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維耶羅那到岔道口之城央昂需要一個星期,奧斯涅親王和他的妻子只用了三天;從央昂沿國道北上,乘馬車抵達邦達列省首府林博格的時間大抵走十天,可親王一行只用五天。在林博格轉入人煙稀少的近衛軍戰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不再計算時日了,他的隊伍必須在多摩爾省進行體整。
阿萊尼斯在最初的時候並沒抱怨丈夫安排的行程,首都的醫師專家組正在金力拯救她的父皇,這件事一點都耽誤不得,帝國公主清醒地認識到事態的嚴峻程度。
首都方面的消息走一切安然無恙,就像奧斯卡說過的,這絕對不正常。人們多半都在觀望,等待皇帝寢宮傳來喪報,如果事情真是那樣,那麼奧斯卡認為這次完金就是白跑一趟。在都林如果失去了阿爾法三世的,那麼一切就全完了,皇帝的存在阻擋了暗流洶湧的潮頭,一旦失去這面屏障,各種各樣的怪物就會從深淵之中蜂擁而出。
奧斯卡不得不停下來,他的隊伍在二十天內急行三百多公里,到了多摩爾省的多摩爾加城,吃苦耐勞的紅虎騎士也露出疲態,就算人體還能堅持,可騎士們的戰馬卻開始罷工。奧斯卡在監獄城堡安置了紅虎,他和妻子則住到鎮上。
皇帝的機要秘書菲力普·古裡安伯爵派來了信使,菲力普在信上的口氣一點都不樂觀,阿爾法三世陛下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用流質食物和大量的藥物維拷生命。
親王向妻子提議,他說明天就得上路。可阿萊尼斯堅持她的主張,她已經一個多星期都沒洗過澡,這對一位帝國公主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罪過。
親王殿下無計可施,他只能向妻子再一次重申事情地重要性。阿萊尼斯卻想通了,她反倒開始開導她的丈夫。
「如果光明神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召喚我們的父皇,那麼咱們急趕慢趕又有什麼用?」
奧斯卡就皺起了眉頭——想想也是。他早就在擔憂三世陛下的病體,他只走一直不肯仔細琢磨現在這樣的狀況。
那麼……仔細琢磨一番就會有結果嗎?
奧斯卡不相信這個論點,因為他連一丁點兒的論據都沒有。軍情系統在首都方面的工作受到軍部首腦和特勤處的節制,對待某些人和某些事只能點到為止。正是這種處處留餘地的辦事態度造成了軍情局長當前的被動,雖然他對都林城內那幾個敢於惹是生非地傢伙瞭如指掌。可他偏偏就不清楚這幾個傢伙到底會以怎樣的方式挑惹禍端。
11月22日,紅虎騎兵軍的格鬥師已經休整了兩天,多摩爾加的典獄長和地方守備師為親王一行提供了很多幫助。聖騎士卡未爾·雷阿侖少將是第二次光臨這座巨大地監獄城堡,他在堡壘的柵欄門前思索了一下。似乎……就在多年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踏出這扇大門的那一刻,這個世界上地一切事物都變得不確定了。
來自首都方面的通譏員日夜往來不絕。近衛軍元師已經習慣監獄塔樓上的冷風,他在這裡可以眺望國道。如果國道上弛來一隊裝容整齊的騎士,奧斯卡總會感到心臟漏跳幾下,他並不希望那是通報喪訊的皇家馬隊,他只是等待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比方說……皇帝在今天早上突然清醒了,又或者……他的敵人一夜之間全部食物中毒。
到了11月23日,奧斯卡還是沒有等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他不得不利用職權強行命令多摩爾加監獄的最高長宮打開地底水牢的大門。
監獄、高牆、冬天、苦役營、甚至是關押殺手之王地水牢都還是老樣子。奧斯卡走過低矮的城堡過道,走過無數個衛兵崗哨,他產生了恍如隔世的幻覺。就好像自己的屍體始終埋在這個鬼地方,現在的他只是流離於穹蒼之下的一個孤單的魂靈。
也許……這個魂靈仍是死寂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行走間才發現這一點,他的靈魂之火就快熄滅了,他無法面對幼年時地過往,無法忍受監獄中的氣息,無法用平靜正常的心態去注視那些囚徒地面孔。
他在這裡曾有許多朋友,可現在他卻再也找不到了。多摩爾加監獄的冬天要比北方的都林還要冷,他熟悉的人多半死於傷寒,而不熟悉的那些則死得莫名其妙。這裡的生命似乎是被神明縮放了的。一切人世間的價值論都無法丈量多摩爾加的天空。
奧斯卡面對空蕩蕩的水牢冷笑了幾聲,怪不得那位典獄長冒著觸怒自己的風險堅持不讓他接見囚徒,原來這裡什麼都沒有。
「人呢?我只問你一次。」親王將背影留給石門外的人群。他現在迫切地需要一個答案。
「半個月之前……特勤處提領了犯人。」典獄長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他很難理解面前這位殿下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生活過。
「特勤處?」奧斯卡的眉宇更深了,「這個犯人已被囚禁了二十年,需要換地方嗎?」
典獄長連忙說:「似乎不是那樣……」
「那是怎樣?」
「特勤處來的大人曾與犯人密談過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是項交易也說不定呢!「「哦啦……」六奧斯卡揉了揉額頭,他有些明白了。特勤處多半是要殺人,利用手中囚禁的頂尖殺手去殺人。這一點都不難理解,想想13是幹什麼的!他做的交易只能是殺人!可是……特勤處要對付誰呢?這個人竟然能夠勞動魯道夫·霍斯調派根本不存於世的超級刺客,魯道夫·霍斯竟然敢冒這個風險!
再次打量了一下空蕩蕩的水牢,奧斯卡已連一點懷舊地心情都沒有,他的老朋友不見了。也許是重操舊業,也許是已然身死,但無論如何……這件事必須找人問問。奧斯卡敏銳地感到事情絕對不會如想像中的那樣簡單。
到了24號,親王殿下匆匆告別了這個生活過十年的人間地獄,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任何情感,除了一些人和一些事,剩下的只是遺落在回憶錄上的墨汁。
就在全員整裝待發的時候,親王卻不見了,聖騎士卡米爾·雷阿侖只得分派一個中隊四處損尋,最後騎士們在監獄北牆那邊找到了小親王。親王殿下站在一個小墓牌旁邊。他還在墓碑上放下這個季節絕對不多見的花環。
「是您認識的人嗎?」卡米爾湊了上來。
奧斯卡點了點頭,「是的……小布什!哦對了!是我習慣這樣叫她,她本來叫小布克莉。」
「是您懷念地人嗎?」
奧斯卡就搖了搖頭,「是個幼稚、虛偽、兼且人盡可夫的小婊子!」
卡米爾雷阿侖驚異於親王殿下的用詞。如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樣形容一個人,那只能說明他確實懷念這個人,而且對這個人記憶頗深。
「出發吧!」
騎士們陪同統帥迅速離開了孤單的墳塚。這走我們地小奧斯卡在他的一生中最後一次光臨多摩爾加——那個鑄造他、錘煉他、毀滅他的地方。沒有預想中地波瀾、沒有理解中的激動,有的只是難堪的心境和哭泣的靈魂。
奧斯卡,在這裡失去了很多東西,而正走他得到的那些,才造就了今天的近衛軍元帥、帝國親王、軍情局長。如若將未來的安魯大帝也算上,那麼多摩爾加一定會為此感到自豪,可安魯大帝在加冕之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毀監獄,在這建造了新的准軍事碉堡。
「你還忘不掉?」阿萊尼斯靠在舒適地馬車座位上,她撫摩著丈夫的小辮子。
奧斯卡沒有言語,他確實忘不掉。可是偶爾想起這段往事時卻發現記憶已經模糊。
「哦……可憐的小傢伙!我要向你道歉,咱們不該在多摩爾加進行體整。」公主投入丈夫的懷抱,她是真的為愛人感到心疼。
奧斯卡搖了搖頭,「不!不關你的事,咱們必須在多摩爾加停一下。」
「為什麼?」公主有些疑惑。
她的丈夫就笑了。「因為全世界的人都以為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在南方,皇后陛下的探子和一些好事之徒快把南方五省找遍了!可其實呢?埃瑟芬就在多摩爾加,我找不到比這兒更安全地地方!」
「你把她關進監獄?」阿萊尼斯瞪大了眼睛,「不對不對……她是在南方生產的啊?」
「是的!」奧斯卡點了點頭,「既然她已經生產了。那麼她就不再重要,皇后陛下要毀滅地人就變成了你父皇的小公主!」
阿萊尼斯低低地啐了一口,「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奧斯卡聳了聳肩。做出一個他也無可奈何的表情,誰叫阿爾法三世是條飢不擇食的公狗……呃……就快蒙神召喚的公狗。
「看在光明神的份上!你總算回來了!」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終於在都林城南的驛館見到了「朝思慕想」的小親王。
都林似乎剛剛下過雪,路面飄著一層雪花,馬蹄在道路上印下鮮明的足跡,奧斯卡百無聊賴地數了起來,當他數到六百多了的時候,這位殿下澆頭爛額的情緒終於緩解許多。
「該死的事情有些太離譜了!「奧斯卡低聲念叨一遍,他在剛剛進入老元帥的辦公室後就開始不停地抱怨。「羅琳凱特皇后要在修道院終老,銀狐在這個時候竟然還躲在北方烤火爐,***老卡契夫把十年的假期都討回來了!這走冬天,這條老狗怎麼不去避暑?」
魯賓元師皺起了眉頭,他給辦公室拉緊房門,然後又把狀態十分糟糕的小學生按到沙發裡。
「我得提醒你。這是軍部,不走你的肯辛特宮。」
奧斯卡粗喘了幾聲,然後他便安靜下來,接著又給自己捲了一支紙煙,開始旁若無人地噴雲吐霧。
「你們看不出這些傢伙都選擇避開風頭了嗎?」老元帥狀似舒泰的靠入座椅。
「當然!」奧斯卡懊惱地別開頭,「我的紅虎已由三個方向進抵首都,誰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激怒我。」
近衛軍總參謀長突然揮了揮手,「不光是你的紅虎,斯坦貝維爾家族也以神誕巡禮為名向首都方向調派了一個獨立步兵旅,指揮官都走你的老朋友。」
奧斯卡想了想。會不會走參加過妻女山戰役的……「安德霍普將軍?」
老人搖了搖頭,「走惠靈頓!你的傳令官!」
「這太好了!」奧斯卡大力拍了一下沙發的扶手,可他又有些疑感,「不應該啊!這種事我不會一點消息都得不到。」
總參謀長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指了指漢密爾頓宮的方向。「這些事完金是三世陛下親自安排地,知情者只有得到皇帝印信的當事人。」
「我就知道三世陛下不會對身後事一點準備都沒有!」小親王掐滅了捲煙,「斯坦貝維爾家族對皇室的忠誠毋庸置疑。一支五千人的精銳步兵作戰旅足以決定都林地歸屬!」
「呵呵!」魯賓元帥突然笑了起來,「除去斯坦貝維爾,拱衛首都的作戰部隊還要加上泰坦尼亞家族的一個步兵師、以及南方集團軍群地——雪獅!」
「你說什麼?我的雪地獅子?」奧斯卡突然有些驚恐,「我……我怎麼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近衛軍總參謀長聳了聳肩,「這只能說明你對南方的控制並不是想像中的那樣強力!不要小看皇室和特勤處在處理危機時的魄力,你若是拿不出120個小心就會被某個陰謀家宰了也說不定呢!」
奧斯卡搖了搖頭,他不明白阿爾法三世在進行這些安排的時候為什麼要避開他?還是說……皇帝要避開所有人?但至少他不該迴避阿萊尼斯!難道……混沌的公狗改變主意了?
「知道現在咱們該做什麼嗎?」魯賓元帥突然向年輕人揮了揮手。
「做什麼?一切都要看陛下能不能挺過這段時日!」
「不!」總參謀長搖了搖頭,「那樣就晚了!因為一旦失去三世陛下的維護,盧比勒大陛下便絕不可能順利加冕,所有的小丑都會跳上舞台。然後群起而攻!」
「我的紅虎不是擺設!」奧斯卡咬牙切齒地低喝一聲。
「孩子!你怎麼還不明白?軍隊解決不了所有地問題!」老元帥雙手交握,「小丑不會和騎士來硬的,所以皇后陛下躲進修道院,老卡契夫也避入療養所。再說就算你能掌握整個近衛軍又能幹什麼呢?把皇后推到三世陛下的棺木中殉葬?把卡契夫從療養所糾出來扔進監獄?你不能這麼幹!」
奧斯卡倒是無所謂,他覺得有必要的話確實值得試上一試。
「想都不要想!」老人用力地敲打了一下小學生的額頭。「三世陛下還掙扎在死亡線上,這個時候我們也要避免流血事件和任何能夠導致衝突的行動。」
「那我回來幹什麼?就是給陛下扶棺嗎?」
「別急!「魯賓呵呵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暗處隱藏著怎樣的東西,你不該急燥,也不該興師動眾地出動一個整編騎兵軍!現在你的敵人都被嚇跑了。他們躲到那些讓你無法觸及的地方,然後開開心心地進行他們地陰謀。」
奧斯卡不安地扭動著牙軀,他倒不是害怕敵人的陰謀。而是害怕那位病疼纏身的皇帝會做出一些難以想像地事情,比方說……
「我向特勤處求證過了!魯道夫·霍斯聲稱他並不清楚三世陛下釋放了一名多摩爾加監獄的超級囚徒。」奧斯卡陰鬱地打量著窗外的天空,「不過當然,魯道夫也有可能存心騙我,但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怎麼回事?你在說什麼?」近衛軍總參謀長完全迷惑了。
「多摩爾加監獄一直囚禁著一名頂尖刺客,這名刺客是西大陸公認的第一把交椅。但半個月之前他被一輛特勤處地馬車載走了,軍情局在之後的調查沒有獲得任何線索。我有理由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能力和那名刺客做交易的人只有三世陛下,他打算對某個人下手!」
魯賓元帥瞪大了眼睛,「找不到這名刺客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所以我說事情很離譜!已經半個多月了,可我們的敵人仍然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按照那名刺客的行動能力……有什麼噩耗的話現在也該到了!」
「會不會有……我們不清楚,但被三世陛下瞭然於胸的潛在敵人?」老人反覆思考之後才發覺只有這一種可能。
「應該是這樣!」奧斯卡沉吟起來,「三世陛下那次中毒事件一直都沒結案,僅管那個下毒的女人始終沒找到……可我相信陛下的心中一定會有答案。只不過很難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你懷疑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
奧斯卡搖了搖頭,「那個神經病還做不出這樣地事,我懷疑……走羅淵凱特!因為她與皇帝在中毒事件曝光之前有過一次歡愛的經歷,可這件情事並沒被皇室書記處記錄在冊。」
魯賓元師搖了搖頭。「你有理由這樣懷疑嗎?」
「有的!」奧斯卡握住自己的元師刻。「羅琳凱特皇后出身北方三巨頭之一地卡其阿諾家族,而三世陛下和阿蘭元帥是死心塌地地想把三巨頭打回原形,為了她的家族和她在北方的即得利益。羅琳凱特完全有理由謀殺她地丈夫。」
「既然你想到了,我們的三世陛下又不傻,他司樣也會這樣懷疑!」老元帥戲謔地望著小親王。「可他和阿蘭不是一直都沒採取行動嗎?這就表明對羅琳凱特皇后的懷疑還只是一種猜測。」
「我不相信!」奧斯卡連連搖頭,「我不相信三世陛下會放過傷害他的人,他動用那名刺客一定是想解決這件事,不然還會有別的可能嗎?」
老元師緩緩歎息,看上去似乎是再沒有別的解釋了。
「好啦!我遠從千里之外趕回首都,您還沒對我的歸來表示歡迎呢!」奧斯卡向導師張開雙臂,老元師只得微笑著迎了上來。
冬天的都林很深沉,十一月末走小雪和西北風初臨這座大都市的時節。夜晚的街道在路燈地昏黃光影中顯得極為落魄。就像喝醉酒的流浪漢一樣曲折地延伸。白天的小雪在路面結成一層稀疏的冰霜,靜謐的暗巷偶爾傳來行人換滑在地之後發出的詛咒。
都林斯科特大教堂是泰坦皇室供奉光明神的殿堂,它坐落在城市地理上的中心位置,靜靜地矗立在夜幕中。半木製結構的門廊和高大地尖頂塔樓在背向月光的一側留下古老的身影,走進這個神話般地宗教世界,一眼就可以分辨出那些裝飾走新建的。
卡其阿諾大主教是教庭任命的泰坦教區最高神宮,他的身材和他的地位一樣高大,這位面目硬朗、戴著一頭花白假髮的主教大人並不喜歡朗熱風格的壁畫,也不喜歡色彩亮麗的塗漆。甚至連光明神塑像前的鏤金圍欄也令他厭煩透了。
總之,卡其阿諾大主教受夠了守護神明的年年月月,他曾經細緻鑽研過神教經典。這些東西如果與水仙人的神學發現比起來,簡直就走一群醉漢在酒後失態時的胡說。
卡其阿諾和所有的高級神職人員沒有本質的區別,他們侍奉神明,卻也褻瀆神明:敬畏神明又不確定心中的虔誠,總之一切都不如金幣來得實在。卡其阿諾大主教在年輕時代就已相信,只要向引路的天使賄賂一些錢財,天堂的大門就會為你敞開:同樣的道理,只要搞好與冥王的關係,來自地獄的惡魔也不會找你地麻煩。
教堂燃燒著通明的火燭,這個時間即使是最虔誠的信徒也會嘴然入睡。可偏偏有人要在凌晨一點向主教進行告解,這名穿著打扮極為普通的中年人由教堂後身的角門鑽進大廳,然後立刻擠進狹小的告解室,看上去這個像賊一樣的傢伙確實需要安撫,他神情緊張、舉止焦恍。
卡其阿諾來了,他穿戴著整齊的神袍,手裡捧著吃飯的物事一本神教經典、一副墜掛著神明塑像的十字圖騰。
精神熠熠地主教大人敲了敲告解室內的壁板,「可憐的人,你可以開始了!」
中年人恭敬地摘下禮帽,微弱的***映出了他地面容。泰坦帝國宮廷長宮拉斯頓·坎佈雷侯爵深深打量著網眼木牆後的大主教。
「您是不是太自在了?」
卡其阿諾微微搖頭。「可憐的孩子,這不是告解地口氣。」
「好吧!」拉斯頓·坎佈雷無可奈何地湊到木牆旁,「我那可憐的女主人托我問您,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進行下一步?您安排的那家修道院就快把她逼瘋了!」
卡其阿諾大主教緩緩搖頭。「告訴你的女主人,在我認為時機成熟的時候就可以進行下一步!」
「可什麼時候算作時機成熟?」拉斯頓真的著急了。「奧斯涅親王和他的妻子已經回歸首都,阿萊尼斯公主剛剛才由陛下的寢宮探視而回。都林周圍金是皇室寵臣的軍隊。我們的優勢已經……」
「我們地優勢就是沒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卡其阿諾突然打斷宮廷長官的話。「如果沒什麼特殊的事就不要再來找我,三世陛下的中毒事件已讓你在宮廷中的地位大打折扣,恐怕魯道夫·霍斯這頭獵犬已經嗅到一些氣味,你要小心了!」
「魯道夫那裡還不用擔心,他似乎在為陛下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知道是什麼嗎?」卡其阿諾有些動容。
「不清楚!似乎是清洗,也好像是……針對某個人!」
大主教舒了一口氣,「總不會是我們,唯蘇裡·阿爾法·莫瑞塞特直到下地獄的時候也不會猜到真相。」
宮廷長官焦慮地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樂觀!阿蘭元師在北方不會只轟監視您的家族,他一定還有更多更大地行動,要不然他不會對皇帝的病危通知視而不見。」
「阿蘭就是這樣!即使泰坦皇帶真的下地獄也不會讓這銀狐皺下眉頭。阿蘭習慣站在雲端看待事物,病入膏肓地皇帝只是他的一顆棋子,隨時可以被他犧牲。」
拉斯頓·坎佈雷侯爵只得點頭,不過他突然提起另外一件事。
「奧斯涅親王竟然從多摩爾加監獄迎回了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我們都失算了!投入到南方的力量都被軍情局的密探掌握著。」
「這沒什麼不好!」卡其阿諾微微笑了笑,「至少是現在,羅琳凱特還不能傷害埃瑟芬大殿下以及那位小公主。所以……就讓奧斯涅親王保護她們吧,我們遲早可以利用那個骯髒的孽種。」
「您是指小公主?」
「沒錯!「卡其阿諾發出鷹桀一般的得意笑聲。「阿爾法三世自己種下的苦果,就讓他的後代去啃食吧。這不是很公平嗎?」
拉斯頓有些不耐煩了,「您總得吩咐點什麼,要不然我怎麼向羅琳交代?」
「你叫她羅琳?」大主教的目光突然危險起來。
「哦……是羅琳凱特皇后陛下!」宮廷長官連忙改口。他驚慌地垂下頭。
卡其阿諾冷冷地哼了一聲,「那就去告訴我妹妹,叫她清醒一點,別再沉溺於那些荒誕的性愛遊戲,與不知所謂的男人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拉斯頓坎佈雷的面孔紅了紅,但他還是沒吭聲。
「去吧可憐的孩子……夜還長著呢!」
宮廷長宮如蒙大赦,他灰溜溜地退出告解室,然後給自己蒙上了一個大斗篷。
夜色如濃墨一般鋪陳在泰坦的大地上,從南方的崇山峻嶺到北方的雪域森林、從西方丘陵低谷到東方的水仙田園。都林城地***是靜謐的濃夜最閃亮的那顆恆星,它將溫暖四散傳播。將光芒籠蓋四野。
它的恢弘從都林斯大平原的中心地滯一直沿展開來,越過近衛軍第一軍區的要塞碉堡,穿越四通八達的國道幹線,這種氣勢一直抵達歷史悠久的拉文翰才開始逐漸消減。
拉文翰在歷史上曾經因為羊毛貿易而興盛一時,特別走它所出產的藍色寬幅細毛織品最為著名。這種柔軟緻密、堅實耐用的毛妨衣判一直是貴族紳士地正裝用料,據說聲明顯赫的近衛軍元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曾用這種布料製作的軍裝禮服多達五百餘件,這是難得的豪奢用度。
七世紀末期地拉文翰已經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羊毛生產基礎,因為荷茵蘭人帶來了更便宜、更耐用的細毛織品。拉文翰從生產基地轉型為度假中心,這裡距離首都只有兩天多一些地路程。喜歡牧場和草原景致的首都貴族多半都在拉文翰購置了產業。
作為泰坦的國務大臣,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公爵要算是半個都林人。這位喜歡清淨的老人免不得入鄉隨俗。他在拉文翰城郊購買了一座巨大的別墅,這座別墅像城堡一樣高大,可熟悉它的人都喜歡叫它「卡契夫的小屋」
老卡契夫多數時候是在不斷的起夜中浪費了寶貴的睡眠時間,和一些老人不同。帝國總理大臣睡得很少,有時根本就沒有睏意,可睏倦一旦席捲而來。老人無論何時何地都可能睡著。大部分人都認為卡契夫倚老賣老的表演有些過火,可事實確實是這樣地。帝國的總理大臣已經不復當年的精力和氣度,他痛恨自己的雙手,因為雙手經常無故顫抖:他痛恨自己的輸尿管,因為他站立半個小時才能擠出可憐的兩三滴尿液,而多數時候又覺得非要方便不可。
「所以……我沒有時間再與都林城男的皇帶周旋下去了!」老人打量著他的女兒。
「您要放棄?」野麗朵蘭·哈蘇·費特楠德侯爵夫人近似威脅地靠近她的老父。「您是打算在把我賤賣給那個雜種之後突然說——您不幹了!是不是這樣?」
卡契夫遲緩地搖頭,「我們最初地目標訂得太過高遠,這是我的錯誤!」
「不!」野麗朵蘭猛的掙脫父親地手,「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錯誤!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我的兒子就會成為一位親王。我的兒子會擁有奧斯涅擁有的一切!這包括安魯家族的小小姐,還包括近衛軍元帥的綬滯和軍情局長的職權。」
老人又搖了搖頭,「不會的!如果你把這件事看成是奧斯涅親王的責任,那我勸你還是早點躲起來吧!看看我們四周,遍地都是軍情局和特勤處的密探!是我低估了魯道夫·霍斯,也嘀咕了奧斯涅親王,真是的!多年前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只懂得炫耀資本的小不點兒!」
「現在還來得及!」野麗朵蘭又主動扯回父親的手臂。「他們鬥不過您!您可以利用手中的人脈和總理大臣的職權繼續與他們周旋!他們……」
「清醒一點朵蘭!」這次是老人甩脫了女兒的手,「不要忘了他們背後站著阿爾法三世,皇帝倒下的同時就會有皇后披身而出。皇后若是保持沉默就會由阿蘭主持大局,阿蘭若是不打算參與鬥爭就會有奧斯涅·安魯·莫端塞特的紅虎控制首都,我能戰勝一個、挫敗兩個。可最後那個總會徹底將咱們擊倒!咱們沒有幾個真正的盟友,根本無法與整個莫瑞塞特皇室抗衡!」
老人心灰意懶地靠入躺椅,「若不是當年在都林太過鋒芒畢露,三世陛下也不會像防賊那樣看待我!我精想他不會安然離開這個世界,為了他的皇朝能夠按照他預定的方向延續下去,他可能已將所有的道路都鋪墊好了!他在臨死之前的最後一次大清洗一定異常驚心動魄,也許我們都無法倖免。」
野麗朵蘭突然綻放了一臉璀璨的笑容。「父親,我想……唯蘇裡做夢也不會想到……」
老人的耳朵在女兒的低語中微微聳動,他露出一臉驚駭欲絕地神色。「你說什麼?」
「呵呵!」風騷的婦人靠回她的座位,她那美艷動人的面孔浮現出得意至極的神色。「您聽到了不是嗎?這是盧比姆斯二殿下親口告訴我的!」
野麗朵蘭突然啐了一口。「那個噁心的傢伙若是還有一個好處的話就是什麼都能對我說!而且我相信他不會用這種事開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老卡契夫高聲大笑,「啊呀!怪不料羅琳凱特輕易接受了我的條件,原來是她在醞釀陰謀!看看我!我確實是老了,我怎麼沒有察覺這個病泱泱的老巫婆才是一切禍亂地根源?」
「現在發現一點都不晚!「野麗朵蘭的眼睛閃著濃烈的光彩,「再加一把勁,如累我們能夠幫助皇后策動宮廷政變,我相信她一定會接受我的兒子,並讓我地兒子成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樣的帝國親王!」
老卡契夫微微一笑,他對興高采烈的女兒未置一詞。為什麼羅琳凱特一定就會贏?而銀狐阿蘭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定會輸?光明神從沒製造過一次前景明朗地宮廷政變!這個時候若是站錯了隊,那才是不應該的!帝國總理大臣仍在心中計算著利益得失。可他無論如何設想,羅淵凱特這個老婆子的鬥志和手段也比不上正欲放手一搏的奧斯涅親王。
那麼這樣一來……如何站隊的問題不是很清楚了嗎?
「不!我一點都不清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衝他的妻子揮了揮手,「很明顯,你父皇已經妥善安排了一些事情。可我這邊卻連一點頭緒都沒有。可能出現狀況的人競然都不在都林,這不是默契,而走風暴的前奏!」
阿萊尼斯突然不耐煩了。「你只知道糾纏那些好事之徒!我這麼才晚回來,你竟然連父皇的健康狀況也不過問一聲!」
奧斯卡喧之以鼻地啐了一口,「別這樣對我說話阿萊尼斯!你心裡面轉著的念頭比我強不空多少!你不是一直稱呼三世陛下是公狗嗎?現在公狗遇到麻煩了,你該開心才是!」
「你住口!」阿萊尼斯突然揮開手邊地茶杯,茶杯躍過小親王的頭頂,撞在房間的牆壁上。
奧斯卡盯著他的妻子打量了好久,最後他的氣勢終於弱了下來。
「我向你道歉!」男人邊說邊為女人擦拭了一下滾滾而落的淚水,「形勢很嚴峻,我知道我們的心情都不好,我不該那樣說!」
阿萊尼斯惱火地別開頭。雖然自己確實說過針對父親的話,可她看到病床上那個枯瘦的垂死之軀地時候還是感到極度的心痛。
「陛下的狀況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嗎?「奧斯卡終於想起這個問題。阿萊尼斯搖了搖頭,「我走過去地時候他就醒了,他認出了我,他嘟喃著想說些什麼,可他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然後……然後他就一直對我笑!」
帝國公主再也說不出一個詞,她的悲痛終於絕堤於流,她實在難以忍受發自內心的苦楚。就算她的父親是天底下最大的流氓又怎樣?
唯蘇裡·阿爾法·莫瑞塞特還是那個爬在花園裡給年幼的阿萊尼斯當馬騎的帝國皇帝,還是那位在女兒的婚禮上激動得熱淚盈眶的父皇。
奧斯卡緊緊擁住憔悴的妻子,「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親王殿下似乎是在安慰他自己。他的目光越過妻子因哽咽而不斷顫抖的額頭,他看到了窗外的暗夜,暗夜又開始飄雪了。
風雪在天邊化身為身形魁梧的巨人。巨人在頭頂的穹蒼積聚著漆黑的雲團,在腰身盤系寒冷的冰霜,他的腳掌是巨大的雪量,白色的印記重重砸在泰坦大地上。
風雪從帝國首都一直向北蔓延,經過壯闊的黑森林、經過淒冷幽暗的深山,到了巍峨聳立於群山邊緣的傑布倫要塞才漸漸停歇下來。
年邁的近衛軍統師要打開要塞塔樓上的望窗,風力令老人推動厚重木窗的雙手稍顯吃力,最後走在他那新婚的小別兒的幫助下得以實現。
北風吹動了馮體依拷阿蘭元帥賴以成名的銀髮,他的皺紋在寒冷的冰霜面前交織成盤根錯節的一團,老人打量著幽靜的雪夜,除了呼嘯著的風聲,遠方還會傳來積雪壓斷枝幹的脆響。
阿蘭在等!他對當今的皇帝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但他還是極為重視皇帝對他的囑托,這大概是他為莫瑞塞特皇朝阿爾法三世皇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老人迎著風雪展開了臨行時皇帝交給他的那封密函。
字跡潦草,筆觸顫抖……
近衛軍統帥藉著要塞的***仔細辨認。
帝國的主宰者只說了一句話。
「誰向我的大兒子逼宮,誰就是莫瑞塞特王朝真正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