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白天的叢林是人類討厭進入的地帶,那麼夜晚的叢林則是人類害怕進入的地帶。
因為視力的弱勢只會讓人成為長了一身肥美肉塊的「瞎子」……就是一片顯而易見的沼澤,現在都能輕易的殺人。
方向與愛麗斯應該慶幸,慶幸背包的行李中有夜視的眼鏡,所以眼前是一片綠色的世界,不至於全黑的手足無措。當有東西咬自己時,也能知道是哪個混蛋。
「這些傢伙好煩,從太陽下山開始就跟上了。」愛麗斯微微回頭,三隻巨大的黑豹立刻趴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彷彿偽裝成了黑色的岩石。
「沒辦法的,初到這裡的我們就是外來客,注意點,經常回頭,它們也不會太過靠近。」前方開路的方向無奈的歎息,誰叫這條路是自己選的。
「我肯定許哲那混蛋現在已經找了什麼舒服的地方睡覺去了,只有我們還在不停的走。」愛麗斯氣憤的罵著,不過她猜對了。當時間一到晚上9點的時候,他已上岸,找了塊月光明媚的大地燃起了篝火,順便抓了只野味直接開起了「燒烤晚會」……
「不能繼續這樣穿行了,體力已經開始透支,再不休息明天就走不動了。要找個位置睡覺……」方向難得笑容小時皺起了眉頭。
「睡覺?稍微停一下後面的傢伙就撲過來的,殺了它們還有其他的什麼。」愛麗斯已經有點絕望了,靠靈的內部循環延續喪失的體力,堅持三天不睡覺也不是困難的事情,不過就是人會很不舒服而已。
說話之時夜視儀的世界中彷彿突然升起了數顆太陽,晃得愛麗斯與方向同時扭頭,一把側下了頭頂上的古怪眼鏡,差點沒瞎過去。
靠著一顆大樹揉著因強光刺激的眼球,視力一點一點恢復,方向才敢再次抬頭看去。
只見山下是片原始的村莊,簡樸的草頂泥巴牆房屋,可以想像村民平時過著何等的生活。
全村唯一一座水泥結構的建築,便是村首那間刷得雪白的小教堂。
如果要問為什麼沒有夜視儀的幫助下還能看得如此清晰,只因為不大的村莊廣場上支起了數只探照燈光,全集中照射在廣場正中的大地上。
它們也是晃到方向與愛麗斯近乎失明的罪魁禍首,這不是屬於如此簡陋村莊本來的東西。包括那些在燈光下手握槍械來回巡邏的士兵,他們也不是這村莊原有的,屬於村莊的只有探照燈照亮的不過二十平方米的廣場正中土地上,一堆停止了呼吸的屍體……
到底有多少,根本無法計算,只知道屍體堆成了一座五米高的山丘,鮮紅的血被積壓的向四周擴散著。可這些殘忍的人竟然圍著屍堆挖了一圈淺淺的壕溝。本是維繫生命的血,現在卻順著泥土構成的血管流進了十米開外的一片正方形水池之中。
看那模樣至少已死去了數小時,但血還在緩緩的流著……
什麼叫做殘忍?這個詞語在這片土地已經被人們所遺忘。看看他們的模樣,漆黑的臉,平靜的表情。顯然沒有人教會這些士兵「殘忍」的含義,因為他們的政府拿錢購買了武器,而不是修建學校。
生命在這裡不值得珍惜,賤如草菅。出生在這片土地是他們的不幸,一切都是天的安排。誰也改變不了什麼,也只默默的看著。
「真是諷刺……屠殺竟然在教堂前,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此生所犯的罪惡將使他們下到最深的地獄,承受比自己所殺之人痛苦百倍的折磨。而這些信奉主的村民則將得到永生,通往天堂。」在愛麗斯的眼中,所見的世界如同完全顛倒了過來,那些堆砌在一起的屍體成為了幸福的人,而手握兵器的傢伙才真正值得去同情。
「卡比,去找間空曠還要秘密的房間,我們今天就在這裡去睡覺。」相比愛麗斯的觀點,方向則沒有那麼多的感觸,死亡每天都在發生。這稱為殘忍的場景,不過是將許多的死亡集中在了一地一個時間段。
而且自己要不是幸運的住進了孤兒院,現在也只是具瘦弱的白骨。
現實的世界早就磨光了這苦難方向的同情心……
「竟然在這裡睡覺,好噁心。」心不干情不願,黑色的貓從主人的肩頭跳了下來。動作輕盈可還是不得不粘上了泥土,鬱悶的卡比向著山下衝去,幾個跳躍消失不見。
等待了數分鐘,當愛麗斯剛有些不耐煩時,村莊的一角,兩點金色的光閃了一閃,那正是卡比的大眼。動物的特性,讓那雙眸子能聚焦反射黑暗中人類看不見的微弱光線。
「走吧!」叢林中的兩人又開始了穿行,不過動作卻要輕柔緩慢的更多。因為不想和下面的傢伙打上交道,可能代替他們說話的便是手中的槍了。
那些本還在身後的黑豹們見獵物竟向著人類的地盤走去,也放棄了繼續的跟隨。即便村莊中充實著濃郁的血腥,也沒有任何食肉動物敢靠近的。
那些人類手中握著的古怪玩意很可怕,有點見識的老動物都知道,槍是比自己的利爪與獠牙更厲害的武器。
卡比站在一座泥巴房屋的牆腳下,張大了嘴巴打著哈欠。這一路雖然沒讓自己行走,可也顛的夠戧,連打盹的機會都沒有,現在自己也是困的厲害。
「你確定裡面沒有對方的人?」穿過了草叢,方向前衝,迅雷不及掩耳的貼在了牆腳邊。
「放心吧,裡面沒有硝煙味,他們的人甚至都沒過這裡。而且這裡有牛的騷味與乾草氣息,應該是個牲口棚。」一切的信息都是卡比用鼻子獲得,這是動物的天賦。
「那就沒關係了。翻開了牆上一個小小的木頭窗戶,方向與愛麗斯一翻身便鑽了進去。
果然和卡比說的一樣,四四方方的房間內堆砌著大堆大堆的乾草,一角還栓著一隻健壯的水牛。
「就在這裡睡覺嗎?」愛麗斯皺起了眉頭,乾枯的草可比刷子,能刺穿衣服癢死人不償命。
「將就點吧,這裡是最安全的位置了。」說著,方向已將乾草蓋在了自己的身上,如同在跟自己造墳一般,黑貓也鑽進了草中。
無奈,淡淡歎息,天使也不得不掩埋了自己。
可這安全的地方,能想到的決不只有方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個腳步由遠到近的傳來,和那些轉悠的士兵不同,這個腳步聲更有實際的目的性。
草堆中的方向與天使幾乎是同時睜開了雙眼,卻並未動上半分。似乎是在等著看情況到底如何?
果然,牛棚的木門被由外的大力推開,一個端槍的中年士兵闖了進來。清晰的拉動強栓聲比鬧鐘的效果更好,誰都別想再睡著了。
「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們在裡面,再不出來我就開槍了!」放肆的吼叫,可惜這傢伙的土話方向與愛麗斯都聽不明白。
緩慢的從身後掏出了那把瑞士軍刀,撥出了折疊的鋒利刀鋒。如果有必要,方向絕對能在這傢伙開槍前割開他的喉嚨。但一邊的愛麗斯卻按住了他握刀的手。
只見草堆動了起來,一個半大的孩子從草堆中站了起來,顫抖的緊抓著胸前的十字架,祈禱著什麼。
緊接著,草堆的動靜越來越大,一個,兩個,整整十六個孩子都站了起來。一張張不同的臉上寫著相同的恐懼。他們全是村民的孩子,媽媽們在生命最後的一刻藏起了他們。出於自己的愛,也出於本能。
但她們的苦心卻被這中年的士兵無情的破壞了……
「我就說奇怪了,一個村子竟連一個小孩都被找到,怎麼可能?都給我排成一隊走出來,誰耍花樣我就殺了他。」說著依舊是聽不懂的土話,孩子們卻明白的站在了一起,相互的依附也不能讓恐懼稍微的減少半分。
哥哥牽著弟弟的手,弟弟牽著姐姐的手,如同平時做遊戲一樣,他們牽在了一起,緩緩的走了出來。
為了隱藏,他們已忘記了哭泣的音符,只有眼淚無聲的流著。
看著新的活物被發現,廣場上的士兵舉起了槍歡呼著,是對那中年士兵的稱讚。可聽在孩子的耳中只讓他們更加恐懼而已……
「沒事情了,繼續睡吧。」說著,愛麗斯又閉上了雙眼,「等一下他們就會前往幸福的天堂,和父母相見。把他們留在這孤獨的世界,其實更加淒慘。」
「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這麼簡單……他們……他們只是孩子……」不知為什麼,方向莫明的激動起來,握緊了雙拳,翻身繼續的看著。透過那開啟未關的大門,看著廣場上將要發生的一切。
方向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只知道第一個站起的孩子走到了那發現自己的士兵身前。雙手捧著胸前的廉價十字架,卑微的乞求著什麼。眼淚滑過了小孩漆黑的臉龐……
他的乞求似乎有了效果,中年士兵冷笑了放下了手中的AK47,由腰邊的小包中掏出了一隻手槍,頂上了膛火放到了男孩的手中。輕輕的在孩子的耳邊說了點什麼……
一剎那,那站在後方一排的孩子顯得更加焦躁不安,騷動了起來。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槍,看了看身後的同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男孩顫抖的轉過了身去……
方向是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身後一個夥伴的面前,那孩子拚命的搖著頭,咆哮的呼喊著什麼,好像是拿槍孩子的名字?
可男孩似乎並沒有聽見,緊咬著牙齒,顫抖的舉起了可能比手臂更重的手槍,流著淚的說了三個音符。
方向第一次覺得自己聽懂了這陌生的語言,那是「對不起」的意思。
質的手槍聲音很大,後坐力也很大。本來瞄準是心臟的位置,最後子彈卻貫穿了那可憐孩子的腦袋。
夥伴倒下了,牽手的孩子少了一個,他能上天堂嗎?誰都說不準,可誰都知道現在所在的土地就是那可怕的地獄……
人造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