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就在軍情南方分局全力緝捕宗教狂熱份子的時候,節奏明快充滿歡樂氣息的維耶羅那突然改變了調式。
這天中午,西葡斯王國駐泰坦維耶羅那領事館像往常一樣進入休息時間,領事館內的工作人員正在享用午餐,就在院落中的草地上,圍著方桌坐成兩排。在得到泰坦內衛部門的知會之後,領事館在這個時候已經加強了守備,除了使館內的護衛士兵,近衛軍第五軍區還為這個最受注目的地點加築了街壘、增派了一個小隊的門衛。
但是……這阻止不了一匹瘋馬和一輛載滿火藥的車廂。就在豐盛的午餐令使館內的工作人員笑逐言開的時候,門外的街道上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哨,一匹被連根割斷尾巴、屁股上血流如注的瘋馬拖著一輛普普通通的車廂由街尾衝了出來。
駕者的席位上坐著一個渾身都包在白綢布裡的「聖戰士」他小心地扯動韁繩,瘋馬的粗頸只是一轉便撞開了領事館門前的街壘。近衛軍門衛的箭矢幾乎立刻就把馬車的車伕釘死在車廂上,可同樣身受重創的瘋馬卻不以為意,它一門心思地拖著馬車衝進院內。
人們在四散奔逃,直到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把他們全都掀到天上。
人體在空中像斷線的風箏一樣,炙熱的空氣瘋狂地撕扯著脆弱的肢體,當載滿火藥的車廂由黑變白、由白變紫的時候,空氣的濃縮與壓迫終於令馬車變成一團沖天火光!火光形成一顆蘑菇形煙團,隨著衝擊波和氣流地分散直衝天宇。
在這個時候。維耶羅那的音樂全部暫停,取而代之的是暴鳴地餘震和大地的不斷抖顫!行人互相扶持、女子和孩子們驚恐地左顧右盼。儘管烈火組成地光團已經消散,可城市中心的遇襲地點還在蒸騰滾滾黑煙。警哨和兵馬奔行的聲音在所有的街道上呼喝起來。大隊的近衛軍騎士根本顧不得行人地安危,他們發瘋一樣衝向事發地點。
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帶著整整一團的禁衛騎士趕到西葡斯領事館的時候。四五輛救火車已經在街道邊一字排開。城衛救火隊員們不斷壓動車體水箱裡的水乘,負責控制火情的隊員就把連接帆膠水管的噴頭伸向火光跳躍的災場。
在混亂的現場,人頭湧動、各種各樣的呼喊和救傷馬車不斷發出的警哨響成一片,所有人都在向院落裡面衝,只有奧斯卡像沒事人一樣呆坐在馬上。
西葡斯領事館在劇烈地爆炸中化為一片廢墟。原先的三層獨樓只剩下最內進的一層殘牆。不斷有救傷隊員從災場地濃煙中鑽出來,他們抬著殘破的屍首,攙著缺胳膊少腿的傷員。奧斯卡直到這時才從禁衛騎士中間走出來,他攔住一名救傷隊員,這名隊員懷抱一位奄奄一息的女士,女士地羅裙還像往常那樣光鮮亮麗,她用一手緊緊攬住救傷隊員的脖子,而另外一手……奧斯卡只看到一截慘白的肘骨連著焦黑碎肉。
「還有多少倖存者?」泰坦親王盯著救傷隊員的眼睛,他不願把視線落在可憐的女人身上。
「殿下……這是最後一位!」
奧斯卡就無奈地點了點頭,在這種事面前。包括他在內的整個人類似乎完全失去語言。
廢墟的發掘工作一直持續到深夜,無數火把將現場映得***通明。
救傷隊員翻開了每一塊磚頭、每一塊斷壁,他們把完整的屍體都放到附近的一所教堂裡。而碎肉和零散的肢體就用毯子包起來、攤在路邊等待編號,以便死者的同事和家屬進行辨認。不過……偶爾還是有振奮人心的消息!當一位救傷隊員從廢墟斷壁的夾縫裡拖出西葡斯領事夫婦六歲大的兒子時,整個現場都歡呼起來,所有參與發掘工作的軍人都圍了上來。無數雙手拖舉著幸運的男孩兒離開地獄般的現場。火光映紅了每一張笑臉,人們就像獲得新生兒一樣奔走相告,就像神誕節的狂歡遊行一樣護送著僥倖得以存活的少年。
儘管近衛軍第五軍區司令部派出大量軍兵封鎖現場、封鎖城市,但熱情開朗的維耶羅那市民還是自發地走上街頭,不過他們的情感已經變成極度悲憤。受害者是從西葡斯遠道而來的外交人員,他們的傷亡雖然不關泰坦民眾的事,但維耶羅那市民的榮譽感和責任心不允許自己的城市發生這種人神共憤的慘案。
不顧丈夫的阻撓,當代的安魯主母薩沙伊夫人會同維耶羅那地區的主教團,在森羅萬宮廣場為死難者守夜。宮殿前的人群越聚越多,在凌晨十分就已匯聚兩三萬人。沒人能夠形容兩三萬支燭火在一片星空下同時閃爍的光景,人們合著地區主教的祈禱唱起安魂彌撒聖歌,這一唱就是一整夜。
疲倦至極的薩沙伊在守夜的人群逐漸散去的時候也沒有安歇下來,此時已是清晨,天光給悲傷的維耶羅那送來絲絲縷縷的冷霧,安魯主母便約會了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和幾位在維耶羅那舉足輕重的貴婦人,她們步行前往事發現場。
救傷隊員已經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他們對安魯主母的到來報以熱烈的歡呼,薩沙伊親吻了面前的每一張面孔,這些面孔上有死者的血跡和生者的油汗,但安魯主母一點都不在乎,她肯定每個人的工作,並邀請主教大人在現場重複了一遍安魂彌撒,結果早起的市民乾脆又組織了一次新的抗議遊行。
這次遊行已使人們擺脫了悲傷,填滿情緒和空氣的只是對異教徒的憎恨。忘了告訴大家,就在凌晨的時候,維耶羅那所有的報館都收到一封公開信。信件署名為「朝聖黨游擊隊」
信件聲稱朝聖黨游擊隊為此次自殺性馬車爆炸案負責,如果西葡斯王庭繼續迫害神聖地真神子民,朝聖黨將把恐怖襲擊推向新的高峰;同時。泰坦當權者如若一意孤行,繼續深入發展武裝干涉斯洛文裡亞內政的圖謀。罪惡骯髒墮落地維耶羅那就會變成聖戰者的戰場。
當奧斯卡醒來地時候,臥床邊的小桌上就擺著全文登載恐怖份子發言的維耶羅那晨報,像看到新鮮事兒一樣的泰坦親王一骨碌就爬了起來,驚得身邊的女人一陣大呼小叫。
翠妮蒂正是貪睡地年紀,與男人的癡纏更是讓她的身心體態發育得異常完美。年輕的小女人就像往常那樣用自己修長的大腿纏緊男人。
她親暱地吻了吻男人的肩膀,邀請他再多睡一會兒,奧斯卡只是笑了笑,然後便端起手邊的咖啡。
這意味著該起床了!翠妮蒂便作勢痛苦地勢呻吟一聲,她無奈地放開男人,又動作頗大地翻了個身,不多一會兒便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奧斯卡將裘皮毯子搭在動人的女體上,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浴室,用微涼的泉水洗脫了身上地戰績和鮮紅的吻痕。
在浴缸裡,泰坦親王將恐怖份子的發言看了又看。直到百無聊賴地時候才把這份報紙丟到一邊。他帶著一身水跡走進與浴室連通的衣帽間,早已恭候在此的森羅萬總管和垂手而立的侍從們立刻圍了上來。
「看報紙了嗎?」奧斯卡在等待穿衣地時候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大學畢業生,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輕輕點頭。他親自給親王殿下取來外裳。
「局座!您不會知道市面上有多麼混亂!」迪亞巴克爾一邊為親王穿衣一邊憂心重重地說了起來。「而且……西葡斯人的態度十分古怪,他們沒有公開譴責朝聖黨,而是把維耶羅那地區的僑民送進第五軍區的兵營,還有……」
「還有什麼?」奧斯卡看出了年輕人的猶豫。
盧卡斯惱火地啐了一口。「埃塔在維耶羅那地區的密探和行動人員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連那艘遠道而來的大帆船也在凌晨起錨離港!西葡斯人擺明了轉入地下,找不到目標的朝聖黨就會把氣撒在維耶羅那身上。」
奧斯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讓他們再折騰一陣子,我還有些耐心。」
盧卡斯正在整理親王殿下的衣領,他突然停了下來。「頭兒!市民階層甚至是整個社會的憤怒對我們未來的行動的確有利。可今天早上,個別參與抗議遊行的市民隊伍已經發出反戰呼聲,他們強烈要求南方政府停止軍事調動,並要求帝國中央給予裁決。」
奧斯卡的面孔終於冷了下來,「是有人挑唆……還是市民自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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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輕輕搖頭,「內衛司佈雷松爵士剛剛展開調查工作,我們還得等上一段時間才能知道結果。」
奧斯卡沒好氣地調轉頭,「老百姓就是這樣!吃得飽穿得暖就開始說三道四,他們也不想想是誰給南方帶去和平!」
迪亞巴克爾子爵沒再說什麼,他和親王殿下並肩走出衣帽間,並像個真正的大學生那樣恭謹地傾聽親王的抱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將南方視為私有財產的泰坦親王並沒對石號正午的爆炸慘案發表任何公開聲明,他在事後一個星期一直躲在軍情南方分局戒備森嚴的大院裡,與集團軍群以及水仙郡方面的聯絡官和參謀團反覆論證燈塔計劃的最終方案。期間安魯主母找過他幾次,據說兩人還在軍情分局裡面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在場的人都聽到薩沙伊夫人在臨走的時候向身邊的伊利莎白小姐大聲叫喊:「他是頭冷血動物……我才發現!」
伊利莎白小姐就對主母說,「他是政治動物、軍事動物……與冷血動物還是有區別!」
其實……通曉冷血這個字眼與政治軍事等等關係的人都該清楚,以此為生的動物表現在性格方面的特徵就是冷血。薩沙伊與丈夫的爭吵就緣於一起令當前局勢趨向惡化的嚴重事件。
在4月2號,禮拜天。一夥兇惡憤怒的武裝歹徒強行闖入阿拉拜商會租借的公寓會館,他們自稱是維耶羅那志願市民志願兵。要求搜查會館,抓捕一名與3·26爆炸案有關地嫌疑犯。會館的主人拒絕了這項無理要求,雙方自然大打出手。並且互有傷亡。
到了晚上,第五軍區司令部派來護衛阿拉拜商會的軍士突然被調走了。早在附近蹲守地所謂市民志願兵立刻發出警號,千百名武裝份子迅速突破門禁,把守在會館裡的異教徒殺了精光,還把屍體吊在沿街地路燈和高大的橡樹上。
這起蓄意報復事件在第二天消息傳開之後很快便引發了一場針對阿拉拜商人和波西斯商人的大清洗。憤怒的群眾和混水摸魚的歹徒衝進異族商人地大宅,搶劫、殺人、放火、強姦。所有不見容於光明神台的罪惡通通爆發出來,男人們紅著眼睛高舉起斧子,女人們瘋狂地撕扯異族女子的頭髮和面巾。整個維耶羅那又陷入791年時的混亂,只在貴族聚居的高尚地段還籠罩著祥和的安寧。
薩沙伊希望丈夫能夠出面制止這場瘋狂的宗教仇殺,但奧斯卡竟是那樣的不以為然,他勸妻子不要輕易上街,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氣得薩沙只得拂袖而去,而門外的市民也變本加厲,各種各樣的口號喧囂塵上。人們極盡所能地詆毀異教徒、攻擊異教徒,直到阿拉拜商人和波西斯商人地聚居地變成停放屍首和破爛的垃圾場。
到了4月10號,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森羅萬宮的大書房召集了南方集團軍群地主要領導和手下全部的參謀官員以及通訊人員。這次會議很簡單。親王殿下只是象徵性地為最終出台的燈塔計劃蓋上印信,對混亂的維耶羅那隻字未談。
在泰坦親王地書桌上擺著兩個精緻的橡木匣子,奧斯卡先打開左邊那個,他取出作為帝國元帥的印信。把印信蘸滿鮮紅的印泥,在計劃書最末頁的空白處使勁兒一按。然後,他打開右手邊的楠木匣子,取出代表安魯最高領袖的引信,又在空白處印了下去。
「那麼……就這樣吧!」奧斯卡笑瞇瞇地打量著在場的軍人,軍人們神情肅然,他們都直達燈塔計劃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因為帝國親王已經在該計劃的附議部分嚴正聲明,在攻佔斯洛文裡亞全境之後的首要任務不是鞏固當地的軍事統治,而是應付西方王國聯盟四面八方而來的進攻。
當軍人們捧著最終計劃離開書房的時候,奧斯卡把軍情局的幾位大員留了下來,他和這些精明強幹的諜報頭目仔細探討了一番當下的時局,而最終定計還是等!等到事件中心那兩個真正的主角乖乖坐到談判桌上。
好在……奧斯卡並沒等上太久!「埃塔」終於打破沉默,儘管不是在談判桌上,但這個老牌特務組織仍像往常那樣不緊不慢地一鳴驚人。
4月10號,光明神的黑色星期五,英格斯特王國駐泰坦維耶羅那領事館突發集體中毒事件,由於中毒人數太多,趕到現場的醫師很快就查到了毒源。
英格斯特領事館內的水井被大量的有毒物質徹底污染,儘管南方政府向所有的教區醫院下達徵集解藥的死命令,但大大小小的醫院全都拿不出,原因是早在一個星期之前,針對該種有毒物質的特效藥都被一個身份不明的大商人徹底買斷。
所以……遠道而來的英格王子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王國的外交工作人員在痛苦掙扎中淒慘死去,中毒較淺的一部分人也落得雙目失明的下場。
就在威廉王子暴跳如雷,叫囂著要與詹姆斯爵士進行決鬥的時候,海狗的秘密行動負責人已經躲進一個隱秘的聯絡點。這裡有海洋測量局最精銳的行動小分隊,他們連通朝聖黨游擊隊,策劃了新一起針對西葡斯商會的恐怖襲擊事件。
英格人的報復行動又快又狠!儘管埃塔已經對泰坦境內的本國商人和僑民發佈了疏散令,但仍有大量的辦事員留守商會大樓。於是……在4月引日早晨、中午和傍晚,分由一輛滿載炸藥的馬車、一隊渾身綁滿炸藥的自殺隊員、一個見人就砍的瘋子,先後三次衝擊西葡斯商會,造成西葡斯和泰坦方面大量地傷亡。
然而。幾乎就在早晨的馬車炸彈剛剛引爆之後,埃塔的一支精銳刺客團隊就闖進了英格王子暫時下榻地別墅。他們與王子的禁衛發生激戰,由於英格人地防禦力量準備充分。這個刺客團全軍覆沒,但刺客首領最終還是成功引燃身上的火藥。威廉王子那好看的金髮就連著頭皮被炸缺了一小塊兒。
驚魂未定的王子殿下在遇襲之後終於見到久未露面的詹姆斯爵士,儘管威廉把認知中所有地髒話都噴到老特務的瘦臉上,但在詹姆斯爵士提到已經發現埃塔主母的落腳點時,他還是咬牙切齒地下達了即刻發動反擊的命令。在威廉的認識中,保持克制和清醒是一回事。在歇斯底里的時候見人就咬則是另外一回事。
把這些事放到國家利益面前,殺什麼人或殺多少人只是一個象徵性的符號問題,海狗與埃塔的較量從來就沒停止過,兩個特勤組織的意義符號就是互相攻殲,直到一方敗下陣來。
不過……老謀深算的詹姆斯也有赤腳踩到火炭地時候。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公主殿下刻意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她用那艘大帆船充當誘餌,為到訪的英格斯特皇家海軍別動隊準備了一場煙火慶典。大帆船上洶湧地火光映出了不斷殞滅的生靈,但西葡斯人並不會同情敵人,他們架著小船圍住大船,向跳落河面皇家海軍特戰隊員不斷投去冷箭。
應該說。英格人百折不撓的精神是歷史競爭的產物,在損失了三十多名皇家海軍秘密行動隊員之後地第五天,西葡斯公主、埃塔主母的確切坐標點被清楚地刻在行動策劃書的示意圖上。這一次。英格人收穫頗豐!負責防禦那所莊園的埃塔骨幹全數盡沒,只有一位技藝高超的聖騎士護衛著多處負傷的公主殿下隻身逃出生天!
「事情進行到這裡……什麼時候是個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坐在一具巨型沙發裡,他身邊坐著愁眉苦臉的南方政務總理。
菲力普古裡安難堪地撓了撓頭,這個季度的政府收入算是泡湯了!
繁榮的維耶羅那變得蕭條慘淡。從前的商人回國的回國、回家的回家,儘管政府出面挽留,甚至公佈了新的優惠政策,可商人們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和家財開玩笑,就連一年四季在城市中心逗留的大小貴族也避往各自的私人領地,有的還組織了數目相當的武裝民團。
「還是您拿主意吧!」政務總理不負責任地把問題推還給帝國親王。
奧斯卡淺嘗一口咖啡,然後才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
「別擺出這副一籌莫展的怪樣子,我知道你和南方政府已經定下腹案。」
「呵呵!是誰告訴您的?」菲力普尷尬地笑了起來,本來他就不期望這種事能瞞住精明的奧斯涅親王。
「別管我是從哪知道的,你只要告訴我,那個腹案什麼時候能夠赴諸實踐?」
菲力普乾笑了兩聲,「殿下,那個計劃……並不是針對您的。」
奧斯卡嗤之以鼻瞪了過來,「針對我也沒什麼不好?讓我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女僕攙扶著一位老人從內室走進客廳,菲力普和帝國親王先後站了起來。格羅古裡安老伯爵受人尊敬,即使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不想怠慢了這位音樂教父。「初次見面親王殿下!您的光臨令我感到非常榮幸。」
奧斯卡將老人扶到座位上,他不想與這個腦袋裡儘是音符和詭道的老傢伙多做糾纏。
「伯爵閣下,咱們實話說了吧!」奧斯卡親自為老人奉上苦艾紅茶,「對目前的形勢,您和您的朋友們有什麼打算?」
老人望了望自己的兒子,菲力普狀似無所事事地站在一邊。在沉吟良久之後,格羅古裡安老伯爵終於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指頭,「殿下!一個條件!」
奧斯卡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他也下意識地瞪了菲力普一眼。
「據我所知,您對南方貴族的影響力還不能把這個條件限定在一個!比方說……勃特恩省有許多擁有森林的貴族都想介入里拉海省的木材生意,而里拉海省地貴族又想在博德加省的投資企劃裡面多取一分利,而博德加省……基於那個投入空前的開發計劃。當地地貴族不希望外界過分地騷擾現有的經濟秩序;最後,無所事事地博爾埃省和維斯裡維亞省的老爺們只好打起維耶羅那五省政府的主意,他們要增加兩省在行政體制裡面的名額。說白了就是為了多爭一份利益。」
格羅,古裡安呵呵笑了起來,「殿下。答應了這個條件,您剛剛提到的那些都不再是問題。」
「哦?」奧斯卡倒真是有些好奇。
格羅古裡安老伯爵這次伸出了三顆手指,「您得答應,在南方五省聯合政府所轄範圍內,成立第三等級議會!」
「我……不太明白您地意思!」奧斯卡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第三等級?他可是頭一回聽說。
「這得從頭說起!」老伯爵指了指穿著一身華麗軍服的帝國親王。
「殿下。像您、像皇室成員、像那些擁有世襲封號和領地的高階貴族,作為國家的棟樑和最高領導集體,由女皇陛下開始,您們算第一等級。」
「像我!我的朋友們,和南方五省政府、貴族院裡的同僚」,老伯爵指了指自己,「在地方擁有一片狹小的天地,頂著一個爵位和徽號,在元老院和地方政務上能夠指點二一,這樣的我們就算第二等級。」
奧斯卡瞭解地點了點頭。「那麼第三等級就是金融寡頭和那些商業大佬們,對不對?」
「並不完全對!」格羅古裡安連連搖頭,「第三等級是指所有為了維護私有財產而聚集在一起的市民階級。他們有地是自由民、有的是小生產者、有的是手工作坊主、有地是牧場主農莊主、只有很小一部分才是那些金融巨鱷、銀行家、行業寡頭。」
奧斯卡扶住下巴。他望了望自己身邊,這種時候竟然連個為他出主意的人都沒有。這個第三等級議會到底是怎樣一個東西?它的存在目的是什麼?它地運行方式是怎樣的?在它成立之後會給整個南方帶來怎樣的變化?這些問題他根本無從回答。
「我需要時間考慮!」
老伯爵點了點頭,「您當然得花些時間仔細考慮,成立第三等級議會是個劃時代的方案。即使是我和朋友們中的倡議者也只是把握到它的存在價值,至於具體操作,我們還未能達成一致。」
「把這件事作為條件是不是稍嫌早了一點?」奧斯卡有點奇怪,既然南方人在自身內部還未達成一致,又何必在這種時候把事情放到檯面上?
「不早了!」格羅,古裡安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南方需要什麼?需要的是生存和發展的信心和維繫生存和發展的血液!第三等級就是激盪澎湃的血液,他們擁有實現繁榮昌盛的一切條件,只有一點!他們缺乏信心,他們不信任帝國,也不信任與第二等級的聯合,更不信任一門心思想要搾乾他們骨血的第一等級……」
「您直接說他們不信任我不就完了?」奧斯卡有些氣惱地打斷了老伯爵的話,說到這裡他不禁有些抱怨,那些奸詐狡猾的商人就值得信任嗎?這些人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都只想到自身利益。
老伯爵攤開手,「您這樣說也可以!所以……我現在還不需要您的確切答覆,但您若是真的立意建立第三等級議會,讓那些擁有雄厚資金的大財主和日益富裕起來的市民階級切實擁有參政議政的權利,那麼到時候……擺在您面前的大多數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奧斯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閣下,還是談談當務之急吧!我不想讓英格人和西葡斯人繼續鬥下去,至少是不要在泰坦境內鬥下去,可我絕對無法平衡雙方在海面上和岸基上的利益。」
「為什麼要去平衡他們的利益?」格羅·古裡安有些奇怪地打量著小親王。
奧斯卡像看待白癡一樣瞪了老人一眼。「這很難理解嗎?若是西葡斯和法蘭打敗了英格人,他們就會調過頭來對付還沒在海面上站穩的泰坦和安魯,若是英格人擊敗了西葡斯和法蘭,咱們先不去關注法蘭。單看西葡斯!這個王國若是失去了馳騁海疆的權利,那麼它就完蛋了!它若是完蛋了,我和英格人還有什麼好談地嗎?一旦由英格人掌握制海權。他們怎麼說我就得怎麼聽。」
「哈哈哈哈!」老伯爵突然難以自制地笑了起來,奧斯卡的臉色立刻變得十分難看。老伯爵連忙收起笑臉。換上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我地殿下!您不要誤會,我沒有嘲笑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您看待問題地方式……還很年輕!」
「哦啦……是這樣嗎?」
「您聽我解釋!」格羅,古裡安輕輕敲了敲桌面。「就拿眼下這件事情來說,您完全可以把那位英格王子和西葡斯公主請到同一張桌子上。他們開出的條件您都可以接受,但是……當他們向您要求補償利益的時候,您大可以告訴他們,利益自己去協調,泰坦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為英格斯特和西葡斯維繫海面上的平衡關係。」
奧斯卡突然湧上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您是說……我只管拿,他們要去奪取地東西就靠他們自己各憑本事?」
「大概就是這樣!」老人微笑著點頭。
「這行得通嗎?」奧斯卡連連搖頭。「若是這樣的話……西葡斯本就不是英格斯特的對手,真要爭起來,他們會吃大虧。」
「嗯!是這樣沒錯,到時西葡斯會吃大虧!」老人又點了點頭。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那您能告訴我嗎?我憑什麼賺取西葡斯人允諾給我的海上利益?是我的不聞不問令他們吃了大虧!」
格羅古裡安擺了擺手,「我的殿下,您看中的只是利益。而不是與一個主流強國之間的關係!在西葡斯人被英格人步步進逼的時候,您大可終止與英格斯特的合作關係,再將一切都托付給利益受損地西葡斯!」
「哦啦……英格人會朝我吐口水!」
「哈哈……可這就是政治生活的主題!」老伯爵自信滿滿的神情溢於言表。「同盟……反悔……背信棄義……再結盟……再反悔……只要您手裡仍有籌碼,您就能讓這個遊戲一直進行下去——直到其中一方玩不起!」
奧斯卡沒說話。他只是反覆思索所謂地「政治生活的主題」
格羅,古裡安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別忘了我的殿下,籌碼在您手裡!而且……遊戲規則也不是簡單地賭博,所以您的籌碼只有您的夥伴才能拿得去。如果英格人讓西葡斯人吃了大虧,甚至把他們趕出了您的視線,那麼英格斯特就得不到您的籌碼,因為在您的遊戲裡面,籌碼得歸輸家。也就是說……英格人若是還想贏得籌碼,就也得扮一回輸家,他們得與西葡斯達成諒解,然後再來乞求您的恩賜!」
「聽上去……好像滿不錯的樣子!」奧斯卡舒服地呻吟起來,但他的面孔又突然轉冷了!「不過……您怎麼知道英格人就會按照我們的思路進行下去呢?也許他們會用強硬的手段搬走我這顆大石頭,找一個好說話人繼續做夥伴!」
格羅,古裡安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只要搬開石頭就能得到行路上的方便,但我相信您不會給英格人這樣的機會。」
奧斯卡這才笑呵呵地啜起鮮紅的茶汁。
茶色暗淡、香氣極是濃郁。西大陸、或者說是西方人對茶的理解十分有限。當波西斯客商展示東方人的茶道時,大多數的貴族紳士都不以為然,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要用半天時間去等一杯漱口都嫌少的茶水?
儘管這種附庸風雅的事情對於大多數貴族來說是一種高端消費,但看在克裡裡尼家族眼裡,各種新奇的奢侈品並不新奇。大毒梟世居南方山區,確切一點說是在四季常青、氣候暖濕的摩布蘇丹谷地。
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公主殿下的到訪令克裡裡尼家族建在山腳下的老屋篷壁生輝,只不過這位西葡斯公主是被幾名醫師抬進門的,即便是如此,當家人萊昂阿塞阿爵士也不敢怠慢這位尊貴的賓客,尤其不敢招惹隱藏在這位公主背後的特勤組織。
之前我們曾經瞭解到一些關於克裡裡尼家族的內幕,到了現在。我們可以遺憾地說,大毒梟有些不長進,西大陸的鴉片生意一落千丈。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毒品販子裡地領頭羊。曾經一度,克裡裡尼家族控制市場上的七成交易份額。可現在,尤其是英格人地官方股份介入鴉片市場之後,大量的貿易額都由內陸向海外流失。
克裡裡尼家族與西葡斯貴族階層一直保持良好的關係,家族的海外交易多半通過西葡斯的船運公司和幾個值得信賴地權貴。卡捷琳娜公主並不否認鴉片是西葡斯致力禁滅的毒品,但她並不認為克裡裡尼家族就是在與神明唱對手戲。這個世界既然有正當生意。就有專撈偏門的非法生意,既然兩種行為都能稱之為生意,那麼就有一個共同的特性生意,只是權錢交易、錢錢交易……如此簡單而已。
克裡裡尼家族進入埃塔的視線不是因為大宗的鴉片交易,而是比之鴉片交易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私鹽生意。西葡斯盛產海鹽,轉手銷往內陸往往一本萬利,克裡裡尼家族繼承了泰坦第一私鹽拆家的地盤和船隊,那麼埃塔在對這個家族進行調查的同時也要與之保持良好的關係。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交易?只要克裡裡尼家族地船隊在西葡斯港口裝滿西葡斯海鹽,埃塔就會保護這個家族在國境線內的地位和生意。
對卡捷琳娜來說,這種交易不但保險。而且獲益非凡,甚至比泰坦官方的買賣還要實惠。
基於這點利益上地互惠,當卡捷琳娜一行在泰坦境內功敗垂成的時候。克裡裡尼家族有責任挺身而出,萊昂阿塞阿爵士甚至向外界放出消息,西葡斯公主就在泰坦摩布蘇丹,歡迎世界各地的朋友來找麻煩!
估計……英格人不會輕易招惹黑暗世界最具實力的世家門閥。而西葡斯地宗教狂熱份子為了每年由鴉片交易中獲得的利益也不會去觸行業巨頭的晦氣。卡捷琳娜雖然感激克裡裡尼恰倒好處的救援,但她的內心也像鏡面一樣清晰——阿塞阿爵士這樣做多半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直接授意……在黑暗世界行走的人都知道泰坦親王與克裡裡尼家族的兄弟關係。
卡捷琳娜在養傷的過程中不斷思考一個問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對女色並不過分關注,對煙酒的嗜好也不像酒蟲煙鬼那樣執迷,若說像他那樣的大人物總會有些喜好或者說是怪癖,可埃塔由泰坦得回的信息卻如實顯示……他不打牌、不宿妓、不入沙龍會所、不喜社會交際,泰坦親王、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這樣大人在都林逗留期間甚至沒有舉辦過一次舞會!那這個傢伙成天都在忙什麼?
克裡裡尼爵士苦笑著告訴西葡斯公主,「親王殿下在忙著算計致人於死地!」
卡捷琳娜點頭,想想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他的命運,即使他的性格是天生陰鬱和一部分後天養成的結果,但他的道路卻是自己的選擇,是一條通往崇高又或通往死亡的雙程線,離崇高越近,他就越接近死亡!
卡捷琳娜又在想,是自己的年幼無知令她愛上泰坦親王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因為現在再讓卡捷琳娜審視面前那個不高不瘦的水仙人,她只能用面相一般來形容舊情人,她是西葡斯公主,西葡斯又生產美男子,不管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向她獻慇勤或是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都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中看得多,可公主殿下又不想承認自己是被對方的顯赫地位迷惑了心志。
在卡捷琳娜的夢想中,自己的婚嫁對像應是一位權高勢重的異國王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泰坦安魯的當家人,也是這個老牌強國的皇室親王,這一切都符合公主的即定要求,相比她那位海軍元帥……卡捷琳娜要補充幾句,與王國海軍元帥的婚姻是王室的一種犧牲,在內憂外患的局勢下,王室只能用高貴的公主去籠絡武勳顯赫、位高權重、勢力超卓的海軍官僚體系。
所以……卡捷琳娜以為,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身份和地位給了她一種愛戀的假想、或者說是一種假象!有多久未曾思念過他?有多久未曾提起過他?在船舷上突發的激情為什麼沒有進行到底?為什麼自己會在情潮洶湧的緊要關頭退了開去?
答案似乎只有一個……卡捷琳娜堅定地頷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我不愛你!」
西葡斯公主突然陷入落寂,她知道這是自欺欺人,所以她很快就改變口徑,應該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我已不再愛你!」
既然不再愛了,就要下定決心!
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在等到自己的副手由國內趕來之後只問了對方一句。
「排除我們開出的條件!安魯選擇英格斯特的幾率是多少?」
埃塔的秘密行動負責人只得說,「英格人勝出的機會佔七成!」
既然不再愛了,就要下定決心!卡捷琳娜又在心裡鼓動自己,她輕聲細氣地說:「如果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人,由泰坦出兵斯洛文裡亞而引發的大動盪是不是也就不存在了?」
對方想了想,他只能說,「如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人不存在了,安魯繼續出兵斯洛文裡亞的可能性只有兩三成而已!」
「那你還等什麼?」
卡捷琳娜說完便翻轉身體,不過她還是小聲嘀咕一句,「我已不再愛你……我已不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