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一個在歐洲,即便現在提起也會讓人不寒而慄的名詞。醫學界內認為,發生於1348年至1352年間的這場疾病,是人類醫療史上最大的災難。而在信奉神靈的宗教界內,這便是一場神對人類最殘酷的懲罰。
不過持續了四年的黑死病,奪走了超過2500多萬條人命,這還不是準確的數值。整塊歐洲大陸,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死在了這場噩夢般的瘟疫之中。
一些驚人的記錄更是述說了一座座繁榮的城市,是如何在數年間死亡的只剩下了數人的可怕過程……
跟它比起來,戰爭都變成了一種幸福。面對槍炮,人類至少還能擁有抵抗的力量與意識,用生命譜寫壯烈的凱歌。可在黑死病的面前,這不是人類可以反抗的力量,也不是能誕生英雄的年代。無數的人倒在了街頭,全身佈滿了黑斑,心臟在煎熬中衰竭,然後死去。面對死者的屍體,活者的人沒有半分的同情或憐憫,只有刻在骨頭上的恐懼。
地獄是什麼樣子,當時的歐洲就是何等的模樣……
這是一段不願被人提起的歷史,也同樣是布納諾不願意想起的東西。可不願提起,不願回憶,不證明它並不存在。
「黑死病?歷史上不是說為蒙古人帶來的鼠疫嗎?」方向有些糊塗了。
「人類的歷史便是否認一切自己無法解釋的東西,然後努力尋找看上去合適的理由作為填充。我們都是被歷史否認在外的存在……」布納諾的聲音帶著顫抖,是惋惜嗎?還是愧疚,「7百多年前,那時的我還只是像你一樣的年輕,有著金色的長髮英俊的面容。母親與父親對我都是無比的疼愛,龐大的家族提供給了我最幸福的生活。可是幸福卻是讓人腐敗的催化劑,越是幸福的人越是會思考,為什麼其他的人無法像自己一樣的幸福?
我見過太多被重稅壓迫的妻離子散的家庭,我見過太多所謂的貴族用權力凌辱窮人家的小女孩,我也見過國王們奴役可憐的人民幫自己修建宏偉的宮殿。
從疑惑到同情,從同情到救助,我就這樣成為了一個善良的人。用家族龐大的財力幫助了我能幫助的人,然後得到他們的崇拜與喜愛。
我沉浸在眾人感激的目光中,在一段時間內,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堪比天上的神靈。
在神靈遺棄了人類後,是我開始了拯救他們,給予他們幸福。「
「善良不是這樣的……」搖著頭,方向否認著自己與面前老人的區別,因為自己從不奢求任何的回報。
「是啊,真正的善良不是這樣的,可善良的本質並沒有改變,我同樣在救助著其他的人,同樣不奢求什麼回報。可惜這樣的事情卻讓父親雷霆大怒,我的母親因為沒有教導好我的罪過而被活活的燒死。可這也再糾正不了我善良的靈魂,你應該能想像到,當時作為彼得家族獨子的我,是受到如何的期待。」其實布納諾並不想這樣,可命運卻是在輪迴前已被天注定,「發展了數百年的彼得家每一代都是魔界魔神的寵兒。我們擁有最優秀美味的鮮血,擁有最強大的人類之靈,但對繼承者人性的要求遠比這兩樣更加重要。
五大家族間有自己的盟約,如繼承者擁有了善良的人格,即便再過優秀也失去了學習黑巫術的資格。「
「因為善良的靈魂會吸引來太過強大的魔神嗎?我聽奶奶說過……」方向並不是一無所知。
「魔神?那種東西才不值得我們來擔心……」在這老人的口中,那魔界中的霸者也是渺小的存在,「讓五大家族恐懼的是撒旦……魔界的君王,可與天空眾主神掙一日之長短的魔王。」
「撒旦嗎?厲斯曾告訴過我,他是個懶散的君王,根本不願意過問魔界的事情,也不喜歡和什麼黑巫術扯上關係。和人類簽定契約被看成對自己的污辱……」在方向看來,撒旦等同人類界中古代的昏君,但卻是擁有可怕力量的「昏君」……
「簽定契約是污辱?那只是因為召喚的人太過的低劣,噁心的靈魂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他要吃的是上善,是最優秀最善良的人類靈魂。」說到這裡,老人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著,是憤怒?還是恐懼,「我的父親被統一的慾望蒙蔽了雙眼,也因為我的優秀而不忍放棄。
於是,隱瞞著其他的家族,秘密的將一切黑巫術的知識傳授給了我,當時的我18歲。
其中,最根本的召喚咒文更教得最為透徹。父親抱著一絲的僥倖,和你一樣,認為我為了獲得膜拜的善良不是純粹的善良。並花了許多的功夫來修改咒文中可能透露出我善良部分的內容……
在父親的努力下,我在20歲終於成功召喚出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隻魔神,而且是非常優秀的一級大魔神。直到和它簽定了契約後,我的父親才終於放下了心來,將偌大的家業交給了我來打理。也不在關心我善良不善良,只要能統一了黑巫術界就好。
我得到了許可,得到了權力,我能幫助的人也越來越多。漸漸的,運用黑巫術也全為了幫助人們過上更幸福的生活。
隨著力量運用的越來越多,靈魂也在付出中得到了昇華……那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那一天布納諾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來到了一片乾旱的村莊,數年未下過一滴雨水的這裡荒涼的如沙漠一般,村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布納諾只想召喚出自己的魔神,為民眾打出一口深井,幫助他們灌溉農田,解救眾生。
知道了布納諾的到來,眾多的村民圍住了這擁有「最善良貴族」稱號的布納諾,膜拜,感激,場面可讓天地動容。布納諾更覺得救助他們是自己的責任……
來到了村莊的廣場上,再三告戒了民眾不要慌亂後,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鮮紅的血灑在了黃土地上,巨大的六芒星陣浮現,布納諾念誦起熟練的咒文。
可從魔法陣中出來的並不是熟悉的魔神,而是一位人型的怪異生命體。
「不可能啊?」聽著老人說到這裡,方向最先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魔法陣不是只能召喚出與自己簽定了契約的魔神嗎?不可能出現其他的魔物啊?」
「這又是你所謂的法則嗎?」[夢想文學網]布納諾的話讓方向一愣,是啊,這又是一個前人留下來的錯誤真理,「當時的我像你一樣的驚訝,追問著那出來的魔物我魔神怎麼了。他卻是毫無感情的對我說『被吃掉了』……它便是撒旦,那魔界的君王。在確認我的靈魂已達到可食用後,他殺死了和我簽定了契約的一級大魔神,強行將契約力量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也就成為了我的契約魔神……」
「和撒旦簽定契約?」方向可是連想都不敢想,這就相當於和上帝和宙斯成為了朋友一般。
「不是簽定契約,而是成為了他的奴隸……就在我的面前,他殺光了全村的人,吞噬了他們的靈魂。可他卻是獰笑的對我說,『這樣他們就不用再為沒有水而煩惱了……』」布納諾的眼眶第二次的濕潤,大概是回憶起了村民們無助的臉龐,「那麼善良的東方小子,我問你……如果撒旦讓你選擇,是犧牲2500萬條人命填抱他的肚子,還是整個人間界都被其毀滅時,你會如何選擇?」
看上去,老人的問題不過是種可笑的假設,但正因為是由他說出口來,所以也不覺得這種假設是可笑的了……
七百年前,布納諾遠比現在的方向更加的困惑,面對君王級的魔神撒旦,他的一句話便能決定世界的走向。
這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壓力,可當壓力來臨時,人類的表現又是魔神最喜歡看見的東西。就像在玩有趣的遊戲一般,人類複雜的心理變化與痛苦的表情,便是魔神享受的「歌劇」。
於是,在最後,布納諾不得不犧牲「小部分」的人來拯救更多的人。在布納諾的答案出口後,黑死病開始了在人間蔓延,整個歐洲陷入了活地獄之中。這便是因為善良而付出的代價,當布納諾發現自己救助的人們,連因為這瘟疫死去的人的零頭都比不上時,自己憤怒的摧毀了五大家族,消除了所有關於召喚咒文下半部的資料,避免誰破除了禁忌,再讓那惡魔來到人間。
自感罪孽深重的自己也隱居在了這片森林中,從此不再過問世上的紛爭。
可惜與撒旦簽定了契約的自己也得到了最大的懲罰……強大的靈與漫長的生命,讓自己在死前最大限度的體會自己的罪惡……
「你明白了嗎?善良的人學習黑巫術,終究只會帶給人類更大的災難,我們遠比惡魔更可怕,遠比最殘忍的儈子手更殘忍。如果明白了,請你離開……」可謂是苦口婆心的勸導,沒有了開始時的陰冷與恐怖。現在的布納諾更像是一位善良卻可憐的老人……
「呵呵……」低垂著額頭,方向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聽完您的故事,不,是『歷史』後,我突然覺得原來我認識的一個『人』是多麼的特別?面對同樣是無從挑戰的對手,他從不懂得思考對方提出的問題,不管有沒有可能,先把提問的人打得扁扁的再說。」
「挑戰神的力量嗎?」布納諾帶著鄙視的目光。
「是啊,有『法則』規定了,人不能挑戰神的權威嗎?」方向的反問是那麼的具有力量,震撼著布納諾那顆已死去的心臟。
這一刻,老人彷彿又一次感受到了體內血液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