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薩沙:
「我聽說紐卡索斯的春天擁有泰坦中東部地區最美麗的景致!那裡的金雀花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有名?昨天還聽一位皇室書記官向我提起過……賈伯麗露宮的北牆後面就是一座低矮寬闊的平頂小山,灌木叢裡有一條通向山頂別墅的小路,在石楠與零星的荊豆交纏在一起的地方,你就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金雀花在綻放紅黃交錯的彩光——只要想起這個畫面就令我感到怡目爽心。」
「一、二、三、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放下手裡的羽毛筆,他皺起眉頭數著寫在信紙上的字詞。
「真該死!一個小時我只寫了90幾個詞……」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朝靠在法式貴婦躺椅上的奧熱羅男爵夫人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他總是有千言萬語要對妻子訴說,可一旦拿起筆……至少他自認為信中提到的都是些無聊至極的事……薩沙伊如何會有心情去賞花?
「帕爾斯先生怎麼說?」羅蘭娜輕輕捶著酸軟的大腿,她已經完全進入史記官的角色——上午陪著帝國攝政王出席了幾次軍情例會,下午又和奧斯卡一齊與軍部首腦協商802年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的準備工作。
其實這些狀況都不關她的事,可總之一句話:這個活計不是女人幹得的!羅蘭娜累得頭暈眼花,可奧斯卡非要她陪在身邊,而這封信又不會載入史籍,奧熱羅男爵夫人就有點懷疑自己遭這個罪是為了什麼。
「帕爾斯?」帝國攝政王看了看緊閉著的內室大門。「他要對阿萊尼斯做一次全面檢查,況且你知道嗎?我只想得知好消息,如果……」
「我是說安魯的主母大人!」羅蘭娜乾脆就打斷了奧斯卡。她對帝國女皇一直都有些不以為然。「帕爾斯醫師沒向你告知薩沙伊地情況嗎?或者……薩沙伊沒有吩咐帕爾斯向你轉達一些悄悄話?」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興高采烈地呼出口頭禪,他從排滿書桌的文件堆裡翻揀一陣。然後便找到了薩沙的信。「上面說得很清楚……她過得不錯,身體也在康復,就是想我!」
「你也告訴她你同樣想著她,而且時時在想、刻刻在想、連做夢也不放過她!」羅蘭娜有氣無力地攤開手:「署名、寫清擱筆地時間、在落款燙上印章、找個漂亮的信封把信紙塞進去、封口燙上火漆、送給你地機要秘書、他會在第一時間把信寄出去……哦啦!就是這樣!此事告一段落。」
「說得倒輕鬆……」帝國攝政王不太愉快,羅蘭娜明顯是在敷衍他。
內室大門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被信紙上的寥寥數筆折磨得落落寡歡的小奧斯卡就猛地抖擻精神,他從巨大的紅木轉椅上站了起來,用精明又熱切的眼光迎向已經敞開地大門。
毒醫帕爾斯佝僂著背,他為女皇陛下的古怪症候忙了整整一下午。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毒醫朝他的小朋友伸出兩顆手指。
「老規矩,先說那個壞消息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雙手捧著肩膀,他已經開朗起來了,畢竟面前的這位用毒專家沒有在提到這個壞消息的時候沒有露出任何象徵驚心動魄的神情。
「壞消息是女皇陛下在短時間內很難享受任何肉類食品啦!她的消化系統亂得一團糟,排便排尿都不是很正常,所以……您只能給她麥片粥!」
「哦啦!」奧斯卡開心地搓了搓手,麥片粥總比各種各樣的解毒劑要強得多。「你能確定嗎帕爾斯?我是說……她只是緊張、擔驚受怕。然後就吐?」
「應該是這樣……」毒醫一陣放鬆,「我檢查了好幾次嘔吐物,裡面沒有任何毒素反應。而女皇陛下的身體現狀也沒有慢性中毒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病理徵候。「「你確定?」奧斯卡仍用狐疑地眼神打量著老朋友。
「這是您第二次這樣問了!」帕爾斯有些不耐煩地攤開手,「雖然一直跟您走南闖北,可我的功課也沒落下!我敢確定女皇陛下並沒有中毒,她只是需要靜心調養。只要恢復正常的飲食、正常地起居、正常的心理狀態……她就會和一個正常的女人一模一樣!」
「我信任你帕爾斯!」奧斯卡邊說邊與多摩爾加時期的老友緊緊擁抱在一起。
毒醫翻了個白眼。他可以把攝政王地肯定句理解為第三次詢問——言下之意就是你會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我確信這一點!」醫師從另一個角度回答了他的主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連連點頭,他與老友分開之後便坐回自己的轉椅,並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光打量著已經上了年紀的用毒專家。
「帕爾斯,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聽你親自向我解釋,薩沙伊的流產……」
還沒等攝政王殿下把話說完,毒醫帕爾斯就已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對於事件當事人來說,這絕對能夠要他的命,可帕爾斯在此時此刻仍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
早在事發當初,手段高超的用毒專家就已找到毒素,並從安魯主母的尿液中分離出了少許消化過後的毒素殘留物,但這種毒素與他所知的近千種毒引都不相吻合。無計可施的毒醫只得換個思路:
也許……這種毒素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毒,它的藥理學本質只在於流掉孕婦的孩子。帕爾斯就興沖沖地走訪了幾家大教堂,在與經驗豐富的接生修女打過交道之後,他徹底絕望了!當他向這些虔誠侍奉神明的修女探討如何加害一個孕婦和一個幼小生靈的時候……一家教堂把他哄出門、兩家教堂把他打了一頓、三家教堂把他舉報到宗教裁判所。不管後事如何,毒醫始終一無所獲。
失去正當地門路,帕爾斯只得向黑暗世界尋求幫助。但黑暗世界裡的毒藥專家大多只對春藥和致命毒劑感興趣,當一位老前輩向這些傢伙提起如何害孕婦流產的事情時,大多數人都不屑於顧。有人還四處散佈謠言說:毒醫準是把自己學生地肚子給搞大了,正在試著彌補過錯……
※※※
事情的轉機出現得十分偶然。雖然帕爾斯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一種偶然,可他畢竟已從一個不願透露姓名地醫師那裡得到確切消息:淵年年底,一艘名叫普拉塔赫號的意利亞商船從遙遠的東方滿載而歸,除了絲綢瓷器和一干令西方人瞪圓眼睛的奢侈品,沃爾森船長還帶回了一盆開著紅花的綠色植物。據說這種植物地花球就著極為神奇的功效!這名報信的醫師甚至指出,那盆植物就是毒醫要找的東西。
「一個不知姓名的告密者……一盆開著紅花的綠色植物……一艘名叫普拉塔赫號的意利亞商船……還有一個沃爾森船長!」泰坦帝國現實中的最高執政不屑地審視著跪在腳邊的醫師。「帕爾斯,以上就是你對這件事的解釋?」
「我接受您地懲處,如果不是我的無能,主母大人就不會遭遇……」
「還記得有多少人為我的兒子殉葬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打斷老朋友,他地面孔已經變作陰森恐怖的怪物。
「呃……」是二百還是三百來著?帕爾斯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那個場景他親眼見過……巨大的墓葬坑、被反綁著手的人群、苦喊、呼叫、紛揚地塵土、向陽光掙扎的手!
「如果是你的無能害了薩沙,你就該跟那些失職的人一樣的下場。」奧斯卡在說話的時候不禁掃了一眼狀似假寐的羅蘭娜。奧熱羅男爵夫人似乎受夠了帝國最高執政的喜怒無常,她乾脆閉上眼,看著好像睡得正熟。
「帕爾斯!」奧斯卡扭回頭。「你沒有變成一件陪葬品,為什麼?」
毒醫緩緩仰起頭,他得鼓足有生以來所有的勇氣才能與目露凶光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互相對視。
「因為……因為您信任我!您相信只要有我在。真相遲早會水落石出!」
「還有呢?」奧斯卡繼續追問。
「還有……」帕爾斯難堪地囁嚅著,這個承諾不能輕易示與攝政王,可現在又不是退縮的時候。毒醫猛地咬牙,「還有您的妻室在健康方面的安全問題。我想我不會再讓陰謀份子有機可乘!如果有……您再把我變成陪葬品……」
「得了吧!」奧斯卡突然揮了揮手,他的神情已經放鬆,「如果再有下次就是世界末日,我會殺光世上所有的父親和丈夫,讓他們經歷和我一樣的痛苦!」
毒醫戰戰兢兢地退到一邊,他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緩緩開口:
「您……還想聽那個好消息嗎?」
「當然!」帝國攝政王頗為期待地扭動起來,他要為傾聽這個好消息保持一個舒服的坐姿。
「阿萊尼斯女皇陛下的身體雖然還很虛弱,可她在生理上仍是一個完全的女人。」
「什麼意思?她要變性了?你這是跟我開玩笑嗎?」
「我是說她已準備好懷孕了!」毒醫討好似地拍了拍手,「皇室醫師曾在女皇陛下上次流產時的診斷書上寫道——『再次懷孕怕是難了』,但現在看來……她恢復得很好,她可以像任何一個正常女子那樣懷孕生子,當然……您若是願意的話!」
「我當然願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一邊措手一邊在寬大的起居室裡來回走溜。
「現在我可以去看她嗎?」帝國攝政王突然停了下來,他指著妻子的臥室。
「陛下睡了!這幾天她過得辛苦!」帕爾斯無奈地攤開手。
「還有!」奧熱羅男爵夫人突然睜開眼睛,她的聲音把兩個男人都嚇了一跳。「即便女皇醒著您也不能對她做什麼!」
「為什麼?」奧斯卡望著羅蘭娜的時候帶著諧謔的笑,「難道我地史記官要準備現場記錄?」
「下流……」男爵夫人低低地啐了一口,她不得不由貴婦躺椅上走下來。又朝男人們指了指書桌上的座鐘。「今晚十一點要召開全軍擴大會議的最後一次預備會,而八點……您忘了嗎?首都軍部和十九大軍區地主官為您準備了招待酒會!」
「哦啦……」奧斯卡瞭然地點了點頭,可他又對著天花板翻了翻眼睛。「是什麼招待酒會?招待誰?」
「今天是3月31日……妻女山阻擊戰勝利五週年紀念日!」奧熱羅男爵夫人捧著額頭呻吟起來,她真為自己當初的癡迷感到不值。
「哦啦……妻女山阻擊戰勝利五週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由妻女山地勝利開始,他的人生走過了輝煌的五年、也是血腥的五年。他並不會經常回顧那場慘烈至極的戰役,但他始終認為那是自己軍旅生涯地真正起點。
這麼說……「2·23改旗易幟」已經過去一個月,時間還真快!不過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做很多事……
不管地方政府和首都貴族對漢密爾頓宮上的猛虎水仙旗作何感想。
也不管西方主要君主國對「2·23兵變」(西方王國聯盟一致認為這是一次軍人嘩變)的態度如何,當今的泰坦帝國最高執政官宣佈提前召開近衛軍擴大會議,將民族危機引入所有人的視線。
這種做法雖不怎麼聰明,可在短時間內,泰坦帝國上上下下,特別是那些對莫瑞塞特王朝抱有幻想、對安魯抱有敵意的人明智地選擇了靜觀其變。在全面開展反侵略戰爭這個大的歷史境況下,泰坦民族保有了團結和獻身的傳統精神,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執政王殿下在士兵和普通民眾中間的威信。
莫瑞塞特王朝地統治並沒有真正終結,帝國最高執政保留了首都貴族在政府中的發言權,儘管我們在形容這項權利的時候用詞有些勉強。
但首都貴族絕不會把心思花在狡辯上,他們忙著轉移錢財、轉移家屬,原因只是因為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稍有瞭解地人都不相信這個出身多摩爾加監獄的少年犯會忘記睚眥必報的本性——說不定哪一天。估計就是戰爭結束的時候,對首都貴族地大清洗就會迅即降臨。
在外人看來,最高執政把一個月的時間都消耗在與不同地域的不同利益團體進行的談判上,他在「2·23改旗易幟」後的第三天就應北方集團軍群和幾大貴族領主的懇請。將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和首都炮兵師全員送往北方前線,消息一經傳出便立即絞殺了「德意斯人即將開進都林」的謠傳。
在「2·23改旗易幟」後的第九天,貴族元老院在34票棄權、6票作廢、餘下全數通過的情況下確定了奧斯涅親王做為泰坦終生執政官的法律文件。這款文件在第二天獲得帝國女皇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的親准,安魯家長就在實際上奪得了帝國軍政事務的主導權。
在「2·23改旗易幟」後的第十七天,來自維耶羅那的信使送來了最新戰報。在這十七天裡,於不久之前依靠奇襲奪得戰場主導權的南方集團軍第一集群在長近四十九公里的戰線上頑強阻擊了二十三萬法蘭王國軍
由正面發動的三十一次大規模進攻,在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收到這封戰報的前一天,已經無力修補防線漏洞的南方集團軍群不得不退入維耶羅那固守待援,等候全軍擴大會議確定新的作戰方略。
第二十一天,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終於在「2·23改旗易幟」後發佈了莫瑞塞特王朝的第一項皇旨——授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臨時領制帝國東部集團軍群,並在完善隊伍建制之後全軍開進帝國內地,於上泰坦尼亞省集結。
第三十天,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為代表的泰坦軍部首腦與到訪的俄列聯合王國軍事顧問團展開了長達一個星期的公開會談,與會雙方就當前的國際時局交換了意見,並在一致動武、協同作戰和皇室聯盟等問題上初步達成一致。會晤最末,泰坦攝政王與俄列聯合王國軍事議會副主席捨普欽科庫列佐夫親王簽署了《俄坦宣言》這標誌著西大陸上的主要君主國在世界大戰面前最終形成了對立的兩大軍事集團。
歷史習慣將法、荷、德、葡、利、威稱之為聯盟國,將坦、俄、英、捷、意、波稱之為會約國……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將隨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崛起降臨與世。
軍人政府在並不曾在真正意義上出現於泰坦帝國的歷史中,這個老牌君主國迄今僅僅經歷了兩代王朝,以莫瑞塞特家族的統治最為持久。
在西大陸的封建化進程由最開始的城邦聯盟向中央集權過渡的歷程中,莫瑞塞特皇室佔據最為重要的地位。泰坦帝國基於君主專制和神教規則建立的等級制度、分封制度、農地制度、兵役制度、賦稅制度等等封建化措施都是世界歷史的典範之作,這些行之有效的規範化制度在很大程度上鞏固了莫瑞塞特王朝的根基、促成了四百多年來的一姓統治。
放眼當今的泰坦,離心傾向最為顯著的南方貴族在日益繁盛的商品市場中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不過也可以形容為一次前所未有的機遇。
令世代積累的財富和多樣化的貿易不斷進去,這在本質上是對農地的大量消耗,南方貴族需要足夠的權利和足夠的土地來維護不斷膨脹或是急待發展的勢力範圍,可權利和土地他們都沒有,莫瑞塞特皇帝的意志並不允許南方人在經濟利益和政權塔樓中再做突破。這樣一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領袖的軍人政府必然代表一部分南方大貴族的利益,南方人只要做到迎合軍人的需求,他們在政權中的地位就會得到穩步提升。
泰坦攝政王應該是一個典型的軍人,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軍人的需求,雖然他明明知道安魯的水仙騎士對世界大戰並不十分熱中,可泰坦會是安魯地泰坦。莫瑞塞特的統治會由安魯繼承。在這個意義上,水仙騎士的參戰就大不一樣了!同樣是保家衛國地戰爭,安魯之前的一系列抗爭只是出於傳統、職責和信仰。而到了現在,集結在上泰坦尼亞省地二十餘萬水仙騎士已被明確告之。他們為之犧牲為之奮鬥的目標是擊敗所有人、征服這個國家和這個民族。
相信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在這個問題上看得比攝政王殿下還要透徹。他生於安魯、長於安魯,成長過程中受到保守派的影響、受到激進派的熏陶,這使費戈在本質上是個徹頭徹尾機會主義者,就像他那賴以成名的戰略戰術。就過往地事跡來看,費戈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侵略擴張的機會。也沒有在影響家族全局的重大決策上背棄相對溫和的多特蒙德。
到了現在,相信全世界的人都已發現事情不同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加封為合法的帝國終身執政官,那麼再接下來,人們即使用肚臍也會想到這件事到底意味著什麼。
在費戈看來,這件事固然可喜可賀,但他與小弟弟的意見存在本質上的分歧。奧斯卡幻想著一個強大的封建軍事帝國,他要擊敗由西方趕來阻止他的強者。而費戈……與波西斯人抗爭了四百年地神選戰士會看得上西方來的下等人嗎?水仙騎士的總司令更願意征服已經支離破碎地宿命之敵,他已經嘗到征服部分波西斯民族的那種濃烈至無法形容的巨大滿足感和榮譽感,他要把事情進行到最後,他要帶領神選戰士踏足波西斯的每一寸土地。並告訴每一個他遇到地波西斯人:你們敗了!安魯勝了!我是征服者!
兵鋒向西還是向東?奧斯卡與費戈從來沒就這個問題展開過討論,但他們彼此清楚——戰略決策從一開始就存在著分歧,只不過這種分歧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登臨權利顛峰之後顯得猶為突出。
若是將兄弟二人在戰略上的分歧兇猛地延燒起來。我們不難在火焰中看到事物的本質:水仙騎士是帝國的軍人還是安魯的軍人?這個問題乍看起來是矛盾甚至是無稽的,因為一位安魯子弟已在實際上控制了帝國,但另一方面的實際呢?
水仙騎士若是帝國的軍人,追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蕩平天下就是他們的使命職責:水仙騎士若是安魯的軍人。追隨費戈元帥蕩平波西斯征服異教徒就顯得更加具有誘惑力。在國家民族的生存危機迫在眉睫的時候,費戈元帥選擇了服從家長的意志,因為這畢竟是決定安魯家族能否接掌皇權的戰爭,但問題並不沒有因此消亡,它是確實存在的。
也就是說,這個確實存在的問題就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接掌帝國之後的另一方面的實際。他拿到了夢寐以求的權利,可他的家族卻沒有為這項權利的光顧做好萬全的準備,安魯內部根本沒有搞清楚怎樣面對失去了莫瑞塞特王朝的泰坦帝國。
於這個帝國,安魯的義務早就由四百年前成軍時的誓言蛻變為獨立自主的發展思想,可一眨眼!一瞬間!一剎那!安魯不再是那個受封於東疆的大軍閥了,它的家長搖身變作帝國的主宰者,一部分安魯人固然認為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好事!可相當一部分安魯子弟卻在迷惑:
「離開了水仙郡的安魯子弟兵還是水仙騎士嗎?他們是不是要離開故土?水仙騎士是不是要變作東部集群?安魯在歷史上建築起來的榮譽和信仰會不會隨著一位帝王的降臨而徹底消散呢?」
這些問題橫亙在帝國攝政王和他的家族之間,短時間內無法說清,也無法解決。
和正在急切關注泰坦局勢的人一樣,聚首東疆的安魯人也在觀望家長的舉措!對這位家長,安魯內部始終存有疑問,這也是現實問題產生和發展至今的源頭。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確實是安魯子弟,這無可辯駁,但他並未像費戈一樣深刻地融入這個龐大的軍人世家,他在許多問題上並不是以安魯的利益和權責為出發點,或者可以理解為:他並沒有過多地依賴安魯,而是像一位莫瑞塞特帝王那樣控制著安魯。所以!泰坦就出現了一位安魯子弟被推為獨裁者。而安魯家族卻為此感到無所適從的尷尬局面。
想要挽救或者說是彌補這種極易發生危險地現實局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至少得從兩方面著手。一是由思想上扭轉他的家人秉承了四個世紀的精神信仰,他可以分封領土、可以把他所有地兄弟姐妹和一應親屬加封親王、公主。令安魯人逐步產生作為新一代皇族的自主性意識和自覺性思維:
二是由戰略和武裝力量地配置上做出全新的部署,水仙騎士團自然不能降格。不能與帝國近衛軍等同,它應是直接受命於安魯皇室的獨立軍人系統。這就要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須擺正水仙武力集團與近衛軍武力集團之間的關係,兩方面要謀尋地位上的平衡,而且!一旦帝國主宰者騰出手,他必須就家族內部地戰略主張作出表態。也就是說,與波西斯人的問題遲早要解決,這樣才能封住若干人的口,把擴張進行到底,進行至最終。
不過,相信人們都已注意到,以上所述雖然是現實問題,但泰坦的現實太複雜了。莫瑞塞特王朝的女皇陛下並沒有退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帝王,他沒有權利冊封自己的親屬。也沒有權利妄自動搖帝國的軍事系統。繞了這麼大一個***,話又說回來了!在莫瑞塞特王朝將要下台而又沒有下台的時候,奧斯卡該怎麼做?
安魯該怎麼做?
奧斯卡的意志並不能概括為安魯地意志。他要將安魯的意志、國家的意志、軍人地意志、貴族階層的意志統一為自己的意志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
「所以……水仙騎士團在戰場中的位置不能太靠前,也不能太靠後!」一個星期前剛被攝政王提撥為軍部作戰部部長地拉裡勃蘭上將敲了敲地圖上的一個位置,那是都林斯東部平原的側後方。
奧斯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水仙騎士團總參謀長會帶領一個上將級代表團出席明天的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而奧斯卡已經得到知會,費戈的意圖是盡量避免大的戰場減員。
「不管水仙騎士在哪,關鍵問題仍是反攻的時間!」一位高級作戰參謀突然出面。他朝帝國攝政王攤開手,「如果反坦聯盟西線集群長驅直入,南北兩線的負擔就會越來越重,我怕到時候……」
「不!」奧斯卡斷然擺手,「不管南方兩線的敵人多麼瘋狂,駐守維耶羅那和布倫要塞一線的近衛軍絕不能退卻!一步都不能退,他們必須堅持到中央集群的大逆轉。」
「殿下!您沒明白……」這名作戰參謀有些不甘心地湊了上來,「我是說戰爭前景無法準確預計,一旦南北防線出現……」
「是你沒有明白!」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冷冷地打斷對方。「如果南北防線上的守軍戰至最後一人仍沒有堅持下去的希望,那麼我自然不會怪罪任何人,可如果剩下一個人呢?我必然要追究這個人的責任!若是沒有這種抗戰到底的決心和信心,還談什麼獲勝的希望?」在場的人都不作聲了,他們互相打量,似乎誰都不打算拂逆攝政王殿下的主張,不過他們都清楚,主宰者的一席話已經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
「這是在紀念一次勝利,大家高興一點!」奧斯卡邊說邊冷淡地環視了一遍在場的高級軍官,人們在呆愣數秒之後才露出了各式各樣的笑容、紛紛說起了近日的見聞和一些無聊透頂的所謂新鮮事。
漢密爾頓宮自然已經換了主人,往日的宮廷侍從都被打發到莫瑞塞特皇室擁有的其他幾座宮殿,這裡的侍者換成清一色的軍人,而且最小的也是個少尉軍官。人們都說奧斯涅攝政王搜刮了近衛軍所有的勤務兵。
宮殿裡響著樂音,穿著各式將帥服的軍人挽著各自的舞伴,似乎都林城永遠不缺交際花和在男人中間打轉的貴族小姐。
一代王朝、又一代王朝、軍人政府……都林人可管不了這麼多,還是即時行樂最要緊。音樂整晚也不停,香濱美酒開了一瓶又一瓶。並不是帝國軍人突然愛上享樂,而是在擴大會議決定一切之後,他們就要與生活中的一切美好倉促道別。轉而走上戰場,去體悟鋼鐵和血液的終極奧義。在未知地恐懼面前,一夜放縱最是令人振奮,也最符合軍人的意願。
奧斯涅攝政殿下倚靠在一巨舒適的沙發裡,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年紀輕輕地軍情分析處長已經有一陣子了。
「哦啦……」奧斯卡不耐煩地呻吟起來,盧卡斯立刻就被驚醒。
「你沒談過戀愛還是天生靦腆?」攝政王殿下用促狹的眼光打量著迪亞巴克爾子爵。他順手指了指一位蒙著黑紗、孤零零坐在角落裡地貴族小姐,「我要是沒看錯時間,你盯著人家已經整整半個小時了!」
盧卡斯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他難得地露出一副害羞的神情。
「你的眼睛像火,只有你,在我熾熱的青春即將遠去的時候,能將我像煤炭一樣點燃!您聽過這首詩嗎?」
奧斯卡側過頭又無奈地攤開手,他對詩歌不太感興趣,對歌劇就好一些,特別是有出色女高音地輕歌劇。
「您該知道!」盧卡斯興沖沖地搓了搓手。「那位小姐蒙著黑紗,這說明她在守喪,您知道她的丈夫是誰嗎?」
「我怎麼會知道?」奧斯卡搖了搖頭。
盧卡斯有些不樂意地皺起眉頭。「您該知道的……她的丈夫是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湧現出的最富傳奇色彩的民族英雄卡爾謝特迪歐利!」
「我的天!」攝政王殿下狀似恍然大悟地瞪圓眼睛:「卡爾謝特迪歐利!那個在戰死之後仍然屹立不倒直到戰役結束的騎兵指揮官!那位夫人就是他的火眼女孩兒?」
盧卡斯就往呆坐在角落裡的年輕寡婦望了過去,「沒錯!火眼女孩兒高地地火眼女孩兒,所有泰坦軍人心目中的女神!」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迪亞巴克爾子爵突然轉向攝政王,他拉著奧斯卡的手。臉上帶著溺水地孩子才會擁有的神情。
「哦啦……」奧斯卡呻吟了一聲:「你就直接告訴她,你要和她做愛、和她結婚、再和她生一大堆孩子!」
軍情分析處長的面孔瞬間漲得通紅,就在攝政王對自己的玩笑產生懷疑地時候,大學畢業生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並用最標準的軍姿向他的主人致以軍禮。
「是殿下!聽您的吩咐!」
奧斯卡瞪圓眼睛,他甚至來不及阻止已經走向火眼女孩兒的年輕人!真是光明神可憐見!聰明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愛情白癡。
「祝你好運!」攝政王對著軍情分析處長的背影喊了一句,不過會有好運才怪呢!誰要是敢對一位受人尊敬的寡婦那樣說話,估計這個傢伙不是流氓就是……哦啦!看啊!
攝政王殿下正在密切關注!
盧卡斯先是用無可挑剔的吻手禮向「火眼女孩兒」打過招呼,然後……他說話了!再然後……年輕的寡婦必定已經漲紅了面孔,她由椅子上站起來,伸手就給盧卡斯一記大耳光,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軍情分析處長傻站在那,他的女神揚長而去,他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盧卡斯只得向他的主人投來求助的目光,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和一大群惡形惡狀的將軍們笑倒在各自的沙發上!
迪亞巴克爾揉著面孔步履蹣跚地踱了回來,附近的人都對他指指點點,可他根本就未留意。
「殿下!我……我讓您失望了!」軍情分析處長一邊說一邊攤倒在奧斯卡身邊。
「不!你可一點也沒讓我失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邊說邊朝圍著他坐成一圈的將軍們伸出手,「來來來!一個大耳光,一個大耳光……是我贏了,每人六個金泰!」
「哦不……」盧卡斯忍無可忍地別開頭,「殿下!我受不了了,我得告辭!」
奧斯卡一把拉住羞愧難當的軍情分析處長,「等等我的朋友,我還沒有為你引見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
盧卡斯疑惑地看了一眼已經由座位上起立的中年將軍,他不太明白。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沒聽說過!在首都軍部供職的將軍沒有一百也有一千,真正說了算的也就是其中的三名五位,可盧卡斯都認識他們。
「明天的全軍擴大會議,沃拉斯頓將軍會出任新成立的都林戰區總司令。」帝國攝政王向他的軍情分析處長補充了一句。
「怪不得……」盧卡斯心下瞭然,他只得端正軍容。對方既然是未來戰場的總司令,他再沒心情也得敷衍幾句。
「我聽說……」帶著一臉病容的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就是你要和我的女兒做愛、再和她結婚、再和她生一大堆孩子?」
盧卡斯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前這位容貌平凡、身材瘦削的近衛軍上將,在肯定對方沒有露出開玩笑的神情之後,他又轉向好整以暇坐在沙發裡的攝政王。
奧斯卡朝年輕人攤開手,「傻小子,你不是聽到了嗎?他是她的父親!」
盧卡斯似乎是被驚呆了,他的面孔再一次漲得通紅,就在人們統統以為他的舌頭已經麻木的時候,白癡加瘋狂的軍情分析處長突然向面前的近衛軍上將深深鞠躬,還口口聲聲地叫著:「父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奧斯卡和在場的將軍們再也忍不住了,他們惡形惡狀地笑倒一地,彷彿剛剛聽到的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
「呃……你……」安東尼奧尼將軍呻吟起來,這次輪到他換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是不是太著急了?雖然這確實是軍人的作風!但……你在參加酒會之前不會是抽大麻了吧?」
「哈哈哈……」奧斯卡笑得更大聲,他在回歸都林以來就屬現在最開心。
「我……我……我是說……將軍閣下!」盧卡斯突然單膝跪地,他的舉動成功止住所有人的笑,人們都像見到神跡一樣張大嘴巴。
「請您嫁給我……哦不是!請您把您的女兒嫁給我吧!」
「為什麼?」未來的首都戰區總司令要花好大的力氣才能維持一本正經的面相。「說說啊!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女兒再嫁給一個軍人?就是為了讓你跟她做愛嗎?像你這樣的傻瓜別說上戰場,就算是在都林也會被天上掉下來的瓷磚給砸死!」
「可我愛她!」盧卡斯仍然單膝跪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確與傻瓜沒什麼區別,但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我說不清那種愛到底是什麼!但……見不到她就心慌意亂、見到她又說不到話就難過得要死!要死也就罷了,可我總想那應是我和她在頭髮白了之後才會遇到的事!」
在場的人紛紛圍攏過來,他們本是存心看熱鬧的,但是現在,人們的面孔上都浮現出換善意的笑容,因為他們都能理解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形容的是怎樣一種感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安東尼奧尼將軍皺著眉頭沉吟起來,他突然朝年輕人開朗地笑了笑,「改天來我家喝杯咖啡吧!」
欣喜若狂地盧卡斯乾脆像雕塑一樣呆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見下文的首都戰區總司令只得轉向笑吟吟地帝國攝政王:
「殿下!您真讓我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傻小子嗎?」
奧斯卡不耐煩地踢了軍情分析處長一腳:「盧卡斯!快做點什麼!向我和安東尼奧尼將軍證明你不是一個花癡!」
盧卡斯猛然醒轉,他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我的殿下!南方貴族又要開始挑惹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