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兩個月已經有了不好的兆頭,剛過完新年,就像泰坦人抱怨的那樣,803年的冬天冷得離譜。此時已經是一月中旬,距離冬天結束還有些許時日,出於防寒或是福利方面的考慮,近衛軍最高軍部給各個軍區下達了增發棉服和軍大衣的指示。
泰坦帝國第一軍區一向是第一個得到軍部飭令的單位,在1月17日,軍區司令部開放了好幾座軍品倉庫,官兵們全都美滋滋地穿上了全新的大衣和防寒服。
事情若是進展順利的話也就罷了,但軍需部門還是出了岔子,不知是什麼原因,發到士兵手裡的軍大衣全都沒有扣子,連軍官制服也是如此,沒有扣子的大衣如何御寒?官兵大為不滿,他們打了司令部的軍需官,又把事情捅到首都軍部,人們都說一定是軍品生產部門把扣子換成金幣貪污掉了!
在一個星期之內,首都軍部陸續得到好幾個軍區遞交的類似報告,等到統計數字出來以後,臨時受命執掌國家武裝力量的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和拉裡勃蘭上將全都傻眼了。近衛軍在803年,月份發放的軍衣制品有四分之三沒有扣子,光明神可憐見!把這麼多扣子換成金泰的話會是多少錢?這是一個天大的貪污瀆職案!
查來查去,其實事情在一天之內就搞清楚了,軍部軍需長官指天日地的賭咒,冬裝在十月份入庫的時候全都帶著扣子,這件事是每一個軍品倉庫的保管員都能保證地!但金屬扣子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失蹤?難道倉庫的老鼠對布料不感興趣了?
無計可施之下。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只得向旅途中的攝政王殿下請示此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然勃然大怒,扣子絕不會憑空消失。
一定是軍隊裡出了蛀蟲。
更加嚴厲地調查開始了,但一個星期之後依然毫無進展……事情鬧得紛紛揚揚。首都各界和地方群眾都在談論神通廣大的扣子大盜,人們都說這家伙是世界最高明地小偷。
1月24日,都林城中的一份銷量不大的報紙科學觀察報登載了一篇十分有趣的科學小品文,寫的是錫地特性和奇妙用途,盡管沒幾個看得懂文章中提到的物理學知識。但一位盡職盡責的軍部參謀還是報紙送給了約翰特上將,並在小品文中做了標注。
當天下午,近衛軍總參謀長約見了文章的作者,詳細一問才知道,作者本人竟是都林大學的物理部首席教授,這位科學家在面見加布裡約翰特上將的時候直接說明了自己的用意,他發表這篇科學小品的目的就是為了委婉地告訴帝國軍人,“扣子失蹤的原因是天氣奇冷,金屬錫扣在低溫下變成粉末。”
“一片胡言!騙鬼去吧!金屬會變成粉末?”
以上是近衛軍總參謀長對科學家地答復!
都林大學的物理部教授並沒有發火,他彬彬有禮地告辭。只是臨走的時候拿出一個錫壺,並且囑咐加布裡約翰特將軍一定要把這個錫壺放到窗戶外頭。
近衛軍總參謀長真地把錫壺放到窗戶外頭,幾天之後。他的勤務官在打開窗戶通風放氣的時候一不留神碰到錫壺,好端端的錫壺竟然變成一灘金屬色地粉末,這種狀況嚇得這位勤務官癲痛病都發作了!
錫壺在室外的低溫下變成粉末!扣子失蹤案最終告破!在親眼看到那灘粉末之後,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便拿起筆。他把事情經過寫成一篇短文,並把這篇短文和一份措辭謙遜類似在神前懺悔的道歉聲明一塊發給帝國新聞總署。
第二天,泰坦首都的各大報刊紛紛在頭版頭條登載了近衛軍總參謀長的說明短文和公開道歉信,加布裡將軍甚至在文中表示,“於科學面前,自己只是一個孤陋無知的小學生!”
“可不是嗎!”奧斯卡捧著一份過期的都林每日快報,他近乎仰躺在冰熊沙發上。室內燃著壁爐,爐子裡塞滿了干燥的圓木。攝政王手邊有一具荷茵蘭式的短方台,台子上擺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雪茄煙和一盤新鮮出爐的起司蛋糕,但是沒有葡萄酒。
“你說什麼?”羅蘭娜從精心伺弄的盆栽上收回視線,看來她和奧斯卡已經抵達南方,隆冬時節只有南方的溫室才能培育鮮花和盆栽。
“我在說加布裡約翰特,咱們的近衛軍總參謀長!”
羅蘭娜放下手裡的花剪,她踱到男人身邊,“據我所知,加布裡約翰特將軍是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漢!至少他在對待某些事的時候要比你誠實一點!”
奧斯卡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打個比方?”
史記官搶過攝政王手裡的報紙,“就拿扣子失蹤案來說吧!當初是誰扯著脖子叫喊要把貪污犯繩之以法!現在案子已經查實了,你去把執掌四季的拉芙羅迪女神關進監獄啊!”
“哦啦……”奧斯卡避重就輕地笑了起來,他把身姿美妙的史記官攬到自己懷裡,再把這個體態玲瓏的女人抱放到大腿上,羅蘭娜似乎有些不習慣,她手足無措地掙扎了一番,但這種輕微的抵抗很快在男人堅硬的肌肉裡消失不見了。
“難道要我學著總參謀長向科學家道歉嗎?我是帝國攝政王,那些科學家為我排憂解難是應該的!”
“態度!我是說態度!”羅蘭娜又在男人懷裡掙了一掙,“至少你得像加布裡約翰特將軍那樣明確表態,讓人們知道你對科學有多麼尊重!如果你不這樣做的話,科學家為什麼要給一個輕視科學蔑視科學的人排憂解難?”
“我對科學一無所知!”奧斯卡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什麼金屬變成粉末、什麼紅磷自燃、什麼酸性溶液,這些東西對他的生活沒有一絲半點地助益。他聽到科學理論有會沒來由地頭疼。
“那就去學!”
“學?怎麼學?”奧斯卡瞪大眼睛,他離開校園已有若干年,這些年之間他可從沒拿起過書本好好翻翻。再讓他去念書的話不如殺了他更簡單一點。
“從頭開始學!”羅蘭娜的眸子閃著不懷好意地光彩,“你別忘了!你是泰坦的攝政王、帝國地終身執政官。要是讓人知道你連水為什麼會變成冰的道理都不懂……我想想……你會被世人認為是一個大笨蛋!”
“我是大笨蛋?”奧斯卡的手探進了女人的裙擺,羅蘭娜笑著不說話,但她的大腿已經微微發顫。
“你是一個可愛地大笨蛋……”女人咬住男人的耳垂,奧斯卡就把自己的私人史記官擺放成一個可以隨意愛撫的姿勢,他的呼吸埋藏在女人的乳峰之間。他的欲望和他那肆無忌憚的粗喘都說明他在實踐一個古老的夢境,這個夢裡的男人和女人以最原始地姿態裸程相見,然後相交、相愛、相戀。
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震醒了古堡中的騎士和衛兵,石道走廊在回蕩暴鳴地同時又響了無數個腳步聲,從各個房間和各個角落突然湧出了無數名全副武裝的聖騎士,他們擎著盾牌拿著大劍,爭先恐後地沖上走廊,又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利落的身手撞開了古堡書房地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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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救我……”帝國攝政王仰躺在地面上,他發出瀕死的呻吟。
奧熱羅男爵夫人似乎受到過份的驚嚇,她沒有哭鬧、沒有尖叫。反而像遇到一個滑稽演員一樣笑得肩膀亂顫,闖進門的侍衛騎士面面相覷,他們都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哦啦!你們還愣著干什麼?我的腰……”
人們快速動作起來。幾個彪形大漢七手八腳地扶起帝國攝政王,剩下那些宮廷侍衛就用盾牌和身體擋住書房中所有的窗戶,其余的騎士就像覓食的老貓一樣在室內仔細搜尋。
“別找了!是我自己闖了禍……”奧斯卡萬般不情願地嘟囔一句,他要靠聖騎士的攙扶才能站起來。
“這是怎麼了?”繆拉上將已經趕到書房。室內的場景一片混亂,紅虎集群的指揮官只得呆呆地站到一邊。
“看看我都干了些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懊惱地指著地面,他的冰熊沙發完全變了樣子,從前那位造型凶猛氣勢駭人的雪原國王已像吸毒者那樣癱軟在地,它的毛發之間還露出彈簧和木頭撐子的節干。
“哦不^”剛剛走進門的軍情分析處長發出一聲哀叫,“您的沙發完蛋了!怎麼會這樣?”
男人們都把視線投向狀似事不關己的安魯史記官,奧熱羅男爵夫人尷尬地咳嗽一聲,她只得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這具沙發已經跟隨攝政王殿下十二個年頭,你們還指望它能進古董家具博物館嗎?”
“安全!”值班的騎士長低聲朝繆拉將軍耳語一句,紅虎指揮官就朝室內的人群擺了擺手,騎士們立刻退出房間。
“怎麼辦?怎麼辦”奧斯卡就像慌了手腳的小孩子一樣痛心地打量著他的大玩具,這是他的冰熊沙發,是跟隨他走過無數個歲月的好伙伴。
“殿下!這是洪都爾克,您在洪都爾克絕對能夠找到歷史悠久的家具作坊!”
帝國攝政王轉向說話的人,在軍情局有數的幾位辦事大臣裡面,秘密行動部內衛司司長布雷松爵士始終以惜字如金的品質著稱全軍。不過他還有一個外號叫做“無柄刀”在古老的泰坦刑罰裡,“無柄刀”專門用於割喉。
奧斯卡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湊近他的內衛司長,“布雷松!說得明白一點!你的意思這裡有人能修理我的冰熊沙發?”
“無柄刀”沒說話,但他真的從懷裡掏出一把只有幾厘米長的雙刃無柄刀,這位貴族出身的紳士像一級木工那樣仔細檢查倒塌的冰熊沙發,他在找到毛皮和沙發內件的縫合部之後就用無柄刀割開麻線。不一會兒,一張完好無損的冰熊皮被卸了下來。地板上只留下一片破碎地爛木頭。
“殿下!您看啊!”布雷松指著朽敗的沙發構件,“您大可不必傷心難過,要我說……它壞得太即時了!即使是那些經過特殊處理的木頭也難保在腐朽之後不生蛀蟲。若是蛀蟲在皮毛上安家那才是真正糟糕地事,不過現在還好。您保住了這張皮子,如果您依從我的建議,洪都爾克地木匠師傅就能造一具和從前那件一模一樣的冰熊沙發。”
奧斯卡興奮地直搓手,他揀起書桌上的外衣,“那咱們還等什麼?找木匠去!”
盧卡斯連忙攔住作勢欲走的帝國攝政王。“殿下!至少今天不行,一會兒您得和南方政府的軍政官員還有……”
“去他地!”奧斯卡這樣回答,“吩咐下去,我要出門啦!”
迪亞巴克爾子爵齜牙咧嘴苦著臉,他為攝政王預約了一次重要的碰頭會,可他的主人似乎並無多少身為主宰者的自覺。
奧熱羅男爵夫人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她的面孔漂浮著一層紅色的雲朵,笑意越來越深。
“別自討苦吃,你該正確認識咱們那位攝政王殿下的心理年齡!”
大學畢業生只得朝史記官無奈地點了點頭,這邊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在走廊裡大聲叫喚:
“備車備馬!咱們要進城啦……快啊……進城啦……”
在荒鄉野地走了半個月。總算遇到進城的機會,繆拉將軍挑選了一干身材最魁梧、長相最英俊地水仙騎士跟隨大家長出行。騎士們取下身上的野戰裝備,換上套裝。擦亮鎧甲,踏上藏在背囊裡的馬靴,最後再帶上一把明晃晃地精鋼劍……即使這樣進城,沒見過市面的人還是會嚇一跳。他們必然以為這是宮廷儀仗隊。
走出攝政王殿下臨時下榻的古堡,周遭的景物即刻進入眼簾。城堡是教歷五世紀建造地軍用要塞,厚大的牆體甚至遮蔽了山嶺的影子。從城堡下來只有一條能容五馬並行的石子路,路面光滑,騎士們的戰馬全都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頭。
山嶺間遍植落葉棒,北方的寒流侵襲不到這方土地,棒樹仍然挺拔身姿,在地勢較緩臨近地熱帶的區域,成片的樹林還在冬日裡展現著濃茂的綠意。
走出狹長的丘陵走廊,阿卑西斯山麓的最北端就被拋在身後,以國道作為分界點,南部是飄揚著四色旗的區政府轄地,北面則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央行政區。
泰坦帝國的南北差距由來已久,不提維耶羅那那樣的大都市,單以洪都爾克這樣一個深處內陸的中型城鎮為例:教歷六世紀初,按照菲爾謝拉省地方志上的記載,臨近省界山谷的洪都爾克還不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地區,這裡只有一名政府派遣的護林員和幾個伐木工建立的家庭。
大概是在六世紀中晚期,帝國近衛軍建在山谷邊緣的軍事要塞啟動了翻修工程,這項工程吸引了一大批承包商和施工人員。眼神銳利的商人們在到達洪都爾克之後豁然發現,他們最為擔心的交通運輸問題可以由戰道解決,而在山谷中繁衍生息的大片棒樹林更是最合適不過的原料產地,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洪都爾克極其附近地區的地價成幾何數飛漲,等到土地買賣初步告一段落,陸續趕來這裡伐木圈地的商旅已經在山谷外開闊的草甸上建造了一座市鎮,在接下來的五十年,這個市鎮沒有一天停止過建設,它就像是一個不斷擴張的大型工地,每天都有外來人口在這個工地上進行戶籍登記。
菲爾謝拉省政府在689年正式設立了洪都爾克市,並對這座年輕的城鎮實施了重點貿易保護措施,這進一步鼓舞了當地的木材加工生意。至少是在現下的西大陸,價格便宜質地結實的棒木一直是中檔家具市場裡的上品,隨著原料的不斷積累,商人們不再滿足單一的產銷模式,由幾家大的作坊牽頭,洪都爾克商團在數年之間就建立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家具制造基地。
隨著人口激增和產業鏈條的不斷完善,洪都爾克以突飛猛進的速度發展著城市建設並帶動周邊地區地面貌迅速改觀,商人的財富能使河流改道。能使國道改線,能使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變成堆滿金幣地礦井!
792年,洪都爾克的家具生意達到年產值過百萬金泰地天文數字。
刻有“泰坦洪都爾克制造”的原木家具不斷進入貴族家庭,還通過陸上和海上運輸遠銷國外。這是菲爾謝拉省除去棉麻紡織品之外的唯一一項海關收入。
穿過無數個標記著XXX私人土地的棒木林區,攝政王一行總算見識了制造業和商業能給城市帶來的充沛活力。盡管洪都爾克城沒有高大地城牆和宮室一類的地標性建築,但富商巨胄的私人莊園和造型新穎的別墅小樓比比皆是。
沿著國道岔路口上的指示牌一直往南走,在路過幾家木材原料批發市場之後就可以進入無遮無掩的洪都爾克城區。若是說得實在一點,洪都爾克並不像某些新興城市一樣致力於環境和氛圍的建設。這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市場,街道兩側都是懸掛著各種牌名的家具商店,有些是前店後廠,有些是前廠後店,城市中時刻都能聽到鋸木的噪音、時刻都能聞到混合了麝香和干橘味地原木香氣。
剛剛進城的時候,攝政王一行確實碰到不小的麻煩,在山谷林地中工作地伐木人已經把消息傳抵城裡,等到帝國元帥的馬隊剛一露面,水仙騎士面前就聚集了數千人,不管是商人貴族還是平民。人人都在自家的店鋪裡掛上打烊的牌子,然後穿戴一新,攜著家裡地男女老幼走上街頭。爭相一睹大英雄王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風姿。
“他們叫我什麼?”滿腐疑問的攝政王殿下在馬背上不安地挪動著屁股,他在後腰上還墊著一個靠枕,模樣怪裡怪氣,看來他真的閃了腰。似乎還傷得不輕。
“大英雄王……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繆拉將軍帶著滿面笑意回答了最高統帥的問題,紅虎騎兵的總司令始終抬頭挺胸,他覺得自己的大家長完全當得上“大英雄王”這個神聖的稱謂。
“大英雄王?你確定?”
奧斯卡好像不太相信,他並不知道泰坦國民對他的崇拜和敬畏達到怎樣的高度,就拿“大英雄王”這個稱呼來說,如果不是洪都爾克人大聲嚷嚷出來,恐怕泰坦帝國的主宰者只有在以後的歷史文獻和文學作品裡發現自己的名頭,我們猜想……到時他會更加驚奇。
“哦啦!這樣叫起來可真氣派!”大英雄王像小孩子一樣傻呵呵地咧開了嘴。
其實,最先提到這個稱謂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跟隨攝政王殿下進行這場還願之旅的法利莫瓦特上校,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在另外一篇論述整個第二次衛國戰爭的理論文獻裡面第一次使用這個稱呼,而民眾對這個稱謂的認同更為迅速,就在半個月之內,領導無數英雄取得偉大勝利的偉大王者就被泰坦國民改稱“大英雄王”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名字前的聖徒前綴也更一步地深入人心。
“大英雄王萬歲!萬歲!”
奧斯卡就對著洪都爾克城的市民連連揮手,嘴上說的卻是,“讓開……哦啦……你們都給我讓開……”
人群讓開了,一直都被擠在人潮後頭的市政官員、貴族富紳終於趕到近前,他們用臨時學習的宮廷禮節向帝國的主宰者虔誠地膜拜,奧斯卡從來不會關心別人怎麼看待他,他只想知道這些人能不能滿足他的要求,或者說……這些人在為他服務的時候會不會讓他滿意。
“我要找一家資格最老、手藝最好的家具工廠,我想訂做一件包裹了冰熊皮的高背沙發椅。”
洪都爾克的權貴們不禁面面相覷,誰能想到聖英雄王大駕光臨是為了這種事情!不過地方的貴族富紳裡頭還是不乏心思靈活的聰明人,一個佩帶伯爵家徽的貴族紳士很快就站了出來:
“尊貴的殿下!偉大的聖英雄王,我以家族名譽向您起誓,選擇蘇西泰格勒制造的傳統家具,買得放心、用得省心,是時尚生活與尊貴生活的大統一!”
“殿下!偉大的英雄王應該獨具慧眼!”一名富商站了出來,他把最先發言地貴族紳士擠到一邊。“家具應時而變。為未來生活而設計,我向您推薦伯羅伊品牌,我們的口號是深入淺出。歷練心韻!”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了一眼騎在馬背上換過一身獵裝的奧熱羅男爵夫人:“深入淺出……我喜歡!”
羅蘭娜皺著眉頭對這句雙關語低啐了一口,“我不喜歡。這家不行!”
家具之都地人群裡立刻鑽出一位上了年紀的大東主,“殿下!聖英雄王!我地作坊專為您的身份和地位量身定制產品,您的背、您的腿、您的手臂、您地身心,甚至包括您的愛人和您的子女,如果您對一件家具的要求囊括了您對親情愛情和友情的關照。那麼相信您一定會發現,羅萊·尚瑪可——精神並非來自尊貴!”
“哦啦……酷!”奧斯卡情不自禁地贊歎出聲,他可沒碰到過這種場面,在都林城推銷各種時尚生活用品的推銷員也不會走訪他的肯辛特宮,這種被眾人捧在手心的感覺讓帝國攝政王產生急欲瘋狂購物的快感“恩……到底應該怎麼辦?”大英雄王有些難以把持,各大廠牌都以制造精品著稱於世,盡管肯定有人想在帝國主宰者面前混水摸魚,可不明就裡的奧斯卡還是不懂如何挑選。
“就像餐館,哪家人多我去哪家,准沒錯!我……相信群眾!”奧斯卡對自己地智慧報以無聲的鼓掌。“你們說說,哪家廠牌占有的市場份額最多?”
攔在路邊地作坊主和商人貴族不甘心地讓了開來,人群中便出現一位風華正貌、身姿婉約的年輕貴婦。就像一盞長明燈在灰暗的街道上一刻不停地發散光熱,少婦輕移步履,人們的視線便在她地豐滿和風姿上逐漸凝結,最後化為濃烈的嫉羨的火焰。
“你沒有介紹自己。也沒有推銷自己……”聖英雄王高坐在馬背上,他和他的雷束爾露出相似的目光,那是雄性動物對異性的激賞和審視。
“我就知道結果一定是這樣!”貴夫人邊說邊為帝國的主宰者牽住馬韁,“我這個人,說話一向不留余地——即使您把洪都爾克城所有的作坊和商鋪全都轉遍了,最後還是得從科寶·貝格尼的工廠購得那件讓您稱心如意的沙發椅。”
奧斯卡跳下馬,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在洪都爾克家具制造業占據頭把交椅的科寶貝格尼男爵夫人在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角度做出了專門用於聯絡軍情秘密行動部的暗號手語!
“那麼說……您的家族就是業界內的龍頭霸主了?”
“霸主算不上!”科寶連連搖頭,她有自知之明,沒人能在一位真正的霸主面前自稱霸主,即便她在某些方面確實是的。不過……貝格尼難爵夫人那烈火一樣的紫色瞳孔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和笑意:“偉大的殿下,聖英雄王!您應該已經看到了,至少在洪都爾克當地……我有讓那些喜歡聒噪的人乖乖把嘴閉上的能力!”
行業霸主掃視著那些不自量力的商人貴族,她那目空一切的氣度在一瞬間就激起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好勝心理。
“請帶路吧!”英雄離不開美人,奧斯卡向面前這位大膽自信的美貌女郎探出手臂。“順便問一句,科寶,貝格尼有沒有那種類似其他廠牌的宣傳口號?”
男爵夫人又用眼尾掃了一遍敢怒不敢言的同行們,“和那些打著時尚和人文幌子的商家不太一樣,我的家族使用的宣傳語在開創廠牌的七十四年裡從來沒有變過!”
“我很好奇!”英雄王做出洗耳恭聽的神態。
“科技改變生活!”
“哦啦……大氣魄!大氣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情不自禁地贊歎起來,但事關“科技”這就不是大英雄王的長項,於是他就識趣地閉上嘴。至於一個家具手工作坊如何把科技溶入產品,就讓我們跟隨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去一探究竟。
“一塊兒來啊?”奧斯卡直到這時才想到自己身邊還有一位“完美的旅伴”
奧熱羅男爵夫人撇了撇嘴,她在獨自生悶氣。聽到小男人的呼喚,羅蘭娜就用行動表達了自己地不滿。雷束爾發出一聲抱怨似的哀鳴。
它的大肚子被踢了一腳,凶狠地女人還探手揪住它的耳朵:
“你們這些帶把兒地!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但他還是徑自跟隨熱情的貝格尼男爵夫人走了出去。
貝格尼的家族企業是典型的前店後廠式手工作坊。不過行業霸主就是行業霸主,和那些在街道兩邊開著一家門面的普通店鋪比起來。掛著“科寶,貝格尼”廠牌地門市商店占去了整條百米長街的一邊。
在步行進入這條喧嘩的鬧市街道之後,給奧斯卡印象最深的就是“科寶,貝格尼”對經營項目的細致梳理,由前往後,大廠牌分別設立了客廳、餐廳、起居室、書房、花園、陳設布景、家居設計等細致的分類門市部,每個部門都占據了一間寬敞的門面。到訪的商旅和購物的賓客可以在專門店內各取所需,省去了淘金一般的麻煩。
“我是外行,可我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不遠千裡跑到洪都爾克來購買家具?”奧斯卡說出自己地疑問,他在“服刑”期間結識過一位巧手的木匠,他的早期家具多半都是由這位木匠打造地,在他看來,家具就是木匠的活計,即便家具必然體現生活品質和主人的精神素養,但造家具的人始終是木匠。
“不殿下!以您為例!”科寶,貝格尼男爵夫人在說話地時候還不忘把自身的一半重量壓在帝國攝政王身上。“您抽品質最好的寇巴雪茄,您用年份最久口味最甘冽的酒精飲品,在您看來或許不起眼。可您的宮殿裡擺放的每一件家具上都有一位在我聽來如雷貫耳的大師的簽名,您若是懷疑這種尚品營造的生活氛圍,您就給家裡填置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敢保證,不出三天!您一定會把那些垃圾和完全變了味道的宮殿付之一炬!”
“哦啦!還不至於……”很明顯。奧斯卡並不相信,其實他對生活的理解的確沒有上升到品質和精神的層面。
“您請進!”貝格尼男爵夫人沒有向最高統帥繼續灌輸她對至品生活的理念。
“這裡是臥室和床上用品專營店?”奧斯卡在門市前有些猶豫,如果這位男爵夫人是軍情密探,她就不該把自己的頂頭上司引進一個私密的空間,那會招來有心人的窺探。
“殿下……請!”美貌的夫人沒有出面,反倒是一直默不作聲的內衛司司長布雷松爵士走到所有人的前面。
應該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凝視他的內衛司司長時仍有一半的懷疑和不確定,他對布雷松爵士的了解只限於局內的書面報告,這位軍情長官一年到頭都在各個區段和區局組織一線密探的極機密的調查工作,他和最高統帥之間少有交集。
水仙騎士在確定臥室產品銷售區徹底安全之後終於為大家長放行,奧斯卡走過盾牌的叢林和刀斧手組成的人牆,他停在二層走廊盡頭的一扇橡木門邊。
室內靜悄悄的,跟隨最高統帥上樓的只有黑魔和繆拉,保爾在某處風景勝地度蜜月,盧卡斯在樓下給怒火中燒的史記官解釋剛剛發生的事,與從前的陣仗比起來,奧斯卡顯得行影單支。
“好久不見!”沒有了外人,一貫像鎧甲人那樣遲鈍的布雷松爵士竟然主動擁抱了美麗的貴婦人,他還重重地吻了吻女人的面頰。
奧斯卡有些期盼地愣在一邊,可他自然沒有這樣的待遇,在進到房間之後,科寶,貝格尼男爵夫人便一改常態,她以無可挑剔地宮廷禮節提裙致禮,就像乖順的小貓一樣跪伏在地:
“最高統帥!偉大的聖英雄王!我謹代表菲爾謝拉軍情分局全體工作人員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禮……光明神的祝福永遠伴隨著您!”
“你是……”
“這位就是內衛司在菲爾謝拉省的行動長官!”布雷松爵士對最高統帥進行提點,可他換來的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白眼。
“起來吧!咱們不能這樣聊天!”
奧斯卡狀似無所謂地對著貴夫人擺了擺手,但熟悉他性格地人都該知道他對莫名其妙的事情始終保持著戒心。不過……眼前這間臥室的陳設和布局竟讓心不在焉地帝國攝政王感到耳目一新。
打開一扇描繪著東方樣式水彩畫的三折屏風,室內最鮮艷地顏色自然是勾勒著大朵玫瑰的布藝窗簾。在臥室正中央擺放著籐木床具。床上用品的桃紅柳綠都讓人目不暇接。掛在床前的一串珠簾晶瑩剔透,隨風搖曳生姿,又為臥室平添幾分神秘與朦朧。貝格尼男爵夫人自豪地說。珠簾是她用原產東方的一級海珠一顆一顆親手串出來地,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她就用夜明珠或是瑪瑙珠改變珠簾的樣式,讓臥室時時都有新鮮感。
“如果您在未來一段時間多多光臨夫人小姐的閨房,您會發現裡面的布置與這裡大同小異!”
奧斯卡不太感興趣,他避到一邊,選擇了一把看上去極為舒適的扶手椅。結果坐上去的感覺也和看上去的差不多,這就讓帝國攝政王十分滿意。
“科寶貝格尼在引領家具和室內裝飾業的潮流,您……”
“冰熊沙發!我帶了一張完好無損的皮子!”最高統帥打斷男爵夫人的話,他並沒有忘記來時地目的。
女人有些尷尬地退到一邊,她最驕傲的事情無非是自己在特情領域做出地成績和家族的本職工作,但在最高統帥看來,這些東西似乎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意義,而且身為一個美麗的女人,敏銳地直覺告訴科寶貝格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她的熱情並無做作。可這種熱情在她表明身份之後就消失到不知哪裡去了,而男爵夫人也搞不懂是哪裡出了問題。
“殿下!我這就為您量體!”
“量體?”奧斯卡有些狐疑,“我只是要訂做一具能夠套上冰熊的沙發!”
“沒錯!”科寶收起了霸道和驕傲。她像裁縫那樣熟練地取出米尺,然後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給坐在面前的大英雄王測量了腰身、手臂和大腿。
“這就是你說的科技?”
貝格尼男爵夫人搖頭不語,她在沒有搞清楚自己觸動了攝政王哪根擰筋之前再也不會大放厥詞。畢竟她面對的不是一位普通的大人物,而是帶領無數英雄奔向永生的大英雄王,在英雄王面前,任何人都必須做到謙遜守禮。
貝格尼廠牌的大東主在測量完畢之後就招進了一名店員打扮的領班,她對這名作態謹慎的小伙子耳語幾句,等到伙計退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像身邊的繆拉將軍做了一個手勢。
繆拉心領神會,他開門走出去,不一會兒就聽到樓內的聖騎士和宮廷侍衛遠遠地散去。
“好啦!說正事!這不是偶遇對不對?”
“機緣巧合而已……”有了剛剛的教訓,內衛司司長在說話的時候越發小心。“您的冰熊沙發正好需要修理,要不然……這次會面該是我和男爵夫人單線聯系。”
奧斯卡聳了聳肩,“是簡報還是機要極密?”
“簡報!外加機要極密!”科寶,貝格尼異常肯定。
奧斯卡望向布雷松爵士,既然對方和面前這位夫人是老相識,那麼簡報自然該由內衛司司長親自處理。
“根據軍情本部803第十九號令,菲爾謝拉分局所屬秘密行動單位已經施行現代武器的換裝,同時在日常工作中按照803第十二號令的要求嘗試進行科學調查取證程序的推廣和……”
“等等!”奧斯卡打斷貝格尼男爵夫人的簡報,“科學調查取證程序?怎麼沒人對我提起過?”
內衛司司長有些無奈地攤開手,“這是局座大人在和一些刑偵專家商議過後達成的一致見解,他們認為舊有的偵查手段已經無法適應日新月異的……”
“行了行了!”奧斯卡更加不耐煩,他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似乎在一夜之間,一切都和科學技術聯系到一起。
貝格尼男爵夫人使勁兒吞了一口口水,直到這時她才懂得緊張,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給她的壓力不下於一件從未面市的現代家具:
“分局內組織了大規模的練兵活動和訓練課題,練兵主要是針對特情領域的特殊戰斗方式以及火槍的正確使用,訓練課題是嫌疑人的認定程序和調查取證的科學依據,以及……”
“介意先說說機要極密嗎?”奧斯卡坐立不安地扭動著,他發現自己最為熟悉的軍情特戰領域正在向著一條說不清道不明的暗路急速前進。
“呃……好的!”布雷松爵士只得向男爵夫人揮手示意。
男爵夫人連忙從臥室中的一處暗閣裡取出紅字密信,她向最高統帥和直屬上司展示了信封上的火漆,以此表示密信在傳遞的過程中從來沒有被開啟。
“1月18號來自一線密探的緊急極機密函件!”美麗的女人加重了語氣,“本來我可以盡快知會上級,但為了安全起鑒,現在才是最為穩妥的時機!”
“安全起鑒?”奧斯卡也加重了口氣。
“是的殿下!”科寶貝格尼男爵夫人搖了搖手裡的信紙,“菲爾謝拉省緊鄰南方貴族聚居區,這裡的特情工作進展得不是很順利!”
奧斯卡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這是困擾軍情局的一大難題,至少是在南方人的地界上,無孔不入的密探經常性地發生事故,南方貴族對軍情系統的滲透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已經被秘密處決的亞寧·切爾曼就是最好的證例。
“到底是什麼事情需要如此慎重?”最高統帥進入正題。
內衛司司長展開信紙,然後他便倒吸一口冷氣:
“轉移財產!南方貴族在向英格和法蘭秘密轉移大量的貨幣!”
奧斯卡摸了摸鼻子,一時半會兒他還琢磨不透南方人的又一個詭計。
“殿下!這太危險了!”布雷松爵士擔負著國家內衛的使命,他對這種事情看得比較真切,也比較接近,“這至少說明南方貴族中能夠拿得出這些貨幣的幾個人大有叛逃的可能性!”
“這是好事啊!”
“好事?”內衛司司長提高音量,“您被忘了,曾經一度,南方人與您的關系極為密切!”
奧斯卡只得緩緩點頭,對方的言下之意就是南方貴族知道他的一切髒事。
“截流!凍結可疑帳戶!以軍情局的名義與九大銀行團進行協商,我希望在下個月中旬得到這件事的結案陳詞!”
“是!”
帝國主宰者站了起來,他似乎打算告辭。
“殿下!您的沙發!”
奧斯卡有些難以置信,“這就好了嗎?我以為會用一個星期!”
男爵夫人笑了笑,“標准化量具、標准化原材料、標准化制造工藝,這就是科學!”
帝國攝政王終於點了點頭,他在“科寶貝格尼”廠牌下的留言簿裡簽名,又在憋了半分鍾之後擠出一句與家具龍頭的宣傳語一脈相承的贈言:
“科技以人為本!”
大英雄王笑呵呵地打量他的字跡,似乎還對自己的做作頗為滿意。
不管怎麼說,這是世界上第一位封建君主對科學所做的斷語,奈何這位君主的史記官在獨自生悶氣,歷史也就沒有留意這段有趣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