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淒厲的慘叫充斥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鮮血和破碎的繃帶灑了一地。「按住他……大家按住他……」
「給他止血、快給他止血……」
「別讓他亂動,那會撕開傷口……」
「我們……我們沒有藥品啦……」
各種各樣的呼聲都在透露一個訊息,在場的士兵想救傷者的命,可他們的努力顯得那樣無助和多餘。
喬伊下士仰躺在山地叢林中的一灘泥地上,他變成一個血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滴淌血水!此時此刻,我們已經看不到喬伊下士年輕的面孔,不知是什麼東西把他半邊頭皮全都掀掉了,血肉模糊的傷口上還有燒灼的痕跡。
山林裡的一場陣雨剛剛停歇,就連瓢潑的雨水也沒有把喬伊的傷口沖刷乾淨。普帕卡亞德拉上校在看到士兵們把喬伊從河邊抬回來的時候就完全驚呆了,喬伊遍體鱗傷,右腿齊膝以下的部分就鬆鬆垮垮地掛在膝關節上。
「怎麼……怎麼回事?」普帕卡上校揪過斥候帶隊兵長的衣領。
兵長指了指山林外的河灘地,「法蘭人在河邊紮起一個木寨,我想摸進去……結果被發現了!」
「然後呢?」上校師長的臉色緩了緩。
「喬伊救了我們一隊人的命!」兵長指了指嘶聲慘叫著的近衛軍下士。「法蘭人從木寨裡投出滾木,所有人都在退,只有喬伊迎著滾木往前衝!滾木……滾木就從他身上碾了過去!但他還是阻止了滾木的衝擊。所以……」
「這個蠢貨!」普帕卡打斷了斥候兵長的話,他用充滿怨毒地眼光瞪了一眼不成人形的年輕士兵,似乎是在怪責喬伊的不自量力。
喬伊地面孔翻捲著燒過、燙過、被滾木碾過的血肉。但他地眼睛依然澄澈透明,雖然他從來都不想給戰友們填麻煩。可疼痛佔據了他的大腦,除了慘叫和哀號,他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事情。
「這樣下去不行……」一位軍官模樣的人湊到師長跟前,作為八區第三軍第三格鬥師僅存的一位團長,他有責任敦促師長的行動。「咱們要麼盡快離開這兒。要麼把法蘭人地木頭寨子燒成灰燼!」
普帕卡亞德拉為難地看了看自己的戰友,他緊抿著嘴,盡量不去留意快要被疼痛折磨瘋了的「瘋子喬伊」喬伊不是瘋子是什麼?用身體去抵擋滾木?儘管這樣做需要莫大的勇氣,可他就沒想過身後事嗎?普帕卡搖了搖頭,他知道第三格鬥師又要失去一名最優秀最撥尖兒的好戰士。
從維耶羅那外圍地區直到進入這片不知名的山嶺,普帕卡上校已經失去了493名和喬伊一樣英勇的好戰士,即使有時他會記不清,可他的日記總會提醒他!提醒他今天的遭遇戰犧牲了這個、昨天的伏擊戰犧牲了那個、大前天在巡邏地時候犧牲了這個和那個,可不管這個那個到底是哪個,他們都是普帕卡的好兄弟、祖國泰坦的好士兵!
當然!在陸續失去493名士兵地過程中。逃兵也是有的,但數字可以忽略不計,普帕卡認為那樣的傢伙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輪到喬伊!沒準再過一個小時就會輪到上校自己。
「清點人數。準備出發!「八三三師長異常乾脆地下達命令,但在下一刻他又扯住八三三一團團長的手臂:「叫斥候帶路!在天黑之前潛入木寨外圍,入夜發動突襲——這一戰是避不了了!咱們不去進攻,法蘭人也會衝進山裡!」
八三三一團團長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在朝指揮官敬禮之後就奔向士兵們隱伏地山林。
普帕卡走向喬伊,圍繞傷者的戰友們立刻退到一邊,他們對喬伊的傷勢一點辦法也沒有,多數時候只能呆站著。有人知道眼睜睜地看著戰友的生命被一點一點地錄離是怎樣一種滋味嗎?普帕卡朝圍攏喬伊的戰士們點了點頭,人們立刻會意,然後他們就像落荒而逃一樣走開了,有人在搖頭、有人在歎息、有人在抽泣。
「嘿喬伊!感覺怎麼樣?」上校緊挨著下士躺靠在泥地裡,他狀似興高采烈地打量著自己的士兵,就像是在望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好小伙子。
「呃……咳……」喬伊一開口就從喉嚨裡湧出一團腥臭的血痰,普帕卡這才陰鬱的皺起眉頭,除了嚴重的外傷,還有大量的內出血——即使是光明神也救不了喬伊的命。
喬伊是個好樣的!他看到了自己的長官,他只得使勁全身的力氣擠出一抹微笑,這抹笑容是那樣令人惋惜,但就義和犧牲卻為這抹泛著蒼茫的笑容填充了直面死亡的最後一刻才會爆發的蓬勃生氣。
「我……沒用……我……搞砸了!」
「不不不不不……」普帕卡連連搖頭,「你救了十好幾個兄弟的命!」
「他們……他們都還好嗎?」喬伊勉力抬起頭。
「都好!活蹦亂跳的!就像昨天你從河溝裡抓來的紅鱒魚!」
「哈……」近衛軍下士終於露出釋然的笑容,可痛苦又在這時席捲而來,喬伊難過地渾身顫抖,但他的指揮官就在身邊,他不能再像娘們一樣叫喚,也不能流露出任何畏懼死亡的神情。
「師長——,「拜託……拜託你一件事!」
「說吧小傢伙!」普帕卡握住喬伊的手,可他又湧起一陣心酸。喬伊的手指只剩三根,手腕上還露出半截白骨的痕跡。
「項鏈……神牌!」喬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瞳孔在盡力凝固焦距,剩餘的三根手指傳給指揮官決大的回握力。
「是你戴著地這條項鏈嗎?」普帕卡探手牽出被喬伊塞進胸口的黃金項鏈。
「不是我的!」喬伊輕輕搖頭,但他立刻倒吸一口冷氣。搖頭地動作牽動了脫落的頭皮,近衛軍下士差點疼得小便失禁。
「是……是多姆尼斯上尉地囑托!」喬伊連連呼氣,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把……把他的傳家寶送還博德加省首府帕爾瑪利亞。送還……送還他的父親!」
「呵呵!」普帕卡無奈地笑了笑,他解下了喬伊的項鏈。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近衛軍上校真不知該感謝多妖尼斯還是該詛咒這位令八三三師走入今日這步田地地騎兵上尉。
「好的喬伊,你放心吧!這是戰友的囑托不是嗎?」近衛軍上校打量著小巧的神牌,「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我是說如果我還活著的話……一定會親自去一趟帕爾瑪利亞!不過當然,就算我犧牲了你也不要擔心。我會把它托付給一個可靠的人,咱們總有辦法把多姆尼斯上尉的項鏈送還他的父親!」
喬伊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
普帕卡發出一聲輕微地歎息,他已經看到密林深處走出了數百名近衛軍官兵。這些衣不蔽體、疲憊不堪、面容清瘦的戰士就是隨著他經歷了大大小小百餘場戰鬥的老兵。戰士們陸續走來了,他們地身形彷彿把指揮官和身負重傷的戰友擁抱在胸懷裡。
八三三師師長由地上站起,他對著目光渙散但仍在盡力堅持的呼吸的步兵下士致以軍禮。
「媽媽……媽媽……」喬伊發出無意識地呻吟,「我在哪裡?我在哪裡?」
普帕卡轉向一團團長,「我們在哪裡?」
一團團長無可奈何地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行囊,「地圖不是早就丟了嗎?」
「這可真是見鬼了!」普帕卡詛咒了一聲,他不能這樣告別喬伊。
他甚至知道喬伊想對囈語中的母親說什麼。他的士兵需要知道自己在哪裡戰死沙場,這樣一來就會有人來到此地把喬伊的遺體送回故里。
「頭兒!我們幫不了他!」一團團長已經不耐煩了,他的士兵們已經經歷了太多次的生生死死。沒人再打算看著戰友在傷痛的折磨中像可憐蟲一樣悲慘地死去。
「喬伊,喬伊,步兵下士喬伊!聽我的命令!」普帕卡上校似乎並不打算放棄,他把渾身浴血的小戰士抱了起來。讓他的脊背靠住一株粗大的榕樹,即使是死……普帕卡也不會讓他的戰士死在一灘爛泥裡。
「命令?」「步兵下士?」喬伊的神經反射像往常一樣勒令他的身體做出反應,儘管這種反射比從前遲了半分鐘,但步兵下士喬伊還是重新在瞳孔中凝結了生為泰坦軍人的光輝。
「大家要出門了……把木寨裡的法蘭狗子都揪出來,挨個放血!」
普帕卡邊說邊往喬伊的斷指中間塞入一把騎士劍,他將劍鋒刺入泥土,以便支撐步兵下士的身體。
「我命令你守護這塊營地!等到法蘭狗子的血液凝固了的時候,大家就回來接你!能做到嗎?」
喬伊囁嚅著唇皮,雖然他發不出聲音,但他定定望著指揮官的堅毅目光已經能夠說明問題。
「真是好樣的!」普帕卡上校最後拍了拍步兵下士的肩膀,他站了起來,還將緊攥著的項鏈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八三三師師長被塊神牌上的溫度嚇了一跳,他感到了戰友的囑托,也感到了自己跳動著血脈。
「出發!」
第一團僅存的四百餘名戰士就跟隨頭也沒回的師長大人出發了!戰士們陸續經過瞪大眼睛的喬伊,每個經過喬伊的戰友都會衝他說一句:
「保重僑伊!」「等著我們喬伊!」「我們會回來接你喬伊……」
最後,山林恢復寂靜,似乎天底下只剩喬伊一個人了。步兵下士有些茫然,他用斷指撐著長劍,用迷惘的眼光打量著蒼茫的山地雨林。
太安靜了!喬伊一點都不習慣,他喜歡老兵們的嘮叨、喜歡戰友們聚在一起吹牛皮!他還喜歡衝鋒號的音律、還喜歡大劍劈開敵人盾牌的聲音。在生命即將消逝的時候,喬伊不想繼續無聊下去,於是他就輕輕地斷斷續續地唱:
「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地近衛軍年輕的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地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地吶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
歌聲雖小。但它卻在山林中迴盪不絕!起初,所有的戰士都以為那是他們的耳朵在被關注了太多淒聲慘叫之後而產生的錯覺。可後來他們終於發現事實不是那樣的!山林在合唱!在唱著近衛軍軍歌。
普帕卡亞德拉上校回頭望了望遺落了一位勇敢士兵地那片林地,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他想……喬伊並不孤單,此時此刻,祖國泰坦不知有多少軍人在高唱戰歌。所以……喬伊並不孤單,他該開心才對。
正如第八軍區第三軍第三格鬥師師長認知中的那樣,泰坦穹蒼下,無數個聲音幽幽在唱:
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年輕的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的吶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
嘹亮的軍歌反反覆覆就是這麼幾句,可戰士們一點也不厭煩,他們唱著唱著就笑了起來,有些人還帶頭用方言口音唱著軍歌。給行軍中的龐大隊伍製造了不少笑料。
「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軍歌是這樣唱地。可近衛軍卻在撤退,他們撤出了首都、告別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一座城市。在出發前,他們接受首都最高軍部和戰區總司令的命令,在城市中心地大部分地段都埋設了火種。還破壞了城市外圍為數不多的幾處水源地。
按照即定戰略,泰坦軍控部門從來沒有放棄首都的打算,都林是整個帝國平面戰場的最中心,但要該死地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倒下了!更確切一點說是由於流血過多而昏迷不醒。
當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為他的妻子擋槍子的消息在一個星期之內傳遍世界各地的時候,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反坦聯盟軍最龐大的中央集群像趕集一樣突進了一百四十公里,都林斯平原的西側外圍地區已經遍佈侵略者的斥候騎兵。
在奧斯涅攝政王殿下躺倒病床人事不知的時候,失魂落魄的女皇陛下也對日益嚴峻的政局置之不理,首都軍部只得自行擬定戰爭計劃,可令人難堪的是,軍部充斥太多的聲音。
一部分人要堅持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遺志」;一部分人主張等待攝政王殿下的甦醒:一部分力勸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棄守瓦倫,回首都主持大局!可魯賓元帥的回信卻又引來另一部分人的附和——近衛軍要繼續撤退,在都林背後的中東部軍區建立新的防禦陣地。
最後的最後,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終於不耐煩了!她懊惱地退開車窗,不分青紅皂白就向車外的士兵們吼了一句!
「不要再唱啦!反反覆覆就是那麼幾句!耳朵都生繭子啦!」
還是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溫和一些,他對士兵們的解釋是歌聲耽誤了攝政王殿下的休息。這種說法迅速傳了開去,走在國道上的近衛軍士兵就緊緊閉上嘴巴,他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無數士兵就在心裡開始祈禱:「統帥快點好起來!」「統帥快點站起來!」所有的戰士都在期盼未曾有過的一次戰敗的奧斯涅攝政王殿下能夠帶領他們取得衛國戰爭的偉大勝利。
阿萊尼斯恨狠地摔上車窗,看來她還是選擇了魯賓元帥的建議。在撤往中東部戰區的龐大隊伍裡,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殿下的改裝馬車最是顯眼。在軍情局主理各種特種作戰裝備的後勤部門為身負重傷的攝政王殿下準備了一個6米長的巨大車廂,拉車的是十六匹耐力最強的西葡斯高地純種馬;同時,6米長的巨大車廂底下有四組木輪擔負傳動和承重的工作,這使這輛史無前例地巨大馬車在跑起來的時候又快又穩!
「真要感謝你!」阿萊尼斯收起惱火的面孔。她朝坐在自己對面地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擠出一臉疲憊至極的笑容,但安妮一定知道女皇陛下並不是在敷衍她。
安東妮已經不再年輕了,她地眼角堆積著魚尾紋。脖頸上的肌肉也不像從前那樣潤滑,裸露在絲麻短甲外的手臂顯露出一條條青色的血管印記。雖然她仍然稱得上是一個迷人的女人,但她只是不再光鮮亮麗。
「感謝你那麼遠地跑來陪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阿萊尼斯地視線落在昏迷的丈夫身上,她的奧斯卡仰面躺在車廂裡的一張大木床上,狀似睡熟了。
「別客氣,大家都只是擔心!」安妮苦笑著搖頭。她探手試了試奧斯卡額頭上的溫度,結果她的笑容就更苦澀了。「還在發低燒,這可怎麼辦呢?」
阿萊尼斯蹙緊眉頭,「很燙嗎?可帕爾斯不是說這很正常嗎?他流了那麼多血!」
女皇邊說邊在車廂內的儲物櫃裡翻找起來,「你等一下,我還留著那件禮服呢!奧斯卡的血濺了我一身,我都被嚇呆了……」
自言自語的帝國女皇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她已經留意到安東妮躲躲閃閃地神情。
「抱歉!」阿萊尼斯懊惱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看看我都在幹什麼?我就像個神經病人!」
「不會!大家都只是擔心她……」安妮還能說什麼?還會說什麼?
她牽掛了一輩子的男人一睡不起,而她還得在陪伴女皇陛下地時候挖空心思地安慰對方。可誰在這個時候安慰她?
阿萊尼斯沉默片刻,她實在不清楚自己該幹點什麼,她從沒像現在這樣無助。即使被軍人闖進她的宮殿、即使被兇惡的南方貴族扭送法庭她也不曾有過現在這種心臟突然缺了一角的感覺。缺掉一角地心臟流著血,那種空洞的知覺和無止盡的痛楚令帝國女皇即使在打瞌睡的時候也會立即驚醒。
「這樣瞞著薩沙……合適嗎?」女皇陛下總算找到話題。
安妮無奈地攤開手,「阿卡說得有道理!若是不向安魯主母隱瞞奧斯卡重傷昏迷的消息……天知道薩沙伊會幹什麼!」
「薩沙伊到底怎麼了?」阿萊尼斯有些驚恐地問,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現實中的泰坦女皇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帶著丈夫去投奔身在賈伯麗露宮的安魯主母。
「也沒怎麼……」安妮有些欲言又止,「失去孩子的母親總會……總會在心理上有些變化!」
阿萊尼斯偏頭想了想,她已經聽說安魯主母有一些反常,只是不知這種反常到底表現在什麼地方。
「這是阿歐卡亞女伯爵的主意嘍?」女皇陛下瞪著眼睛,她極力想與向薩沙伊隱瞞事實這件事撇清關係。
「別提她了!」安妮懊惱地歎了一口氣,「阿卡還是太年輕,我就不曾遇到過她那樣的難題!」
阿萊尼斯在聽聞這句話之後不自覺地陷入落寂,「我聽說……是個男孩兒……」
安東妮望了神情不自然的女皇陛下一眼,她朝對方點了點頭:「是啊!是個男孩兒!本來薩沙伊想叫他辛亞利,阿卡是好說歹說才為孩子拒絕了這個名字!她說那會把奧斯卡逼瘋的!」
阿萊尼斯沒有言語,先是薇姿德林、再然後是阿卡、也許奧斯卡跟那位德意斯女王的傳聞也是真的!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丈夫與這些沒譜的女人都有了孩子,只有她……哦對了!再加上薩沙……想到這裡,阿萊尼斯不禁有些期待她與安魯主母的會面了,在奧斯卡與薩沙伊結婚之後她們還沒有見過一次面呢!相信兩位失去孩子的母親應該能夠談到一起。
「你……你不會嫉妒嗎?」帝國女皇轉向呆看著奧斯卡的安東妮。
「什麼?」安妮疑惑地瞪大眼睛。
「我是說……」阿萊尼斯有些緊張地攤開手,「我是說你不會嫉妒阿卡嗎?雖然遇到了難題,可她畢竟為奧斯卡誕下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子!」
安妮緊抿著嘴,她是女人,即便她已經過了會憧憬、會幻想、會做夢的年紀。可她還是一個深愛著某個男子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知道嫉妒是怎麼一回事!但安妮卻朝帝國女皇搖了搖頭,「不!一點也不!我只是覺得阿卡有些可憐。她若是與奧斯卡維持那種單純地關係也就罷了,現在有了孩子的羈絆。她就注定要遠離!」
「我……我不懂!」阿萊尼斯有些疑惑,「孩子不是愛侶雙方的一種連接嗎?阿卡可以為她地孩子爭取到……」
「你確實不懂!」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打斷了女皇陛下的話,她臉上地與世無爭已經被擔心完全取代了。
「你相信嗎?阿卡在產後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孩子!薩沙伊把那個男嬰收在臥室裡,就像得了一件寶物一樣珍藏著!」
「哦啦!」阿萊尼斯學著丈夫的感歎口氣低叫了一聲,「薩沙伊這是怎麼了?她瘋了嗎?她不能奪走阿卡的孩子!」
安東妮歎了口氣。她已經說過安魯主母的心理出了問題:「不管薩沙是怎麼想地,阿卡傷心極了!但阿卡始終是阿卡,她只是遇到一個難題而已,這個難題又不會致命……」
「阿卡怎麼了?」
阿萊尼斯和安東妮伯爵夫人下意識地望向車廂裡的一個角落,可已經連續工作幾個晝夜的帕爾斯醫師還在打鼾,這說明並不是他打斷了女人們的談話。
帝國女皇猛地轉向丈夫的臥床,「我的光明神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大眼睛望著妻子,他不明白對方幹嘛要那麼驚訝,難道她和安妮沒有聽清他的話嗎?哦啦!安妮?安妮怎麼在這兒?還有!這他媽是什麼地方?
帝國攝政王的頭腦亂糟糟的,他打算繼續進行最初的話題。「哦啦……阿卡怎麼了?我聽到你們在說她遇到了什麼東西?」
「哦啦親愛地!」阿萊尼斯歡呼一聲,她猛地撲到丈夫身上,可在下一秒鐘她就想起丈夫的傷勢可經不得一點壓力。她只得興奮地在車廂裡團團亂轉,為了抒發胸臆中的喜悅,阿萊尼斯乾脆打開車窗,對著車外認識又或不認識地騎士大聲叫喚:
「他醒啦!他醒啦!我的丈夫他醒啦……」
馬車立刻停了下來。在國道上綿延四五公里的龐大隊伍也逐漸停了下來。
奧斯卡醒了,可他的醫師卻在大睡,安東妮叫也叫不醒、搖也搖不醒,最後還是急得跳腳地阿萊尼斯用毒醫手邊的一大杯啤酒把他給澆醒了!
「哦!我的天啊……」毒醫帕爾斯徹底醒來了,他在睜開眼睛之後就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被酒水淋得精濕的醫生憤怒地瞪著帝國女皇,「別告訴我您把我昨天晚上起夜時的作品潑在我的頭上了!」
「哦不!」阿萊尼斯尖叫著丟開了手裡的酒杯,一向和藹可親的安東妮伯爵夫人則朝毒醫的屁股使勁兒踢了一腳。
「怪不得今天一直被那種味道折磨得昏昏沉沉!」
奧斯卡打量著混亂的現場,「哦啦……很高興看到你們玩得這麼開心,可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帕爾斯在見到撐坐在床的小朋友之後才清楚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你說發生了什麼事?」毒醫像兔子一樣跳到奧斯卡身邊,他一邊給小主人檢視傷口一邊惡形惡狀地絮叨。「你被一支五毫米口徑的壓彈式火槍近距離打穿肩肘之後還敢問我發生什麼事?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我為了給你止血、給你消炎花費了多大的力氣?」
「你別……」
「閉嘴!」興奮的毒醫猛地喝住打算出言制止他的帝國女皇,而阿萊尼斯真的像一個小媳婦那樣乖乖地閉上嘴。
毒醫身上散發著隔夜的尿騷味,當他打算給奧斯卡解開傷口上的繃帶時,攝政王不禁厭惡地別開頭,「不用碰我!」
帕爾斯沒有理會叫囂著的奧斯卡,他自顧自地查驗傷口,在過了半晌之後他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說,你是不是喝過什麼神奇藥水?我早就發現了!你的傷口無論是結癡的速度還是癒合地速度都比普通人快很多!」
帕爾斯想起了灰熊要塞裡的神跡噴泉,但他只是笑了笑。這是他和薇姿的秘密。
「他沒事了嗎?」阿萊尼斯用手捧著胸口,她小心翼翼地向醫師問了一句。
「等燒退了就徹底沒事了!我早說過他死不了!」帕爾斯高高興興地給攝政王殿下換上繃帶,直到這時奧斯卡才感到傷口地漲痛足夠他重新陷入昏迷。
「尼斯……安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眉宇糾結在一起。他使出全身地力氣才能在帕爾斯擺弄傷口的時候不發出一絲一毫的呻吟。
「你們……你們都還好吧?」
「好!好得很!」阿萊尼斯探手一抹就擦到兩行燙熱的眼淚。安東妮伯爵夫人稍微好一些,儘管淚水也已迷住她的眼睛。但她只是安穩地坐到奧斯卡身邊,輕輕拍著男人地手臂。
奧斯卡在安妮的目光中軟化下來,但他立即就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我睡了多久?這兒好像不是都林?戰事發生變動了嗎?盧卡斯在哪?作戰部部長在哪……」
「你等等!」阿萊尼斯喝止了情急的丈夫,她得從頭說起:
「拜託奧斯卡,你已經昏睡八天了!首都軍部在這期間所能做的事就是互相扯皮。最後是魯賓元帥命令他們撤離都林斯平原上的預定決戰……」
「你說什麼?」奧斯卡瞪大眼睛,他被驚得差點由床鋪上跳起來,還是帕爾斯使勁兒按住他。「這可麻煩啦!這可麻煩啦!」
阿萊尼斯心疼地撫摸著丈夫的面孔,「不要擔心,不要擔心,魯賓元帥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可不會存心打敗仗!」
「我得回都林!讓我起來!」奧斯卡倔強地坐了起來,但他一抬頭就感到一陣眩暈。
「不行!」帝國女皇終於拿出頤指氣使的架勢。「你就在這兒乖乖躺著,再說部隊已經撤下來了,你又傷成這個樣子,斷然沒有再讓近衛軍掉頭回都林的道理!」
「可我總得讓戰士們知道我沒事!」
「你沒事?」毒醫氣惱地望了過來。「我說你死不了並不代表你就再也沒有生命危險了!若是傷口化膿、肌肉感染、低燒不退……這些隨便哪一樣都能要你地命!」
「算啦!」安東妮突然站了起來,她朝牽掛了大半生的小男人微微一笑,然後她就轉向呆站著的阿萊尼斯:「奧斯卡說地對!至少得讓追隨他的軍人知道他正在康復。這很重要!」
「別說廢話了!快扶我起來!」
阿萊尼斯看了看倔驢一樣的丈夫,又看了看目光淡定的安東妮,她在沉吟一陣之後就朝丈夫伸出手臂。
圍繞著巨大地特製馬車,近衛軍士兵的身影填滿了國道左近的曠野。他們對著車身竊竊私語,離得近的都知道攝政王殿下醒來了;離得遠的就顯得有些誇張,他們以為必然是一個壞消息令十幾萬人組成的龐大隊伍停了下來。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等待了很長時間,車廂終於敞開門,士兵們屏息凝氣、伸長脖子,樣子就像是在等待一隻黑白條紋的東方異獸登臨演出場地。
看到了!看到了!那是女皇陛下的裙擺,就是這個女人害得最高統帥挨槍子,可那是誰?女皇陛下攙扶著的那個男人到是誰?他步履蹣跚、整個上肢都裹在消毒紗布裡!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艱難地步下馬車、艱難地踏足地面,他要依靠妻子、保爾、黑魔、13一干人等的扶持才能勉強站立。
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雙腿發抖、頭疼欲裂;刺眼的陽光令他暈眩、千萬人的呼吸令他作嘔,但他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他克服了這一切困難,然後用盡全力挺起胸膛,再然後……他緩緩地、慢慢地、輕輕地舉起沒有被紗布纏著的那隻手臂,利用手腕的動力帶動手掌,向目瞪口呆的萬千軍人揮手致意。
開闊的國道線路兩側鴉雀無聲,近衛軍戰士們都能看到一隻高過頭顱的手臂在萬千人頭的中心輕輕揮舞。一秒鐘過去了、兩秒鐘過去了……半分鐘過去了!不知是誰第一個拔出了腰間的配劍,這支指向天宇的長劍立即成為新地焦點。
一聲吶喊突然降臨!
「奧斯涅攝政王萬歲!」
攝政王殿下萬歲的呼聲像龍捲風一樣擴散開來,在風力席捲而過的地方都揚起了萬千支刀槍、在歡呼地海浪漂流而過的地方都舉起了萬千支手臂。
以巨大地馬車為中心。瘋狂湧動的洋流由外向內不斷推擠,所有人都想親眼目睹洋流中心發生的奇跡和這個奇跡牽扯到的那位偉大的民族英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虛弱地、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但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哦啦!是誰朝我打了一槍?我該把他吊死。這傢伙耽誤了我多少事?」
「歡迎寒舍……亞寧·切爾曼將軍!」盧卡斯邊說邊熱情地向馬車裡地囚徒迎了上去。
帝國軍事情報局南方分局長亞寧·切爾曼感到有人摘掉了他的頭套,於是他便睜開眼睛。視線大放光明。撲面而來的是鳥語花香和春天的葡萄籐才會發散的氣息。
已被拘禁起來的南方分局長任由笑臉盈人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親切地擁抱了他,不過盧卡斯接下來的話可不怎麼動聽。
「嘿老朋友!沒吃苦頭吧?」
亞寧·切爾曼冷笑了一聲,「謝謝你的關心,首都的同事對我還算客氣!」
盧卡斯乾巴巴地應了一句,他也覺得自己地廢話實在是多餘。
從馬車上下來。亞寧·切爾曼終於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陰森的牢房、高壯地打手和72小時不間斷的審訊都已經成為往事,現在他走在一條開滿明黃色小獅子花的甬道上,左近都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地,草地上遺落著孩子們地玩具,一條血統不明的大狗就在散亂的玩具旁邊打瞌睡。
在葡萄架下的餐桌旁,盧卡斯先是瞪了一眼沒有等候客人就已開始大咬大嚼的惡魔桑迪,之後他才向「到訪」的軍情南方分局長發出邀請。
「坐吧老朋友,不要拘束,就像到家一樣!」迪亞巴克爾子爵邊說邊給亞寧·切爾曼拉過一把椅子。
亞寧沒有猶豫。即便是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呵呵……很豐盛嘛!都是合我胃口的南方菜!」
「別臭美了!」有些隱忍不住地小惡魔桑迪楠邊說邊把湯匙朝這個向自己心目中的神明開了一槍的傢伙丟了過去。「你以為這是給待宰的豬玀準備的嗎?這是給我準備的!你還不配!一點也不配!攝政王殿下真是看錯了你!」
亞寧·切爾曼沒有理會惡形惡狀的桑迪楠,他和桑迪那樣的忠狗有著本質的區別,這種區別就是他並不會為某個人或是某件事放棄自己的思想。儘管他的這種思想已經危害到那個他曾立誓效忠的人,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他撥開了掉在餐桌上的湯匙,自顧自地往餐盤裡揀取了番茄薺菜沙司、魚子醬、甜麵包和金光閃閃的烤鴿子。
「無動於衷是嗎?」惡魔桑迪忍無可忍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在怒吼的同時已由背後逃出一把黑黝黝的火槍。「這就是你用過的那把,想嘗嘗什麼滋味嗎?」
「要麼坐下!要麼滾出去!」盧卡斯不耐煩地朝身材矮小脾氣暴躁的南方人罵了一句。
桑迪哼了一聲,他用餐巾抹了一把嘴,「謝謝你的午餐!味道像吃了大便一樣!但願我這樣說不會影響你們的胃口!」
「把槍留下!那是證物!」
桑迪就將火槍丟在餐桌上,再用凶狠的眼神分別瞪了瞪盧卡斯和亞寧,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被葡萄籐完全遮擋起來的小餐室。
「抱歉!你知道他的……」盧卡斯向軍情南方分局長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亞寧·切爾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是啊!天底下的那些沒腦子、沒思想的狗腿子全都是一個樣子!」
盧卡斯搖了搖頭,「我不知你在抱怨什麼!如果沒有攝政王殿下的器重,你不會獲得今時今日的地位!再說你為攝政王殿下正經做過幾件有頭有臉的大事情!你知道嗎?攝政王殿下在考慮改組軍情局,成立獨立的國家安全部,你本來很有希望獲得更加……」
「別提了!」亞寧·切爾曼擺了擺手,「我在開槍之後沒有脫離現場,而是選擇被捕,我認為我並虧欠攝政王殿下什麼東西。」
盧卡斯又搖了搖頭,「辛亞利呢?主母大人的孩子?你不認為攝政王殿下把你投進地獄並不為過嗎?」
亞寧吐掉了一塊骨頭,「你沒有證據指認我!」
「那就給我證據!」軍情分析處長湊向南方分局長的面孔,「告訴我!經手這數起陰謀的都有哪些人,要一個不漏地告訴我!」
亞寧·切爾曼笑了笑,「看來你對國家安全部部長這個職位很有興趣,要不然幹嘛這麼賣力?」
迪亞巴克爾子爵向對方輕蔑地笑了笑,就像亞寧說的那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惡魔桑迪那樣沒腦子,但他的思想卻和帝國南方那些陰謀家的思想有著本質區別,他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去謀害一個母親,或者是由背後朝一個女子開槍。
「亞寧!你應該知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別這樣放棄,這對你我、這對攝政王殿下都沒什麼好處!」
「不是也沒什麼壞處嗎?」亞寧·切爾曼目送不耐煩了的軍情分析處長離開了座位。
「那麼你只能獨自享用午餐了!」
亞寧似乎對盧卡斯的警告無動於衷,他仍在專心致志地對付生命中數得上來的這餐豐盛的酒宴。
「你總得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吧?」迪亞巴克爾子爵在就要離開葡萄架的時候又不甘心地轉了回來。
「沒什麼!為了一個理想!」
「什麼樣的理想?」
「在全國範圍內建立第三等級議會!讓我的孩子、我的別子,和更多像我一樣有抱負的人擁有參政議政的權利!」
「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是一個……一個……」大學畢業生在吭哧半天之後還是無法準確地形容亞寧·切爾曼這個人或是他的理想到底是什麼東西。盧卡斯只得對這個答案搖頭歎息,他輕輕拍了拍留在餐桌上的火槍:
「亞寧,不管怎麼說,你若是不合作,就該知道怎麼辦……」
亞寧點了點頭,他終於放下手中的餐具,「是的我知道……」
「那就這樣吧……」盧卡斯終於轉身離去。
在軍情分析處長走後不久,葡萄架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
熟睡中的大狗受到驚嚇,它狂叫著向聲音響起的地方衝了過去。
亞寧·切爾曼倒在餐桌上,火槍鉤在手裡,鮮血從他頭上的孔洞噴湧而出,大理石餐桌很快便積滿血水。大狗並不在乎這些,它一門心思地向著屍體吠叫個不停。
與此同時,軍情分析處長接過小惡魔桑迪楠遞過來的一份名單,名單上面已經勾掉亞寧·切爾曼的名字。
盧卡斯望著名單不禁發出一聲呻吟:
「真是的!這才是第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