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集 第六章
    「隱蔽……」

    一聲淒厲的呼喊喚起人群的注意!就在眨眼之間,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翻滾著栽入城區。

    巨石帶起的灰塵滿天飛揚,在砸毀一座建築的轟鳴過後是整個堡壘的寂靜,就像這位不怎麼討好的客人帶走了所有的生命。

    彭西勒多涅尼斯撇開死命按住他的副官,這位軍區總司令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像個沒事人兒一樣大搖大擺地站了起來。他貓著腰爬上城頭,這要怪城下的那些狙擊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箭法准的出奇。

    近衛軍上將佝僂著背,他將一名戰士的屍體掀到一邊,垛口外就是密密麻麻的侵略軍。不過令彭西勒感到欣慰的是,敵人的幾部投石機已經停止運行,這表明他們也要休息。

    老練的十二區司令很好地掩藏著自己的身形,不需要再觀察也能知道,投石機的靜止表明敵人的攻城部隊已經接近堡壘。

    「又是五個千人隊!」望樓上的哨兵突然吶喊起來,但他的聲音似乎沒有得到堡壘的回應。

    堡壘外響起敵人的腳步聲,隔著厚重的城牆,聽上去就像是一群急待吸血的蚊子,嗡嗡嚶嚶!

    彭西勒·多涅尼斯將軍撕開了將校服的領口,露出濃密的胸毛,上面滿是血水和汗水。這位近衛軍上將四下看了看,他選中了一把利比利斯人打造的寬刃大劍,然後就把大劍的主人踢到一邊。

    敵人開始攻頂了!首先是一聲吶喊,然後是所有野獸共同發出地聲音!侵略者將長長的扶梯搭在堡壘的垛口上。接著便響起嘿哈嘿哈地呼喊。

    「會這樣叫喚的只能是荷茵蘭人!」彭西勒將軍想。

    就在突入城頭地敵人快要攻頂的時候,近衛軍第十二軍區司令長官終於發出一聲類似獅吼的喊叫,他第一個鑽出城牆、閃出垛口。只是一劍便將剛剛冒出城牆的敵人削掉了腦袋。

    終於,隱伏多時的近衛軍戰士紛紛衝出城牆上地藏兵洞。他們迅速進入阻擊位置,一個一個地把跳下扶梯的敵人送去見鬼。

    伴隨交戰雙方的喊殺聲,血水和屍體不斷交疊,刀兵的呼嘯與駭人的慘叫響成一片,近衛軍戰士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招呼敵人。有的用刀劍、有的用石頭、更有被敵人鉗制住的戰士直接用擁抱,這一抱就能與敵人一塊栽下城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就在城牆上的一處垛口失去守衛地時候,扛著荷茵蘭王國白底十字花軍旗的聖騎士躍上城頭,他的鎧甲光鮮亮麗,隱有黃金地光芒在流動。這名騎士劈開了幾名泰坦近衛軍士兵,然後便朝城下的侵略者炫耀似的揮舞那面軍旗。

    彭西勒多涅尼斯不耐煩了!他的利比裡斯劍已經捲起鋒刃,於是他就換過一把巨大地斧頭。近衛軍上將在殘破的城牆上跳了幾跳,又劈翻數名敵人,最後才踩著敵人的屍首衝上那處垛口。

    傻呼呼的荷茵蘭聖騎士還在揮舞那面軍旗。直到泰坦將軍的斧子劈入他的後背,城牆上的敵人都向簡章閃亮的彭西勒撲了過來,結果卻和一隊急衝而上的泰坦守軍撞在一起。於是絞殺戰繼續進行。

    彭西勒在用斧頭劈翻搭在垛口的扶梯之後才稍稍喘了一口氣,他將那位聖騎士的屍體連同敵人的軍旗一塊兒從他的防禦陣地上拋了下去,臨走還不忘大聲啐一口,說句:「呸!娘們勒奶子的東西!」

    後來……還是沒人能夠說清楚是在什麼時候。總之來勢洶洶的敵人又向潮水那樣退了下去,城上城下到處都是屍體,被破碎的盾牌埋在下面,血水沿著城頭上的排水溝直接落在牆外,像瀑布一樣奔流不息。

    「又是一天……」老將軍抹了一把灰黑的面孔,他頹然靠在垛口下面,身前身後都是他所熟悉的面孔,不過這些面孔已經沒有任何生息。

    「還有出氣兒的嗎?」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突然不耐煩了,他討厭這種戰事停歇時的寂靜。

    如同一片廢墟的堡壘中陸續站起數位渾身浴血的近衛軍戰士,他們在「怪石林立」的堡壘城區搜尋著倖存者,直到聽見總司令的召喚才聚在一起。

    「將軍!大家都好得不得了!」

    「哈哈哈……看到你們這些小崽子真是太好了!」彭西勒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鬼知道這位已被圍困一個多星期的近衛軍上將哪來的心情。

    卡封堡,這裡大概是泰坦近衛軍在布塞巴克渡口地區僅存的一個軍事據點。昨天,第十二軍區總司令還不太相信,因為他被告知敵人已經攻克了其餘的四座衛城,那裡有他的兩萬多名將士守衛著。可到了今天早晨,彭西勒將軍不得不相信了,因為敵人用投石機將他手下那幾位堡壘守備官的首級拋進城裡。

    據說當時……將軍大哭了一場,結果這件事令身陷重圍的十二區戰士更加沮喪,於是將軍不得不出面解釋,他說那幾位軍官的首級裡面有個人……是他的小兒子。

    戰士們又開朗起來,倒不是感動,也不是憐憫。這些普通的士兵只是覺得,將軍死了兒子,堡壘外面的傢伙就要倒霉。

    事實似乎的確是這樣,堡壘外面的反坦聯盟軍在上午剛一交戰的時候就開始倒霉!先是一場大雨,荷茵蘭人那幾部僅存的小口徑火炮立刻變成啞巴,再接著……豪雨引發了一連串小規模的山體滑坡。卡封堡上的守兵親眼見到,一座不知是法蘭人還是利比裡斯人的千人隊隨著山體傾洩而下的泥水憑空消失了!

    為了慶祝這件事,彭西勒將軍將城堡內最後的幾桶白蘭地分發下去,結果他的士兵又像吃了假藥一樣亢奮起來。大家都說光明神眷顧十二區。

    不過……戰事在中午開始惡化……反坦聯盟軍像瘋了一樣!這些西方來地下等人在卡封堡的正面戰場投入了六個師的進攻部隊,十幾座千人陣將狹窄地堡壘鋒面圍得水洩不通,儘管這種局面令箭樓裡的泰坦弓手閉上眼睛也能殺人奪命。但阻擊城頭地刀斧手就比較鬱悶了。他們要應付數之不盡的敵人,不但要防備城牆下面投來的冷箭。在刀槍失去效用的時候還要用胸膛去填補缺口。

    圍繞城牆的爭奪持續了一整天,從大雨漫天進行至長虹貫日。巍峨聳立於山顛地卡封堡依然飄動著黃金獅子旗,儘管守衛這裡的駐軍已經十去七八,但倖存下來的將士仍用短暫的休息重組建制。

    從前的軍變成現在的師、過去的師變成今天的團、當時的團變成瑚甲的大隊、中隊、甚至是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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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卡封堡堅持抵抗長達九晝夜地近衛軍官兵仍在不斷填補破爛不堪的防禦工事,他們分工明確。組織嚴明。傷兵聚在堡壘的地下通道裡,利用有限地醫藥互相扶持;工兵分成若干小組,有的在揀取戰友屍身上尚且一用的箭矢,有的在拆毀堡壘裡地建築,尋取塊頭大的傢伙充作投石機的彈藥,最後……還有一部分工兵聚在一位校官那裡,他們在接受格鬥培訓。

    似乎……整個堡壘都在運作,無聲無息的運作!城頭上的倖存者將敵人的屍首拋下城牆,將戰友的屍體收攏到一起,在附近搜集武器的戰士要用全力才能在犧牲者的手中奪走他們的刀槍。作為第十二軍區的軍官。要在他們中間找到手腳完整的傢伙並不容易,不過大家仍能一眼認出這些勇士,只要看看誰的嗓門最大、誰鎧甲上的裂口最多……那麼這傢伙絕對是個軍官。一定沒錯!

    到了傍晚,倖存下來的刀斧手聚在城頭享用晚餐,他們用雨水打濕了的麥餅做算術,有些是第一批阻擊部隊的。但為數不多;還有一小隊屬於第二批,數量也很少;剩下的生面孔都是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的補充兵,十二區的老兵用「娃娃」來形容其中一些連最小號的頭盔都戴不住的傢伙。不過老兵也要承認,娃娃們的格鬥技巧倒也不含糊。

    一問才知道,這些小傢伙是附近幾座騎士學院的學員,七年級到九年級的預備役全都在這兒了。

    這麼說……這些小伙子在畢業的時候就會是上尉……最差也是少尉!老兵們感歎起來,他們抱怨是誰讓帝國未來的後備役軍官在這個時候上戰場?結果領頭的「娃娃」就聳了聳肩,他說導師們像難民一樣撤到河對岸去了,留下來的都是男人。

    「難道騎士學院的導師都是娘們?」一位老兵瞪大眼睛。

    小騎士就撓了撓頭,「說出來你別不信,可事實的確是這樣!」

    結果,年輕的戰士們就和滿嘴黃牙的老兵笑做一團。

    「你叫什麼名字?」

    小騎士豁然回頭,他立刻起身敬禮。

    「報告司令,霍拉斯托克騎士學院聖騎士班預備役上尉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向您……」

    彭西勒多涅尼斯揮了揮手,他打斷了小騎士的話。「阿斯根家族的莫休斯是你什麼人?」

    附近的老兵都好奇地圍攏過來,他們在交頭接耳的議論,怪不得小傢伙打起仗來一點不輸成人!原來這個貌不驚人的預備役上尉出身大名鼎鼎的阿斯根家族,這個家族的世襲領地在格羅塔地區,是遠近聞名的騎士之鄉!

    「莫休斯?」潘尼蒂哥隆上尉竟然想了想,最後他才垂頭說,「那是家父!」

    彭西勒又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戰士,他在孩子身上一點都找不到那位父親的影子。

    「你……像你母親……」

    小傢伙驚喜地仰起頭,「您認識我的母親?」

    十二軍區總司令懊惱地灌了一口白蘭地,「若不是當年跟你父親決鬥的時候多喝了兩杯,你母親就要改嫁啦……」

    周圍的老兵猛地哄笑起來,連帶小戰士也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

    「說這些幹嘛?」多涅尼斯上將突然揮了揮手,他轉向不明就裡的故人之子。「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但是聽我地命令,立刻集合你的人!」

    潘尼蒂哥隆馬上跑下城頭。他和他帶領的那些預備役騎士很快便在卡封堡地空地上集成一座零零散散的千人隊。

    彭西勒面對這群面目青澀地小戰士詫異地撓了撓頭,他不明白自己的部隊怎麼會混進這麼多未成年的學生。

    「我是第十二軍區司令長官!現在聽我的命令!」

    學生們的隊伍發出立正時碰觸軍靴地整齊聲響。

    「今晚入夜之後!潘尼蒂哥隆阿斯根上尉會帶領你們由堡壘北側那面撤離戰場。你們……」

    「抗議……抗議……」

    「都閉嘴!」彭西勒面對大聲抱怨的人群露出一副猙獰可怖的嘴臉,他知道這不是變作軟耳朵的時候。「你們聽清楚了!這是第十二軍區總司令下達的最高戰場命令,你們不需要考慮其他,但必須服從!」

    潘尼蒂哥隆湊近剛剛下達最高戰場命令的指揮官,他知道這位近衛軍上將既然已經下達這種命令。那麼事情就連一點轉圈的餘地都沒有了。

    「您能告訴我……我們為什麼要撤離嗎?」

    彭西勒深深地望向小戰士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小傢伙在未來會是一名優秀的軍官,但卻不是現在。

    「你沒看到那些傷員嗎?趁那些西方來的狗子還沒有打開通往渡口地道路,你們要盡快護送他們抵達安全的對岸。」

    「是將軍!」潘尼蒂哥隆向總司令立正敬禮,護送傷員嗎?他覺得這也是個重要的使命。「我向遠天地神明起誓,您的全部傷員都會被送抵安全地帶。」

    彭西勒點了點頭,他的聲勢已經弱了下來,「解散吧小伙子們!祝你們好運!」

    年輕的騎士隊伍解散了,有地戰士甚至在哭,圍攏過來的老兵紛紛勸慰這些勇敢的小傢伙。但情況並未得到好轉。這隊戰士散向城堡各處,或靠或坐地聚在一起,他們很快便停止議論。數日來的大戰令他們麻木,也令他們成為真正的軍人。這些孩子在幾個星期之前還在課堂學習騎士規範,而今天他們已是擊殺了無數敵人的堅強鬥士。

    入夜了,侵略者的營地點燃了***。這些***圍繞著孤零零的城堡,聲勢撲天蓋地。

    晚風送來屍首的惡臭和燒烤人體的氣味,尤其在堡門附近。好像是中午的時候,確切時間沒人說得準,侵略者派出一個敢死隊,這隊彪悍的武士推著沖車撞進堡壘大門,結果被火油燒成灰。

    彭西勒將軍的口鼻裹著一塊破布,他組織人手修復了堡壘大門。其實大門已經毀了,近衛軍上將只是用碎石和木條將門洞堵死。

    很明顯,反坦聯盟軍對他們遭遇到的頑強抵抗準備得並不充分,不過戰事的拖延多半是因為卡封堡易守難攻的地理位置。這座菱形堡壘是布塞巴克軍用口岸最後的防禦工事,距離渡口只有區區幾公里。從卡封堡的北牆向下望,除了懸崖就是口岸的火光。

    在堡壘的正南方,泰坦近衛軍在附近的高地和山谷裡建造了另外四座衛城,但此時它們已經落入敵手,夜幕下的沖天大火已為它備好葬禮。

    從西北國道一路走來,卡封堡是肖伯河谷地區的前哨站,就在高地盡頭,背後是落差近三十多米的懸崖,前面是一毛不長的碎石灘地。反坦聯盟軍始終都找不到適合攻頂的道路,所以他們在戰役最末才開始打這座碉堡的主意,可這一打就是一個多星期。

    「所以……我們的進攻不能停下來!絕對不能停!」荷茵蘭國王盧塞七世陛下大聲向他的軍官嚷嚷著。不過他的軍官似乎都已習慣了這種噪音,大帳中的作戰參謀還在忙著繪圖,一眾高階將領仍像剛剛那樣呆站著,就好像他們的國王什麼在對空氣叫罵。

    「我們的損失是多少?三萬人?還是五萬人?」盧塞七世舉著十根手指也算不清這筆賬,但他並不是白癡。「可你們知道嗎?泰坦第十二軍區的剩餘軍力全都在那裡!只要吃掉他們,我們就徹底掌握了這片戰區!退!我們有險可守;進!渡口就在眼前!可我看到我的軍人都在遲疑!」

    盧塞七世嚥了口吐沫,然後又抿了一口咖啡。不管他地軍官聽進多少,最後他接著繼續……

    這位正值壯年的一國之主在年輕的時候人稱風度翩翩美少年,在各國宮廷最討女人喜歡。但這傢伙地性格卻讓看透他的人厭煩之極。大部分人對這位荷茵蘭國王地評語是錙銖必較、心性高傲、蔑視一切、自我陶醉!儘管他那精緻的五官確實是副本錢,但這位自以為是的年輕君主卻碰上許多大人物都會遇到的事——婚姻不得意。

    他的妻子是泰坦帝國地一位公主。從前的阿爾法三世陛下的大女兒,這位公主的相貌若算一般的話也就罷了,可偏偏還長了一張愛嘮叨的嘴巴,從早到晚,令荷茵蘭國王煩不勝煩。一聽說泰坦皇室引發迄今為止最嚴重的宮廷危機,盧塞七世就立刻告別妻子,以泰坦國婿的身份出兵討伐。

    不過……軍人們可不會理解國王陛下的心思,他們背井離鄉發動侵略戰爭,而這場狀似前景空前的戰爭還被引入一個危險地境地。

    「陛下!我們的軍隊需要休整!」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必須發言了,他怕身邊那些不耐煩的法蘭同行會突然跳起來刺他地國王幾劍。

    「休整?我怎麼看不出來?」盧塞七世應該是帳幕裡最不耐煩的那個人,他在面對最為倚重的元帥時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拉梵蒂元帥垂頭喪氣地湊了過來,他必須得向國王說明繼續作戰的危險性「我地陛下!正如您所說,開戰至今,我們的進攻已經造成自身五萬餘人的傷亡。尤其是目前的戰役,泰坦軍部一定向守備部隊下達了死命令!所以第十二軍區才擺開一副與城共存亡的架勢!這表明渡口對岸的近衛軍還沒有充分的準備,他們需要第十二軍區爭取寶貴的戰場時間!」

    盧塞七世瞪大了眼睛。「那你還等什麼?既然泰坦人還沒準備好!我們更應該繼續追加投入進攻的兵力!」

    拉梵蒂小心地翻了一個白眼,「我的陛下,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我們並不知道對岸的近衛軍在準備什麼?如果他們在準備防禦,那麼很好。我們在半個月內就可以攻到傑布靈要塞!可是……如果泰坦近衛軍在準備反攻……您想想!我們若是倉促渡河的話就會陷入包圍!」

    「我知道這種可能!」盧塞七世撇了撇嘴,他的確不是白癡,「可我們在這休整就不會陷入包圍嗎?你別忘了!開戰至今,我們在深入泰坦境內二百多公里的今天才遇到像模像樣的抵抗!這裡只有近衛軍第十二軍區四萬多人的正規部隊,可近衛軍還有七十多萬人呢!這些人在幹什麼?看熱鬧嗎?」

    拉梵蒂元帥啞口無言,他的國王說的沒錯,這個問題他也思考很久了。

    「我想……近衛軍還在針對我們的攻勢進行調動,泰坦軍部的阿蘭元帥不會打沒把握的決戰,這是我們沒有遭遇強勢抵抗的根本原因!」

    「對!對!」盧塞七世點了點頭,「銀狐阿蘭不好對付!沒人知道他會幹什麼!所以……我們該聽聽情報部門的解釋!」

    荷茵蘭國王突然向帳幕中的一個角落攤開手,一眾軍官這才注意到法蘭王國的情報專員席。據說……神話時代的冥王擁有一面名叫「阿拉貢」的魔鏡,這面鏡子可以穿越時空,到達遙遠的未知領域。而到了現在,「阿拉貢」已成為法蘭王國秘密行動力量的別名。

    「根據都林來的情報顯示……泰坦近衛軍在七月上旬才能發動有效的反擊!」

    「閣下是……」拉梵蒂元帥詫異地望了過去,他對這位突然發言的大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法蘭王國王室特派員、宮廷內務調查局軍事司……」

    「好的好的!」拉梵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他不喜歡與間諜打招呼。「說說吧!你的情報值得確信嗎?難道你不認為這是泰坦人故意…六「不!」阿拉貢的情報專員也無禮地打斷了荷茵蘭元帥的發言。

    「不存在那種事,這份情報是由阿拉貢隱藏在泰坦軍部地線人冒著生命危險傳送到戰場的,在這之後……我們對這份情報進行了細緻的背景分析。根據防線內側地泰坦軍力部署,以及都林軍部方面的戰事日程,我們相信泰坦人在七月上旬才有機會組織大規模地反攻。也就是說,泰坦人仍將傑布靈要塞作為防禦核心!」

    拉梵蒂仍想繼續追問。可他的國王已經站了起來。盧塞七世搖頭晃腦地招呼在場的軍人。

    「大家再加把勁兒!情報已經說明,泰坦近衛軍的準備並不充分!我們在搶渡肖伯河之後才會面對艱巨的大戰!」

    拉梵蒂元帥沒做聲,他只在心裡輕輕搖頭,他想說地是……泰坦近衛軍在三四百年間以來一直嚴陣以待,根本不可能存在「準備不充分」

    那樣的事情!

    夜深了。濃密的烏雲遮住星光,年長的老兵又開始抱怨,他們都說天要下雨,之後的抵抗會更加艱苦,不過彭西勒上將倒是挺高興,這個夜晚的能見度低得出奇,正適合他的孩子們安全撤離。

    近衛軍戰士將城牆上的***盡數熄滅,只在北側的敵樓上燃起篝火,篝火將堡壘內壁映得通紅,無數人影在火光中忙碌。將士們在為死難的戰友挖掘屍坑。不過現下這塊空地已經是堡壘中唯一還能挖開地土地,其餘的地方都已填滿勇士的屍體。

    隨軍牧師在屍體堆積而成地小山前唱起神明的頌歌,他還對遠天的神明說。「如果不將屍體焚燬,三天之後我們都得病死!」

    一直以來,神教禁止褻瀆屍身,但神明若是不能寬恕軍人的行為。那他就不是一位神明。

    於是,隨軍牧師在禱告結束之後便對最高指揮官說,「點火吧!萬能地神明原諒我們了!」

    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朝死去的將士們投去火把,待屍山劇烈燃燒起來才緩緩致以軍禮。

    堡壘中的士兵都在關注那捧高聳入天的巨大火苗,滾滾濃煙伴隨令人頭暈目眩的臭氣。不過卡封堡的守軍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他們像被催眠一樣專注地打量著火舌,他們期待洶湧的火舌會最終化為人形,變作共同浴血奮戰的戰友、變作同生共死的兄弟。

    「好啦!你和你的人該動身啦!」司令官轉向一直追在他屁股後面的小戰士。

    預備役上尉潘尼蒂哥隆連忙敬禮,「報告將軍!能不能再等一會兒!我的人在幫忙加固城牆!」

    彭西勒向城牆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的孩子們在往殘破的城頭搬運土石。

    「別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了!」近衛軍上將別開頭,他知道明天、或許是後天,卡封堡就會成為一處遺跡。

    潘尼蒂哥隆上尉鍥而不捨地湊了上來,「將軍,您只有兩個師都不到的編制啦!我可以完成任務,但您得讓我回來,我的人就是您的預備隊!」

    彭西勒猛地揪住對方的衣領,但他的怒火在遭遇年輕人堅定的目光之後便立刻消散無形。

    近衛軍上將落寂地甩開年輕人,「別回來!一個都別回來!撤到對岸去!等戰爭結束了,好好完成你的學業,那時的帝國近衛軍會比現在更需要你!」

    年輕的預備役上尉目光連閃,眼底好像有些潮濕,於是他連忙吸了幾口氣。

    堡壘的北側城牆,探路的士兵已經回來了,近衛軍用托籃將戰友吊了上來,這名探路的戰士向十二區的司令長官報告說,抵達渡口的道路一切正常,於是彭西勒上將便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沒有多餘的廢話,年輕的預備役聖騎士潘尼蒂哥隆上尉用最標準的軍姿向送行的老軍人致敬,然後他便第一個躍下北牆,在鉤索放落三十多米後才安然抵達地面。

    接下來是一隊負責警戒的小戰士,儘管他們都很年輕,但戰術動作倒也像模像樣。這些小傢伙在北牆下的深溝裡面組成幾隊小型阻擊陣,直到堡壘裡面傳來繼續前進的哨音。

    十二軍區的傷員都被抬到北牆上,他們哭得像個淚人,死活不願離開,有的乾脆抱住戰友的大腿。像娘們一樣令人心煩意亂。彭西勒上將用馬鞭和靴子將這些婆婆媽媽地傢伙一個個地打翻在地,然後像往常那樣「斥他們,不過他的士兵不買賬。磨蹭半個小時也不見有人翻下城牆。最後,彭西勒將軍也哭了……他親自把一個重傷員抱放到吊籃上。

    還向神明起誓,說戰事停歇的時候一定會去後方地醫院探望自己的戰士。戰士們似乎相信了將軍地話,他們依依不捨地與戰友告別,並帶走了許多戰友的家信。

    預備役聖騎士潘尼蒂哥隆上尉帶領的學生兵點燃了火把,遠近幾座山頭的侵略軍都看到了。但這些懦弱的外國人就是不敢過來。年輕地預備騎士組織東倒西歪的隊伍向渡口撤退,直到他們燃起的***照亮河面的時候才令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走在他的城堡裡,他在進行軍旅生涯中最後一次閱兵。城堡中的衛士在總司令走過的時候紛紛起立,他們向這位勇敢的指揮官致以對待國王一般的敬禮。

    彭西勒有些感慨,人生真是捉摸不定。幾年前他還是瑞爾方面西徵集團軍群的總司令,他地部下走起路來聲勢震天,他的軍旗揮舞起來足以遮天避日。可是現在……近衛軍上將打量了一下他的士兵,第十二軍區地四個軍雖然全在這兒,但那只是兩個師還不到的建制。

    將軍從懷裡掏出一份染滿血跡的牛皮紙,那是帝國最高軍部交給他的命令。

    「近衛軍地將士們!注意啦!祖國不是命令你們去進攻、也不是命令你們去抵抗。而是命令你們去死!」

    「真***!」彭西勒啐了一口,「阿蘭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他要是不把外面那些狗子都留在河套地區,老子就算下地獄了也不會放過他!」

    城堡中突然響起清唱。一名百無聊賴的戰士唱起近衛軍軍歌,洪亮沙啞的歌聲很快便由更多的聲音附和起來。近衛軍上將把手裡的軍令撕成碎片,然後跟隨他的士兵一塊兒大吼!

    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來自祖國母親的胸懷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躍上馬背、背井離鄉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年輕的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的吶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這該死的軍歌從早到晚,沒有一刻停止過!恢弘雄壯的音量穿透天宇,穿透宮殿的高牆。阿萊尼斯從睡夢中驚醒,歌聲似乎消失了,這令她鬆了一口氣,即便是在夢裡她的耳根也難得清淨。

    「哦天哪……」帝國皇儲突然瞥見臥床邊的人影。

    「抱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摸了摸鼻子,他一直都在打量床上的美人。美人還是那樣美,只是……清瘦、憔悴、傷心。

    聽到熟悉的話音,阿萊尼斯立刻打消呼叫衛兵的主意,她盯著男人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徹底放鬆心神,不過她的面目馬上又緊張起來,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她突然發現經歷過無數風雨的帝國皇儲變得理屈詞窮。

    「抱歉……我是說……這一切事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為妻子收攏了額前的亂髮,然後便伸手扶住美人的面孔。

    阿萊尼斯想要躲閃,可又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她囁嚅地動了動嘴唇,卻又發現她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奧斯卡發現了妻子的牴觸與尷尬,因為他的手已經感受到美人的僵硬。

    「你知道……我沒有資格乞求你的原諒……我只是……」奧斯卡想了想,他也搞不清狀況,儘管他為今時今日的相遇編排了無數假想,可到頭來他卻發現自己的一切推演都是那麼蒼白、連他自己都厭惡非常。

    帝國親王抽回手,他看到妻子也鬆開了緊蹙的眉頭,這令他感到落寂,他必須承認,他害怕阿萊尼斯的愛,更怕阿萊尼斯的恨。

    「我在中午的時候就到了!」男人突然打起精神。「那個時候你竟然睡了!我聽說最近你一直都是這樣,夜裡忙到很晚,白天昏昏沉沉。這可不行!」

    奧斯卡望了望妻子的面孔,他讀不懂尼斯地眼光。

    「哦啦……換個話題!你一定聽夠了這種抱怨!」男人狀似興奮地指了指身上的鎧甲和軍裝,「很抱歉這樣說。可我還是向你道別!阿蘭元帥已經做好決戰的完全準備,他在傑布靈要塞指揮那個歷史上最龐大地騎步集群。呃……你知道了對不對?」

    奧斯卡抿了抿嘴唇,他挖空心思想要再說些廢話。

    「我在軍部只見到魯賓元帥,哦啦……老頭子還是那麼倔!堅持不與阿蘭合作,不過有他留在都林主持軍部也可以讓你放心。呃……這你也知道對不對?」

    年輕的親王面對沒有任何表情地妻子只得撓了撓頭。「我……我接受了軍部的戰場命令,我要率領紅虎和第一、第二軍區的主力部隊給阿蘭縫口袋。據說那個渡口易守難攻。我想到時會有一場硬仗!「「然後……」奧斯卡突然猶豫起來,他盯著妻子的藍眼睛。「我又去了孩子的墓地……」

    阿萊尼斯猛地撇開頭,她不想聽到這個,她地丈夫也不該說起這些。

    「抱歉!阿萊尼斯!我是說……一切的事情!」

    「你道過歉了!」阿萊尼斯終於說話了,但她已經合身臥在床上,並拉緊被單,只將後背留給她的愛人。

    奧斯卡無奈地望著妻子的背影,他的唇齒有些乾燥,腰骨也被馬上的長途奔馳弄得異常酸痛。但他真正的痛楚是來自心靈,他從不曾體會傷情的確切含義。但阿萊尼斯瘦削的背影卻給他帶來無限的感傷。

    難道真地只在失去之後才能體味擁有時的幸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靠在床上,他攬緊僵硬冰冷的妻子,並將他地嘴唇貼在妻子肩膀的肌膚上。

    「阿萊尼斯啊阿萊尼斯!有沒有膽量再相信我一次?也許……我還是會令你感到痛楚。但那時的我已經身在天堂,當然……地獄也說不定!因為我騙了教庭!不久的將來,我地阿萊尼斯會加冕為泰坦女皇!不久的將來,我的阿萊尼斯會是許多寶寶的母親!」

    「阿萊尼斯啊阿萊尼斯!睡吧。閉上眼睛。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足以書寫一部傳奇,不過沒有什麼好擔心!再說你的擔心我都瞭解,比如……如果在我面前有ABCD四個答案,那麼我的阿萊尼斯永遠都是首選項!所以……閉上眼睛,直到泰坦光明門奏響凱歌,你一睜開眼,就會發現我在身旁。」

    「阿萊尼斯啊阿萊尼斯!我不習慣把情愛掛在嘴上,也不習慣向人吐露心思。我知道這會讓愛我的人感到絕望,也知道這會讓愛我的人感到迷惘!你睡了嗎阿萊尼斯?如果你睡了,我就告訴你!阿萊尼斯,我愛你呵!阿萊尼斯!」

    身後的溫熱在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的淚水染濕枕席的時候突然消失,接著是寢宮大門敞開後的光亮。阿萊尼斯的肩膀在輕輕顫抖,但她還是沒有動,她知道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那個男人仍在注視,並不是她的心腸堅硬如鐵,而是她的自尊促使她必須在感動與矜持相牴觸的時候選擇後者,選擇那莫名其妙的尊嚴。

    寢宮的大門終於不甘地關閉了,黑暗又籠罩了孤苦的阿萊尼斯!不該是這樣!她猛的翻身!她的愛人已經離開了,她想問,「這就是她要的?一座空蕩蕩的宮殿?一副冰冷的窗褥?一雙寫滿心疼的淚眼?」

    公主翻過身便壓到了一束鮮花,阿萊尼斯驚詫地捧起花簇,那是丈夫送給她的水仙。

    「奧斯卡……」阿萊尼斯發出一聲綿長的呼喚,她捧著花束躍下床榻,然後飛奔至宮門。

    「奧斯卡!」公主的呼喚在寂靜的宮殿中迴盪,她光著腳,深情地打量丈夫可能出現地每一條走廊。

    「奧斯卡走了嗎?」阿萊尼斯有些感傷,但她還是不甘心,她在宮殿裡奔走,直到夏夜的晚風將她送出宮門。

    光著腳的公主奔上王者之路,都林剛下過雨,大理石勾勒出的地面透著雨水的冰涼。

    「奧斯卡……奧斯卡……」阿萊尼斯仍在呼喚,可眼前的情景令她絕望。

    近衛軍士兵在美麗的儲君面前排成望不到邊的隊列,即將奔赴戰場的帝國軍人挺著胸膛,踏著整齊的步伐,沿著恢弘的王者之路走向遠方。

    公主在軍人隊列旁邊停了下來,她打量著每一個經過身邊的士兵,她的士兵身披一式的鎧甲,似乎連面目都是一個樣!

    「奧斯卡……奧斯卡……」女人的歡呼在萬眾踏步組成的音量裡面顯得那樣的淒涼。帝國軍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名女子,他們並不認得這名光著腳、捧著花束的女子就是他們為之奮戰的對象,不過軍人只清楚一點,就是這個女子一定很愛那個名叫奧斯卡的男人。

    這個叫奧斯卡的男人真幸運……

    「阿萊尼斯!」

    無數軍人組成的隊列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阿萊尼斯欣喜地望了過去,可她看到的只是盾牌和鎧甲組成的海洋,不過海洋中心的一個角落正有一個漩渦在向四周擴散!

    「奧斯卡!」阿萊尼斯歡叫一聲,她衝入近衛軍的隊列,向著漩渦中心狂奔。

    奧斯卡推開眼前的人,踢走旁邊的人,他看到了他的妻子,光明神在上!他看到了他的阿萊尼斯!

    「奧斯卡!」

    「阿萊尼斯!」

    越過鎧甲形成的波浪,翻越刀槍圍成的海洋,相愛的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阿萊尼斯投身於一個炙熱的懷抱,那是丈夫的鎧甲和心臟在燃燒;奧斯卡觸摸到一具流光異彩的胴體,那是妻子的熱忱和諒解在煥發光芒。

    阿萊尼斯哭了,即使她的丈夫擁有ABCD那又怎樣?至少是現在……

    他說過的,她是他的首選項!奧斯卡激動得忘乎所以,即使他對她的愛出於內疚、出於憐惜又怎樣?他愛她,這是光明神也得承認的真相!

    軍人的海洋仍在向同一個方向靜靜地流轉,可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愛人卻已劈開波浪。鋼鐵洋流在他們身旁環繞,整座海洋爆發的音量似乎在為年輕的愛侶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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