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三十一集 第一章
    翻看《泰坦衛國戰爭史》教歷802年7月21號這一天特別熱,正史讀物用「太陽被詛咒了」來形容橫亙在都林斯平原上的熱浪,那就像是一座降落在戰場上的大山,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天地之間,確切點說是在天與地交界的邊緣,景物是模糊的,熱流製造出浮動的、海浪一般的視覺效果。其上,天空高遠,澄碧的天空像是一副鏡面,白雲兩三朵,一點也不礙眼;其下,大平原被一條殘破的長牆和田埂的地垅分割成無數塊,一塊綠、一塊黃、一塊散佈野花、一塊聳立著高大的橡樹、楓樹、核桃樹。若不是戰鼓破壞了聲光物景的和諧,這個場景就應是田園畫派最典型的佳作。

    一支隊伍從西邊來,喊著模糊不清的號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剪了舌頭;一支隊伍從東邊來,沒有動靜,排得整整齊齊的隊列只是向前走著,用心聽的話還能留意到隊列裡有人在劇烈的咳嗽。

    西邊來的人要走一公里,東邊來的人也要走上一公里,這樣他們才能在戰場中段撞在一起。可事情似乎並不是這樣,東邊來的人走到距離戰場中線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就停了下來,西邊來的人儘管苦惱,可面子上還要不為所動,他們就繼續向前走。

    東邊升起煙塵,很快就在大平原上排開一線,西邊來的人不得不停下來了,他們驚恐地左顧右盼,因為他們極為熟悉這個場景。那是騎兵才能製造的光影。

    騎兵的速度非常快,他們從長牆後面地出擊位置開始奔馳,在距離戰場中線只有幾十米的地方就達到了最高衝擊速率。矯健的泰坦騎士將整個身體全都伏在馬背上,屁股高高翹起。他們距離有些慌亂地敵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很快,東邊來的步兵陣營淹沒在騎兵製造地塵霧裡,透過依然明媚的陽光,我們還能看到步兵戰士紛紛向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騎兵擎起了長槍!長槍打長槍,戰場上就發出一陣「光啷光啷」的單調的聲響。

    步兵戰士們開始向著兄弟陣營叫喊起來:

    「萬歲……」

    「殺光下等人……」

    如此之類……從鋒線騎士衝入中線直到最後一名騎士越過頭排步兵。囂張地喊叫一直沒完沒了。

    「好……好……好……」加裡寧舒曼將軍擎著單孔望遠鏡,他接連發出三個歎詞,嘴角含笑。又過了一會兒,泰坦近衛軍的戰地總調度官心滿意足地放下望遠鏡,轉向和他一樣關注著戰場的最高統帥:

    「打起來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盯著鏡孔的呈像,他只是輕輕點頭。

    「打起來了……」g高地上所有的軍官都這樣說,他們的話音透著亢奮,神情透著雀躍,大有鬆了一口氣的情緒在裡頭。

    真的打起來了!西邊來了一個軍,是最先向泰坦陣營發動襲擊的荷茵蘭王國軍整編第十六軍團。三個師的方陣排成一個等邊三角形,他們越聚越緊,茫然地左顧右盼。因為沒人告訴他們泰坦人會用騎兵迎戰。

    真地打起來了!東邊來了一個旅,只有五個騎兵團的編制,那支落在中線後面的步兵軍只是吸引敵人視線地佯攻部隊,來自索德伊斯地區的重裝騎兵獨立第一旅才是真正的突擊力量。這是一支英雄部隊。擎著一面繡有索德伊斯侯爵家徽的飄帶旗。

    重裝騎士渾身都裹在鋼鐵鎧甲裡,陽光底下,騎士們地鎧甲泛著水色的蔚藍,在出發時他們淋了一身的冰水,若是不給這些鐵罐子降降溫,沒人會指望他們能發揮出多大的戰鬥力。

    戰鬥力——永遠要靠實戰來檢驗,所謂的英雄部隊只存在於戰史的記錄裡。當衝鋒的號角掩蓋住戰場的喧囂,當戰馬的鐵蹄捲起平原上的綠地……索德伊斯獨立旅在馳騁了十四分鐘之後終於撞上敵人的陣營。

    馬在嘶鳴、人在怒吼!泰坦騎兵平端刺槍,他們從東方疾衝而來,選擇敵軍方陣最靠右側的一個斜角。西方人的步兵隊伍中必然配備了弓箭手,泰坦騎士就把寬大的木盾擋在身體左側,當他們向著「品」形方陣的側翼發動衝鋒的時候,敵人就追著騎士的身影投來飛蝗一般的箭雨。

    落馬、慘叫、煙塵肆虐、刀劍流光!面對注定的事情,泰坦戰士沒有煩躁,他們聚精會神,讓平端著的刺槍插入敵人的心臟、讓隨意脫手的飛斧嵌入敵人的面罩。戰馬的胸膛撞開了盾牌和人體,戰馬的鐵蹄踏碎了鋼鐵兵刃。

    一觸即潰!一支陣型稠密的步兵部隊在開闊的平原上、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承受重裝騎兵的衝擊,結局不言自明!任何一部戰史都沒有對這種場面進行過全面細緻的描述,因為實屬多餘。

    「品」形的三角陣勢被人在右側衝開了一個百十米長的缺口,泰坦騎士踩著敵人的屍首於戰場上呼嘯而過,他們的面孔都被罩在鐵製頭盔裡,我們看不到他們的神情,卻能從年輕的眼睛裡讀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索德伊斯獨立旅擺脫了擋在面前的敵人,直接奔向反坦聯盟軍的中央主力集群,除了撕開十六軍的防線,他們還擔負一個更為重要的任務——挑釁!

    外型強悍武力彪炳的重裝騎士在敵軍主力集群的弓箭射程以外突然轉向,整支隊伍在奔馳中同時調頭,追隨著那面飄揚的戰鬥旗,他們像檢閱一樣在敵人面前橫向奔馳。軍人都是有尊嚴的,不管他是侵略者還是衛士。傳令旗連閃,一支整裝騎兵軍迅速躍離中央集群,他們開始追擊耀武揚威的索德伊斯獨立旅。

    索德伊斯獨立旅的指揮官就是這一代地索德伊斯侯爵。儘管他剛剛,由青年人步入中年人的行業,但年輕時的血氣方剛早已在水仙騎士團地服役過程中為永無休止的戰鬥磨損殆盡,他知道自己和騎士們必須遠離戰場中線。於是他就扯著旗子向長牆那邊飛速退切,那種樣子就像是在瘋狂逃命。

    長牆一端突然亮起鏡面地閃光。戰地調度官已經為索德伊斯獨立旅開闢了回歸本陣的通道。在泰坦戰士們的歡呼聲中,一支英雄部隊穿過兩道長牆之間塌陷的缺口,他們回來了!也在戰場上留下數百具手足的屍體。

    泰坦人開放了一條通向出擊位置地通道,負責追擊索德伊斯獨立旅的荷茵蘭第25騎兵軍沒有任何理由不去衝擊這條陷在兩段爛牆裡的天然路徑,隨著戰鬥旗和指令旗的變幻。他們分作三個師,兩翼的騎兵師沿著長牆尋機突破,位居中央的騎兵師追著索德伊斯的煙塵埋頭猛衝!

    泰坦近衛軍有備而來,先是一條橫在通道上的粗大鐵索絆倒了近百名最先衝入缺口的荷茵蘭騎兵,然後就是首都戰區六縱第一軍由四面八方撲了上來!泰坦戰士利用深埋地下的木樁和交連起來地鐵索成功阻住敵軍騎兵的深入,他們用盾牌推擠,用刺槍戳撞,他們的箭矢一刻不停地落在敵人地頭頂,他們的刀劍在每一次揮舞的時候都會帶起一輪鮮艷的血光。

    荷茵蘭第25騎兵軍陷入進退兩難地困境,稍不留神。索德伊斯獨立旅不知又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這次他們還是選擇了敵人的右翼,25軍的右翼仍是一支滿編的騎兵師,他們沿著長牆由南向東進行掃蕩。可週遭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剛剛的逃敵像吸了大麻一樣興致沖沖地擋在前頭。

    ※※

    25軍右翼騎兵又南向北,索德伊斯重裝騎士由北向南!就在兩支打算決一生死的騎兵部隊還有十幾秒鐘便要撞在一起的時候,東面!一名荷茵蘭騎士突然瞥見隊伍東側那塊完全塌倒的石頭堆上躍出無數泰坦步兵戰士。沐浴著箭雨和機械彈出的投槍。25軍的一翼絕望地迎向索德伊斯重裝騎士的懷抱。

    如果說戰場是時間線上的一個坐標,那麼這個坐標的位置就是不停變換的。萬軍的麻煩還沒解決,16軍的「品」形三角陣就在坐立不安中迎來了真正的災難。

    如果說索德伊斯重裝騎士只是把荷茵蘭第16步兵軍的陣型打缺了一角,那麼近衛軍首都戰區第一縱隊第一騎兵軍就是要把驚慌失措的敵人全部幹掉。在一刻鐘之前,一縱第一軍填補了索德伊斯獨立旅的原始出擊位置,倒霉的敵人在受到騎兵突襲之後就停了下來,他們顯然沒有得到來自後方的任何命令,一縱第一軍排開百馬並行的鋒面,他們不是靜靜地出擊,而是帶著鼓樂喧天一般的噪音。

    在,騎兵軍還沒有接觸敵人的時候,最先投入戰場的泰坦步兵陣營即時打出番號和一面漂亮的戰鬥旗,他們是來自近衛軍中東部集群的七縱第三軍,也是基諾斯特拉斯省首府的子弟兵!應該說,這些深居內陸的戰士是第一次參加戰鬥,他們的刀劍從未染血,他們的記憶也沒有過拚殺搏鬥的印痕,但他們絕對不缺高漲的戰鬥熱情和保家衛國的勇氣決,心。

    七縱第三軍軍長走在最前頭,在1·1騎兵軍的頭馬衝出他的視線時,這名高大魁梧的將軍突然跑了起來,子弟兵自然追在長官身後。不一會兒,當騎兵部隊的鋒線插入「品」形三角陣的中段時,基諾斯特拉斯省的子弟兵就用他們的方言大聲呼喊:

    「萬歲……」

    歡呼聲不絕於耳,但卻突然沒了下文!沒有理會1·1騎兵軍的作為,七縱第三軍從另一個側面投入到針對荷茵蘭第16步兵軍的衝突,慘烈的步兵衝突迅即降臨!沒有花巧、沒有心計、甚至沒有戰術可言!刺槍對刺槍、刀劍對刀劍,士兵對著士兵,血肉對著生命!就連敵我雙方的旗手都撕打起來,直到從一開始就倒了大霉的16軍倉皇敗退。

    泰坦近衛軍的戰地總調度官加裡寧舒曼將軍沒有關注步兵和騎兵地協同作戰,他始終緊盯著長牆內外圍繞缺口爭奪戰。說是爭奪戰實在有些勉強,因為荷茵蘭第25騎兵軍已在開戰以來減員達四成。但這還不夠!加裡寧舒曼的視線繼續追逐這塊戰地,直到他看見前線傳令官射出一枚煙火亮箭。

    火!

    火!

    兩段殘牆的缺口突然燃燒起來,往返奔馳地25軍一部被截在火牆裡面。接下來就是殘兵的潰退、接下來就是一面倒地屠殺!不過這還不算完!當25軍的殘餘打算撤離戰場退回本陣的時候,已由步兵陣營中衝殺而出、並從陣前迂迴的一縱第一騎兵軍就擋在荷茵蘭人面前。

    1·1騎兵軍一刻也沒停。騎士們揮著馬刀從侵略者的敗軍中間披靡而過,當長牆上又一次出現代表安全通道地鏡面光閃時,已經完成任務的泰坦騎士不禁回頭看了看!荷茵蘭王國第25騎兵軍只有不到二十餘騎搖搖晃晃地回到了他們的中央本陣。

    「十分……」加裡寧舒曼終於放心似的歎息了一聲,他的戰場佈局為近衛軍贏得了第一陣。不過話說回來,無論是在進攻時間還是作戰力度上。投入第一陣的四支部隊都與總調度官配合得天衣無縫,這讓舒曼伯爵又找到了給人裝修房子的那種感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放下單孔望遠鏡,第一陣確實贏了下來,可他是一位真正懂得軍事、懂得戰爭的統帥,第一陣的輕鬆取勝並不代表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長牆不是城牆,用於防守還是過於冒險;騎兵不是馬幫,高強度地反覆奔襲會讓騎士過快地喪失續戰能力:缺口不是通道,那是近衛軍在戰場留出的防禦空隙;步兵不是地基,即便它已插在戰場上,可敵人還是能把它給拔起來……你怎麼解決?」

    加裡寧近乎無恥地撇開頭。「我只負責戰地調度事宜,如何防禦、如何運用騎兵、如何鞏固出擊通道、如何把步兵釘在戰場上,是您需要思考的問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發火。因為舒曼伯爵說地沒錯,戰地調度官僅僅只是戰地調度官,加裡寧要決定的事情就是在何時何地配置何種軍力,如果光靠一個建築師的奇思妙想就能取得大決戰的勝利。那麼帝國地攝政王殿下幹嘛不和妻子們去野餐?戰役成敗,關乎到從上至下的每一名指揮官、關乎到每一名身臨其境的士兵!

    「南邊怎麼樣?」奧斯卡再次調整鏡孔的呈像,可看也是白看,戰線南北綿延三十多公里,除了方圓七八公里之內的戰場,其他的地方他可一點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一大片綠色原野。

    「南邊?」加裡寧調出了最新的戰事通報,他緩緩搖了搖頭:

    「南邊的法蘭王國軍已經投入攻勢,不過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值得關注的是北邊……」

    舒曼伯爵欲言又止,他攤開一份新的戰地通報,儘管每份通報上只有極為簡單的隻言片語,但加裡寧卻把這份戰報反覆翻看了好幾遍。

    「我真搞不清利比裡斯人和威典人是想幹什麼?北邊還沒開戰,威典指揮官約見了我們這邊的高級將領,雙方還在聊天!」

    奧斯卡下意識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費戈元帥,之前的對話都讓水仙騎士總指揮聽到了,費戈·安魯·底波第沒有表達他的意見,只是笑得雪地裡的老虎一樣殘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威典王國軍的指揮官竟是一位眼睛湛藍的年輕人,和所有北海人一樣,他有單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鷹鉤鼻子,只是因為他年輕,所以他還沒有蓄起鬍子。「紅鬍子海盜」說的就是這些靠打劫打出一片領土的威典人。神聖泰坦之所以神聖,也是因為大陸上絕大多數君主國的王公貴族都沒有泰坦人承襲自古羅曼貴族的高貴血統。也是因此,泰坦人既是真正的貴族,他們自然用「下等人」來稱呼西方人。

    「古朗托爾將軍,會面該結束了!」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有點不耐煩地打量著對方。

    古朗托爾,威典侵略軍的總司令,這個白面孔鷹鉤鼻的高個子年輕人專注地打量著泰坦人送來地禮盒。他對安東尼奧尼將軍的要求不聞不問。

    首都戰區總司令不以為意,他笑得極為陰冷。反坦聯盟近乎孤立於平原之上,法蘭王國軍一部在維耶羅那損失慘重不得寸進、包圍瓦倫要塞的方面軍在忙著圍追堵截四處流竄地近衛軍西部集群、貝卡方面的守軍已經覆滅、最為強盛地德意斯進攻集群還在研究蘇霍伊家族和殘餘的北方軍圍繞灰熊要塞布設的山地防線。這樣一來。決戰雙方中只有泰坦能夠獲得實力強橫的援軍,如果反坦聯盟不急著決戰。安東尼奧尼樂得輕閒一身。

    「能告訴我……你們如何安置金雀花騎士團剩餘的官兵嗎?」古朗托爾憂鬱地抬起頭。

    「這是我軍水仙騎士團地問題。」

    威典指揮官點了點頭,「那麼……就這樣吧!」

    「是的!就這樣!」

    就在敵我雙方的戰地司令打算回到各自的陣營時,古朗托爾突然轉過馬頭,他看了看泰坦將軍,又看了看禮盒裡的人頭:

    「您知道嗎?這是我的父親……」

    安東尼奧尼有些動容。但他只是向對方壓了壓軍帽,「抱歉啦……這是戰爭!」

    「是啊!這就是戰爭……」威典指揮官笑得異常淒涼。

    戰爭,人類對於這項最高級別的鬥爭始終沒有給予準確的定義,當他們覺得事物的面貌已經無法改變、或是自身的慾望無法滿足,他們就會選擇戰爭,而且會說「為什麼不呢」就像戰爭是天經地義地事。

    泰坦人對於戰爭的理解是全面的,這種理解奠定了近衛軍這一龐大戰爭機器最為突出地一個部件,那就是作為一個單一民族群體所能擁有的全部精神。

    若把偉大的祖國泰坦比作母親,近衛軍士兵會說,「母親!不要啼哭!」母親的眼淚會使孩子們異常痛苦!在戰場上。士兵會說,「母親,看著我吧!」傷者地呻吟。死者的寂滅,咬牙切齒地搏鬥以及沉重的長矛和利劍迸發出的鏗鏘噪音,這一切都使母親黯然傷神。

    代表泰坦民族集群的鬥士們排列著整齊的隊伍,他們對這塊田野如此的忠誠!口令和軍官們的呼喝不絕於耳。戰士們凝神聽著、瞪眼望著,生怕有些遺漏。下一刻,也許!他們中間的一個又或全部就會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回歸故鄉的教堂。他們的母親會看到鮮血染濕的衣襟,還有孩子們那安詳的面孔。

    安東尼奧尼在回到己方陣營的時候抓住了傳令官,他說:「進攻!咱們不能再讓腳下的土地和身上的軍衣受到那麼哪怕是一點點的侮辱!」

    於是,進攻!

    位於戰線北部的近衛軍士兵大半來自遠離前線戰場的後方,憑心而論,他們對敵人的認識比較模糊,也不像前線戰士那樣與侵略者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們參軍、服役,戰爭以外,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混口飯吃,生命、生活、生存,對士兵來說本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戰爭是罪魁禍首,它改變了一切,特別是人!

    不難想像,一位母親絕無可能任由她的孩子充當兇手,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孩子會用明晃晃的刀劍把他人變作屍首。她也沒想過,她的孩子必須這樣做!所以,在很多人看來,軍人是野獸,當兵的都是牲口,因為他們被輕易賦予殺人的權利,而他們自己,也會被敵人輕易斬殺,那種痛快乾脆的殺法,真的是對付牲口的勁頭。

    經歷了第一次衛國戰爭的先行者之戰,克利斯上士已經徹底擺脫了面孔上的稚嫩,在那場注定要用鮮血和生命去扞衛尊嚴和國土的戰鬥中(800年4月30日,奎斯傑裡茵先行者之戰)列兵克利斯下士是近衛軍第十三軍區第三軍第二師第一團唯一一名倖存者,是侵略者的最高統帥荷茵蘭國王盧塞七世陛下放了他一條生路,他永遠都記得!

    走在陸續進入戰場的隊列裡,克利斯上士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第一版《泰坦衛國戰爭史》第一卷上市的時候,他的長官送給他

    一本。克利斯看著卷首語上地描述,過往的戰鬥歲月曆歷在目。

    一位英雄軍官告訴即將向百倍於己的敵人發動衝鋒地戰士們:

    「近衛軍士兵!我不是命令你們去抵抗。也不是命令你們去進攻,而是命令你們去死!」

    克利斯想到這兒,他感到心口的血液開始燃燒起來。燒得他頭疼欲裂!他是那場戰鬥地倖存者,他是先行者之戰裡的幸運兒!他被首都軍部通令嘉獎。他被軍區首腦調到清閒的大後方,他在801年成了家,他的妻子在802年生了個女兒!所有的人在遇見他地時候都會向他提起「幸運」這個字眼,可克利斯卻不這樣認為。他的戰友全都倒下了,他的父親就死在他的懷裡。經歷過這一切,他活了下來!這難道是幸運?幸運令他生不如死!

    第二次衛國戰爭如期而至,克利斯上士對戰爭的渴望和期待已經接近變態的程度,他在大後方的一支部隊,這裡沒人喜歡戰爭,可克利斯卻帶著他的一小隊士兵早晚操練,認識又或不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魔鬼軍士長「!終於!此時此刻!克利斯帶著他的小隊走出了衝鋒營地,所有地士兵都緊抿著嘴,只有克利斯在笑,他要實現對戰友的承諾了。儘管對面不是荷茵蘭人,可道理是一樣的!他要把攔在面前地鬼子劈成無數塊,再把鬼子挫骨揚灰。要不然……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幸運?

    「鋒線不要太過緻密……散開一點……不要擔心箭幕……箭雨下落之前還有足夠我們擎起盾牌的時間……」

    克利斯有點不耐煩地瞪了一眼發號施令的大塊頭,按道理說,他是首都戰區第三縱隊裡面少數地幾個有過實戰經驗的士兵長,他完全應被任命為衝鋒引導官。可這個該死的大塊頭卻霸佔了他的位置!

    虎克,艾爾曼黑著臉,他也不耐煩,這支部隊提前一天進入出擊位置,可戰役爆發至今,北部戰場依然平靜如常。

    「克利斯,叫你的人準備投槍!」

    克利斯對這個大塊頭的命令倒也不含糊,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

    「都聽到了嗎?都準備好投槍!」

    隊伍中立刻響起一片鋼鐵槍頭胡亂碰撞的聲音。

    虎克,艾爾曼以目測確定了一下敵人的位置,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排頭陣型的角度。按照上頭的安排,對面那支正在向戰場中線前進的步兵部隊可不關他的事,他的任務是策應騎兵的衝鋒。

    騎兵來了!鋪天蓋地!泰坦戰士們不約而同地回頭張望,長牆之間的煙塵瀰漫擴散,戰士們就掩住口鼻,只是盡可能高地舉起手裡的兵器。一支聲勢駭人的騎兵擦著步兵們的肩膀躍入中線,打頭的虎克上士就感到心神一陣激盪,在騎兵製造的煙塵裡面,虎克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顆敵人的頭顱飛上半空,然後就是萬馬奔騰衝鋒掃蕩的壯觀景象!

    「真是見鬼!」克利斯甩了甩手裡的大劍,他在鋒線後的第六排,根本就看不清戰場上的事。

    虎克突然發出一聲怒喝,「前進!前進!跑起來……跑起來……」

    步兵陣營開始提速,騎兵製造的煙塵也在這時緩緩飄散,擺在泰坦戰士面前的就是一支已被沖得七零八落的散兵陣線。

    「克利斯!你在等什麼?」虎克凶狠地瞪了過來。

    克利斯正在走神兒,他猛然醒轉,「快啊!投槍!投槍!」

    在泰坦戰士粗壯的喘息聲裡,數百支投槍兇猛的離地飛起,槍矛混在箭幕之中,以雷霆之勢壓向慌張的敵人。

    就在虎克艾爾曼率先衝入敵群的時候,箭雨和投槍凜然落下,被騎兵沖潰,又被步兵阻擊的利比裡斯王國軍幾乎沒有像樣的抵抗。壯似狗熊的士兵長攥著特大號的戰斧,東劈一下、西鑿一下,舞了一輪,在他身邊就不見一個站著的敵人。

    克利斯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被推擠著的士兵擋在鋒線後面,有時只能憑感覺投擲刺槍,但虎克太高大了!那把高高揚起的戰斧就是作戰的信標,位列鋒線的士兵都趕往那個方向,他們踩著敵人的屍首。追隨衝鋒引導官,一直前進!一直向前!

    不管怎麼說,敵人地抵抗確實是存在的!敵我雙方都是生力軍。儘管泰坦戰士在戰役開始就佔得上風,可敵人的抵抗也是實實在在、並且捨生忘死!在虎克率領他地戰士殺出散兵圈之後。壓力陡然大增,利比裡斯王國軍終於恢復了精神,他們擋住泰坦近衛軍的去路,在盾牌構成地鋒線上大膽迎擊,而虎克。戰役才剛剛打響,聰明的士兵長有的是時間跟敵人周旋,他跑到戰陣後方,集合了弓箭手和所有帶著投擲類武器的刀斧手,就在鋒線僵持不下之際,他就組織這些投手和射手時不時地送給敵人一些意想不到的小物事。

    克利斯理所當然地接替了衝鋒引導官地職位,他像瘋了一樣劈砍敵人,一劍不夠就再來一劍,還在揮舞利刃的時候大聲叫喊:「死啊!死啊!殺啊!殺啊!殺光鬼子……」

    士兵們頗受熏陶,他們投入忘我的戰鬥。也沒留意由敵人陣前迂迴而來的騎兵部隊已然陷入焦灼和恐慌。

    打到面前的敵人無法續站,虎克重回鋒線,他下令放棄追逐。原地休整。就在興奮的戰士們沒完沒了地開始嘮叨的時候,一陣猛烈的炮擊干擾了他們的心神!

    「怎麼回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突然降臨在戰場的炮火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

    「不清楚!」

    在場地軍官都開始關注戰陣北側,為什麼荷茵蘭人在把火器部隊收歸中央陣營之後,他們的右翼部隊仍會向戰場上的近衛軍陣營施以火力打擊?反坦聯盟軍到底有多少火炮?是利比裡斯人還是威典人?這些事情誰也說不清!所有地軍官都皺起眉頭。他們緊張地注視著鏡孔裡的呈像,雖然看不到暴露在敵人炮火中的士兵,但他們能夠聽到悲壯的轟鳴、感到大地地震動。

    「軍情局!軍情局負責戰場調研的人是誰?」帝國攝政王從沒在作戰中對著部下發脾氣,但這並不表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點脾氣也沒有。

    軍情副局長蒂沃利·哈德雷中將誠惶誠恐地退開一步,一名身材矮小的軍官就在高地上的各職司官員中間冒了出來。

    奧斯卡惱火地打量著這個人,他認得對方,也知道這個傢伙一向以謹小慎微在軍情局著稱,這表明對方很少犯錯誤。

    「你只有一個機會去搞清楚西方聯軍到底怎樣配置他們的火器部隊,就是現在!」

    「半個……請您給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奧斯卡凶狠地瞪了過來,「你是要我坐在這兒抽一顆煙、喝一杯咖啡再看一份報紙嗎?半個小時?半個小時要死多少士兵?虧你說得出口!」

    帝國攝政王叫罵了一陣,直到他也發覺自己是在浪費口舌。

    「十分鐘!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十分鐘!」

    軍情局的戰場調研員慌忙向最高統帥致以軍禮,然後就奔向一匹無主的軍馬,左近的軍官都同情地看著他,十分鐘?他從57高地趕到事發現場就得十多分鐘,若是真有餘下的時間,他就應該給自己找一個體面的死法。

    「要不要讓安東尼奧尼將軍把已經投入戰場的部隊撤下來?」有人這樣向奧斯卡建議。

    帝國攝政王搖了搖頭,「留意炮火間隔!利比裡斯不在話下,除非威典人瞞得過軍情局,要不然的話……那些火炮一定是荷茵蘭人佈置的,這樣一來……」

    還沒等近衛軍統帥把話說完,戰場上的隆隆暴鳴就已停歇下來,帝國攝政王立刻轉向一位觀察員。

    「炮擊時間?炮火間隔?」

    「炮擊持續十二分鐘,炮擊間隔平均為一分十秒,炮擊最大間距為六百米至六百五十米,彈著點並不精確,但極為密集!疑似荷茵蘭陸軍制式的壓彈火炮!」

    「很好!」奧斯卡搓了搓手,他摘下軍帽,抹了一把完全被汗水濡濕了的額頭。「果然是荷茵蘭人的詭計,如果他們把如此密集的火炮布設在左翼,那麼中央陣營裡的那些鐵筒子是什麼?擺設嗎?」

    「就怕咱們真被塗了油漆的鐵皮桶給騙過了!」一名作戰部地官員小聲念叨。

    奧斯卡呵呵笑了笑,他用單孔望遠鏡在西方聯軍的中央陣營和左翼集群之間來回掃視。

    「高明啊……」帝國攝政王讚歎了一聲。「不管他們怎樣偽裝,左翼必然有一個滿編的炮兵師。而中央陣營……只要鬼子們地中央陣營不打炮,咱們就不清楚那裡到底有沒有火器部隊,即使有。咱們又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陰謀詭計而已……」費戈元帥加入進來,他扶住弟弟的肩膀。奧斯卡就感到一陣令他安定地力量。

    「安東尼奧尼將軍和戰場北部的近衛軍戰士又不是泥做的!只要他們頂得住敵人的攻勢,決定勝負的契機還是在結合部之役!到時候就看我地吧!」

    奧斯卡感激地望了哥哥一眼,無關勝負,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很快,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伯爵親自組織一個將軍級的觀察團由戰場中線跑了回來。一路所見,近衛軍士兵的淒慘遭遇要比敵人的陣勢給他的觸動更加巨大。那些忠誠勇武的戰士啊!他們至少有一個師的兵力被置於敵人的炮火覆蓋區。

    越過那片千瘡百孔的綠茵,安東尼奧尼就在地獄走了一遭,他地士兵渾身浴血,他的士兵拖曳著殘肢斷臂。首都戰區總司令沒有時間檢討自己的過失,儘管這無所謂誰地過失,但安東尼奧尼已經開始拷問自己的心靈。他是北部戰場的主管,他要對剛一出陣就遭遇的大面積殺傷擔負責任。

    「原定地出擊位置不要變,我要所有的戰場觀察員都給我盯緊敵人的炮兵,他們在哪出現。出擊部隊就在哪迴避!」

    落落寡歡的安東尼奧尼極為鬱悶地下達了這項命令,這表明他得將戰役主動權拱手讓給敵人,但他實在是無計可施。現在又不是無須考慮後果的時候。總不能讓近衛軍戰士以血肉之軀去考較敵人的火藥武器。

    親臨戰場的首都戰區總司令幾乎是被威典騎兵趕回了長牆的另一邊。他在回去指揮部的路上遇見了同樣自責不已的軍情調研員,兩個人商量了一陣,結果也沒有什麼建設性。安東尼奧尼勸說對方打消不必要的念頭,最高統帥只是不滿戰役中的紕漏。他又不是存心想要誰的命。

    軍情調研員沒有言語,他自知前途黯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雖然不是完美主義者,但對錯漏和瑕疵異常敏感。

    「爭取將功贖罪吧……我也是!」沃拉斯頓將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領導崗位。

    軍情調研員趕到前線,一名剛從戰場中線撤下來的上校師長為他引薦了兩名衝在最前頭的軍士。

    虎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他的胸甲在炮擊中被一陣劇烈的衝擊波整個掀掉了!克利斯還像過去一樣幸運,那麼猛烈的炮火,那麼密集的打擊,這個傢伙竟然毫髮無傷,真不知他是幸運女神的兒子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你們都看到了!」

    「是的!看得很清楚!」克利斯上士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講一講!」

    虎克剛從自己的後背上揪出一塊滾燙的鐵皮,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得周圍那些傷痕纍纍的戰士一個勁兒地吞口水。

    「是稻草!也可能是干蘆葦,不外乎這兩樣東西,我敢肯定!他們的炮車帶著轱轆,藏在一座步兵方陣裡頭,在我們殺敗利比裡斯第四步兵軍之後,正好跟他們迎頭撞上,要不是已經發現不對勁兒的騎兵兄弟提醒了我,我們的前鋒陣營多半都得死在那裡!」

    軍情調研員停下筆,他仔細看了看對面這個高大魁梧得不像樣子的士兵長,對方頭腦清晰,說話極有條理,基本上他已瞭解了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

    「看清對方的番號了嗎?」

    上校師長湊了上來,「是威典王國第九步兵軍!可那支炮兵部隊沒有軍旗!」

    軍情調研員告別了前線將士,他還得去幾座瞭望台確認一下,這又得半個多小時,到時候鬼才知道該怎麼向最高統帥解釋這件事。

    「你們倆個!」上校師長叫來了帶隊的兩個士兵長,「你們的團長死在炮火裡,你們的大隊長也死在炮火裡……等到再遇到炮彈打過來,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嗎?」

    虎克和克利斯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知道師長的話還沒說完。

    3291師師長是個直腸子,從之前的「魚塘事件」我們就能看得出,這小子不怎麼聰明,但他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好軍人,一個好軍人在這種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

    「你們知道嗎?上頭給我的命令是避讓,避開敵人的炮兵!可你們比誰都清楚!我把好幾個百個兄弟留在了面前的戰場上,我去***吧……」師長大人邊說邊把頭上的軍帽遠遠地丟到草叢裡:

    「我不在乎什麼火器部隊,我這只有殺豬的刀子!所以你們倆個給我聽清楚了!要是再聽到哪裡打炮,緊跟著我,別猶豫!咱們衝上去,就像對付死魚一樣把那些炮兵揪出來挨個放血!聽明白沒有?」

    「是!」

    虎克和克利斯只是忠實地執行命令,他們並不知道3291師師長的一意孤行會扭轉北部戰場的命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