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三集 第六章
    室內***通明,火盆上擱著一片鐵板,鐵板上攤著一塊烤得滋滋作響的牛脊肉。紅虎騎兵軍的醫務官丟開針線,他把血手放入盛滿清水並已勾兌酒精的水盆,只是輕輕搓洗一陣之後水色便變作血紅。

    「完了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傷在肩膀上,之前的脫臼早就讓他的肩膀腫起一個大血塊兒,再加上夜裡中了一劍,現在只能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他的痛處。

    「還差一點!」醫務官無奈地拿起一串新的針線,他至少還要給那個大口子縫上二十幾針。

    奧斯卡在扭頭的時候就露出一副猙獰的面孔,他用匕首切開了鐵板上的烤牛肉,再用刀尖紮住牛肉塊,然後猛地送進嘴裡。牛肉帶著血,小親王的大力咀嚼立刻就讓牛血從嘴角溢出。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像頭兇猛的食肉動物,奧斯卡破天荒地取出了那瓶俄列將軍送給他的高純度伏特加。他喝著烈酒、咬著血牛肉,忍受醫務官在他的身上縫縫補補。

    除了親王殿下臉色難看之外,在場的紅虎將領和特戰軍官都是一副被人摸了屁股的神情。他們委屈,他們憤怒,可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排遣亢奮的路徑,最後……他們只得乖乖站在原地,像欣賞女人洗澡一樣盯著親王殿下猛瞧。

    「他用聖騎士的劍禮……兩次!」奧斯卡突然向呆立在一邊的軍情處長吼了一句。

    默茨海爾連忙展開筆記簿,「好的好地!刺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殺手使用聖騎士才會用到的劍禮……我們接下來就要清查所有泰坦聖騎士地戶籍。」

    奧斯卡聽出了軍情處長的口氣,他惱火地瞪了默茨一眼。「哦啦……是我做錯了什麼事嗎?你這是什麼態度?」

    默茨海爾丟開筆記簿地同時又攤了攤手。「我的殿下。您怎麼還不明白?為什麼魯道夫一嚥氣就有人要你的命?為什麼女皇陛下會在事前命您即刻離開首都?為什麼……」

    「夠了!」奧斯卡厲聲吼叫,他一運力就崩開了傷口上的縫線,醫務官只得翻翻白眼。做出一副「叫天天不應」的表情。

    軍情處長看了看親王殿下仍在溢血地傷口,最後他只得沉沉地歎息了一聲。默茨和繆拉等幾位軍官交換了眼色。他不得不輕輕咳嗽一聲。

    奧斯卡平復了心情,他轉向軍情處長。「又怎麼了?」

    默茨海爾移前兩步,「我們一致認為,目前這種局面該是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做什麼?」奧斯卡又不耐煩地瞪了過來。「皇室要我的命,或者是我的妻子要我的命。難道因為這個咱們就要利用手中的權柄節制軍部和首都保衛師、利用炮兵控制主要政府機構、利用騎兵封鎖首都交通、利用特戰第一旅佔據王宮,再用一個公告細數女皇陛下加冕為帝以來的種種不是,然後逼宮發難……」

    「殿下!」默茨利落地打斷奧斯卡的話,「雖然……我們絕對有實力這樣做,但我認為時機已經不成熟了,在您遭遇暗殺的消息傳開之後,或者說是同時!首都保衛師已經宣佈全城戒嚴,阿蘭元帥也向軍部發出明令——不得最高統帥批示,任何軍事單位和個人不得擅自離崗,如有違背。情節等同叛國……」

    「哦天啊!」奧斯卡單手捧住額頭,「我們有實力這樣做……連你也這麼說……」

    在場的軍官互相使著眼色,他們並不認為默茨海爾男爵說錯了什麼。

    奧斯卡突然放開手。他用陰慘慘地目光掃視了一遍在場的軍官,這些人都是他信得過的戰將。「你們有沒有想過,咱們有沒有那樣做地必要?或者……咱們那樣做了之後會有怎樣的結果?」

    繆拉輕輕搖頭,「殿下。不管咱們怎麼做,現在已經有人打算奪取您的性命,咱們總得採取措施。要麼即可動身離開都林,要麼就讓皇室表態,問問女皇陛下到底想幹什麼。」

    奧斯卡呵呵冷笑起來,「我妻子希望我選擇第一條路,而且越快越好!現在我總算明白她為什麼要我趕緊離開首都了!」

    「難道……」默茨海爾驚悚地瞪大眼睛。

    「沒錯!」奧斯卡點頭,「我知道你肯定猜到了!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這個連環陷阱中地一部分!」

    「連環陷阱?」繆拉不解地皺起眉頭。

    奧斯卡笑得更加陰冷。「我不知道魯道夫又或是我的妻子為什麼會認為我要武力逼宮!但我覺得這只是特勤處長在命不久矣的時候一相情願的想法。他想和我一塊兒下地獄,所以就派出了最頂尖的皇室殺手。而阿萊尼斯……」

    奧斯卡沉吟半晌,「也許阿萊尼斯對特勤處最後的佈置並不十分清楚,她只知道一定會有人對我採取措施。她希望我相信她,更希望自己能夠相信我,所以……她只得叫我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不要因為互相猜忌而走上不歸路。因此……我覺得阿萊尼斯不是怕我謀奪她的皇位,她知道我沒理由這樣做,她是怕……彼此的猜忌會毀了一切。」

    「沒有皇帝的授權,皇室刺客也能行動嗎?」軍情處長邊說邊望向縮在角落裡的黑魔。

    肖卡連柯尷尬地咳嗽一聲,「理論上是不行的,但以往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從未見過任何形式的授權,通常情況下都是特勤處負責制定計劃、安排行程。」

    默茨海爾只得點頭,「也許女皇陛下真的不清楚……」

    奧斯卡不置可否地翻了翻眼睛,「不管我的妻子是怎麼想的,有一個人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更不會置身事外!如果魯道夫霍斯只是完成了連環陷阱地前半部分,那麼這個人就要完成陷阱的後半部分。」

    「銀狐阿蘭?」繆拉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名字,早在德意斯戰場他就已經知道阿蘭會是安魯最大的敵人。

    「是啊……阿蘭!」奧斯卡咬牙切齒地念叨了一遍。「這條老狗已經害了我兩次!現在就是第三次!不管那場刺殺行動結果如何。我相信他都會動員首都保衛師和近衛軍軍部進入緊急狀態,或以搜捕嫌疑犯為名、或以保衛聖駕為名。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我有關地人。」

    「可是……」默茨海爾猶豫起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阿蘭會對付咱們,他沒有實力吃掉紅虎和第一特種作戰旅!」

    「他有……」一個聲音突然闖進室內。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師長風風火火地奔了上來,他大力擁抱了一下自己的老朋友。

    「你怎麼樣了奧斯卡?」塔裡邊說邊拍了拍老朋友地臂膀。「你猜我在離開駐地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奧斯卡皺起眉頭,他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第一軍區的一支快速部隊把我的駐地圍了起來。那些騎士地長官帶著加蓋近衛軍統帥印信的軍令,他們要清查我的火炮和彈藥庫存!」

    「你是怎麼跑出來的?擅自離崗等同叛國!」奧斯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塔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去***吧!我要撒尿,阿蘭還能攔著我嗎?再說我只喜歡肯辛特宮的馬桶,他要是想要判罰的話就隨他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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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軍區……」軍情處長沉吟起來,「哦……看來咱們真的低估了事態地嚴重性!阿蘭一定是在特勤處長遇刺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準備這件事,也只有他能繞過皇帝陛下的決策行使緊急調動軍隊地特權。」

    奧斯卡又看了看身邊的軍官們,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親信部署全部集中在這裡。如果自己有個三長兩短,這些傢伙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即便如此,奧斯卡相信——就算自己地軍官什麼都不做。阿蘭仍能找到借口將他們一網打盡,而軍官不在了,剩下的那幾座兵營就更好打發!

    「你們現在若是回到各自的部隊……是不是晚了點?」奧斯卡說得極不自信。

    繆拉頗為難堪地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如果阿蘭真的準備好了足以控制首都的軍力,我相信天鵝山的紅虎駐地和第一特戰旅在城郊的兵營都已受到嚴密監控。」

    室內徹底安靜下來,人們都在觀望親王殿下的臉色,他們都已清楚這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未遭遇過的非常時刻。一個不好就會落得全軍覆沒的結果。

    「真***……這是為什麼?」奧斯卡一把掀開仍在縫補傷口的醫務官。「就因為我姓安魯?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沒有人敢於回應親王殿下的咆哮,只有肯辛特宮高大的殿堂在為年輕人的怒吼製造迴響。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了望刺痛的肩膀,傷口又開始向外滲血了,煩躁的心情在點點滴滴的血水滲出傷口的時候終於獲得片刻安寧。就在心緒平靜下來的最後一刻,奧斯卡終於下定決心,坐以待斃從不附和他的性格。

    「召集城裡所有人手,咱們立刻出發,看看誰敢阻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隨著帝國親王一聲令下,室內的軍官和軍情系統的處長大人們立刻轉身便走。默茨海爾男爵悄悄落在最後,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肖卡連科已經對著奧斯卡耳語起來,這又令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腳下也加快了速度。

    黑魔對奧斯卡說,「是軍情處長大人叫我和保爾前去協助毒醫和13,他說魯道夫霍斯伯爵官邸防衛森嚴,再加上我們倆個的話事情就會更保險。」

    奧斯卡冷著臉,「這又說明什麼?」

    肖就說,「這說明最忠誠、最強大的兩名保鏢從您身邊調離了,而後您就險些喪命。」

    奧斯卡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就像我的妻子擔憂地那樣,猜忌可以斷送一切!不到最後或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我不會相信默茨海爾出賣了他的主人!」

    黑魔只得點頭,但就在他打算轉身離開地時候,帝國親王又一把拉住了他。

    奧斯卡瞪著門外。他對空氣輕聲說,「盯緊他!」

    黑魔這才微微笑了笑。然後他就像平常那樣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黑夜濃深,肯辛特宮***通明,跟隨長官護衛親王殿下的一團特種戰士在叫喊著口令和亂七八糟地聲音。他們將行李物品全都塞進大篷車,又從宮殿的地窖取出了大量的戰具。箭矢手弩都被攤在殿前廣場上,士兵排著隊。經過此處時都要揀取一件殺人利器帶在身上。

    長官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他們在低聲談論些什麼,間或還會望上幾眼黑洞洞的宮前甬道,彷彿那裡會突然湧出眾多的魔獸。

    奧斯卡披著一件寬大地睡袍,他的軍褲染著大片血跡,赤著上身。

    偉克上校跟在他身後,手裡攤著一份文件,正對小主人念叨著什麼。

    奧斯卡輕輕歎息,偉克剛剛通報了皇室書記處派發的官方訃告,「為帝國、為莫瑞塞特皇室鞠躬盡瘁服務三十餘年的帝國特勤處長魯道夫霍斯伯爵已於今日凌晨2時14分離開人世……」

    對這件事。奧斯卡直到現在也不知該做何感想。魯道夫霍斯在都林奮鬥了一生,他陰險狡詐、殺人無算、處處謹小慎微,可最後竟然死於一隻跳蚤的叮咬、死於一把修繕花圃的鏟子……

    奧斯卡並不認為自己和這件事有什麼必然性的聯繫。可之後呢?他從沒想過奪取阿萊尼斯頭上的冠冕,他要那頂皇冠幹什麼?他是帝國元帥、軍情局長、安魯的領導人,他對自己擁有的一切已經十分滿足,在若干年前。在他還是那個與一群超級罪犯稱兄道弟地時候,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與安妮一塊兒回到故鄉的花田,然後在水仙花地海洋中做些愛做的事。

    可是現在……奧斯卡望了望左右,宮室裡的侍從和軍人在他經過的時候紛紛跪伏在地,他並不討厭這種高居於上地感覺,可他一直在懷疑自己所處的位置是否具有合理性。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他必須面對妻子的猜忌和層出不窮的陰謀?在面對阿萊尼斯的時候,他真的累了,他想拋開過往把妻子擁在懷裡,可有誰知道今晚的漢密爾頓宮是不是埋伏了數之不盡的聖騎士?就像那個對他行禮的刺客。

    在哪見過那個傢伙呢?奧斯卡的腦海中浮現出刺客的那雙眼睛,「多特蒙德有個值得尊敬的好兒子……」這句話的口氣也怪異得離譜!

    奧斯卡晃了晃頭,那個傢伙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西方武者,即使是保爾也不會在與自己的決鬥中佔盡上風。還有那把神奇的「劍中劍」根據13的描述,那絕對不是西方的鑄煉技術可以製造的東西,再說西方的工匠連這種想像力也沒有!但從這件暗殺利器上又不會得到什麼線索,只能說明莫瑞塞特皇室在這名刺客身上下了血本。

    親王擰開一個房間的門把手,室內的臥床上倒著長街搏殺中餘下的那名倖存者。

    「他怎麼樣了?」奧斯卡打量著桑迪南那副慘白至極的面孔。要是說真的,他不是很喜歡這個神經質的南方佬,只是單純地欣賞他的忠誠和對待某些事時的手段。但……只要忠誠就足夠了,桑迪南並不像默茨海爾那樣善解人意,也不像默茨海爾那樣精明,可他卻為自己擋下了致命的殺招,若是換作默茨……

    奧斯卡自嘲地笑了笑,想這個幹什麼?

    「這傢伙是個奇跡!毒醫帕爾斯用血手揉了揉猩紅的眼睛,「他的心室比常人更加靠右,那把匕首只是刺入肺部,隔著一道單薄的心室外膜。」

    「肺部?」奧斯卡更加疑惑,「內出血不會致命嗎?他怎麼呼吸呢?」

    毒醫做了一個向天祈禱的手勢,「誰知道呢?我給他救治的時候內出血已經自動止住了,他的呼吸還清理了積壓在一起的血塊。我覺得……桑迪的生命力真的像惡魔一樣頑強!似乎光明神也拿他沒辦法!」

    奧斯卡只得點了點頭,「他能移動嗎?咱們得離開這兒了,立刻!」

    帕爾斯連連搖頭。「確切一點說……他還沒有脫離危險,若是輕易移動……」

    「帶上他!我要他活著!」奧斯卡斷然發出命令,就像光明神也阻止不了。

    殺手13和暴雪保爾同時湊了上來。兩個人都有話要說,但奧斯卡只是擺了擺手。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但現在還不是清理門戶的時候。」

    13和保爾對望一眼,他們就知道奧斯卡絕對不會認為今晚地事情是偶然的突發事件。那麼……既然整件事不是突發事件,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呢?

    在軍部大院的最深處,層層疊疊地護衛在搖曳的***中顯現出高大地身影,不遠處那座小小的二層木樓就是大部分泰坦軍人心目中的聖地。阿蘭元帥就是在那裡運籌帷幄,構造了一系列的軍勳和數之不盡的榮譽。

    木樓前地門廊亮著一盞煤燈,***映出默茨海爾猶豫不決的面孔,他的手停在半空,似乎並不清楚要不要敲門。

    一切都像預計中的那樣,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疑問、沒有任何紕漏,可為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是肩膀上中了一劍?他的局長、他的元帥、一手提拔他成為今日這個默茨海爾的小主人為什麼沒有就此離開這個爾諛我詐的世界?

    面前的木門突然敞開了,一個臉上佈滿刀痕一般皺紋的老勤務兵打量了一下軍情處長,他用不帶任何感情地語調對默茨海爾說,「要進來嗎?元帥等您很久了。」

    默茨海爾苦笑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還在猶豫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死,這已經表明……某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銀狐阿蘭還是老樣子,他帶著慣有的微笑。用大力擁抱迎接了心事重重地軍情處長。

    「肯辛特宮那邊怎麼樣了?我們的小朋友不會做什麼傻事吧?」近衛軍統帥將默茨海爾男爵按坐在椅子上,他還順便挑亮了桌面上的油燈。

    ***映出一個年輕人的面孔,軍情處長有些詫異,這個年輕人極為陌生。可他既然出現在銀狐阿蘭地陋室裡,那麼他所代表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哦對了,忘了給你介紹!」阿蘭指了指面目清冷的年輕人,「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女皇陛下會在明天上午宣佈由他繼任特勤處長。」

    默茨海爾皺起眉頭,他用嘲諷地眼神盯著興致勃勃的阿蘭元帥。

    「不是我嗎?」

    阿蘭聳了聳肩,倒是一旁的費瑞德子爵自動湊了上來。「男爵閣下,您知道!今晚的行動未盡全功,再說……我並不清楚您與阿蘭元帥的協議內容涉及到特勤處長這個職位,不過當然……如果您也是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親侄子,我相信陛下肯定會最先考慮你的!」

    軍情處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真的已經無所謂了!默茨海爾早就知道阿蘭會在事不可為的時候出爾反爾,他只是想再多看幾眼老狐狸的嘴臉。至於事實真相——他不想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心理缺陷極為嚴重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個人身上,這是他在官僚職場處世多年養成的習慣。既然有的選,為什麼不梭哈呢?只不過,最後一把的牌面已經表明……他輸得乾乾淨淨,只有聽憑擺佈的份兒。

    銀狐給軍情處長和年紀輕輕的皇室成員倒滿了酒杯,他自己則端起一杯香濃的奶茶,不過奶茶即將入口的時候又被他放下了。

    「我真搞不懂!」銀狐阿蘭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安魯真的是所謂的神選戰士嗎?二十名水仙騎士、一個南方來的小校、一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費瑞德出動了所有的皇室刺客也只是無功而返,最後還落得克爾納一個人隻身脫逃的下場!」

    近衛軍統帥頓了頓,他湊近軍情處長,「你的局長大人到底是怎樣一個怪物?我不認為克爾納會失手,可事實太令人失望了!」

    默茨海爾想了想,「克爾納裡茨尼?皇家聖騎士團的團長大人,是他嗎?」

    阿蘭和即將榮任特勤處長的費瑞德子爵同時點了點頭,這令默茨海爾下意識地笑了起來。他是不該知曉這個秘密地,可近衛軍統帥既然選擇讓他知道,那麼相信他就不必等到親王殿下對自己採取報復的時候了。

    「看來我真是鬼迷心竅了!」軍情處長沉吟了一聲。他並不是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而是覺得就目前地情況看。他一直低估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小傢伙對陰謀的理解能力太過恐怖,只是一點模糊地跡象就已令他猜出整件事的大致面目。

    阿蘭拍了拍默茨海爾男爵的肩膀,「不要這樣,人總會遇到這種時刻。再說王朝需要你,女皇陛下也需要你。你知道忠誠的定義!背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算不上不忠,你若是跟你的主子一樣背棄了皇室、令皇室和帝國地處境陷入危險的境地,那才是最大的不忠!」

    「哼……」軍情處長冷笑了一聲,阿蘭說起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時還是那樣出口成章,他早就領教過了,不過他得否定一點,就是他對忠誠的概念並不十分清楚,就像這場賭博!當他得知魯道夫重傷不治的消息,又得知皇室即將對一人之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採取行動的時候,相信所有與他一樣聰明的人都知道該怎麼選。可默茨海爾到底還是選錯了!就像親王殿下說的那樣,一切地一切都只不過是特勤處和銀狐阿蘭製造的借口,女皇陛下在這件事上似乎被完全架空。即使奧斯涅親王在刺殺行動中存活下來。如果女皇硬著心腸要丈夫的命,那麼事情還是有轉機地,但關鍵是皇帝陛下還沒有這種決心!

    默茨海爾想到這裡便開始痛恨自己的大意,早在阿萊尼斯一世強烈要求奧斯涅親王即刻遠離都林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這一點。那時他若是能提醒親王殿下留意即將發動的陰謀,那麼一切都還能夠挽救,可是現在……

    「陛下躲在漢密爾頓宮地書房不肯出門!」費瑞德子爵憂心重重地吐出

    這句話,「沒有她的授權,我和阿蘭元帥就沒有任何理由對一位帝國親王採取進一步行動!」

    默茨海爾冷笑了一聲,他想印證自己的猜測。「難道……動員皇家聖騎士團的團長大人擔負刺殺行動就是一世陛下授權過的?」

    「那不同!」阿蘭搖了搖頭,「再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而女皇陛下對咱們展示出來的忠誠還比較排斥,她需要……」

    「她需要有人給她指出進一步行動的必要性,她需要一個或是多個不得不去面對的理由說服自己去對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不是這樣?」默茨海爾得逞似的望著銀狐。

    「您真是聰明人!」准特勤處長拍了拍手,他攬住男爵的肩膀,「事情還有轉機!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向女皇陛下進言了!你只要告訴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準備調集手中的全部力量衝擊皇宮……」軍情處長盡情發揮著想像力。

    「沒錯!」費瑞德子爵打了個響指,「您是奧斯涅親王的左膀右臂,您說出來的話就是鐵一般的事實!再說親王殿下不是正在糾集人手嗎?一世女皇只要派個人去肯辛特宮看一眼就會知道特戰第一旅正在裝備重武器,一副與人拚命的架勢!」

    「可他們是準備離開都林!」默茨海爾擔心地打量著年輕人。

    阿蘭搖了搖頭,「錯!他們是準備衝擊皇宮!」

    准特勤處長點了點頭,「阿蘭元帥正確!這是軍部作戰部、帝國特勤處、軍事情報局三方共同證實的。」

    默茨海爾笑得十分無奈,他沒的選擇,只得飲掉手中的苦酒。

    木門再次敞開,大隊的近衛軍騎士立刻做好出發的準備,當阿蘭元帥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騎士們紛紛合攏面甲,做出一副即將出征的樣子。

    阿蘭和費瑞德子爵跳上馬背,年輕的准特勤處長朝那輛騎士們簇擁著的馬車向男爵攤開手,「請吧,沒什麼好擔心的,有帝國的近衛軍統帥和沿途的數百名特勤密探保護您呢!」

    默茨海爾看了看左近的士兵,又望了望馬車,他還是覺得心裡有個地方極不舒服。

    一名戴著銀色面甲的近衛軍士兵利落地打開馬車地車門。默茨海爾膽顫心驚地望了一眼。還好!車廂裡什麼都沒有!默茨在踏入車廂的時候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這不是在瞎操心嗎?也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被蒙在鼓裡,他至死也不會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笑意突然僵在臉上。一把尖銳的匕首切斷了軍情處長地呼吸,默茨海爾跌坐在車廂裡。他看到車門正在閉合,那名近衛軍士兵正用一雙冷漠至極的眼神打量著他。

    那是……那是黑魔地眼光嗎?怪不得那麼熟悉!男爵聽到一聲悶響,車門關閉了,那雙致命的眼神也消失了。他大口咳著血,雙手瘋狂地按住創傷:他想呼救。也許是想說點什麼,可最後他只是用那位異常熟悉的小主人的語氣輕輕說:「哦啦……」

    再然後……默茨海爾德庫西特的意識就被黑暗填滿了。

    「哦啦哦啦……」

    面對寬大地穿衣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心滿意足地叫喚起來。

    他的身上身下已經煥然一新,新的法蘭絨軍禮帽、新的海藍駝絨軍大衣、新的馬革呢金絲軍褲、新的高幫牛皮靴子。哦對了!他的勳章和元帥軍銜章也是剛剛用酒精擦洗過的,再配上閃耀珠寶光芒的元帥劍,鏡子裡就顯現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好小伙子。

    「肖回來了!」保爾輕輕嘀咕一聲。

    奧斯卡轉過頭,他看到曾經地皇室刺客還是那副縮頭縮腦的樣子。

    黑魔搖了搖頭,並用手指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奧斯卡收回目光,他並不知道自己該為這件事說些什麼。又一個夥伴離開了他,或者說……又一個夥伴背叛了他。可他發現自己已對這樣地事情失去氣憤或是感慨的興致了。

    「咱們出發!」

    親王殿下的命令從殿內傳到宮前廣場上,一千餘名全副武裝的騎士立刻行動起來,馬蹄鐵踏動地面地聲音響成一片。軍官的呼喝和各種口令彷彿充斥整個夜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親信將領的簇擁下走出宮門,親王殿下十分慶幸,沒人問他為什麼少了善解人意的默茨海爾。不過……面對整裝待發的騎士,他馬上就意識到一件極為尷尬的事。

    雷束爾扭傷了腳踝。那輛華麗的「防彈」馬車留給了還未度過危險期的小惡魔,人們似乎忘記給親王殿下準備座騎。第二個發現這種情況的繆拉將軍當機立斷,他朝廣場的騎士大叫了一聲,「棄馬!」

    奧斯卡疑惑地望向自信滿滿的騎兵軍長。

    繆拉聳了聳肩,「您說的對!咱們要,走,出都林,看看誰敢擋在前頭!」

    啟明星漸漸隱沒在東方天宇的最中心,都林城緩緩降下稀疏的白霧。霧靄飄渺,令整個城市好似緩緩浮動。街燈的黃色光暈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星斗全部失去色彩,夜空似乎與城市中的微光逐漸融合。

    在霧沼深處,整齊急促的踏步聲正在緩緩逼近。城市緊張起來,馬蹄的轟鳴和火把組成的光帶避開了踏步聲最為密集的街區,他們在這處街區的左右兩側馳到前頭。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身影第一個闖出晨霧籠罩的街區,在他身後的官兵陸續走了出來。鎧甲上流轉著露水和街燈製造的閃光,士兵們的兵器在行走間還會發出一陣陣雜亂刺耳的金屬磕碰聲。

    負責守衛街壘的軍官緊張起來,他從未上過戰場,對那些走出霧靄仿若直面死神的戰士存有本能的恐懼。他在顫抖,在考慮措辭,他知道沒有任何理由阻擋傳說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可他又背負著上峰下達的指令和必須完成的任務。

    「停!」變形的音調多少都顯示出內心的虛弱,不過奧斯涅親王和他的勇士們還是停了下來。

    街道上的腳步聲嘎然而止,千百個呼吸突然變成一個。

    決大的壓力和撲面而來的殺伐之氣令這名駐守街壘的軍官根本不敢直面親王殿下和他的戰士。軍官利用查看命令文書的機會使勁兒垂下頭。

    「帝國軍務大臣馮休依特阿蘭元帥令!」軍官偷眼瞄了一下奧斯涅親王地臉色,他在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之後才稍稍打起精神,「鑒於首都市內仍有一小搓妄圖顛覆國家政權的敵對份子在囂張地活動。近衛軍所屬各個單位及軍兵個人均不得擅自離城,如有貿然觸犯緊急事態法案地單位和個人,情節等同叛國!」

    奧斯卡按住自己的元帥劍。「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及軍事情報局直屬第一特種作戰旅突擊團要求離城!」

    軍官用衣袖抹了一把額頭上地冷汗,他在心裡祈求。「看在光明神的份兒上,這不是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門衛就能決定的事。」

    「抱歉殿下!沒有一世女皇陛下或是近衛軍統帥的直接授權,任何人都不得不離開……」

    「我再說一遍!」奧斯卡打斷軍官地話,「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及軍事情報局直屬第一特種作戰旅突擊團要求離城,請你立刻撤掉崗哨。移開街壘!」

    軍官緊抿著嘴唇,他望了望身後,離開這裡就是通往郊區幾條國道的岔路口,他無權這麼做,可用自己手中這百人不到的中隊就能阻止大名鼎鼎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嗎?

    突然!遠遠近近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奧斯卡只是凝神打量著面前的校官,他對街道兩側屋頂上的狙擊手和四面八方飛撲上來的騎兵根本就未投去關注。

    奧斯涅親王的千人團隊被堵在路中間,左近的房屋敞著窗,每扇窗裡都露出三兩點鋼鐵箭矢地閃光。騎兵的戰馬在清冷的黎明吞吐鼻息,白色地呼氣形成一層新的霧靄。這道炙熱的霧氣彷彿望不到邊,在長街前後,騎士的鎧甲組成令人窒息地銅牆鐵壁。

    「您……您不能離開都林!」

    奧斯卡向走了一步。他離開了自己的隊伍。「為什麼?你憑什麼阻止我?」帝國親王向四周包圍而上的近衛軍士兵敞開雙臂,「你們憑什麼阻止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你們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名字代表什麼嗎?」

    迴響在街道上轉了兩轉,穹蒼之底俏無聲息,奧斯卡突然不耐煩了。他猛地踢開擋在身前的木柵,巨大的聲響激起一片拔劍的聲音!都林城內的近衛軍士兵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和同為袍澤的第一特戰旅官兵拔劍了!

    兵刃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由近及遠擴散開去,隱沒在霧氣中的街道仿若無邊無際,沒有人知道這處四通八達的路口到底會聚了多少士兵,也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奧斯卡的特種戰士擎起了盾牌,他們用盾牌擋住身體,刀劍就放在盾牌背後。所有的軍官都在觀望統帥的舉止,若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表示突圍衝鋒,那麼他們就會和身後的士兵一樣慷慨赴死!沒錯,擺在面前的就是一條死路,沒有人能指望在萬軍包圍中的逃出生天。

    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似乎……什麼都沒發生,只有暗霧中的一串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密!

    「收起武器……收起武器……」

    人們詫異地望向背後,一名傳令官策著戰馬分開了嚴陣以待的隊伍,他緊攥著一份看不清色澤的卷軸。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到……」

    傳令官的呼喝並沒有引起一絲波瀾,這位軍官惱火地拍打著馬匹,在兩方隊伍前列往返奔馳。

    「士兵!你們沒聽到嗎?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到!收起你們的武器,全部立正!」

    不知是誰第一個放低了弓箭,而接下來就是騎士的長槍,然後是刀斧手的盾牌,最後就是那些居高臨下的狙擊手。這些技藝精湛的箭手緩緩收回弓弦,那位親王殿下的身影也在弩機的望槽中漸漸淡漠。

    魯賓元帥牽著一匹棗紅馬,就像散步一樣悠閒地踱了過來,他望著胸膛起伏的小奧斯卡微微笑了笑,然後便從傳令官手裡接過卷軸。

    「女皇陛下的手令!」

    守衛街壘的軍官這才懂得向近衛軍總參謀長致以軍禮,他戰戰兢兢地接過卷軸,藉著火把的光亮快速瀏覽了一遍,然後他便像徹底鬆了口氣一樣再次敬禮。

    「遵照女皇陛下的旨意……放行!」

    士兵們迅速移開阻斷道路的街壘,遠遠近近的騎士也陸續調轉了馬頭。

    一路上,奧斯卡與魯賓元帥並肩而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走。道路兩側的景物不斷變換,城市的輪廓逐漸模糊,倒是大片的林木開始展露身姿,枝椏間竟相做著孤古怪的動作,迎著清冷的春風微微擺動。

    在特戰第一旅的兵營,奧斯卡以為該是告別的時候了,但魯賓元帥還是什麼都沒說。奧斯卡只得硬著頭皮收攏部隊,這次他倒是找到一匹好馬,於是便和老元帥並騎而行。特戰旅的動作沒有耽誤多少時間,親王殿下在黎明的第一縷陽光降臨大地的時候就在依稀的晨霧當中望見了天鵝山的身影。

    繆拉和一小隊騎士先於親王馳了出去,不久之後他們派出了斥候,斥候說天鵝山一切如常,轉過山口就能碰到整裝待發的紅虎。

    魯賓元帥勒住馬,一旁的小奧斯卡也停了下來,兩人互相打量著,最後同時朝對方伸出手。

    「孩子!我只能為你做這麼多!而且……這也是女皇陛下拜託我轉告你的話!」

    奧斯卡點了點頭,這只能說明……他的妻子的確不是一個好皇帝,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只配做個公主,她若是皇帝,就不該在佔盡上風的時候放過不安份的丈夫。其實仔細思考一下,奧斯卡並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強大,他的弱點在都林猶為突出,可阿萊尼斯還是沒有毀滅他的打算,就像他從未想過武力逼宮。

    「我不明白……即便如此,為什麼仍是這樣呢?」

    望著迷惑不解的小學生,魯賓元帥只是聳了聳肩,「兩個人的交往不能稱之為政治,而三個人就是了!」

    「別拿這麼古老的哲學觀點來糊弄我!」奧斯卡有點惱火地別開頭。

    近衛軍總參謀長指了指逐漸露出天光的蒼穹,「那就去問問光明神吧!神明會告訴你,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一道軌跡,人與人的生命軌跡會有交叉,可交點之外,就是你與女皇陛下這種情況了。」

    生命的軌跡……已經離開交點了嗎?

    奧斯卡這樣想著,他目送晨霧飄向森林,森林逐漸消化了這團凝結著無數水滴的濕氣。陽光從東方的地平線上斜斜地降了下來,一隊高擎猛虎水仙旗的騎士從陽光的盡頭急馳而出。

    奧斯卡朝老元帥笑了笑,「替我照顧塔裡!」

    老元帥點頭,他朝奔向紅虎的小親王揮了揮手。

    奧斯卡突然勒住馬,他調頭轉向曾經的導師,「重新開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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