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集 第三章
    要娶一位波西斯姑娘,新郎通常要准備三件東西。一,豐厚的嫁妝;二,成群的牛羊;三,與情敵搏斗的好刀。所以說……做個波西斯新郎並不容易,尤其是在他的新娘美麗得一塌糊塗的時候。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公主住在海邊的一座城堡裡,她的父親將城市裡的宮殿讓給了伊斯坦丁堡的征服者,這種認知令她感到異常沮喪。征服者不是北方的哥薩旅騎兵、不是東方的“黃面人”、也不是地心海上的強盜,為什麼偏偏是天敵安魯進占了她的故鄉?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在摩加迪沙的領地上,沒人不知道阿赫拉伊娜的名字,這裡的人習慣叫她“黑海明珠”不過很少有人真正見過這位公主。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是謙謹守禮的好姑娘,在許多年前她就沒再做過任何出格的事。

    奧斯曼武士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兩側建築了守衛海疆的長城,32公裡長的海岸線遍布碉堡和高大的塔樓。在海峽靠西一側坐落著伊斯坦丁堡,這裡曾是羅曼後裔拜占庭人的王國;在海峽東側的山崖和谷地中,後來的征服者建造了自己的城市,摩加迪沙人稱其為君士坦布爾,意思是“先知的山谷”通常,人們稱伊斯坦丁堡為舊城,稱君士坦布爾為新城。新城與舊城隔著一道窄窄的海峽,就像時空和歷史地天然界限。

    我們很難相信。在這條天然界限地一端。波西斯奧斯曼王朝的法律就是一冊經書。這個政教合一的軍事帝國在統一信仰的基礎上才成就了五百多年的統治。不過這種信仰似乎存在某些缺失,這也許跟真神教義的確立有很大關系。作為世界上最主要的三宗信仰集體之一,真神教成型最晚,他的創立者也並無多少“驚人之語”真神教義的經典著作是在信徒口頭傳誦並為先知地追隨者記錄成冊的3世紀末期才逐漸盛行於世,在之後的二百年中還有各種教派的領袖為其進行補充。

    這樣一來,真神經典即被歸於穆罕默德先知的行動以及生活方式為基礎的軼事言論集,而現世不同宗的真神教派始終都對這份軼事言論集抱持完全迥異的解釋。

    波西斯奧斯曼王朝地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無數次宗教派別之間地論戰和武裝斗爭,這種毫無意義卻又使人全情投入地紛爭極大地消耗了這個軍事帝國的國力。也在它的統治基礎的最底層埋下了民族仇恨和民族壓迫的根源。

    不完全的統計……奧斯曼波西斯帝國由四百多支民族構成,這個帝國主宰者並不清楚這些,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所有地種族都是皇室和王公集體的附庸,是奴隸那樣的存在。

    在長達五百年的一教統治史上,大宗欺壓小宗,大族魚肉小族,帝國境內的民族處境之間極不和睦。而作為統,治者的奧斯曼人似乎對混亂的民族紛爭抱持一種看熱鬧的態度。他們並不希望某支教派獨占鰲頭。

    也不願看到某支部族繁榮強盛。

    作為統治者,奧斯曼皇室的王公集體利用挑撥離間制造禍端,利用近親之間的通婚維持血統。似乎多數波西斯王公都已習慣進行這種並不單純的婚嫁,這種婚嫁可以穩定領土,也可以促成教派和解。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皇室和王公集體之間的通婚已經失去這層意義。主要原因就是公主和王子的數量幾近天文數字,如果沒有領地和宗教領袖,這些公主王子根本一文不值。

    “所以……要娶一位波西斯公主!就要挑最漂亮的、最富有的、最高貴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是聳了聳肩,因為他對波西斯帝國的歷史和宗教文化……總之就是這個國家的一切幾近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安魯與波西斯是斗爭數百年的天敵,而現在的安魯已由天敵上升為征服者!

    征服者!這是一個多麼令人著迷的稱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發現這個詞語的確切含義之後便義無返顧地愛上了它。作為一名征服者,他可以用不屑於顧的目光打量高大的清真寺,也可以用輕佻的動作掀開女侍和舞者的面紗,這種情況對信奉真神的波西斯女子來講意味著奇恥大辱,不過大多數波西斯女子並不會反抗,因為這種情況也象征著征服,徹底的征服。

    費戈在宮殿大門後的小廣場攔住了正待出發的小弟弟,他將莫名其妙的小奧斯卡拖下馬,並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打量他。

    奧斯卡指了指混亂的街市,“100頭牛、100頭羊,一整車黃金,十幾車各式奢侈品,你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費戈撓了撓頭,“你的刀呢?”

    奧斯卡拍了拍後背的革囊。“你什麼意思?”

    費戈囁嚅起來,似乎他非常不情願提及這件事。

    “剛才我說……作為一名波西斯新郎,你還要准備與情敵搏斗。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做了一個祈求光明神的手勢,“神明與我同在。”

    費戈翻了個白眼,“呃……那就這樣吧,神明與你同在,但願你和你的車夫不會遇到麻煩。”

    奧斯卡望了望馬上的渥薩卡穆罕默德,“咱們會遇到什麼麻煩嗎?”

    從前的波西斯將軍用力地點頭,“會的一定!”他用了一個極為蹩腳的肯定句。

    “什麼樣的麻煩?”奧斯卡用危險的目光打量著費戈。他地二哥一定隱瞞了某些事情。

    “王室婚禮上通常都會有一個非常精彩、非常重要地節目。”渥薩卡穆罕默德一字一頓的解釋起來。“搶親!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詞……但節目就是這樣的。女方的家庭會召集仰慕新娘的武士進行一場搶親戲,然後新郎要打敗這些仰慕者,用以證明自己的勇武,在這之後他才能帶走新娘。再確切一點說……這是奧斯曼的婚慶習俗。”

    “哦啦……我非常期待!”奧斯卡呵呵笑了起來,他又拍了拍背上的彎刀,“我有一把好刀,還有一位黑帶武士為我迎親……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你不明白……”渥薩卡穆罕默德也囁嚅起來,“這是您自己地事……我可幫不上什麼忙!”

    奧斯卡立刻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意思就是你要獨自面對公主的仰慕者。”費戈終於露餡了。

    “哦啦……”奧斯卡呻吟了一聲。“獨自面對公主的仰慕者?一個團……還是一個師?”

    “不會那麼多!搶親戲的演出者只能是十人!”渥薩卡伸出雙手比劃著,“你只需面對十個!”

    “還不算太壞嘛……”保爾過來湊熱鬧了。

    渥薩卡搖了搖頭,“一些別有用心的家伙經常借由搶親破壞婚禮,新郎斃命當場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保爾呆愣了半晌,最後他只得拍了拍小親王的肩膀,“你說得對……神明與你同在……但願如此!”

    奧斯卡怒瞪著二哥,“我會從你身上找回來的!”

    費戈只得陪起笑臉,“好啦好啦!快出發吧!美麗動人地阿赫拉伊娜在充滿異國風情地臥室等著你呢!”

    阿赫拉伊娜等到了。那是一位身量高瘦地武士。他的穿著打扮與平常的奧斯曼武士沒有任何區別。緊緊的綁腿、窄窄的腰甲,還有深藍色的絲絨裹頭布。這名武士用一副銀制地口罩蒙住了大半個面孔,他光著腳,用幾近完美的步姿走入公主的臥室。

    武士配著一柄彎刀,這沒什麼出奇的,但這樣一個男人竟然能夠出入王室的後宮?波西斯王公將後宮視為男人的禁地。不過當然,這種禁律對半人半神的黑帶武士是不具效力的。

    武士的刀柄垂下了一條青黑色的布縷,那是一種類似無底深淵的黑色,單從肉眼根本無法判定它的年代和意義。不過對波西斯奧斯曼人來說,這條黑色的緞帶象征劃破時空與真神相通的最強者。

    四名侍女前一刻還在搖動巨大的扇葉,可她們在看到這名武士之後立刻忘記了本職工作。武士向跪伏在地的侍女微一揮手,這些身份低下的僕從立刻退出公主的寢宮。

    阿赫拉伊娜俯臥在寬大的床鋪上,她幾乎是赤裸的,潔白的單被只蓋住了她的下身。

    午時的陽光越過海岸,從種滿植物的陽台湧入室內,阿赫拉伊娜盡情享受著陽光的滋潤,光線在她的胴體上煥發出七彩光芒,經過密制萃取的橄欖油令她的身體曲線呈現出幾近完美的形態和光澤。

    黑帶武士看著公主,但他的目光並無一絲一毫的淫邪,作為真神的守護者,他的心靈之火早已寂滅,剩下的只是榮譽和信仰鑄成的堅石利鐵。

    “都准備好了嗎?”阿赫拉伊娜翻轉身,黑帶武士沒有回避任何動人心魄的景致,但他的目光仍然澄澈。

    “都准備好了!”

    公主點頭,她再次埋入錦裘,那床虎皮被褥令她想起自己的新郎!

    猛虎水仙?天敵的信仰的真是奇怪透了,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黑帶武士的目光移開了,他的視線停在一盆水仙花上,記得那是公主從安魯領地帶回來的,當初的女孩子小心澆灌、盡心飼養,直到水仙盛放。

    “您……確定要這麼做?”

    阿赫拉伊娜呻吟了一聲,陽光仍在繼續升溫,不過這種程度的炙烈還不足以形容她的心火。

    “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天。我曾經以為這會是個夢!現在既然實現了。我就要把握!”

    “可……王公並不願意見到流血!”黑帶武士有些猶豫,但他必須要說。“安魯已經不是我們地天敵了!您即便多麼不願承認,也要認清這是無法否認地事實。”

    “想想葉爾特吧!”阿赫拉伊娜突然不耐煩了,她猛地從臥床上坐了起來,她的乳峰在怒火中急劇地上下顛動。“那個人殺害了葉爾特!而葉爾特是我的導師!也是你的!”

    黑帶武士搖了搖頭,“葉爾特死於戰場!這沒什麼好抱怨的,即便是真神也不會……”

    “夠了!”阿赫拉伊娜掀開錦被躍下床,她果然是赤裸的。“別提真神!如果你還記得自己的信仰和先知的教誨,你就應該清楚……我們接受那個異教徒將會意味著什麼!”

    公主為自己挑選了一件簡單的武士服。她也用一條深藍色地布綢包住了面孔。

    黑帶武士疑惑地打量著公主,“您不該這樣做!真神只教會我們如何公正地看待這個世界,我們每天誦讀的經文其實只能概括為一個字,就是——愛!而不是殺戮!”

    “是啊……愛!”阿赫拉伊娜輕輕呻吟了一聲,但她的目光更堅定了。“安魯為我的父王提供保護,而我就是雙方妥協的籌碼,真神會認為這是公正的嗎?如果這是公正的……為什麼我對我的新郎一點愛意都沒有?有地是憤怒和憎恨!”

    “你確定……不愛他?”

    阿赫拉伊娜地深紫色瞳孔如受驚一般猛地漲大,她似乎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荒謬地言論。“真神在上!你在說什麼?”

    黑帶武士輕輕搖頭。他已經不想多說什麼了。他所熟悉的阿赫拉伊娜在那次悲壯慘烈的水仙之旅結束後就完全變了個人!她像著魔一樣苦練刀法。像精神病患者那樣對著海峽自言自語、又或對著那盆水仙傾訴心聲。

    愛或不愛並不重要。這場婚姻其實是非常簡單的。就像阿赫拉伊娜說的那樣,摩加迪沙拿出籌碼,安魯便為其提供保護。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見識到大海的壯闊,那片深邃悠遠地蔚藍令他的心情好過很多,不過也是好過一些而已,他要操心的事情還有很多。

    海峽在烈日下綻放出璀璨的光澤。波光粼粼的海面躍動著幾條波西斯人的四桅大帆船,這些帆船令奧斯卡想到了童年,在小時侯,他曾在浴缸裡擺弄各種帆船模型,做著征服海洋的夢。

    紅虎騎士組成的迎親隊伍在伊斯坦丁堡的街道上穿行而過,這個多民族聚居的大都市為新的征服者准備了恰倒好處的頌揚和花朵。天敵安魯的進駐並沒像預想中的那樣遭遇強力的地方抗衡,伊斯坦丁堡的光明神遺跡和修道院遺址都在向人們昭示一個事實,那就是——這裡原本就是神選戰士的領土,只不過他們現在才回來罷了。

    水仙騎士隊伍在城市邊緣進入海岸長城的主堡門樓,城堡中的號手吹響了歡快的喜慶號角,遠近聞名的奧佛拉塞巴燈塔也在大白天點燃了***。

    博斯普魯斯海峽以及地心海沿岸的風貌在水仙騎士的視線中盡情宣洩著新鮮迷人的風情。奧斯曼貴族的宅院依托岸基和山勢,繁復的波西斯飾金建築被清爽的海風、森林和色彩鮮艷的滑槳小船點綴著。

    伊斯坦丁堡特的權階級在水勢消長的地段堆砌了石頭地基,在地基上建造了精雕細刻的木制宅第。懸鈴木的芬芳在油亮的木宅四周回蕩,波西斯月季在山崖和背靠海峽的叢林中顯露出多姿多彩的色澤。

    摩加迪沙大王公只擁有一處專供王室成員使用的渡口,盡管這一個渡口並不能充分顯示王公家的氣魄,但它的裝潢和結構卻在花崗巖堆砌而成的各種細節盡顯歷史和資本賦予的榮耀和豪奢。

    當地人稱這座碉堡式的渡口為邁吉德,這是一位摩加迪沙大王公的名字。當初的邁吉德摩加迪沙不顧空蕩蕩的王宮金庫,花費四十多年時間修建了這座屹立在海岸線上地巨型碉堡。它地穹頂設計是毋庸置疑的世界之最。由兩千多塊大理石在經過周密的計算之後疊拼而成。

    停靠王室渡船的大廳高刀米。寬解米,是波西斯傳奇建築大師阿卜杜勒·傑依德晚年的封筆之作。傑依德大師的作品在波西斯的各大王公領地都能見到,但只有“邁吉德口岸城堡”是特殊的。這座堡壘形的封閉式渡口更像是船塢,它采用了羅曼巴洛克建築地承重技術,千斤天頂被二十四根巨柱全力承托!不但如此,傑依德大師在針對水岸地基下沉的問題上運用了非羅大陸金字塔的貝殼、石灰、碎青石的混凝澆鑄技術,最終使其成為跨越東西方、集成各民族建築技藝精粹的傑作。

    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感到震驚的並不是城堡渡口的誇張,而是摩加迪沙王室渡船上的奢華內飾。泰坦親王乘坐著大王公地專屬渡船,這艘二十九米長地大帆船竟然擁有十多個大小不等、功能也不盡相同地房間。每個艙室都被琺琅包漆的牆壁和黃金雕刻填滿了。

    “哦啦……這是皇宮嗎?”

    摩加迪沙王室的隨行人員聽到這話便自豪地笑了起來,費戈在這時便瞪了一眼鄉巴佬一樣的小弟弟,“少見多怪啊……不過你還沒到海峽對面的君士坦布爾!那些王國的都城與那裡比起來簡直就是尚未完全開化地村落!”

    “是嗎?”奧斯卡期待地低喚了一聲。

    “當然!”費戈得意地挑起眉毛,他的面孔帶著征服者才有的笑容。“到了摩加迪沙的王宮,還要我幫你扶著下巴嗎?我害怕它會砸在地上。”

    奧斯卡聳了聳肩,“你是說巴赫吉德宮嗎?”

    費戈點點頭,他還記得自己在第一次走進巴赫吉德宮時的樣子,似乎……就是一直扶著下巴。

    “哦啦……如果那裡真像你說的那樣。就讓它做我的夏宮好啦……”

    “你做夢!”費戈全力打擊著意氣風發的家主。

    通常。人們都將伊斯坦丁堡和君士坦布爾理解為一座城市。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兩個稱呼代表完全不同的歷史時期,只不過波西斯奧斯曼人在經歷漫長的統治歲月之後已經不屑再去追究歷史源頭。

    作為海峽東岸的新城,君士坦布爾完全是波西斯文化的領域,這裡只有色彩艷麗的平頂建築,在貴族和特權階級聚集的高尚社區則充斥著象征宇宙的圓形穹頂和高大的禮拜建築。

    渡船碼頭上的視野並不十分開闊,不過身處此地的人還是能夠看到高聳入雲的塞利米先知清真寺。這是摩加迪沙部族尊崇的帕裡麥哈麥特教派的宗主寺廟,是海峽兩岸無數教徒晨禱和晚禱的朝向之所。

    水仙騎士的隊伍在東岸上的王室碼頭重新整隊,君士坦布爾沒有一條寬敞的街道,只有容納六馬並行的山路、以及喧鬧深邃的巷口。

    褐色皮膚的波西斯人在街道兩側駐足觀望,水仙騎士團為摩加迪沙大王公保留了相當數量的武裝部隊,這是曾經強橫一時的摩加迪沙最後的象征。手持長矛身擋圓盾的奧斯曼武士像看熱鬧的群眾一樣惶恐,他們的長矛曾經刺入水仙騎士的胸膛,他們的盾牌曾經落滿騎劍造成的傷痕,可是現在……他們要向衛兵一樣迎接數度生死相搏的敵手。

    不過……敵人已經不存在了!奧斯曼武士的帝國和延續了數百年的榮耀已經完全崩塌,沒有水仙騎士的維護,他們的土地和女人就要被阿勘贛人徹底掠奪,他們的堅持和信仰也要向更強勢的教派屈服。

    在古怪的氛圍中,水仙騎士的迎親隊伍穿過市集、穿過市政廣場、穿過仿造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塞利米先知清真寺,最後,他們抵達巴赫吉德宮殿廣場,並按照事先的約定排成了嚴整的陣勢。

    圍觀的人群在低聲議論著,老人在細數從前的戰斗故事,年輕人在琢磨那位身居“魔獸”上的安魯領袖,而孩子,他們是最天真的一群人,他們仍處在崇信英雄、向往拼斗地年紀。壁畫上地雷束爾自然不能攀比眼前的實物。孩子們鑽進盾牌的空隙。他們在水仙騎士中穿梭,不過所有觸摸“魔獸”的打算全告失敗,巴赫吉德宮的淨身內侍將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丟出隊伍。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雷束爾繼承了世界上最高貴的兩支血統,它只要稍稍垂下頭,人們便會為它那粗壯的脖頸和彎弓一樣的完美身形發出刺耳地驚呼。雷束爾轉動著耳朵,它在捕捉每一個音源,並在各種聲音含蘊的焦躁氣氛中不安地踏動潔白的石板,發出一陣馬蹄鐵的轟鳴。

    “乖一點!乖一點!”奧斯卡安撫著他的小奧斯路,就在他也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巴赫吉德宮終於敞開了大門。廣場兩側的奧斯曼武士立刻吹響了號角,守門的衛兵用古禮向水仙騎士致敬,然後他們便在征服者地馬旁跪倒一片。

    奧斯卡有些迷惑,倒是他地哥哥很自在地躍下馬背。費戈安魯底波第重重地踏在人體充任地下馬墩上,他能感受到“下馬墩”的彈性和顫抖,這種認知令費戈心滿意足地歎息一聲,不過他的弟弟卻不屑地別開頭。

    奧斯卡用利落的動作從馬身的另外一側躍至地面,然後他就將那名匍匐在地的武士攙了起來。他雖然愛上了作為征服者所能擁有地一切。

    但他在看到奧斯曼武士懸掛在腰側的彎刀時卻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歸屬感。這種歸屬感是幼年時不斷聆聽的禱文和那幾近完美的刀舞留在年輕人心靈深處的深刻印痕。

    一名水仙軍官用馬桿猛力抽打了一下呆愣著的“下馬墩”

    “別擋著路!”

    四周的奧斯曼武士都望了過來,他們都看到同胞的武士服上有一條清晰的鞭痕。

    這名挨打的武士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四目相投,雖然他讀不懂對方的神色,可能感受到其中的安寧祥和。沒有預想中的激憤,這名武士恭身退開了。

    奧斯卡環視了一遍在場的眾人,又望了望深邃的宮門。突然!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與之前的不以為然完全不同,他使勁兒幻想著新娘的模樣,甚至還在祈禱神明,但願人生中的第三次婚禮能夠與眾不同。

    盡管泰坦親王對巴赫吉德宮的假想已經具有相當的魔幻色彩,但這座宮殿的豪華和鋪張仍然令我們的小奧斯卡大驚失色。對宮殿展露出來的奢侈,奧斯卡只能理解為……摩加迪沙部族的統治者痛恨黃金和瓷器、仇視琺琅器皿和瑪瑙水晶。

    能夠入目的地方都被陽光和金器的光輝遮掩了本來的顏色,只有碧綠的琺琅立柱和令人頭暈目旋的水晶燈台在輝映閃爍著的金芒。與裝飾單一的西方宮廷比起來,波西斯人更熱愛陽光、土地、流水和綠色。巴赫吉德宮在每個房間都開辟了采光良好的窗扇和陽台,一些沒有鑲嵌法郎黃金雕飾的圓形穹頂便用玻璃和水晶取代了。宮殿中植滿各種綠色盆景,不過人們無法看到瓷盆,因為宮殿的建設者在鑲滿瓷磚的地板上留出了松活的泥土。

    高大的殿宇內錯落有致地擺放著黃金漆成的家具,其中最多的就是座椅和帶有巨大靠墊的軟床。通明的光線由天頂灑在家具上,肥大臃腫的波斯貓或靠或臥地俯在上面,與地毯上的女人相映成景。

    在摩加迪沙大王公的帶領下,男人們從女人的群體旁邊陸續穿過,這位王者似乎並不介意其他人對他的妻子品頭論足,他甚至在觀察奧斯卡的神色,如果這位年輕的統帥在他的後宮發現了中意的人,他是不介意與女婿分享美妙的,這是波西斯奧斯曼王室的一項傳統,王公們以妻子吸引男人的能力來確定這個女人的價值。

    穿過層層宮室,就在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經出現了一百多個的時候,摩加迪沙大王公終於停在一扇大門前。

    這位滿身閃耀珠寶光輝的大王公向年輕的泰坦親王鞠了一躬,“您將牛羊和黃金贈給我,我也將最寶貴的財富交給您!”

    奧斯卡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宮廷內侍立刻打開大門。門外地場景豁然開朗。令奧斯卡感到難以置信地是,門外竟是一個順著山勢向下延伸的……劇場?不過一直沉默寡言的渥薩卡穆罕默德卻提醒新郎,這就是婚禮的斗場!

    王室婚禮的斗場與古羅曼時代的半圓劇場沒多大分別,波西斯人只是為這座建築添置了自己的裝飾。半圓形的山頂劇場上下落差不過三十多米,它連接巴赫吉德宮,而斗台的方向矗立著一座布滿浮雕和紋飾地高牆,高牆夠還有一座尖塔,那裡是宮殿的望樓。

    斗場已經聚滿奧斯曼貴族,不過沒有一個神職人員。看來這是雙方婚禮的協議內容。

    征服者的出現並沒未會場帶來喧嘩,這大概是摩加迪沙王公世家的歷史上最安靜的一次婚禮慶典,真正的波西斯婚典總會伴隨喧天的鼓樂和吵嚷地親朋。

    新娘孤零零地坐在斗台中心地地毯上,它披著暗紅色地婚沙,用鑽石點綴的絲巾蒙著面孔。

    奧斯卡打量著他的新妻子。很奇怪,他在之前的那些期待突然消失不見了。這位波西斯公主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就像任人宰割的死魚一樣毫無生氣。奧斯卡不禁有些疑惑,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在他潛意識中的波西斯新娘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泰坦親王稍稍側過頭。他轉向摩加迪沙王公。“告訴我。怎樣做?”

    大王公拍了拍手,坐在公主左右兩側地十名武士立刻站了起來。

    “戰勝他們!然後就可以帶走我的女兒。”

    奧斯卡也站了起來,“那麼……怎樣算贏?”看來他一點都不想浪費時間。

    摩加迪沙大王公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年輕的安魯統帥。“當你贏的時候,我們自然會看到。”

    “就這樣吧!”奧斯卡離開了自己的席位,他緩慢地向斗場中心走了過去。十名相同打扮的奧斯曼武士漸漸散開,他們圍繞泰坦親王形成一個極具壓迫性的扇形陣勢。

    奧斯卡在陣心停了下來。他解下了背後的革囊。

    八名奧斯曼武士離陣而出,他們擎起彎刀,按照奉行了無數代的傳統向新郎致敬。奧斯卡輕輕一拍革囊,袋口立刻松脫,革囊掉在地上,但人們的視力已經被那把黑得耀眼的彎刀完全奪去了。

    “逆龍鱗!”不知是誰在波西斯貴族的席位上尖聲叫了起來。

    “真的是逆龍鱗!”

    奧斯卡緩緩握住刀柄,然後猛的掖出彎刀,逆龍鱗發出一聲歡快響亮的鳴叫,這聲鳴叫穿透了天宇,在它的故土上空久久回蕩N奧斯卡感受著刀柄的每一下搏動,那是他的血脈在激蕩,也是刀的靈魂在歡呼。

    八名排眾而出的奧斯曼武士不禁面面相覷,逆龍鱗是什麼?他們都聽說過,也都在神廟中的壁畫上見識過。他們僅僅是侍奉真神的武士,他們不配接受奧斯曼哈裡發大帝的神兵發出的戰斗邀請。

    奧斯卡仔細觀察著八名刀手,他們站立的姿勢和角度非常古怪,黑帶武士渥薩卡穆罕默德的教誨告訴這個年輕人,他將遭遇的是一個威力強大的刀陣。

    “退下!”一個悅耳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奧斯卡的目光立刻就被音源吸引過去了。

    一名體態婀娜的女武士走了出來,她知道斗場中心的男人早就在留意自己,她得承認,這個男人一點都不好對付。因為他的精神始終停留在自己和那位黑帶武士身上,至於其他那八名刀手,他只是在剛剛才用正眼看了看。

    “你們都退下!”

    八名武士如釋重負地歎息一聲,他們在人群的議論聲中迅速退出場地。奧斯卡有些狐疑地望著這一切,他沒想到一把彎刀的作用會這麼大!

    “逆龍鱗是真神賜予奧斯曼波西斯的信物,你這個安魯家的小子是如何得到的?”蒙著面孔的女武士用清脆的泰坦語提出疑問。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為對方話語中的不敬感到遺憾,在這種時候,任何向安魯挑釁的行為都將受到最殘酷地打壓!真是可惜了這位女郎地身段和她那優越的語言天賦。

    打定主意的泰坦親王並沒理會女武者的提問。他將彎刀環抱於胸。

    然後迎著陽光橫轉刀鋒。溫熱的暖流在刀身上靜靜流轉,奧斯卡的心思飄向了遙遠的時空身處。靜靜的囚室,破碎的地毯,陽光透過鐵窗帶來一點微亮,神龕透過香爐蒸騰寧靜與祥和。

    女武士被對方地神態激怒了!她猛的掣出窄小的女刀直指向天!目睹這一切的摩加迪沙大王公不禁掩住面孔,這位來自神廟的女武者竟然宣誓死斗!

    奧斯卡猛的睜開雙眼,他的腦海浮現出一個少年人的身影。少年在囚室中寂寞地舞刀,刀光席卷四野,仿若包容了天地萬物。

    幾乎是一剎那!女武者地面容猛地一僵。男人地身影在她面前憑空消失了!她只感到一縷碩風拂面而過。春日的暖風掀動了她的頭發,可她卻感到痛徹骨髓的寒冷。她下意識地望往身後,那個男人竟然蹲伏在地上,他的手臂直指向前,逆龍鱗就在他的手中!

    “他……已經揮刀了?”女武者地意識陷入徹底的慌亂,她還沒有開始,可對方已經結束!這是她想象中的對決,而是一種羞辱!一種比多年前的那次經歷更讓她疼痛的羞辱!

    黑帶武士突然扶住女武者的肩膀。“你敗了!”

    奧斯卡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也轉向身後的女武士。“是的!你敗了!”

    女武者的肩膀在顫抖,她猛的甩開黑帶武士的大手,然後頭也不回地沖下斗台,不一會兒,宮廷方向傳來巨大的砸門聲。

    “黑帶武士?”僅存的刀手恭謹地提問。

    “黑帶武士。”奧斯卡揚起彎刀,他沖對方點了點頭。

    波西斯貴族的群體再次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呼聲。這個世界是怎麼了?逆龍鱗突然現世!而安魯家族的領袖竟然是一位黑帶武士!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擊敗了一位神廟培養的頂級刀手。不過……在場的人仍有少數追上了泰坦親王的攻擊動作。渥薩卡穆罕默德就是其中之一,確切一點說,他興奮得直發抖。他的學生自稱黑帶武士一點都不為過,因為他的學生已經掌握了彎刀的真諦,彎刀源自奧斯曼民族古老的月神崇拜,他們相信是新月的圓缺主宰著世間萬物的生存隕滅,而彎刀就是這種力量的象征,它在圓缺之間消魂奪魄。

    斗場上的黑帶武士終於動了!他已很久沒有對人行過刀禮,但他的動作卻像月升月落一般的自然隨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目光隨著對方的刀影緩緩移動,他感受不到任何壓力,這種空無虛幻的感覺反而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靈顫動,他將手中猛的一振,漆黑的刀芒立刻洶湧而出!

    摩加迪沙部族的黑帶武士沒有用彎刀的“缺”來迎擊對方的進攻,他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還以一記完美的“圓”兩道月形刀芒在空氣中激發出燦爛奪目的花火,劇烈的金屬交碰導致激斗的二人一觸即分。

    黑帶武士與對面的年輕人圍繞場地緩緩移動,他們保持著相同的步伐,目光所及都是對方的刀鋒和身體的各種細節,這種微妙的節奏組成了難以名狀的旋律,步調一致的刀手就像旋轉著的舞者。

    奧斯卡仍是最先打破僵局的那個人!他的第一次試探已經奏效了,對方的人、或是他的刀,對神兵逆龍鱗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他的動作在雙刀相交的瞬間明顯停滯,進而加諸在逆龍鱗上的力道迅速消失!

    只是這一線的遲疑就足以決定激斗的結果!泰坦親王全情投入,他的彎刀劃開春風,突破音障,以喧囂潮湧之勢掃向敵人的咽喉。

    黑帶武士沒有選擇硬碰,他用刀背擋住對方的逆龍鱗,可他的眼睛卻被烏黑的刀鞘迷惑了!

    “這是左手!”黑帶武士只遲疑了半秒鍾,他的彎刀在接觸刀鞘之後立刻飛轉而出,鋒利的刀芒在刀鞘上緩慢的旋轉一圈,然後難以置信地猛然加速,直接撞向泰坦親王地胸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彎刀此時也已離手。他對黑帶武士必修的離手拋刀技早已視如探囊取物。兩把彎刀在空中不期而遇。旋轉的加速度制造了巨大的勁力,彎刀在相撞中直飛上天,兩道人影分別騰空而起,他們在空中各自取得兵刃,然後在擦身而過的過程中互拼了無數刀!

    漫天光點火星將兩名頂級刀手的身影包裹起來,當他們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往地面的時候,異變突生!泰坦親王在彎刀的最後一次互撞中借力翻身,他將左手刀敲旋轉而出,打向黑帶武士地反手。

    黑帶武士的神色異常莊重。他用手肘猛擊鑲滿黑鑽的刀鞘!刀鞘應聲而飛,落向斗場中的一處角落。

    奧斯卡落地了,然後是黑帶武士。不過人們都看得出,安魯家族的統帥氣定神閒,而摩加迪沙最強武士的左臂則在輕輕顫抖。

    “停!”大王公的呼聲終於傳了過來,這位精神熠熠的中年人離開座位,他走入斗場,然後挽住了女婿地手臂。

    “帶她走吧!”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了望落在遠端地刀鞘。那名黑帶武士已經將它揀了起來。

    “還給您!”武士單膝跪地。他用雙手奉上刀鞘。

    奧斯卡接過刀鞘。他轉向自己地妻子,現在的他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更像一個征服者。

    “起來吧,跟我走!”

    公主起來了,她的身量很高,接近丈夫的額頭。

    奧斯卡輕輕歎息了一聲,他對阿赫拉伊娜的景象已經淡漠了。他只記得這位公主曾經追隨摩加迪沙刺殺部隊深入水仙領土,還帶走了許多騎士地性命。可現在……她竟是自己的妻子了?這事真是天曉得!

    靜謐的宮殿傳來晚禱的誦經聲,真神的使徒站在塞利米先知清真寺的高塔上唱頌著經文禱歌。喧鬧的君士坦布爾安靜極了,除了高亢婉轉的誦經聲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息,似乎整個天地都在這時停止了運動。

    真神的信徒在街道和各種禮拜建築中虔誠地跪伏於地,他們發出統一的呼喚,祈求遠在天宇之外的真神降幸賜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不止一次地見證了異教徒的宗教禮俗,可每次他都被這種凝聚在天地之間的氣魄所感動!

    天空的流雲和大地上的光火附應著古老的宗教經文,真神的信徒人為制造了一種幾近令人瘋狂的場景,而我們的小奧斯卡就是在這個時候想要發瘋!他丟下了自己的異族妻子,不過確切一點說,是他的妻子撇下了他,這位波西斯公主似乎並不通曉泰坦語,她對丈夫的言辭沒有任何回應,當整個宮殿都在祈禱時,奧斯卡終於確信,這不是他想要的。

    安魯家族的統帥騎著他的雷束爾在山路上飛奔,他在日落前抵達刀手們的神廟。

    “我找那位婚禮斗場上的女舞者!”

    守門的衛士恭謹地行禮,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對方的彎刀上,結果眼中的虔誠更加炙烈了!

    奧斯卡在海灘附近的一處涼亭中見到了那位女武者!女武者穿著一身單薄的棉布衣衫,落日的光火點燃了她的肌膚和頭發,海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圓潤的小腿和結實的肚腹。

    她在演練古老的瑜珈功,似乎沒有一點理會那個男人的打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登上柔軟的毛氈,他用雙手捧住女人的腰肢。

    女人停止了動作,但她沒有反抗。

    “我贏了!有獎品嗎?”

    異族女子張開紫色的眼睛,她專注地凝視著面前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是她想要的!可……為什麼自己會在他的嘴唇逐漸接近的時候閉上眼睛,為什麼會任由他撕裂自己的紗衣!

    “真神在上!拯救迷惑的阿赫拉伊娜!”女人在焦急地祈求。她那柔軟的肢體在男人的身下輕搖曼蕩,她眼神迷離卻又富含倔強的光芒。

    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身心得到最強烈、最充實的滿足之後,他就咬住女人的耳朵。

    “阿赫拉伊娜,這才是我想要的!”

    海風和男人的話語令異族公主的身軀縮了一縮。她仰躺在丈夫的懷抱,對男人的囈語未置一詞。不過她想……如果這是真神為她安排的宿命,那麼她會試著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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