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三十一集 第四章
    《泰坦衛國戰爭史》第二卷,籌備這篇宏偉巨著的軍事史學家一定

    親自到過兩軍對壘的前鋒戰線,要不然,他們做夢也想像不到近衛軍戰士是以怎樣的精神對抗侵略者!沒有耳聞目睹,縱有再高明的筆法也無法描繪萬軍對壘的盛況,更無法細緻地展現每一個躍動在生死邊緣的靈魂。

    這樣一來,我們說的好像是一幅戰爭全景畫,而不是一部戰爭史。

    通過畫卷,或者說是戰史也可,我們發現泰坦近衛軍的優越性並不一定表現在強大的組織力度和動員力度上,很多時候,帝國近衛軍之所以能發揮出令世人驚歎的效能,取決於那些為軍隊和戰爭服務的人。

    在第二次衛國戰爭進入決戰階段前夕,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向全國發佈了一道詔令:十五歲至四十六歲的帝國公民,不分性別、不分等級、不分籍貫,都必須加入近衛軍預備役,成為帶編製的預備役軍人,無償為祖國服務。

    這道詔令於802年第一季度在全國範圍內施行,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歷史上有很多類似的全民皆兵的詔令,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802戰爭動員令》卻與以往任何形式的全民動員令有著本質的不同。

    在西大陸有過記載的歷史上,社會範疇內的女性地位並不是置身於統治地位的男性領導需要考慮的事情。儘管西大陸地各個君主國都有女王加冕的現象,但女性獨裁者只是上層權利階級的附屬,她改變不了女性在整個社會中受壓迫、受奴役、受歧視地現實處境。而《802戰爭動員令》公認的,這是世界歷史上地第一次,最高統治者在思維和現實上賦予女性與男性等同的社會地位和公民權。儘管條件特殊,但仍是對女性這一弱勢群體的公開認可。

    就本質上而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可不是什麼女性解放者,說到這件事那就太超前了!帝國的現實主宰者拔高女性的形象主要是因為出現在他身後地四位夫人。這四個女人,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早期執政期間,幾乎可以左右公眾口徑、國際交往、神教領域以及各個方面的政府事務!其中一位,甚至能夠干預帝國的戰與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一位王妻的退出。平衡被打破,當一位更加強勢的女人替補登台,權利才開始向這個女人手裡集中。

    聽聞上文所述,不管是歷史學家還是普通的看客,人們都會感到不可思議,一造泰坦第三帝國即安魯王朝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始至終都不是政治上的弱者,他沒有可能任由自己大權旁落。

    研究安魯大帝生平的人都該知道,如果排除大帝在教歷802年之前的軍事行動,以第二次衛國戰爭為分界點,之前地歷次戰役我們可以稱之為大帝的學徒戰爭。而802年之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動的大規模兼併戰爭和侵略戰爭就得稱之為是領袖地戰爭。安魯大帝在位二十七年,有近一半的時間是在由這個戰場趕往下一個戰場的征途中度過。

    男人在外征戰。女人的日子還是得過。時值第二次衛國戰爭,四位王妻地能量還沒有得到充分發揮的餘地。但歸根結底,她們的威信、她們的魅力、她們的地位、她們對整個泰坦帝國的影響就是在此時此刻奠定了深厚的根基!在她們的男人馳騁於戰場上的時候,她們自然得擔負起整個帝國的政府事務和戰爭服務工作。

    而安魯大帝。憑心而論,他對妻子的信任和寵愛是一回事、他對擴張和戰爭的渴求是一回事,之所以出現女性分理帝國政務的局面,多半是因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根本沒有時間和多餘的精力做一個政治上的巨人,他是世界史上被後世評價為最偉大的軍事統帥,最大的殲滅戰、最大的伏擊戰、最大的運動戰、最大的奔襲戰、最大的海戰,他都打過,而且打贏了!這就足夠了!

    安魯大帝的情況是這樣的,在位二十七年,安魯王朝和整個帝國的日常運作多半倚仗四位皇后。我們知道四位皇后的人選出現過一次變動,這個過程是複雜的,其間充斥著各股勢力的紛爭角鬥!最後,自然是勢力最孤單、抵抗最乏力的那一個被請出統治階層,不過歷史上說,是這位皇后因為某種原因而自動退出了。

    政治勢力間的攻伐涉及到大帝的家庭,這位被請出家庭的妻子就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傳遞了一個異常危險的信號:權利不能分散,該是集中起來的時候了!

    於是,因由倉促的第三次衛國戰爭、一次並無可能成為契機的偶然機遇,大帝愛上了一個年齡尚輕、充滿愛心、熱心和野心的貴族女子。

    他開始扶植她、開始訓練她,他要在已經成型並且具有代表性的家庭權利系統中製造一個領袖群倫的角色。這是他的要求,也是家庭的要求,更是王朝和帝國的要求。他並不能從實質上消除妻子們對帝國的影響力,但他可以塑造一個新的偶像,叫大家去服從!這樣就可以抵消家庭權利系統對皇室和皇帝本身造成的傷害,事實證明,他做得極為成功。

    應該說,在那個年月,世上已經沒有人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對手,他一面享受著自己的戰爭遊戲,一面熱中於他的家庭生活。

    總的來說,他的家庭生活是美滿的、幸福的,因為他娶的都是聰明人,不聰明的那個退出了。所以,當家庭和國家的主宰者提出要求的時候,順從是必然的,權利開始向那個最年輕地女人手裡集中。到了最後!那個女人幾乎是名正言順地繼承了安魯家族的皇統,因為瞭解時局的人都相信,帝國離開了在位二十七年地安魯大帝仍是一個帝國。而帝國若是離開這個女人……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因為所有人都擁戴她。

    霍亨沃倫皇后加冕為安魯王朝的維多利亞一世皇。無論是社會學家、歷史學家還是軍事學家,就連專門研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人也搞不清楚:這是這位開國君主有意為之,還是維多利亞霍亨沃倫那高超的政治手腕起了決定作用?人們都說,除非安魯大帝親口告訴你,要不然這個秘密將永遠淹沒在歷史的激流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維多利亞一世女皇在登基之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絞死了帝國海軍元帥米卡爾特安魯蘇霍伊親王!有傳言說,維多利亞在沒有嫁給大帝之前,曾與大帝地大兒子相愛過……

    說了這麼多題外話,無非是想分散人們的視線,把戰場上的慘烈氣氛弱化一下。教歷802年戰爭期間,泰坦攝政王的四位王后開始了初步執政的探索。

    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她仍是莫瑞塞特王朝的女皇,由她負責政務工作自然再合適不過,儘管她的自信心已經受到傷害,可她身邊還有三個女人。她不會向任何人示弱。所以,女皇陛下拿出了與帝國共存亡的氣概,在賈伯麗露宮。統領戰爭期間的政府工作。而這種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如何以舉國之力支援戰場,阿萊尼斯在處理任何一件公事的時候都會思考一下:這件事對戰場上地帝國軍人有沒有好處!

    薩沙伊·內塔加波·安魯,她是安魯家族的水仙花冠、是水仙騎士的當家主母,由她負責家族地內部事務再合適不過。儘管她的喪子之痛仍未平復,可她還是勉強打起精神,難道要她把這個差使讓給阿歐卡亞嗎?

    她還抱著阿卡的兒子呢!要想佔有這個孩子,她就得比孩子的母親更加出色。

    ※※

    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她是意利亞王國地公主,一個虔誠光明信徒,賈伯麗露宮的各位都以為這個女人可有可無,但在泰坦受到三面圍攻的時候,是她從出身法蘭的教宗陛下那裡爭取到一份公開聲明。這份聲明記剝了教宗陛下對泰坦衛國戰爭的祝福!這意味著什麼?教宗的傾向表明西方聯盟發動的是一場不義之戰,而且沒有最高教庭的許可,這就在世界輿論上否定了這場戰爭。

    在西大陸,神教信條主宰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就在領導泰坦帝國的宗教。她在賈伯麗露宮集合了所有的主教和最高教庭封賜的聖徒,早晚的禱告會、中午的彌撒禮拜,一切宗教活動她都親歷親為,她的形象在渴求擺脫戰亂、尋求神明降福的下層泰坦信徒中等同聖母!所以,這樣一位可有可無的王后幾乎是一開始動作就吸引了無數臣民的擁護。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不要以為她追在奧斯卡身邊只是充當性伴侶的角色,她的聰明才智並不局限於對催情藥物的嫻熟運用。應該說,在泰坦攝政王的四位妻子之中,她是最瞭解奧斯卡的那個人。

    這種瞭解指的不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瞭解,而是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心理特徵和野心的把握。這種情況最初僅僅體現在床第之間,善解人意的波西斯公主可以滿足丈夫任何形式的性幻想,她是奧斯卡愛不釋手的尤物!

    現在,日常生活的主題被戰爭取代了,阿赫拉伊娜自然就換了一種思路。在丈夫因為苦苦思索而徹夜不眠的時候,她就會在枕邊為其出謀劃策,如果她說的不對,她就用自己的身體去分散男人的心志,讓他徹底放鬆。

    多數時候,阿赫拉伊娜所瞭解的戰爭絕對是片面的,她善於察言觀色、善於掌握對方的心理活動,如果有一種戰術構想是奧斯卡可以考慮但卻不會實施的,那麼阿赫拉伊娜絕對不會多說一字半句,而遇到奧斯卡真正所想的,她就會填油加醋地粉飾一番,也許奧斯卡還不清楚。但他已經有好幾次都聽信了波西斯公主的主張,他並不知道阿赫拉伊娜僅僅是從自己地潛意識裡挖掘出了正確答案,他以為自己的妻子有統帥的天賦。

    就像現在。南部陣線最後一支與敵接觸地部隊已經退到戰場中線的內側,再過不久就會發動總攻。而北部陣線上地安東尼奧尼將軍一反常態。這位戰區總司令把謹小慎微全都拋開了,他在半個小時之內就調集了手下全部的五個縱隊,連總預備隊都已排在長牆背後,這副與敵人拼老命的樣子難道是刻意擺出來的嗎?

    奧斯卡在苦惱,頭頂的大旗太過沉重。南北戰線上地兩位總指揮都已代他下了決定,那麼他該怎麼辦呢?

    阿赫拉伊娜來了!她穿著一件極富民族特色的宮廷禮服,身上披金戴銀,走動之間儘是珠光寶器煥發的異彩。儘管她是一個驕傲的公主、一個驕傲的真神信徒,但她喜歡異族丈夫、喜歡向丈夫效忠的軍人。

    泰坦帝國的軍人是簡單的,近衛軍和水仙騎士都是這樣。在軍旅中,阿赫拉伊娜感受不到光明神的威脅,她的丈夫主宰著軍旅中地一切,丈夫的軍人自然而然地尊重她,並不會像宮廷裡的偽君子那樣帶著淫穢和輕賤地眼光看待她。身處軍營,她僅僅是最高統帥的妻子,她對這個身份心安理得。

    從長遠考慮。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的眼光和卓越的思維就體現出來了。以她對丈夫和安魯家族地理解,水仙武力集團對波西斯全境的擴張是遲早的事,她的丈夫停不下來的。到了那個時候,安魯能靠光明神的那套說辭統治波西斯人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然要尋找一個代言人。這個代言人可以不是阿赫拉伊娜。但必須是她的兒子!她還沒有兒子,但她會有的。她的兒子會以政教合一的方式統治安納托利亞大平原和沙漠走廊地帶的新帝國,她甚至已為兒子的帝國想好名字——奧斯曼哈里發!以那位最偉大的波西斯帝王命名的。

    當務之急,摩加迪沙公主早就想通了,她在泰坦孤立無援,她必須倚靠丈夫的脊背向上攀登。她得為自己在泰坦帝國的武力集團中謀得一個好名聲,她得為自己在丈夫的心目中謀得一個無法動搖的位置,只有這樣,當泰坦帝國的武力集團開始討論波西斯的命運時,自然的!她會是那個無可爭議的使者!

    所以,在她的丈夫又露出一副澆頭爛額的神情時,她就踩著裊娜的步伐、帶著一身清香的氣味,用親暱又不失體統的姿勢抱住他,再對他說:

    「勝利不是就在眼前嗎?你在擔心什麼?」

    奧斯卡望了望四周,57高地上的軍官們全都下到各支部隊去主持工作,他身邊空蕩蕩的,妻子來得正是時候。

    「你去哪了?」帝國攝政王摩挲著妻子的手臂,他知道戰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異常寶貴的,可他就是想在這個時候貼近自己的妻子,但他並不承認自己在排遣鬱悶的時候已經有些依賴她了。

    「我在帳篷裡……你看!」阿赫拉伊娜攤開手,在她的手掌上躺著一塊花紋古怪的神牌,一看就是真神教派的風格。

    奧斯卡摸索著這塊銅牌上的花紋,「最近……你就在偷偷摸摸地忙活這個?」

    阿赫拉伊娜點了點頭,「是我一刀一刀纂刻的守護神!神殿武士的必修課!你可以叫它卡拉提普穆罕莫德,它會保佑你戰無不勝、攻無不刻!」

    「哦啦……」奧斯卡抓了抓頭,「我一向不信鬼神,要不然就不會娶你了。」

    「是啊是啊!」阿赫拉伊娜已經不由分說地把神牌塞進了丈夫的胸衣,「你不信真神,也不信光明神!所以你敢娶我!要不然……按照光明神的說法,你得和你的異族妻子一塊上火刑架!」

    「哈哈哈!誰告訴你的?」奧斯卡開朗起來了,即便四方戰場已經響起喧囂的戰鼓。

    「管他呢!讓我看看我的丈夫遇到什麼麻煩啦!」摩加迪沙公主一邊說一邊奪過丈夫手裡的單孔望遠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是笑了笑,他並不認為妻子逾矩了。

    「哦……」阿赫拉伊娜發出無意識的單音,她只是分別朝南北戰場看了兩眼。「事情不是很清楚嗎?南部戰場的關鍵在於那塊不高地小土包。那是總攻的制高點對不對?北部戰場……」

    阿赫拉伊娜有些猶豫,她現在還摸不定丈夫的心思。「安東尼奧尼將軍地兵力佔優,被火炮壓迫了很長時間的近衛軍士兵也積聚了足夠地怒火。再加上利比裡斯人的部隊已經損失過半,只要他能穩住戰場。堅持到最後,威典人一定會知難而退的!斯坦貝維爾森林狼不是正在向主戰場靠攏嗎?如果我們的援軍趕到了,第一個遭殃的必然是位於我方右翼地威典人,他們不退才怪呢!」

    奧斯卡咬了一口妻子的耳珠,「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阿赫拉伊娜眨了眨眼。「有個男人天天在我耳邊說夢話!」

    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有個男人?是誰?我要殺了他!」

    阿赫拉伊娜笑得前仰後合,但她發現周圍的侍衛已經看過來了,有些忘形的摩加迪沙公主立刻止住笑,又端正了一下儀容。

    「說正經的!我實在想不到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奧斯卡點了點頭,「我的確沒什麼好擔心的!近衛軍絕無可能從總攻中敗下陣來,等多就是和西方聯軍在戰場中線僵持不下,但時間拖得越久,於西方聯軍就越不利!南方集團軍群距離卡爾查克特還有兩天的路程,貝卡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在太陽落山地時候就到了!等到水仙騎士團開始衝擊聯軍的結合部。我相信,由對方的中央陣營開始,侵略軍會陸續撤離戰場。我們會贏得這場戰爭。」

    阿赫拉伊娜地紫色眼珠飛快地轉了一轉,她明白了!

    「這不是你要的勝利嗎?為什麼你在說起這件事時一點都不快樂呢?」

    奧斯卡驚異於妻子的敏感,但他沒有想到其他。

    「這的確不是我要地勝利,我以為……我有能力在卡爾查克特完成對西方聯軍主力的合圍。然後才有這次總攻!但是……無論是在技術上還是理論上,我得承認,調度百萬大軍在同一時間執行同一任務完全是不可能的,即便我已把戰場限定在三十九公里的陣線上,想要精確地指揮作戰也是不可能的!正因為如此,才有南部戰線和北部戰線先後發動總攻,這根本就脫出了預定的戰役進度,而敵人會在發現事不可為的時候迅速退出戰場,我根本無力阻止。」

    阿赫拉伊娜皺起眉頭,「這種狀況在戰前你不就已經預計到了嗎?」

    奧斯卡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停留在兩公里之外的敵軍本陣,他是多麼嚮往能夠踩在那塊土地上啊!

    「無力阻止……可以追呀?」

    奧斯卡笑了笑,「追!哦啦!當然要追!但追擊解決不了問題,除非能把他們重新包圍起來。」

    「這也不可能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有過這次教訓,還要探討難度係數更高的技術性操作嗎?敵人集結一處我都無法將其包圍,等到他們分路撤退……」

    「為什麼要讓他們分路撤退?」阿赫拉伊娜不太明白。

    奧斯卡只得苦笑,「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法蘭人的陣營會撤往南方,與進攻維耶羅那和瓦倫要塞的部隊匯合:荷茵蘭人會原路返回,沿著兩省國道一直撤到瑞爾境內;威典人會走肖伯河一線,到河道下游就可以入海!我只能保證軟弱的利比裡斯人是回不了家了!」

    「不試試分割包圍?再不行也可以截斷他們的退路,把他們趕到一起,然後再他們吃掉!」

    奧斯卡望著妻子,他的確是在思考這兩種可行性極強的戰略方針。

    「你說……哪個更保險呢?」

    阿赫拉伊娜笑了笑,分割包圍和全面包圍哪個更保險?這不是顯而易見嗎?她知道的丈夫早就在心裡準備好了答案,她只是不知道奧斯卡在擔心什麼!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到底還是等不及了,「伊娜!你應該看得出,只要水仙騎士在衝鋒過程中能夠殲滅西方聯軍半數以上的騎兵,那麼我們確實就有機會趕在他們的前頭,堵住撤退地通道!但同時。魯賓元帥的西部集團軍還有沒有力量協同作戰呢?他們在包圍圈形成的時候應該堵住西方通道,可我直到現在還聯繫不上西部集團軍群,我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戰鬥力量。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在什麼位置,也……」

    「等等!」阿赫拉伊娜突然叫停。她在心裡笑了笑。如果自己地丈夫不敢繼續賭下去,那麼她這個做妻子的有權代他下注。

    「魯賓元帥是你地導師,也是近衛軍總參謀長,你沒有任何理由懷疑魯賓元帥的能力!」阿赫拉伊娜邊說邊抓住丈夫的手,「再說了!魯賓元帥為什麼要從瓦倫要塞突圍而出?固守堅城不是更輕鬆嗎?如果我猜得沒錯。隨著戰事發展,魯賓元帥一定已經猜到了你的選擇和你的取捨,所以……我敢保證!魯賓元帥在他該在地位置上,當反坦聯軍敗下來的時候,必然會發現近衛軍的總參謀長已經堵住了西退的道路。」

    儘管阿赫拉伊娜並不是信口雌黃,但她的保證還是沒有任何根據的。就像奧斯卡說的一樣,魯賓元帥的部隊還能擔負阻擊敵人的重任嗎?這支部隊到底在哪?他們在幹什麼?這一切都不得而知,誰也無法肯定這樣就能贏得一場戰爭。

    「哦啦……」奧斯卡笑了起來,他用一種戲謔而又有些欣慰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地異族妻子。

    「伊娜……你果然瞭解我……」

    摩加迪沙公主陡然警惕起來,她不太清楚奧斯卡到底是在指什麼!

    儘管她的確瞭解奧斯卡。但她從來就不是奧斯卡的對手。

    「中午地時候我就已經改變了原定的作戰計劃……」

    「改變了?中午?」阿赫拉伊娜難以置信地望著丈夫,他既然已經改變了,為什麼還要擺出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他既然已經改變了。為什麼還要逗引她表達那些意圖?他拿妻子當什麼?小丑?玩物?摩加迪沙公主委屈極了、氣憤極了!但她不會表現出來,她明白丈夫是在鼓勵她,但也是在警告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挽住妻子,面向戰場。「南方集團軍群和斯坦貝維爾人都不會來了!尤金將軍已經揮師西進,一個星期之後他就會在唯斯特省與菲爾謝拉省的邊界上佈防,擋住西方聯軍向南逃竄地去路;斯坦貝維爾狼騎兵會沿著河道上的每一個渡口布設阻擊陣勢,炮兵也已上船,相信他們有能力擋住向西北方向逃竄的威典人。」

    最高統帥指了指面前的戰場,「孤掌難鳴的荷茵蘭人會被我的中央集群窮追不捨,等到三個方向上的敗軍被壓縮到一處,就像你說的了!但願魯賓元帥會在該在的位置上。「「你的擔心都是假裝的?」阿赫拉伊娜終於忍不住。

    奧斯卡反問了一句,「我不該擔心嗎?如果魯賓元帥不在那會怎樣呢?如果反坦聯軍從他的位置上突圍而出又會怎樣呢?」

    阿赫拉伊娜賭氣似地別開頭,「那你還打這一仗幹什麼?」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緊緊擁住他的妻子:「我的小公主,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只想告訴你,所謂戰略戰術,有個根本,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入!而收入又決定於你的投入,你投入得越多,收入自然直線上升!若是你的投入換不來等值的收入,那麼這種事你可千萬別去做!」

    阿赫拉伊娜沉默半晌,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

    奧斯卡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哦啦……就算魯賓不在那個位置上又如何?我的投入到位了,一樣能給西方聯軍製造可觀的傷亡數字,這就足夠了!所以……」

    阿赫拉伊娜抬起頭,她接過丈夫的話,「所以!不管是戰術還是賭博,沒人是你的對手!」

    奧斯卡捏住妻子的下巴,「沒錯!你說得對極了……」

    號炮的轟鳴嚇得摩加迪沙公主猛地抖了一抖,丈夫的懷抱又緊了起來,阿赫拉伊娜能夠從中感受到溫暖,但安全感就沒有了。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擎起了望遠鏡,他看了看南邊,又看了看北邊……開始了!

    「開始……」

    隨著一聲低喝。幾名護士打扮的健壯婦人一同發力,她們把倒在血泊裡地士兵從擔架上提了起來!

    「小心啊……小心啊……」護士們互相提醒著。

    這名渾身浴血的士兵本已失去知覺,突然移動觸發了他的神經。意識一旦回歸腦海,疼痛接踵而至。他呆愣了半秒鐘,然後猛地發出慘吼!

    護士們喊著號子,再次運力,傷兵就被放倒在早已浸滿鮮血地行軍床上了。

    「好啦!叫醫師過來吧!看看這個小伙子還有救沒救……」謝夫娜打發走了身邊的幾個幫手,她看了看已經從村莊擴充到整個草場地死傷聚集點。說實在的,她已經後悔了,那個大個子士兵長說得沒錯,這真是一件該下地獄的活兒!

    護士從染滿鮮血已經說不出是什麼顏色的外套裡摸索了一陣,等到她抽出手,那顆包裝精美的糖心巧克力就出現在手掌上。謝夫娜從沒離開過她地村莊,她並不知道這個包裹著金紙、散發出甜香氣息的東西是一顆糖果。

    從男人們衝上戰場開始、從死傷聚集點迎來第一個嚇人的傷患開始……謝夫娜還記得,就在她和臨村的幾位婦人笑呵呵地聊家常時,那個混身染血的士兵被人抬進村了,他的胳膊只連著一點血肉。身上還有好幾道慘紅的大口子!

    不管怎麼說,就從那個時候開始,謝夫娜被嚇壞了。死傷聚集點臨時拼湊起來的女護士們都被嚇壞了!她們手忙腳亂、又哭又鬧,她們不怕血的,卻怕那些被痛楚完全扭曲的面孔。

    後來……這就說不清是什麼時候了!謝夫娜不再害怕,因為死傷聚集點裡地屍體和傷員越來越多。她記得那位高大士兵送給她的東西不慎掉落,她把它揀起來,然後她就聞到一股與死亡和恐怖截然不同的味道,這種味道讓她徹底鬆弛,她又可以用淳樸地笑容面對那些和自己的弟弟一般大小的男人們了!

    所以,每當謝夫娜感到天旋地轉心口酸疼的時候,她就會把大塊頭士兵地禮物拿出來聞一聞,那個味道真的是太甜美了!謝夫娜開始偷偷幻想,這件從來都沒瞧見過的東西是不是她的聘禮呀?如果是的話……

    雖然那個大個子大得離譜,但她還是能夠接受的。

    「你醒啦?」謝夫娜從自我陶醉中猛然醒轉,她驚喜地注視著躺倒在床上的帝國戰士。

    克利斯憤怒地別開頭,他確實醒了!他為什麼還會醒過來呢?他為什麼沒有跟戰友們在一起呢?有過一次難道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讓他經歷第二次?

    克利斯摸住一把匕首,但那個莫名其妙的護士已經湊過來了!

    「喂!你知不知道?你是大英雄了!是一大群將軍把你送到這兒的!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肩膀上帶金章的傢伙!」

    克利斯不想說話,更何況這個笨女人的話令他更加惱火!英雄?犧牲的戰友才配得上英雄這個稱呼!克利斯算什麼?他是懦夫、膽小鬼!他只是一個被戰友拋棄的可憐蟲。

    「這是你的嗎?」謝夫娜用染血的手指挑起近衛軍上士的項鏈。

    克利斯一把打開女人的手,項鏈和神牌是戰友的囑托,他還記得。

    謝夫娜有些不樂意,她的面孔突然漲紅了!

    「喂!我不認識你!但我認得這條項鏈和這塊神牌,它們屬於一個比最好鬥的公牛還結實的大個子士兵,你認識他嗎?還是說……你從他哪把這個東西偷來了!」

    克利斯不言不語,他的牙齒就快被自己咬碎了,這個女人還真是了不得,她又提起虎克!這不是存心要克利斯難看嗎?克利斯之所以落得現在這步田地就是因為虎克!虎克用公牛一樣的軀體為克利斯擋住了漫天箭矢,又用馬蹄一樣的拳頭猛敲克利斯的頭,克利斯醒來的時候就在死傷聚集點了,但他也祈禱過,也許虎克還活著。

    「喂!聽我說話!」謝夫娜被對方的不聞不問激怒了。「你信不信我只要撥出這個止血夾你就完蛋了?快點告訴我!那個大個子士兵呢?你的項鏈是不是從他那裡偷來的?」

    克利斯真地不耐煩了,他奮起全身的力氣揪住女人的衣領,並用喉嚨能夠發出地最大的聲音勃然怒吼:

    「他死了!他死了!他們都死了!」

    謝夫娜倔強地凝視著歇斯底里地近衛軍士兵。她不信,可她的眼睛卻湧出兩顆豆大的淚珠。淳樸的少女伸手入懷,然後她就拿出那顆糖果。她並不知道這是糖果,所以她耀武揚威地說:

    「我不信!他不會死的。他對我下過聘禮了……」

    「聘禮?」克利斯瞪大了眼睛,他盯著少女手裡地糖果,如果他沒記錯,這是虎克從自己手裡奪去的,虎克還說。他從來都沒吃過巧克力糖果。

    謝夫娜突然狠狠地打了士兵一巴掌,鄉下姑娘的狠勁上來了,「你說呀!你給我說清楚!他怎麼了?」

    克利斯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聘禮」他終於歎了一口氣,「我帶你去找伽——「,「找?怎麼找?死傷聚集點外已經挖出了好幾塊一人多高的大坑,名義上叫做集體葬禮,其實還不是為了處理起來方便簡潔!近衛軍士兵的屍體一層壓一層,收集屍首的民夫碼了一層,蓋一層土。然後再碼一層,再蓋一層土,放眼望去。除了留空的幾處大坑,卡爾查克特村的郊外遍佈新翻新埋的泥土。克利斯拖著謝夫娜,他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一塊體長兩米寬一米的肌肉疙瘩?」

    負責收殮屍體地男男女女茫然搖頭。他們見過太多的面孔,誰會在乎這個?

    「有沒有見過一塊體長兩米寬一米的肌肉疙瘩?」克利斯有問。

    「好像……那邊有一個……」

    終於有答案了!克利斯拖著謝夫娜奔了過去,在一塊還沒趕得及掩土地史坑裡,一具異常健壯的屍體佔去兩個人的位置,他的鎧甲儘是鮮明地傷痕和烏黑的血洞,但克利斯和謝夫娜看不到他的面孔,他的面孔被戰友的屍體壓住了。

    「這是他的腳……我認得……」謝夫娜癱坐在土坑旁邊,她對虎克的大腳記憶猶新,那雙大腳讓她想起了犁地的牲口。如果虎克娶了她,只要這個大塊頭節儉勤勞,謝夫娜暗下決心,就算他再大,等到黑燈的時候,自己也任由他折騰!可是……他竟死了!

    克利斯盯著壯碩的屍身,他一句話也說不出。要說什麼呢?虎剋死了,克利斯不該抱怨他,儘管仍然無法接受,但克利斯還是承認自己的確是幸運的!在有生之年的軍旅生涯,他遇到這麼多勇士、遇到這麼多英雄、遇到這麼多兄弟,他難道還不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壓在巨型士兵身上的屍體突然倒向一邊,虎克的面孔就露出來了,他怒瞪著眼,直視克利斯和謝夫娜,但——這不是虎克!

    克利斯大叫倒霉,他為這名受到驚擾的大個子士兵合上不能瞑目的雙眼,然後又念頌了一遍神教的彌撒福音,這時就有一個愛管閒事的老女人湊了上來:

    「你們在幹嘛?」

    謝夫娜這才懂得笑出聲來,剛剛她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活在世上的氣力了,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她跟那個大塊頭士兵只見過一面、說了十幾句話,她甚至不知道他叫虎克!她甚至把他送的巧克力當作聘禮了!

    「我們……我們在找一個大個子!他……他就像他那麼大!」謝夫娜不得不指了指另外一個大個子。

    「哦……有印象!」婦人誇張地挺起胸脯,「那絕對是一個大塊頭!我親眼看見十幾個士兵一塊抬著他,聽說是北部戰線送來的大英雄!是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指明要從光明神那裡搶回來的人!」

    「他在哪?」克利斯和謝夫娜一塊兒叫了起來。

    「十九號手術室!」

    十九號手術室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等待手術的傷員已經擠滿了屋子裡的過道,外面的場院裡排了更多。

    通過雜亂無章的手術室,再穿過灑落著鮮血、繃帶和無數藥瓶的村中小路,在抵達十九號傷員區的時候,克利斯和謝夫娜一眼就看到那個一人佔去兩副擔架的大塊頭,不知為何,克利斯和謝夫娜就是那正是大難不死的虎克艾爾曼上士,這頭野像一樣的怪物在昏迷一段時間之後又活過來了!那枚穿透脖頸的箭矢已經取出,箭頭是擦著他的大動脈射穿脖子的。

    謝夫娜坐到虎克身邊,她把甜美的事物放到高大士兵的嘴唇上,虎克聞到異香之後就醒了過來,謝夫娜就親了親他的面頰。

    克利斯站得遠遠的,他望著這一幕,就像剛剛想過的那樣,虎克救了他,也讓他徹底解脫了!

    天地之間突然響起劇烈的噪音,整個穹蒼都被刀劍敲打盾牌的聲音填滿了,響掣著淒慘呻吟的傷員營區逐漸安靜下來,總攻的號音、戰友的歡呼,還有什麼樂音比這更美妙呢?

    謝夫娜在虎克耳邊說了些什麼,虎克無法說話,也無法抬起頭,他就向著克利斯的方向緩緩舉起拳頭。

    克利斯下意識地笑了起來,他攥住掛在胸口的神牌,於是一切都不同了,戰爭也變成美妙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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