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一集 第五章
    19號一大早,奧斯卡抵達前幾天紅虎出擊的地方——聖懷利。小鎮的右邊有一座教堂,一群近衛軍士兵正在鳴鐘,再過一會兒牧師就會帶他們做禮拜。

    奧斯卡在小鎮街口跳下馬,徒步前行,在他後面還是那隊一言不發的波西斯武士,不過今天不一樣,跟隨親王殿下的人還有很多。從小街上往前走,一個騎兵團後面還跟著一個步兵團,步兵團後面還有十幾輛樣式各異的馬車。

    「大家看看,就這裡怎麼樣?」親王殿下衝一塊空地攤開手,也許還覺得不夠直接,他又補充說,「一位英雄就是在這兒犧牲的,大家看看,地上還有他的血跡。」

    從馬車上下來的人不斷在胸口劃著向光明神祈禱的手語,這令親王有些不耐煩。

    「好啦先生們,我請你們來這不是緬懷先烈,而是建造一座紀念碑!快點給我一些意見!」

    在小鎮駐紮的士兵都聚了過來,他們都聽到「紀念碑」這個字眼。

    幾乎所有的戰士都懷著天真、童稚的好奇心打量著建築大師們的燕尾服。

    「尊敬的殿下……」

    「格拉裡莫大師!」奧斯卡與對方握了握手,「真是太榮幸了,我還以為您趕不及呢!」

    這位以策劃主流泰坦建築聞名於世的建築大師來自首都,他日夜兼程才趕到聖懷利。此時的老人眼底帶著眼屎、面孔和脖子還有一些浮腫。

    「殿下,我得聽聽您對建造這座紀念碑的要求,比方說……它要有多高?整座墓園要有多大?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您打算怎樣為他命名呢?如果不知道裡面葬地烈士是誰,我可不敢保證建成後的紀念碑能夠體現英雄的精神!」

    奧斯卡瞪大眼睛,他向身旁地士兵笑著說。「看看,果然是行家!」

    士兵們跟隨元帥笑了起來。說真的,他們好奇死了,因為阿蘭元帥已經決定在布塞巴克渡口對岸造一座巨大地紀念碑,用以紀念那些在衛國戰爭壯烈犧牲的英烈!現在看來,奧斯涅元帥也想造一座。可沒人知道他為誰而立。

    「是這樣的……」奧斯卡將建築大師攬到空地中心,「我叫它……無名英雄紀念碑!用以紀念那些為國捐軀卻又沒有留下姓名的勇士!」

    「哦天哪!」格拉裡莫大師突然單膝跪了下來,「您的話令我肅然起敬。」

    奧斯卡將建築師扶了起來,他從懷裡掏出幾份圖紙。「大師,說點具體地,我可不管您怎樣設計紀念碑!我只要求一點,在碑頂,要有一個青銅像,主題是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

    親王向建築師展開圖紙,「這張圖是騎士的面孔。這幾張圖是戰馬的樣子,都交給您了!」

    「他們是誰?」建築大師接過圖紙。

    奧斯卡跳上他的雷束爾,並向對方致以軍禮。「我說過……他們是無名英雄。」

    格拉裡莫從絕塵而去的親王身上收回目光,他又打量了一下手裡的素描畫。畫家很專業,那位騎士的表情栩栩如生,還有他的戰馬。有好幾張圖畫展示著這匹戰馬的不同側面,連馬臀上地軍馬印記都很清晰。

    「好啦先生們!開工啦!」建築大師向隨行的同行拍了拍手,「相信大家都知道這份活計的意義,我地天哪!無名英雄紀念碑!等它落成的時候,我們會為此驕傲一生的!」

    是的,近衛軍、泰坦民眾,他們足以為自己見證地這段歷史感到驕傲。我們將視線拓展開來,從奎斯傑裡茵先行者之戰開始,侵略者的步伐越過泰坦邊疆、進抵帝國縱深,他們曾在實際上控制這個大帝國七分之一的領土,可這段時間只持續了短短的一個半月。其實……當阿蘭元帥帶著他的作戰計劃離開首都抵達前線的時候,勝負就已經擺在檯面上了。

    歷史學家都願意用自戀狂來形容荷茵蘭王國盧塞七世陛下,還說……這位陛下在一個錯誤的時間、一個錯誤的地點,發動了一場名字叫自殺的主力大決戰。但歷史學家畢竟不是軍事學家,不管荷茵蘭國王犯了怎樣的錯誤,真正決定勝負的仍是敵我雙方的力量配比。

    如果從頭說起的話,我們還是要問,為什麼要打「奎斯傑裡茵先行者之戰」在泰坦這方來說,近衛軍的傳統使然。也就是說,先行者之戰的意義僅在於追隨先烈的足跡,向侵略者顯示帝國軍人的抵抗決心。

    接下來,近衛軍統帥馮休依特阿蘭的戰事安排上再也沒有大規模的動作,直到六月中旬,反坦聯盟的主力部隊抵達近衛軍第十二軍區最後的據點——布塞巴克渡口。按照正常的戰場思維,布塞巴克渡口極其附近地區易守難攻,泰坦皇室的軍隊經營著五座堅固的堡壘。如果說反坦聯盟在這個時候選擇退縮的話確實會改變整個戰爭的走向,可這種事畢竟沒有發生,因為聯盟軍在此之前還沒有與泰坦近衛軍進行過一次正面戰場上的真正較量,所以,在沒有一場大決戰的時候,侵略的步伐根本無法停止。

    銀狐阿蘭,相信這位老元帥的聲名在不佔河套平原戰役之後已經抵達事業上的最頂峰!最開始,西方媒介在貴族階層和市民階層竭力吹噓聯盟軍的戰果、竭力貶低阿蘭元帥和他的軍人,可在河套平原戰役結束的時候,大部分的西方人都認為,阿蘭是泰坦的戰神。

    泰坦既然擁有一位護國戰神,那麼聯盟軍的失敗固然是必然的,可這只是糊弄老百姓的說法。反坦聯盟若是究其失利的根本我們根本看不出這個臨時性的軍事集團有過明顯的戰略目標,也看不出他們擁有取得最終勝利地資本。

    許多軍事觀察家都曾提到,第一次反坦聯盟的進攻目的極不明確。

    它地兵力構成在田萬近衛軍面前也顯得弱勢孤單。儘管反坦聯盟有其存在基礎,可這種存在只是以試探和摸索為依據,充滿不確定的假想和軍事冒險精神。

    在泰坦來說。為什麼要打河套平原戰役?這是明擺著地,反坦聯盟不是客人。近衛軍必須消滅他們,只不過阿蘭選擇了一種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依據戰略陷阱進行主力決戰。

    說到這個戰略陷阱,我們要提到莫瑞塞特皇室數百年來的防禦思路。拒敵於國門之外,這種思考極不現實,泰坦邊疆為他的敵人製造了廣闊的鋒面。莫瑞塞特皇室只能在內地建立環環相扣地防禦體系,而不能將有限的兵力投放在國境線上,那樣一來,一個閃失就會造成防守空洞。

    布塞巴克渡口極其附近地區,它的戰略價值和能夠引申出的戰略意義其實是非常明顯的。這處天然渡口既是河道的樞紐,又是陸上運輸的結點,它的四通八達決定了兵力運用空間的廣闊。也就是說,敵人可以從這兒選擇進攻的方向和路徑,作為抵耽一方地近衛軍也可以選擇逃走或是堵截。

    我們始終懷疑,反坦聯盟怎麼會鑽入圈套?這個三十餘萬人組成的龐大軍隊擁有一個建制完整的參謀部。他們怎麼可能會看不出?

    按照傳統交戰原則,在敵我雙方主力陣營碰面之前,大大小小地接觸戰、遭遇戰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在戰史上也只是一筆帶過,可泰坦第十二軍區的頑強抵抗卻給反坦聯盟的決策層、尤其是那位荷茵蘭國王留下了深刻地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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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個月的苦戰,第十二軍區倚仗交通便利的布塞巴克渡口卻落得下軍覆沒的下場,幾乎所有的人在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都會相信。肖伯河對岸的泰坦近衛軍一定沒有做好迎敵準備,所以第十二軍區才要犧牲自我,死守渡口。但……至少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曾經懷疑過。若說這位荷茵蘭元帥有什麼缺點,那就是他太瞭解自己的國王了。

    我們不想再去解釋荷茵蘭國王的性情有多麼乖張,這與戰爭的勝負沒有太大關係,因為之前的評論已經說明,在雙方主力陣營沒有碰面之前,侵略的步伐是絕對無法停止的。也就是說,換一個國王,結局依然會是現在這樣。

    阿蘭元帥在河套平原又或傑布靈要塞準備了用以決戰的兵力,那麼無論如何,反坦聯盟就必須強渡肖伯河、趕到戰場,若是雙方按兵不動,那這就不叫戰爭了,也不符合古來有之的交戰原則。

    所以說……教歷800年,第一次反坦聯盟的慘淡收場完全是咎由自取,不關任何人的事,也說不到是哪個人的錯誤,這只是歷史在這個時刻做出的應對。西方人敗了,因為他們的準備並不充分;泰坦勝了,因為莫瑞塞特皇室為今日這個局面打下四百年的基礎——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泰坦近衛軍在兵力和戰術上佔有絕對優勢,相比之下,反坦聯盟軍值得一提的地方簡直少得可憐,如果說戰事失利給反坦聯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教訓,那麼這個教訓必將永載史冊。

    至少,一場大決戰的失利成就了一位年輕的情報軍官,法蘭王國宮廷調查委員會的特派員,卡爾謝特日涅爾上校!

    當這位卡爾謝特上校與王國軍的同僚龐蒂埃貢瓦日上將在敗軍中碰面的時候,老將軍對這個趴在擔架上的年輕人說,「小伙子,要是咱們能活著回國,我一定會對攝政王殿下說,聯軍若是按照你的安排擺脫大決戰,那麼我們也不會損傷過半。「尖嘴猴腮的卡爾謝特上校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他沒心思考慮這些問題,現在他只擔心自己的傷勢。龐大的東進集群擁有三十萬人,可隨行的醫師、護士只夠服務兩萬人。在決戰過後,僅存的那位外科教授對卡爾謝特說,「年輕人,別抱怨我,我也不想你的餘生在輪椅上度過,可我們的醫藥都掉進河裡,而泰坦人的騎兵又俘虜了醫護營地全部人員。所以……」

    卡爾謝特不敢往下想,他曾經抱怨過父母,因為父母給了他猴子一樣的外貌。他又抱怨過國王,因為法蘭國王對暗地裡搞小動作的調查部門並不看中。現在……就像醫師說地那樣,他的屁股只是中了一枚流箭,可由於缺醫少藥,傷口已經潰爛,散發一股隔夜地大便味道。他要抱怨這場戰爭嗎?因為他曾熱切地參與其中。

    卡爾謝特並不確定戰役失利會給整個西大陸的政治地勢帶來怎樣的變更。不過他打算等健康狀況好轉的時候向他的王庭寫一份報告,他要為這次可笑地反坦運動確定性質,暫且叫它……卡爾謝特還沒想到,他只想到戰爭會敗,但怎麼也無法想像他的同僚和那位荷茵蘭國王會敗得這麼慘!

    在賓狄爾省沿向西方的國道兩側,由河套平原地區敗退下來的西方軍人排成一列望不到邊的長隊,四周的曠野裡遍地都是散兵游勇。敗軍丟棄了所有的武器輜重,只有幾支保存稍算完整的兵團還擎著破破爛爛的軍旗,可他們知道這些軍旗已經不會再給他們惹麻煩,身後的泰坦騎兵已經繳獲了無數面軍旗。他們絕對不稀罕。

    卡爾謝特上校趴在一輛大篷車裡,他身邊都是一些受傷地軍官,這些人將殘兵敗將的嘴臉發揮到極至。有的沉默不語、有地偷偷哭泣,總之一切都令卡爾謝特感到厭煩。

    敗退的陣營行動遲緩,即使是泰坦人的步兵也已趕到他們前面。侵略者將武器隨便丟到路邊,沿途的泰坦民兵就守在各個村落。他們把下等人丟棄地東西整理起來,然後就像換廢品一樣按斤兩賣給近衛軍。

    一隊騎士由國道上趕了過來,他們衣甲鮮明,軍旗招展,左近的敗軍紛紛走避,儘管敵我雙方已經訂立臨時停戰協議,可最後條約還沒擬定,所以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招惹氣勢洶洶的泰坦軍人。

    這只是一支騎兵小隊,由一位上尉帶領。騎士們在路邊的一棵大樹底下停了下來,他們把軍旗插在樹杈上,柔軟的綢布旗幟垂下來,經過軍旗陰影的敗軍紛紛垂下頭,好像不敢直視。

    「你!別看了!說的就是你!」騎兵上尉突然指住一名法蘭人,那個傢伙當時就愣在原地,他穿著一身破爛的少將制服,大熱天還裹著一條毛毯。

    這名少將趕緊跑了幾步,他向近衛軍上尉恭謹的致以軍禮。

    上尉又打量了一陣,然後才對這位將軍說,「懂泰坦語嗎?」

    少將就說懂一些。

    上尉很滿意,他朝地方也敬了軍禮,「你的士兵也在這裡嗎?」

    少將指了指身後,「法蘭王國軍第七步兵軍第二師全在這兒,當然……只是倖存者。「上尉一聽就更滿意了,「把你的人集合起來吧。」

    法蘭少將滿腹疑惑,但他看到對方只有一個騎兵小隊也就應承下來,他把自己的第七步兵軍第二師集中到路基下面,零零散散也有六七百人。

    近衛軍上尉跳上戰馬,他的士兵也跳上戰馬,旗手重新擎起了軍旗。

    上尉大聲對手下敗將說,「現在,我宣佈,你們已經是泰坦近衛軍的俘虜……」

    敗軍嘩然,倒是那位少將冷靜地走了上去,「上尉,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近衛軍上尉不屑地望著法蘭將軍。「那好吧!如果你有異議,那就叫你的士兵拿起武器!如果你們不抵抗,我完全有理由把你們俘虜,你別忘了,這裡是泰坦領土。「法蘭將軍不說話了,他看了看身後的士兵,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這種屈辱。但泰坦軍人沒有等待他的答覆,一小隊騎士已經拔出兵器,他們用寬大的劍脊拍打俘虜們的頭顱。「向後轉!向後轉!別耽擱!你們現在是俘虜!」

    少將認命地調過頭,也許他想由國道上的敗軍那裡獲得幫助,畢竟他們仍有十幾萬人,可那些士兵都垂著頭,在經過這段道路的時候甚至不敢往大樹那邊看上一眼。

    近衛軍上尉的騎兵小隊像趕羊一樣驅策六七百人的俘虜,附近村莊的一群孩子不知從哪鑽了出來,這群拖著鼻涕地野小子向國道上的潰軍投擲石頭。還用市井裡學來的髒話大聲叫罵。

    騎兵上尉不耐煩了,他拍著戰馬擋住那群野小子,孩子們立刻安靜下來。

    「等你們長大地時候就用真刀真槍對付他們。別在這裡逞英雄!」

    孩子們就散開了,離得好遠就聽到這些興高采烈的少年人發出一陣陣「近衛軍前進」地呼聲。

    卡爾謝特上校在泰坦人走遠的時候才敢揭開大篷車的簾子觀望一番。他已經聽說了,近衛軍裡有支瘋子組成的部隊,他們四處打聽有誰到過聖懷利,如果得到不到滿意的答案就大開殺戒,據說渡口那邊地留守部隊都被他們殺光了。那可是兩三萬人。

    卡爾謝特冷笑了一聲,他那尖嘴猴腮的面孔擠成一團,難看得要命。這個殘忍奸滑的情報軍官得以倖免於難可並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他聰明極了,又是貴族軍官,儘管他很有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餘生,可他還有抱負!卡爾謝特相信,如果光明神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做得更好。

    「離邊境還有多遠?」上校碰了碰身邊一名同僚。

    「向前一直走的話……還有九天的路程!」

    卡爾謝特不做聲了,九天之後他就可以徹底擺脫近衛軍製造的陰影。他仍有大半生的時間可以仔細琢磨,怎樣報答泰坦人給他造成的傷痛。

    一路上,歡騰的民眾隨處可見。和那些跟不上隊伍地敗兵混在一起,也許泰坦人真的麻木了,他們自顧自的開心,根本沒有理睬丟盔棄甲地侵略者。只有極少數的民眾不打算放過這些入侵祖國的罪犯。他們組成各種各樣的志願團體,幫助近衛軍恢復地方秩序,順便欺負那些看上去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地俘虜和傷員。

    大部分的近衛軍戰士都對這種事睜隻眼閉只眼,儘管他們剛剛獲得決定性的勝利,可戰後還有很多工作等待他們,比方說,修復那些戰爭中破損的軍事設施。

    布塞巴克渡口的老調度官在舊號就回到了他的崗位上,結果自然令他大吃一驚,他抱怨佔據渡口的特種作戰旅比那些西邊來的狗子還要離譜,因為自己家的戰士把老巴克的渡口破壞殆盡。

    重建工作在舊號晚上就開始了,近衛軍第十七軍區調上來一個整編建設兵團,大量的建築物資從肖伯河下游運抵渡口,可那些渡船在抵達渡口時才發現根本沒地方卸載那些貨物,碼頭和河灘地上全都是散發著惡臭的屍體,要麼就是打尖休息的近衛軍士兵。

    老巴克廢盡口舌才請到一隊願意收拾屍首的近衛軍,他們一直忙到深夜才把那些千瘡百孔的屍體丟進一個深坑,士兵們已連看都不想看,老巴克只得自己放了一把火,大火燒了一天兩夜。在舊號清晨,有風的清晨,骨灰飛上天,像霧一樣,賴在渡口的近衛軍士兵立刻散開了,他們誰也不想吸一鼻子灰,更怕那些東西會帶來霉運。

    渡船終於卸下物資,十七軍區建設兵團的大兵也從窩棚裡爬了出來,不過他們的速度倒是挺快,一個上午便搭好了一條三十多米長的臨時棧橋,可兵團的長官說,布塞巴克渡口要恢復從前的吞吐量還得等上十天半個月。

    19號中午,也許是下午了,老巴克在打發掉一塊麵餅以後仔細想了想,他發現自己這幾天幾乎什麼都沒幹。老調度官不耐煩了,他找到建設兵團的軍長,又找到負責守衛渡口的呂克西泰爾准將。在老巴克看來,西泰爾將軍會在未來成為一位大人物,因為他非常注重時間效用,而那位建兵團長……真是算了吧!老巴克不喜歡跟滿嘴官腔的人打交道,他打定主意要給那傢伙找些麻煩。

    戰後,這個詞多麼令人著迷啊?尤其是在夏天、勝利的夏天!

    夜裡下了一場雨,天空直到午後的時候才被烈日染成明晃晃的琉璃藍。老巴克在渡口上溜躂,狀似曬太陽,其實是在找麻煩。建設兵團的軍團長就追在老人的後邊,老人很嘮叨,但他並不在乎,看得出,他也不喜歡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調度官。

    老巴克在臨時棧橋上攔住一名代班長官。這名上尉正在組織卸船。

    「我說小伙子!告訴負責調運物資的那個傢伙,我只要木材和釘子,你給我沙袋和土石幹什麼?你們是來抗洪地嗎?」

    上尉看了看軍團長的臉色。他只得對老巴克說,「好的。聽您地吩咐,只要木材和釘子!」

    老巴克就高興起來,他喜歡聽話的人。「我說小伙子,是誰在指揮你們?我知道你們換了一個長官,現在這個可比從前那個好多了!」老巴克邊說邊向身旁地軍團長瞥了一眼。

    近衛軍上尉的面孔突然湧上笑意。他指了指棧橋的最遠端,那裡有一位穿著長袖襯衫看不出軍階的年輕人正對一群軍官指手畫腳地說些什麼。

    「您要認識我們的長官嗎?他就在那裡,近衛軍元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

    老巴克瞪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地轉向身旁地軍團長,那位軍團長只是對他聳了聳肩。老巴克誠惶誠恐地湊了過去,他打量著那位滔滔不絕的年輕人,這就是近衛軍元帥?這就是帝國親王?

    說真的……老巴克一點也看不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穿著短軍靴,靴子上粘著黑泥和灰塵,還有他的軍褲,金絲褲線已經散開了。褲縫的口袋邊緣滿是油汗,還有骯髒的手印子;接下來,老巴克覺得。這位尊貴的皇室要員長著一張大眾臉,頭髮沾在一起、鬍子一大片,五官分明,可仍算平常。只有他那雙眼睛……哦天哪!他那雙眼睛望過來了啦!

    「哦啦!你是老巴克!」

    老巴克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就像他的祖輩面對皇帝時那樣。

    「別這樣……」奧斯卡扶起了老調度官,「我可聽說過你!你是最後撤離渡口的人,是不是這樣?」

    「回報殿下,這是我的崗位!」

    奧斯卡點了點頭,「是啊,這是你地崗位!」

    年輕人的眼睛閃著光,他裸露在衣袖外的肌肉也在閃光。「老巴克,咱們打個商量!」

    「一切都聽您吩咐!」

    奧斯卡笑了起來,他對調度官小聲說,「再過一會兒,你隨便找個理由把民工和所有閒雜人等全都請離渡口,讓他們走得越遠越好!」

    「可是……」

    帝國親王板起臉,「老巴克,這是你地渡口,現在看來,它也是我的!」

    「是殿下!」老巴克退下了,不過他有預感,近衛軍裡早就流傳一種說法,老兵都說,親王殿下的部隊要施展一些手段報復那些西邊來的狗雜種。

    時間已經是落日地時候,夕陽灑在河面上,河水波光粼粼,倒映著晚霞的光火。水面像被點燃了,流淌著火。光影耀眼,令人暈旋,在急流回轉的地方,近衛軍的水手操著渡船,船上傳來悠揚的軍歌……抒情的軍歌。

    大隊的騎兵突然從渡口南邊的國道上湧了過來,他們很快便在渡口附近的開闊地建立了散兵線。老巴克忠實執行了帝國親王的旨意,整個渡口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幾艘等待卸貨的渡船,敞開的舷窗裡傳出水手們的說笑聲。

    一位長官模樣的軍官觀望了一會兒渡口上的動靜,直到他確定沒有閒雜人等之後才朝國道旁的林地揮了揮手。

    森林裡突然傳來憤怒的吆喝,距離太遠,聽不清裡面的人在罵些什麼。不一會兒,大隊人馬押解著零散的法蘭士兵,他們從樹林裡緩慢地走了出來,附近的騎士如臨大敵,他們放下了面甲,所有的兵器都已出鞘,這些法蘭俘虜驚恐地左顧右盼,像一群小雞崽一樣緊緊挨在一起。

    終於聽清了,一位軍官大聲咒罵:「你們這群豬玀!都他媽給我快點,這又不是奔喪!」

    俘虜的隊伍稍稍快了一些,裡面有行止乖巧的老兵、有驚恐彷徨的新兵,還有一些行動不便托著擔架、掛著繃帶的傷兵。不過更多的人都是一副飽以老拳的樣子,鼻青臉腫,明顯就是吃過不少苦頭。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河灘上的一座帳幕裡踱了出來,他緊了緊自己的褲腰帶,一旁地柯克德克斯頓上尉還在忙著為元帥系扣子。結果帝國親王不耐煩地躲開了。

    「斯巴克大姨媽,又要麻煩你啦!」奧斯卡向自己身後的一位形容醜陋的老者調轉頭。

    帝國軍部獄押司地首席劊子手像家奴那樣彎著駝背,「我的殿下。能為您效勞是我地榮幸!」

    「不是為我,是為帝國。「奧斯卡突然陰起一張臉。老斯巴克立刻垂下頭。在軍部獄押司干了四十年,斯巴克大姨媽什麼樣的大人物沒見過?

    什麼樣的大人物沒殺過?儘管他遇見貴族官僚就是這副誠惶誠恐惟恐落下不是的謹慎樣子,但真正讓他看得起卻沒幾個,而令斯巴克大姨媽感到害怕的人更是沒有!

    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不!不!老斯巴克連連搖頭,是先」明神寵愛地帝國親王、神選戰士。這個年輕人令他害怕。令他顫抖!

    尤其是這個年輕人的眼光,你很難從這雙眼睛裡讀出情感,若是有,也只是對那些他所熟悉的人,而平常,帝國親王習慣用看待一隻小貓小狗的眼光看待人類以及其他的一些事物。

    「你準備好了嗎?」

    「是的殿下!」斯巴克把駝背垂得更低了,他朝身邊的二姨媽示意了一下,軍部獄押司的二號劊子手立刻端出一把大砍刀。

    奧斯卡探手試了試刀鋒,「哦啦!這能砍死人?」親王殿下的手掌就在刀鋒上摩擦,可厚實的大刀片一點都沒傷到他。

    斯巴克翻了一下死魚才有地眼睛。他的話音更低下了,「我的殿下,您若是想早點結束。刀自然會利一些;您若是想讓那些冒犯您地狗子多吃點苦頭,現在這把刀正好合適。」

    奧斯卡望了望陸續走上棧橋的俘虜,他的臉膛更加陰沉了。

    「還是……慢一點吧!」

    「遵命……」老劊子終於抬起頭,他面上帶著笑。笑起來卻比冬天的雪山還冰冷。

    行刑開始了,一隊俘虜被推上棧橋,軍情一旅地戰士命令他們跪在橋邊,腦袋衝著水面、棧橋東邊的水面。

    俘虜們都被反綁著雙手,看來……他們的想像力並不豐富,或者說……這隊俘虜都很無辜,總之……他們直到這個時候還不太清楚身後的泰坦人到底要幹什麼。

    四名波西斯武士抬著一把大沙發,這東西是親王殿下從多摩爾省那座皇室古堡裡面搜刮來的。沙發包裹著好幾張海狸皮,似乎剛刷過油,亮得像西葡斯女郎的頭髮。

    親王坐進沙發,就在棧橋附近。再然後,波西斯武士舉著四角涼棚趕了上來,他們為主人擋住刺眼的紅日。

    不一會兒,桑迪南少校趕了過來,他沖親王耳語一陣,奧斯卡就露出一副氣急敗壞的神情,接著他便揮手斥退了話未說完的步兵師長,惡魔桑迪知道自己討了個沒趣兒,但他也知道自討沒趣也是他那些職責中的一項內容。

    「開始吧!」奧斯卡向左右揮了揮手,波西斯侍者立刻為他端上了今天的晚餐,晚餐裝在一個精緻的食盒裡,侍者打開一層、還有一層:

    揭開一層,又見另一層。

    「我的天!先給我來杯開胃酒!」

    親王的話立刻令左近的軍官大聲哄笑起來,結果侍者真的端來酒具,最令人著迷的是那個散發著冷氣的黃金冰桶。

    奧斯卡吩咐侍者為在場的所有軍官都倒滿一杯酒,然後他率先端起酒杯。

    「帝國軍人,我們勝利了!這杯酒就代表……」

    親王殿下後面的說話誰也沒聽到,因為渡口棧橋上已經傳來淒厲的慘嚎聲。

    行刑真的開始了,奧斯卡為了不讓斯巴克大姨媽過於勞累,特地向阿蘭元帥借調了軍部獄押司的二號劊子手。

    大姨媽和二姨媽都是劊子手這個行當裡的老教授,他們對如何折磨人就像塔裡玩弄女人那樣嫻熟。

    第一刀要劈進後腦下一寸的地方,那裡是附著在脊柱上的中樞神經最集中的地方,一刀下去可以令人癱瘓,但人體的感知卻被擴大了好幾百倍,那個癱倒在棧橋上的傢伙就是明證,他能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向外噴灑,他能感到從未經歷過地痛楚。可他就是不能掙扎,也不能動。

    大砍刀鈍得離譜,二姨媽要使勁兒踩住對方的脖子。這樣的話大姨媽才能把砍刀從對方地脖子裡提起來。

    血流如注,落進光火燦爛的肖伯河。河水正在漲停地時候,血漿一時半刻還不會消散,結果就在棧橋下的橋墩附近凝成一灘暗綢的湯水,跟親王殿下正在品嚐的奶油牛肉羹一點區別也沒有。

    奧斯卡的晚餐很豐盛,這個男人能吃苦。也會享受。在他面前地餐盤裡擺著一條熏雪魚,還有一些烤過的蘑菇、還有一塊蒸得酥爛的燻肉。

    親王殿下切開燻肉,露出內裡一層帶著血色的肥肉膘,就像就像留著一個大豁口的脖子。血水從那個豁口裡噴湧而出,可人還是清醒的。

    第二刀終於落下,更大的慘叫聲立時響了起來!斯巴克大姨媽是好手、是老手、是不帶感情、不帶任何雜念的牲口!第二刀沿著第一刀製造的豁口緩緩探了進去,然後再像鋸木頭那樣吱啦吱啦地磨,磨到慘叫變成抽泣,磨到碎肉飛濺,頭脹如斗。

    最後。大砍刀終於落地了,人頭翻著白眼滾落河面,順著水流。

    帶著一趟血水,無聲無息地落往下游。

    斯巴克大姨媽朝不遠處的親王殿下望了一眼,正好瞧見帝國親王吞下一塊帶血地肥肉。

    「我的天啊!這還是第一個!」大姨媽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他從來沒有一次處理三百多名囚徒。若是按照現在這個速度,他擔心親王殿下會被撐死也說不定呢!

    奧斯卡放下餐叉,又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這個舉動令現場地一眾軍官都鬆了口氣,他們擔心親王殿下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一定會消化不良的。

    棧橋上的死刑仍在繼續,俘虜們開始掙扎、開始哀求,但沒人理會他們,有些傢伙想投河,但近衛軍士兵牢牢揪著他們的頭髮。

    當第九顆頭顱順著水流飄出親王殿下地視線時,奧斯卡終於不耐煩了,他朝咧嘴傻笑的桑迪南望了一眼,桑迪立刻會意,這個身材短小的南方人朝那些等待上橋的俘虜招了招手,守衛囚徒的近衛軍士兵立刻抓出一名軍官模樣的傢伙。

    這個軍官模樣的傢伙被推進泰坦親王的涼棚,還沒等身後的士兵動手他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有罪……我有罪……」

    奧斯卡皺起眉頭,「你有沒有罪只有天上的神明才知道,現在告訴我,你的姓名、番號、以及軍階!」

    「法蘭王國第七軍第一師第三團,我……我是副團長!我……我叫……」

    「夠了!」奧斯卡托住下巴,他沉默良久才開口,「你的團隊……去過聖懷利?」

    「我……我有罪……」法蘭軍官猛地垂下頭。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是誰下達了那個命令?」

    「卡爾謝特日涅爾!」

    「卡爾謝特日涅爾?」

    「是的!就是他!」

    奧斯卡望了一眼自己的值星官,他看到對方已經記下了這個法語發音的名字。

    「他是誰?」泰坦親王接著問道。

    「是宮廷特派員,我不太清楚他具體是做什麼的,軍長只是交代我們團要聽叢這位上校的調度!」

    「這位卡爾謝特日涅爾上校讓你們幹什麼了?」奧斯卡的臉色陰沉得駭人,他凝望著流血的棧橋。

    法蘭軍官在這個時候也偷望了過去,他的士兵正被殘忍的屠戮,就像他們在聖懷利處決那些普通鎮民一樣!可他不敢對面前這位泰坦親王提起一個字,他不敢,即使是死也不敢,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奧斯卡深吸了一口氣,「讓我替你回答吧!」

    泰坦親王用刀鞘抬起法蘭人的下巴。「你們把聖懷立的居民趕到鎮外的林場裡,把父親與母親綁在一起,把兄弟姐妹綁在一起,然後用長槍一刺一串!再然後,你們把一位近衛軍少校吊在小鎮的拱門上,用鐮刀剝了他的皮肉……」

    「那傢伙在哪?」奧斯卡猛地踢翻面前的餐桌,湯水和水果灑了一地。

    「我……我不知道!他……他在離開聖懷利之後就回大司令部大營了!」

    「他在哪?我最後問你一次!」泰坦親王的手已經按住刀柄。

    「我不知道……我向神明發誓!我向……」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撞出膝蓋,法蘭軍官噴著血水跌到一邊。

    泰坦親王轉過身,他從黃金冰桶裡抓過酒瓶,然後兇猛地灌了一大口。

    近衛軍士兵又把口鼻流血的法蘭人拖了回來,奧斯卡沒再看上一眼,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在場的軍官,軍官們紛紛避開親王的視線,就像誰都與他無關。

    沒來由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彎刀彈射出鞘,年輕的近衛軍元帥反手一探便抓住刀柄,再猛力向前一揮,然後狀似無所事事地坐回沙發,收刀入鞘。

    法蘭軍官被綁著手,他摸不到自己的脖子,那裡漸漸出現一條血色的印記,然後頭顱像斷線一樣栽到一邊,待平滑的斷口被空氣刺激得急劇收縮的時候才噴出一腔濃稠的血水,血水一直噴,噴了半分鐘後停歇下來。

    奧斯卡抹了一把臉,他發現臉上落了一滴骯髒的動物血液,這令他更厭煩了。

    「斯巴克!你這條老狗!換把快刀!別再偷工減料!」

    大姨媽不以為意,他沖涼棚的方向深深一鞠躬,然後他就吩咐二姨媽趕緊換把鋒利的砍刀。斯巴克見過許多大人物,殺過許多大人物,他知道大人物都有這樣或那樣的怪癖,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更神經質的也不是沒有。

    泰坦親王突然踢了一腳趕上來收屍的桑迪南上校,「你還在這兒幹什麼?我們有那傢伙的名字,還有那傢伙的肖像,你還不去找?」

    桑迪未發一言就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傳來一隊騎兵遠離渡口的聲音。奧斯卡就開始尋找下一個倒霉鬼,結果他相中了沒事人兒一樣的炮兵師長「你的艦隊呢?」

    「在河裡?」

    「你的火炮呢?」

    「在船上!」

    奧斯卡揪住塔裡的領口,「現在你給我上船,然後逆流直上,趕到西方人的前頭,時不時地朝他們的隊伍前列打上幾炮!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他們慢下來!直到我們找到那個名叫卡爾謝特日涅爾的狗雜種!」

    塔裡也沒多說用不著的東西,他戴上軍帽就往最近的渡船跑。

    奧斯卡轉向那些恭身立在一邊的紅虎和軍情系統的軍官們,「讓婊子們走得慢一些!難道你們都沒聽到我在說什麼?」

    軍官們立刻散開,就像見到發狂的野像一樣,各自奔向渡口附近的隊伍。

    奧斯卡轉向棧橋,他還想找點麻煩,可棧橋那邊已經傳來一陣動聽的嚓嚓聲。斯巴克大姨媽成功地堵上了親王殿下的嘴巴,他手有刀落,鋒利的刀刃流動著夕陽的光火。

    一列無頭屍體被拋上一艘廢舊的渡船,鮮活的生命又被推上棧橋。

    面相恐怖的人頭順水而下,濃稠的血漿卻在渡口附近的河道一側久久滯留。澡澤裡鑽出鼓著大肚子的濕地鍔魚,這幾天它們已經習慣大口吃肉,所以只是聞了聞那些頭顱的味道便自行散開,教歷800年,肖伯河河套平原地區的濕地鱷魚會永遠記得,因為它們是人類發動的這場戰爭中唯一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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