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森林迴盪著銅鈴的聲響,越是靠近,人心越是逃不開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好像靈魂隨時都會在這鈴聲中脫體而出。
枯黃的樹葉在他的腳下如同字片般的碎裂,化為來年樹木的養分。
方向看不見他的長相,一身陳舊的黑色長袍包裹起了他的全身,自然下垂的帽簷擋住了他的面孔。不過那握著木仗的手卻透露的他的年齡……
這是一隻和身邊樹木一樣皺紋縱生的手,乾癟的如同沒有了肌肉,甚至能看見青色的血管。長長的指甲好像從來就沒有修剪過一樣,完全符合童話故事中,對邪惡巫師的描寫。
一直走到了懸吊在半空的陷阱之前,老人才停下了步伐。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是什麼都沒看見……
「小向……我突然好想回家……」卡比輕聲的說著,身體不自覺的顫抖,不覺得身下的人和慈祥的奶奶是同樣的巫師。
「你的身上有魔神的味道……」顫抖著蒼老的聲帶,老人的話語沙啞且生澀,如同一個世紀沒開口說過話一般,已經忘記了發音的感覺,「你是異教徒嗎?」
「你好,我叫方向。」帶著自然的微笑,如果自己在地面,方向估計會先一步的伸出手去。
「我沒問你的名字,你是異教徒嗎?」蒼老的聲音並不在乎這年輕人叫什麼,重複著自己的問題。
「我是無神論者,不過我也算是一個黑巫師。」雖然天使一直仇視的自己,可方向卻是真的不信奉任何的神或魔,要說唯一信奉的大概只有「錢」了?
「黑巫師?我已經好久沒聽見有人敢這樣稱呼自己了……最後一次這樣說的巫婆已經被燒成了灰燼。」隨著交談,老人的發音越來越準確,詞語的咬音也正規了許多,「現在可以告訴我了,你的名字。」
「方向,韓國人,我是在孤兒院中跟奶奶學會的黑巫術。」方向還是表現的格外熱情。
「你似乎很愛說話,我討厭話多的人。」老人轉身向著一側的大樹走去,「看在你敢稱呼自己是黑巫師的份上,帶著你的『寵物』,趕快離開這裡。」
說著,只是用古老木仗敲擊了一下樹木,那懸空的籐網失去了牽引的力量,硬摔回了大地之上,好在厚實的落葉成為了很好的緩衝氣囊。
長長的舒了口氣,方向終於站了起來,三天的半空生活讓自己全身的骨頭酸疼的厲害。揉捏著脖子,活動著臂膀,抖動著腿腳,可方向就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叫你離開,現在……馬上……」黑袍下的老人已有些不耐煩了。
「我聽見了,可我走了好遠的路才來到了這裡,沒理由什麼都沒有得到就這樣的離開。」方向的理由相當充分。
「傻小子,你已經得到了很珍貴的東西,那就是活下去的機會……別逼我剝奪最後一點你擁有的東西……」老人的話可以看成一種威脅,「如果你還有點腦子就快點滾,在你靈魂被魔神吞噬以前,過完你剩下的人生。」
「你也知道我的將來是很悲慘的啦,所以就當可憐我,告訴我一些只有你才知道的東西好嗎?例如高級召喚咒文的下半部分……」方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誠且親切。
「哼,又是一個為力量什麼都出賣的笨蛋,像你這樣的小鬼我見過太多了,只瞭解了一點黑巫術的皮毛便想著用力量滿足自己的私慾。卻不知道自己將付出的代價將讓自己後悔莫及。當雙眼乾澀的流不出淚時,痛苦不過是剛剛開始。」鄙視的輕笑,老人沒有半分對方向的同情。
「小向才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他不過是想幫助更多的孩子而已!」卡比終於忍不住的開口為主人辯解。
「正是這樣才更讓人討厭。」老人的訓斥讓黑貓頓時閉上了嘴,強大的壓力如同在面對著一個教派的主神,「不管幫助多少的人,黑巫師就是黑巫師,我們是邪惡,是狠毒,是人類唾棄且害怕的存在。我們都該生活在黑暗中,用力量恥笑著人類的世界。那些為私慾出賣靈魂的傢伙只證明他們愚蠢,可並沒有損毀黑巫師的尊嚴。幫助人類的黑巫師?細分起來,你不配如此的稱呼自己。」
沒有心情繼續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糾纏,老人轉過身去,向著自己來的方向走去。
「隨便你怎麼說都好,我必須學會那東西,這意味著我能不能將這條已出賣的性命發揮到極限,即便用搶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身後取出的那把小巧的瑞士軍刀。方向是很認真的在說,雖然對方已轉身看不見自己認真的表情……
「狂妄的小子,那麼就證明你有多認真給我看吧,從這裡到我的木屋只有三公里,能活的到那裡,我就教你想知道的一切。否則,就化為我這片黑樹海的養分吧……」還是輕視的笑,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空留下了方向與卡比。
二話不說在老人隨行的鈴聲消失時,方向握緊了手中的刀,自己已經失去了拒絕賭博的機會。
因為週遭本如同死物的一棵棵大樹全顫抖了起來,一雙雙鮮紅的瞳孔像夜晚被點亮的綵燈,不同的是凝視著方向的目光中充滿了殺氣。
「小向,這些樹……是活的?!」黑貓顫抖的跳上了主人的肩膀,以為這樣便能脫離開噩夢般的森林?
「黑巫術禁忌之咒——植魂覺醒?以為這些只是奶奶古書上記載的故事,想不到真有人會?看來可以相信奶奶的話了,那老人就是唯一知道召喚咒文下半部分,[夢想文學網]史上最強的黑巫師了!」興奮的握緊了手中的軍刀,丟棄掉了厚重的行裝,身體前傾,向著老人消失的方向前衝。
方向沒有選擇,只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沿著直線狂奔,不能遲疑,也不能改變方向。在這混亂的靈場中,如此的做等同自殺。
而趴在主人肩頭的黑貓是看著一棵棵恐怖的參天大樹從泥土中拔出了厚實的根莖,如腳般支撐著自己站立了起來,兩條最粗壯的枝幹便是它們的臂膀。密密麻麻湧動的樹影就如同一隻龐大的軍隊,而方向就像不小心掉進狼群的小白兔。
狂奔的方向用盡了全力,可也是在距離目的地大約只剩下千米的時刻,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隻枯萎的大手,揮動的如牆壁般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強大的力量甚至將自己從地面掀到了半空。
努力控制著平衡,方向雙腳落地滑行出了三米才算停下。
抬頭看去,一棵高達三十米,四人合抱之粗的參天古樹屹立在了面前,正是它剛才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不過這眨眼的工夫,一棵挨著一棵的大樹將方向牢牢圍在了正中。跟它們比起來,方向渺小的如同一隻臭蟲。
「沒辦法了。」揮動著鋒利的刀刃,毫不猶豫的切開了手腕上的動脈。說到割腕,方向已是行家中的行家,輕鬆的一刀只切開表面的皮膚與四分之一的動脈血管,從不會傷到神經或是切的傷口過大讓自己失血而亡。
「召喚魔法簡化版!」大力的五指極限張開拍在了地面之上,方向只想召喚那魔界中的魔神。雖然只有一半又一半的力量,可讓厲斯對付這一堆的樹木還是沒有多大關係的。
遺憾的是那光鮮的六芒星陣並沒有產生,流到地面的血凝不成形,就像一灘普通的鮮紅液體一樣。
這一刻,方向才明白過來,森林真正擾亂靈場的並不是樹木,而是地面上這些看似已死去的枯葉。現在也像殺手一樣擾亂著自己的魔法陣……
「嗚!!!!!!」一棵棵大樹咆哮著,邁著笨重的步伐積壓的衝向了已失去最強殺招的方向。
這不是戰爭,也不是決鬥,而是真正的殺戮,湧動的森林遠比野狼更加的恐怖。
不過這一切老人已看不到了,支撐著古老的木仗,老人回到了自己簡陋的家。一間佔地不過數十平米的房子全由木頭組成,推開了根本沒有鎖的大門,老人緩緩的走到了溫暖的壁爐前,給那快要熄滅的爐中又添了一塊乾柴。就坐在了壁爐前的躺椅之上,老人溫暖著自己的身體。
隨著年齡的流逝,這身體是越來越害怕寒冷,特別是在這初冬的夜,雙腳便會不自覺酸痛的厲害。
黑巫師也許擁有可比神魔的力量,可笑的是卻逃不掉歲月流逝的折磨,生命終究有終結的一天。微微的側頭看向了窗外,騷動的森林還沒有平靜下來,樹人們正爭先恐後的向著入侵者的方向集中。
真的已經好久沒有與活著人交流了,老人深邃的眼中竟流露出了幾分遺憾。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老人也能覺察到方向的特別,優秀的修煉者之靈,執著的信念,小小年紀便能召喚出魔神的力量,一切都證明了他是學習黑巫術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
可惜的是沒遇見真正掌握黑巫術的異教徒,沒有得到良好的教導與傳授。不過說起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外,根本就不再存在什麼真正掌握黑巫術的人了。能從幾百年前對巫師的大屠殺中倖存下來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而已。
正是如此,才會有人違背教義,將黑巫術傳授給擁有善良靈魂的人類。換成幾百年前,這樣的行為足夠讓整個黑巫術界動盪不安。
因為善良的人太「可怕」了……
他們的靈魂是魔界中的傢伙最喜愛的食糧。有人甚至擔心,太過美味可口的靈魂與鮮血甚至會吸引起魔界君主撒旦的注意,將世界帶入無盡的災難。
而老人知道,這樣的說法絕對不僅僅只是「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