三界的造物主,也是安排你命運的傢伙……」
「果然是你這混蛋!」就像遇見了水的純納,許哲咆哮的側身揮動起了堅實的拳頭,轟向了身邊人的腦袋。許哲有一萬個憎恨天的理由,有一萬個不打到他頭破血流無法息怒的原因。
就是身邊的傢伙,用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卻給了自己如此悲慘的人生。
失去珍貴的東西,彷徨,被欺騙,被利用,成為神的工具,被九尾奪去了在乎的人,無辜的人為自己的私心死去,還有這樣,還有那樣……
即便想訴苦也找不到人的悲痛經歷,也只有面對給予自己這一切的天,許哲才能露出野獸般凶狠的眼。
「你覺得是我在折磨你嗎?許哲?還是覺得三界億萬生靈的命運真的操縱在我的手上?或者說讓你如此痛苦的,其實只是你自己而已?」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在乎許哲憤怒的攻擊。
天的從容是億萬年不變的東西,好像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這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情緒激盪的了?
拳頭停在了天的側臉前,刮起的拳風吹亂了他的劉海,許哲並不是忘記了恨他的感覺,只是想在他半死不活前問明白一切。
「別他媽說些聽不懂的道理,在我殺了你前,把你的話翻譯成簡單的版本!」許哲是在威脅,才不管自己是不是面前的人創造出來的一件玩具。
「簡單的版本便是,我操縱的也許是命運,可我卻無法操縱生靈面對命運的『選擇』。許哲,其實從頭到尾,你的悲慘全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也就是說,你自己希望這樣,覺得這樣更好而已。」天在歎息,聲音好輕,帶著一絲的遺憾。
「你到底在說什麼蠢話?有人笨到想讓自己痛苦的活著嗎?!!!!」許哲是那麼的鄙視,彷彿在和可惡的臭蟲說話。
「是嗎?那麼你為什麼不向神妥協?這樣你也不至於被弄得狼狽不堪。或者是像九尾妥協,加入九尾的陣營,你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為什麼呢?」天像在思考,他緩緩眨動的雙眼,每一下就像過去了一百年那樣的漫長。
「那是因為這樣人類就他媽的要死完了!」許哲擁有如此選擇的理由。
「那麼你為什麼在乎他人的死亡?從什麼時候你開始了在乎他人的性命?」天的問題沒完沒了。
「因為……」許哲楞住了,說不出一句話來。
「明白點了嗎?你的命運根本沒有人在操縱的啊……我能安排的只是你遇到的『問題』,然後做出『回答』的便是你自己,還有你自己的心。
『問題』永遠都沒有錯,錯的只有『回答』而已。」重新坐直了身子,天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如果不想那麼的不幸,從一開始你只要不喜歡雪兒就好了,這樣你便能繼續普通的人類生活。也可以繼續保持默默的暗戀就好,這樣她也不會因為你的告白而死。或者放棄尋找她的念頭,這樣你就不會成為除魔師了。或者不要去愛上你的搭檔,這樣你也不會與九尾這最大的『不幸』相遇了……
明明擁有那麼多通向幸福的方法,可你卻總是在一個一個問題來到時,回答出了錯誤的答案。
『不幸』不是我賜予的,我可沒有那麼偉大的『能力』,只是你覺得這樣最合適……
你覺得現在的你才是你想要的你而已……
許哲,你想因為自己『錯誤的選擇』殺了我嗎?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天啊,那是高不可攀的地方,只能仰望。可當真正來到它的面前時,當你覺得你已經觸摸到它時,其實你依然站到遙遠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