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宴 爭端 第九十二章 虧欠的東西
    走廊上,如墳場的夜一樣寂靜。

    靠在牆邊的三人沒有離開,也沒有任何的交談。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空氣都被完全的凝固,讓人窒息。

    不過還好,在地府中是不存在空氣這種東西的,因為死人不需要呼吸。所以從他們平靜的表情便能知道,沒有什麼好讓他們難受的存在……

    大概雪兒進去了一個鐘頭,緊閉的房門才由內緩緩的被推開。

    那臉上還掛著淚的女孩痛苦的走了出來,依舊是禮貌的關上了門,如同關上了許哲的心一樣。

    「他好點沒?」閻王第一個先發問了,即便表情沒有波瀾,可語氣中還是流露著在乎。

    「沒有用的……」無聲的歎息,雪兒搖著頭,輕輕拭去臉上的淚,「從知道自己是神的『玩偶』後,他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靠在床上,不理會我。

    不管我如何的道歉,解釋著神的本意,他始終無動於衷。

    和我認識的許哲已經完全的不同了……

    八年前他是那麼的善良,純真。即便被同學做了傷害的事情,甚至故意捉弄,他也會淡淡的一笑了知,從不記仇。

    可現在……

    他的眼中沒有恨,沒有激動,甚至沒有屬於人類該有的感情……」

    「這也是應該的,自己茫茫碌碌尋找了八年,孤獨了八年,被騙了八年。別說是人,就是神啊妖的估計都崩潰了。」靠在牆邊,護士裝的白無常冷冷的諷刺著。只因為許哲所受的傷……

    「白,注意你的語氣,你面前的是月神嫦娥,是一級神靈。」雖然只是小女孩的軀體,閻王的話依舊充滿震撼力。

    即便還是氣不打一處來,白無常聽話的閉上了嘴。

    「大人,我們出來已不少時間,地府那邊的情況開始有點混亂起來了。」黑無常冰冷的匯報著下面的情況,他的意思閻王明白。

    「你先回去吧,這裡由我們看著就行了。最多還過兩天,Z國政府便會解除地震警報,市民也將返城,到時候我們便會回去。」閻王吩咐著具體的工作。

    事效率,說話簡潔就是黑無常的優點。只見他的腳下頓時浮現出一副黑色術之陣,整個身體自然的沉了下去,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好了,嫦娥仙子,您先去休息吧。今日先讓白在這裡看護,明天也許許哲的心情會好一些。到時候再安排您來安慰下他,讓他慢慢的接受這個現實。」閻王難得的用上了敬語。

    貌的點了點頭,雪兒緩緩的向著走廊的出口走去,一路總會忍不住的回頭張望許哲的房間。大概還在期待許哲會衝出房間,對自己大喊「不好走!」吧?

    當空曠的走廊上只剩下了這兩個女孩,白無常困惑的走到閻王的身邊。

    「大人,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神要進行這麼殘忍的計劃?即便是想要跳出三界的束縛,也並不只有這一種方法吧?為什麼一定要選感情為突破口?」白無常一口氣將自己憋了許久的問題統統拋了出來,關於神對許哲的操縱,自己只比許哲早知道不過幾個小時。否則自己也許不會對這可憐的孩子太多的關注了吧?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我們需要的不光是一個跳出三界的人,而是一個強大的跳出三界的人。人類這種生物是極不穩定的生命體,自身存在著太多的七情六慾,束縛著他們的思想,控制著他們的行為。正是這樣的原因,選擇感情為突破口是唯一能開啟埋藏在他身體中力量的鑰匙……」說到這裡,閻王的面容如鐵般的冰冷,眼神中透著一分說不出的憤怒與無奈。

    「埋藏的力量?大人,他不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嗎?」白無常已漸漸感覺到,事情比自己原先想像的更加複雜。

    「錯,他的身上沒有一件是普通的東西,靈魂不普通,軀體也不簡單。隨著時間的推移,感情的激化。他會越來越表現出自己的不平凡……可能發展到最後,他會成為比九尾更危險的角色,迫使上面的傢伙即便違背眾神的協議,也會親自下凡殺了他……」白無常知道,自己的主人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所以讓自己這幾千年都未呼吸過的身體窒息般的難受,「正是因為如此,我們必須讓他接受現實,接受自己神之使者的身份,成為我們的夥伴。」

    說完,閻王也是沿著嫦娥離開的方向離開的走廊,具體的看護工作留給了白無常來幹。

    因為所有人裡面,除開欺騙許哲的雪兒,白無常與他的關係最好。在地府中不下十幾次的打交道,這一對人神的組合是最親密的。

    而當重新回到病房時,白無常也第一次覺得許哲是那麼的陌生。

    雖然從前許哲的眼中總會藏著淡淡的悲傷,可現在他的眼中卻什麼都失去了,如同一具死物,感受不到活著的氣息。

    看著地面上亂七八糟的景象,可以想像當時的他是多麼生氣。

    一個念頭,雜亂的地面被瞬間收拾乾淨,破碎的輸液瓶連同藥劑一同的消失不見。

    坐在了許哲床邊的椅子上,白無常不知道說什麼開始交談?說怎樣的話能讓這顆人類的心不再難受?

    「想吃水果嗎?」思考了半天,最後只想到了這句話。

    抬起了雙手,白無常空空的掌心中,一手出現了一隻蘋果,另一隻則握著鋒利的水果刀,悠然自得的削起皮來。

    「從前在地府只擅長拔人皮,削蘋果皮還是第一次,削得不好見笑啊!」白無常的玩笑換成別人絕對是冷顫不停,可在這里許哲依舊沒有反應。

    「其實不就是被人耍了一把嘛,何必這麼認真呢?看看你身邊的同齡人,哪一個不是把感情當快餐,哪一個不是把女人當玩具?想開一點什麼也都過去了。大不了我給你在地府裡挑個最可愛的女鬼,安排她投胎成最漂亮的美人,還讓她專心不一死去活來的愛著你,你也就等個十幾年就能『用』了。到時候老夫少妻,羨慕死人不償命啊。」白無常削蘋果的技術就和自己講笑話的技術一樣——爛。

    「白……能幫我一個忙嗎?」突然,就連白無常自己都沒有料想到,許哲既然開口說話了,不過空洞的眼神還是沒有變化。

    「沒問題,只要你開口,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我都去給偷。他奶奶的,不就被壓上五百年嗎?孫悟空挺過來了,我就不信我不行。」拍著胸脯保證著,白無常笑的像朵花。

    「殺了我……用你手上的刀……瞄準我的心……只要一刀就好……」這是第二次,許哲帶著乞求的口吻。

    房間片刻陷入了死靜……

    「你真的那麼想死嗎?」笑著的白無常臉冷了下來,恢復了神的威嚴。

    「活著對我來說已沒有任何的意義,生與死有區別嗎?」許哲是真的不知道。

    「是嗎?人類總喜歡用死來解決問題,有句話不是說一死百了嗎?可卻不知道,死後還有另一個世界,每一個人都要因為自己在世做過的每一件壞事受到懲罰,哪怕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踩死一隻螞蟻。十八層地獄天天爆滿,等著受刑的人都是派著長隊的下油鍋上刀山,多少自殺的人是哭著喊著後悔死的這麼早,當時自己為什麼不就咬咬牙,挺一挺,多活個幾十年。你認為你在世間做過的壞事能下多少層地獄?就你現在的情況,把十八地獄循環光顧上300年,也無法彌補你所犯的罪。」白無常的話沒有半分恐嚇的成分。

    「比起欺騙……地獄有那麼可怕嗎?」許哲的問題白無常無法回答。

    「那吳倩呢?她又到底是犯了什麼過錯?因為你被八歧那混蛋帶走,可能連死的機會都沒有。你對她的承諾,她對你的相信,全都是沒有意義的東西嗎?」白無常的話擁有著力量,如同一激重錘,砸在了許哲將死的心上,讓這麻木的人似乎找到了一點活下去的意識。

    從這一刻開始,許哲又沒有再說過話,白無常也是靜靜在一邊削著自己的蘋果。

    時間在悄無聲息中流逝,直到夜又一次統治了大地,許哲才又動了起來。

    可這一動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拖行著自己沉重的背包,穿著病人的服裝,甚至一肩下還夾著枴杖,許哲離開了醫院。

    伴隨著昏暗的街燈,向著彷彿沒有盡頭的路走去。

    白無常沒有說任何的話,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後,看著許哲笨重的一步一步的離開,自己的臉上也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可對於他這樣的舉動,不是沒有人疑惑的。

    就在前面的一盞路燈下,閻王與雪兒都站在那裡,如同一直在等待許哲一般。

    「你想自殺嗎?已你現在的傷勢,沒走出WUHAN就要跟我『報到的出來,閻王那張幼嫩的臉已露出生氣的神情,「白,我不是叫你好好看著他的嗎?」

    「我看了,可他不聽我的。」白無常是一副無辜的模樣。

    「不要走好嗎?至少也等傷養好再離開。」雪兒在乞求,彷彿從見到許哲開始,眼眶便沒有停止過濕潤。

    換成八年之前,別說如此小小的要求,就是要自己去死,也許許哲都會答應雪兒的要求。

    可惜也正是在被欺騙的八年後,許哲被冷漠包裹,冷漠杜絕了一切的聲音。

    由這思念的女孩身邊走過,許哲的眼中再沒有一絲的留念。並不說從前的愛都是虛假,也並不說八年的尋找都是遊戲。

    只是結果太過的殘酷,殘酷的讓人連呼吸都會痛苦。

    一直當許哲由身邊走過了許久,雪兒才反應過來。不能怪她遲鈍,只怪許哲的目光太恐怖。

    即便如此,雪兒還是毅然轉過了身,追了上去,由後緊緊抱住了許哲的腰繫。

    流淌的眼淚溫暖著許哲的脊樑,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著,無法控制的停下了步伐。

    「對不起,我知道說什麼都無法彌補我對你的傷害?可就是恨我,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這是埋藏在神冷酷的心底,一些最真實的話。這一刻就連雪兒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月上的嫦娥,還是人間深愛著許哲的雪兒。

    「我沒有一刻憎恨過你……」仰望著天空中懸掛的明月,許哲在笑,笑的是那麼幸福,「從認識你的那一刻開始,我的目光只圍繞你移動,我的心跳只為你加速。我甚至感謝神將你賜予在了我的身邊……

    即便憎恨,我也只會憎恨自己的無能,沒能力保護你,讓你成為了神的棋子。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奮力的搖著頭,許哲的深情就像一副鏡子,照拭著自己有多麼的醜陋。

    「這是從前就虧欠給你的東西,今天還給你……」說著,許哲輕輕掙脫開了雪兒的懷抱,由身後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畫筒。而從畫筒之中,取出的是那副自己為雪兒所畫的油畫。

    雖已過去了八年,畫依舊不變的就是美。

    許哲畫中的人,是自己心中最真實的雪兒,也是雪兒最美的時刻。那就如同照片,定格了一瞬間,一剎那永恆的美……

    「獻給從前最美的雪兒,在我心中,你已經和這副畫一樣,在八年前的那場車禍裡定格。你對我的愛,我對你的虧欠,也只定格在那一刻。這一次相見,我見的是月上嫦娥,是美麗的仙子。而不是我那個對感情羞澀的人間女孩……

    我們的故事,結束了啊……」許哲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幸福的笑,晶瑩的淚滑過了冰冷的臉龐,許哲第一次讓人看見自己的淚水,是在回味八年前的一切嗎?

    拿著屬於自己的畫,雪兒的手都在顫抖,心又何嘗不是?

    「以吾月神之名……」深吸一口氣,抹去了眼角的淚,雪兒恢復了屬於神冷酷的面容。可當聽見她所念頌的文字,閻王與白無常都是呆立在了原地,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承朦朧飄渺之靈,施治癒之術,還其健全之體!」

    念罷,一圈怪異銀白圖騰陣出現在許哲的交下,沒有等許哲反應過來,由月亮之上,一道銀白光柱墜落其上。明亮的程度彷彿要照亮整座城市一般……

    當光散去,許哲依舊站立在那裡,不同的是已丟棄了支撐的枴杖,面色也紅潤起來,沒有了病人那頹廢的模樣。

    「這就是一級神的治癒之術?第一次看見,太華麗了吧?」白無常茫然的感歎著。

    「月神的治癒之術和其他神的截然不同,借助的是月的天地靈氣,引導力量進駐加持者之驅,瞬間治癒的仙術。是任何靈丹妙藥都達不到的快速……」同樣身為一級大神,閻王更加的清楚月之術的奧妙,也更加清楚,將天地之靈加持到一個凡人身上需要接受何等的刑罰。

    如果玉帝大怒,就是五雷轟頂,形神懼滅都不是沒有可能。

    「許哲,我已不在虧欠你任何的東西了,帶著你的東西滾吧!永遠不要抬頭看天,玩弄你的遊戲我已經厭了。你的利用價值也到了盡頭,以後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雪兒的臉從未有過的猙獰,眼神中只有神對凡人的鄙視。

    「不要裝成壞人了……」最後一次,許哲抱起了面前的女孩,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述說著,「你的演技真的很差勁,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都不會。再會……」

    真的很不捨,可許哲依舊是背負起了沉重的背包,向著遠方走去,和剛才比,步伐變得更快也更堅定。

    「值得嗎?為了這樣一個人,可能斷送自己的性命,玉帝應該不會善罷甘休的。」看著許哲那離去的背影,閻王走到了嫦娥的身邊,疑惑的問著。

    「如果可以選擇,我更希望成為他的女人而不是沒有感情的天神。在他的身上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而在月宮之中等待我的只有寂寞與寒冷。」同樣是看著許哲的背影,雪兒卻在笑著,「可惜的是,我的治癒術無法清除他腦袋中的血塊。

    如果給我更多的時間,我會這樣做的……」

    「這大概就是他的命吧?接下來的他將真正的擺脫開神的束縛,成為名副其實的跳出三界之靈。」閻王難得的感歎著。

    「不管怎樣的變,他都是許哲,善良的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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