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十八集 第一章
    天上有灰色的太陽,森林中散佈著縹緲的白霧,高大的林叢在樹冠上緻密非常,枝幹越靠近地面越稀疏。道路是從勃特恩省省界地區開始向高處爬升的,山區高原逐漸把丘陵和谷地掩埋在身後,到了標誌里拉海高原的地理坐標,天空彷彿觸手可及,穹蒼下的一切都似被放大了。

    遠處的高大山體阻擋了南方海洋上的暖濕氣流,來自北方的寒流便在這裡聚集,濃厚的雲團清楚的告訴人們,它在醞釀無數場風雪。

    一條蜿蜒曲折的道路從森林密佈的丘谷轉向高峻挺拔的大山,一支隊形散亂的近衛軍在靜悄悄的趕路。也許,戰士們已經習慣了隊伍中那個神經病一樣的法蘭公主,就是因為這位疑神疑鬼的大殿下,整個隊伍才不得不在一天中休整六、七次,甚至九次、十次也是有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堅持不為自己的將士解釋這件事,他只對人們說隊伍裡有一個孕婦。這時特種戰士就問,「我們為什麼要帶個孕婦上路?」元帥把眼睛一瞪,說聲「武力巡邏!」戰士們就灰溜溜的散開了。不過他們並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每天抱怨幾句之後也就算了。

    有件事情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里拉海高原在西北部地區有幾處荒僻的無人區,軍情特戰第一旅在其中一處無人區出現了戰鬥減員。

    這是半個月以前的事,確切說是半個月之前的一次武力巡邏。

    武力巡邏是一個軍事術語,意思是指在交戰區域之外進行的武裝巡邏,巡邏部隊可以根據情況針對該地區進行武力干預。這次也是這樣,兩個中隊的特種戰士在清晨上路,其中一隊在一處地形極為複雜的山谷遭遇伏擊。特種戰士在敵人的第一輪進攻中犧牲了一人,這個戰士很倒霉,因為敵人只發出這一支冷箭。

    當騎士們搜遍整個山谷之後,他們總算堵住了三名匪徒,這是匪徒的一個偵察小隊。三名匪徒在抵抗時死了兩個,最後一個半死不活的被騎士們拖在馬後一直拉到營地,因此奧斯涅元帥最後見到的只是一堆肉泥。

    元帥對騎士們說,「幹得不錯!但要注意加強防禦。」

    於是騎士們就有事情幹了!每天一早便會有四個小隊陸續上路,他們都是偵察團的精銳,他們要為大部隊清理出一條前進的安全通道,還要負責抓捕可能存在的抵抗份子。

    雖然奧斯涅元帥的武力巡邏隊收穫不多,但半個月來路上也相應的太平了一些。沒人會抱怨這種事,特種戰士也不是瘋子,他們也喜歡這種沒有冷箭、沒有陷阱、沒有鮮血,只是稍稍緊張一點的日子。

    當軍情局直屬第一特種作戰旅這支五千人的整編部隊進入連綿起伏的群山時,里拉海省即帝國第七軍區的駐防部隊也出現了。在施德賓城往北十五公里處的穆爾河右岸,近衛軍第七軍區一個地方守備師迎接了遠從帝國中央趕來助戰的親王一行人。

    穆爾河也被里拉海人稱為高原之河,這條河流由北向南橫穿整個里拉海省,在阿卑西斯山南麓會有幾處大瀑布不斷降低河流與平原的落差,直到水路轉向意利亞,在一個叫豐塔的小港口回歸大海。

    守備師師長說,「南麓的大瀑布都是極為壯觀的自然奇觀,但泰坦戰士們從來沒見過。」

    奧斯涅元帥自然有些疑惑,「為什麼?」

    「那裡是意利亞的領土。」守備師長感慨的說,「可河是我們的!」

    元帥就沒在說什麼,當夜他和他的特種作戰旅換乘木筏度過穆爾河,在一個名叫希萊騰的軍用渡口上岸,然後在黎明時分抵達施洛斯山上的施泰爾馬克,在這座一半要塞一半古城的小鎮進行為期五天的休整。

    施泰爾馬克是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最重要的種馬培育場,這裡除了放養一種體態矯健的灰色利皮扎馬之外還建有一所騎士學院。騎士學院的歷史和施泰爾馬克這座古城一樣悠久,可以追溯到泰坦舊王朝剛剛確立疆土的那個時候。

    除了施洛斯山上散佈的修道院,施泰爾馬克極其附近地區還是里拉海省最重要的葡萄種植區,在要塞的敵樓上向下望,深褐色的葡萄園沿著陡峭的山坡分段向下,直到谷底;平頂農屋好像隨想曲般分佈在各處;幽雅錯落的白楊使人想起在維耶羅那隨處可見的形狀很像的柏樹。

    在施泰爾馬克要塞的城牆上,迎著初升的朝陽,聽著要塞指揮官抑揚頓挫的致辭,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元帥看到的就是上述這一切,他喜歡這個地方,而且也為要塞指揮官的歡迎詞所感動。

    南方集團軍群十一軍軍長韋爾他中將說,「八年前,我和我的孩子們來到這座要塞,我們推開窗,就被一種奇特的感情征服了,眼前浮現出的是一幅幅美麗祥和的生活圖景,我們就在神像前誓言守衛它。現在,奧斯涅元帥來了,這方土地就在他的手裡,等待元帥賜予它和平與繁榮。」

    奧斯卡就在要塞裡住下了,韋爾他中將給了他極為深刻的印象,這位軍長與元帥以往見過的軍人完全不同。韋爾他不但愛好詩歌,還喜歡農田里的勞動。看著這位軍長組織人手伐木燒炭時的樣子,很難相信他還是位伯爵呢。

    在閒來無事的時候,奧斯卡就和剛剛結識的要塞指揮官坐在司令部的門廊底下,望著院子裡的菜園,還有圍著幾匹利皮扎純種馬的馬捨。間或會由十一軍軍長拿出一瓶珍藏的施泰爾馬克陳釀葡萄酒,然後坐在門廊裡的人就會由兩個變成許多。

    軍人真是一群奇怪的動物,尤其是有著悠久歷史和優良傳統的軍人。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不會像不對路的雄性猛獸一樣爆發爭鬥,而是用隱晦又富含期許的目光打量對方,然後彬彬有禮的說一聲,「搞個競賽吧!或者……演習也不錯!」

    於是男人們的武裝「部落」就開始演習了,在奧斯涅元帥看來,近衛軍中的這些集體就像是遠古時期的部落,男人們專責爭鬥、獵殺、圍捕!而他,無疑是許多部落聯合的首領,只要他吹起號角,這些穿戴鎧甲手持凶器的野蠻漢子就會爆發最原始的呼聲。

    演習是圍繞施洛斯山上一座廢舊修道院展開的,施洛斯山上的修道院非常有名,每一座都是數得上名號的神學機構,但這座已經無法考證名字的修道院就不同了,它坐落在山頂朝陽方向的一處峭壁上,由於進出山口的路途太過險峻才逐漸沒落。

    奧斯涅元帥的野漢們就是要征服它!男人們全副武裝,甚至還拖拉著一些中型攻城器械。在花費六個小時之後,軍情特戰第一旅成功登頂,他們把對該地區極為熟悉的第十一軍遠遠拋在身後。

    「不愧是8431!」韋爾他中將在懸崖邊舉行的野餐會上這樣說。

    奧斯涅元帥便極為受用的點了點頭。「如果我把第一炮兵師也調上來,那恐怕我們連野餐的地方都沒有了!」

    「是啊是啊!」特戰旅長呂克.西泰爾准將有些感慨的說。「上次我可見識了,我們的炮兵准將只用六發炮彈就把一艘三十多米長的大帆船變成了一攤粉末。」

    韋爾他軍長期待的瞪大了眼睛,「我能知道第一炮兵師的去向嗎?他們怎麼沒隨元帥閣下一同訪問我的要塞。」

    奧斯卡擺了擺手,「渡河對火炮來說太危險了,塔.馮.蘇霍伊准將的炮兵師與克拉皮奇.德利克少將的步兵師選擇了另外一條路,我們會在艾斯多尼匯合。」

    韋爾他突然笑了起來,「元帥,山間起霧了,您的兩位將軍要錯過最神奇的自然景觀了!」

    雲海,絕對是不多見的!尤其是在西大陸!

    阿卑西斯山北麓的山谷低地會由潮濕溫暖的地氣積聚成籠蓋四野的濃霧。在施洛斯山頂環顧左右,大大小小的山峰聳立在天穹之底,山谷中的霧靄層層疊疊,飄而不散,落日在這時又躲入雲層,為白色的濃霧鑲上燦爛的金邊,不一會兒,這層金邊又變成濃艷的淺紅色。

    山中傳來男人們粗獷的歡笑聲,他們在霧中踏上回程的山路,山路崎嶇,間或還會迷路,但男人們的樂趣就在於不知疲倦的探索。

    奧斯涅元帥在山腰上停了下來,他看到山谷間聳立的那處要塞在濃霧中漸漸迷失了。再望望腳下,元帥發現自己彷彿漂浮在空中,霧氣絲絲縷縷,很快便將他環繞,然後是一陣山風,霧又在腳下散開了。

    「感謝光明神!」奧斯卡低聲祈禱,然後他就笑著對身前身後的軍官們說,「大家要小心啊!我們離天堂很近了!」

    軍官們又笑了起來,笑聲就在山谷裡迴盪,像霧氣一樣凝而不散,直到落日的灰燼完全燃滅才漸漸休止。

    回到要塞已經是晚上了,施泰爾馬克點燃了燈火,燈火從山腳鋪開,沿著一條石板路一直伸向要塞的鋼鐵吊門。

    這座城市依附在山上,進入要塞就要通過眼前這片堆積在一起的城區,磚石搭建的平頂屋宇錯落有致,富裕的農戶還在屋頂堆砌了箭樓。

    「要想進攻要塞,就要先踏平施泰爾馬克,但這裡的山民絕對不會讓人那麼做!」第十一軍軍長有些自豪的說。

    奧斯涅元帥很喜歡這座平靜中孕育著一股彪悍的小城,也喜歡騎士學院早晚出操時的號角聲。

    「791年大暴亂沒有波及你的要塞嗎?」

    韋爾他中將更加自豪了,「有!怎麼沒有?您沒見那個場面,漫山遍野,全都是武裝匪徒!但施泰爾馬克的人民和我的第十一軍堅持了一個半月,最後匪徒們就退走了!」

    「他們從哪來?」

    韋爾他面對近衛軍元帥有些支吾,最後他指了指遠方的山巒。

    「那裡!那裡全都是匪徒,我知道他們在盯著我,沒事的時候我就站在某個地方一動不動——盯著他們!」

    「哈哈哈哈哈!」奧斯卡又笑了。

    默茨海爾和亞寧.切爾曼在要塞敵樓等候多時了,親王隱約將他們兩個倚為左膀右臂,走到哪裡都帶著他們。除了這兩個人之外還有保爾和黑魔肖.卡連柯,親王身邊總是這四個人,若是不見了一個,就說明這個人一定是為親王殿下辦事去了。同時這也表明,不是有人倒霉、就是有人要見鬼了。

    亞寧.切爾曼負責南方分局的日常工作,他首先向親王殿下匯報了當日的軍情概況,其實也沒什麼,他只是通報了一些始終都未查證的敵情,再有就是一些行動人員的任免,最後剩下的就是西邊少了隻狗、東邊多了隻貓一類的瑣事,親王連理會都不必了。

    默茨海爾似乎一整天都是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奧斯卡在晚宴的餐桌上就注意到了,但這位元帥沒有聲張,他知道默茨海爾不會隱瞞什麼事情,若是有事的話他就一定會說。

    果然,當親王殿下完成日記中關於雲海的那段描述之後,他的軍情處長敲響了他的房門。

    柯克.道格拉斯中尉為男爵搬來座椅,穆爾特.辛格中尉為男爵端來咖啡,默茨海爾稍稍舒展開眉頭,可他話一出口臉色又變了。

    「11月9日!您生日那天,德意斯王國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十世女王陛下舉行了盛大的加冕儀式。」

    奧斯卡沉吟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很複雜,但他最後卻說,「這關我什麼事?」

    「是啊是啊!這不關咱們的事!但是……」默茨海爾從懷裡掏出一份密語書寫的文書,「德意斯分局終於證實,在今年10月10日,德意斯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十世女王誕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嬰,而之前的那項宮廷傳聞也被證明是真實的,德意斯女王與她的丈夫從來都沒在一個寢室……」

    「夠了!你想說什麼?別兜圈子!」奧斯卡突然打斷了軍情處長,他想問問光明神,天底下的女人都是怎麼了?為什麼該懷孕的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不該懷孕的卻已經開花結果?

    默茨海爾乾巴巴的咳嗽兩聲,他有些難以啟齒,或是因為這件事其實是極為重大的。

    「我是想知道……是不是您為德意斯王室送去了這個兩個月大的合法繼承人?」

    「我不知道!」奧斯卡猛的別開頭。

    默茨海爾依舊契而不捨,「殿下,德意斯女王確實沒有與她的丈夫同居一室,而且德意斯宮廷裡的傳聞都將孩子的父親指向您!在孩子的洗禮儀式上,羅雷斯堡王朝的那位老皇后甚至沒有參加,這一切都說明那個男嬰……」

    「好啦!就算是吧!」奧斯卡終於點頭了。

    「哦……」默茨海爾長舒一口氣,「那麼這就表明我沒做錯!」

    「你做什麼了?」

    「我把德意斯分局內部知曉這件事的有限幾個人全都調回國內,估計……現在他們已經不會洩露這個秘密了!」

    「你把他們……」

    默茨海爾比畫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沒來由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鬆了一口氣,但他又有些疑惑。「奧帕瑞拉是怎麼對付那些謠傳的?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軍情處長苦笑了一聲,「你不必擔心德意斯這位女王陛下,她割了二十幾條舌頭,現在德意斯貴族已經沒人再敢議論這件事了。」

    奧斯卡的心情突然低落下來,那個有著一雙會說話的藍眼睛的小公主真的是一位女王了。

    「默茨,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軍情處長搖了搖頭,「怎麼會?那個小傢伙是德意斯王室的法定繼承人,但若是沒人能解釋他的出身……」

    奧斯卡有些疑惑,「這不關泰坦的事啊?」

    默茨海爾苦笑了一下,「他不關泰坦的事,但卻是一位泰坦親王的兒子!德意斯人會為他的身世挑起戰爭。」

    奧斯卡將那份密文送到火燭上,很快它便化為灰燼了。這位泰坦親王緊抿著嘴,雖然他腦子很混亂,但他還是對遠在異國他鄉的骨肉祝福了一聲。

    「我只能說,願他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默茨海爾點了點頭,「是啊!願他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現在咱們也只能這樣想了,未來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奧斯卡狀似無所事事地擺弄著精緻的手杖,不一會兒他便從混亂的心緒中恢復過來。他指了指軍情處長手裡的另一份文件。

    「這又是什麼?」

    「哦……這是好消息!」默茨海爾連忙展開文件,「水仙郡軍事統治局正式向皇室書記處和帝國軍部通報的文書——東征開始了!」

    「東征?」奧斯卡連忙搶過文件瀏覽起來。

    「哦啦……塔森方面軍、布赫瓦爾德方面軍、阿巴尼亞方面軍、比爾伯姆方面軍、麥卡侖方面軍、裡貝羅方面軍、米斯特拉爾方面軍!我家老頭兒動員了坦波邊境上所有的主力騎兵軍,他要幹什麼?」

    默茨海爾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不過這件事在都林和羅曼教廷的震動非常大!水仙騎士團42個師組成的強大集群向異教徒發動進攻,這在歷史上還是從未有過的事!教宗陛下給三世陛下的來信中還說這是新紀元的開始,真是見鬼了!多特蒙德元帥不是說這只是一次武力展示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他興奮的翻找起自己的地圖冊,然後抽出一張波西斯帝國的簡要地形圖。

    「默茨,你是不瞭解我們家的騎士!只要喊一聲去打波西斯人,這些傢伙就會像發情的兔子一樣紅了眼睛!」

    「哦啦!看哪!」親王沖男爵展開手裡的地圖,並指了指一塊面積廣大的地域。

    「如果我是費戈,就會帶領這支龐大的騎兵集群由布赫瓦爾德方面軍駐守的沙漠邊區突入波西斯,雖然行軍會非常艱苦,但在這裡可能遭遇的抵抗是最微弱的。一旦走出沙漠……哦啦!真神賜福的安納托利亞大平原就會在我的腳下徹底臣服!然後揮師沿幼發拉爾河南下,直搗異教徒的聖城巴格達西亞……」

    「好啦好啦!我的元帥!」默茨海爾笑著擺了擺手,「我已經看出來了,您也是安魯一員,說起東征這件事您也像……呃……」

    「發情的兔子?」

    「差不多!」

    奧斯卡和他的軍情處長一塊兒笑了起來,但他們很快就沉默下來。

    「阿歐卡亞有消息嗎?」奧斯卡突然這樣問。

    默茨海爾搖了搖頭,「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的本家在當地很有影響,她們不會遇到麻煩的,您放心就是了!」

    「可是……已經兩個多月了!」奧斯卡皺起了眉頭。「阿歐卡亞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可是安妮……仔細想想,我可從來沒與安妮分開這麼久!雖然長大以後都是我做我的事,安妮在忙著她的家務,但……總有些擔心。」

    默茨海爾瞭然的點點頭。「您放心吧!我們就快到了不是嗎?再說先遣隊也不會讓兩位女爵出事的。」

    奧斯卡哦啦一聲,「是這樣沒錯!若是阿卡和安妮少了根頭髮,我就讓麥克變成真正的雞佬。」

    麥克不是雞佬,這一點他向許多人都強調過。他喜歡女人,那種大屁股、大乳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女人。阿歐卡亞女爵和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一路上,這位近衛軍中校只是佔了些言語上的便宜,而沒有什麼討人厭的舉動。

    看得出,阿卡和安妮還是挺喜歡這個大個子、小眼睛的蘇希洛人,她們凡事都要跟這位游擊團長商量一下才會做決定。麥克非常尊重兩位女士,還叫她們「元帥賜予的天使」!

    與施泰爾馬克比起來,艾斯多尼更配得上山城這個稱呼,這裡是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真正意義上的故鄉,但不是她的出生地,只是霍曼家族的本家。霍曼家族有著悠久的歷史,在山區幾經起落,屹立至今日。

    艾斯多尼坐落在維斯裡維亞省的火山群中,被星羅棋布的火山湖環抱著。這裡是帝國南方最著名的旅遊度假勝地,無所事事的大貴族在這個湖畔山城都建有面積廣大、造型奇異的別墅。

    艾斯多尼盛產楊桃和石灰,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但就是它們為山中的農戶換取了口糧。在火山岩群中散佈的小農莊一年四季都會晾曬楊桃,同時每家每戶都有一所燒石灰的小石屋。

    在春天,大大小小的火山湖會變成波光粼粼的淺藍色,水邊居住的農人會在這個時候投入「紅尾魚」的魚苗。等到了夏天,也就是湖水變成寶藍色的時候,收穫的季節便到了,魚苗已經長大,人們就叫它們「金鱒」。艾斯多尼的秋天,這才是最美麗的季節,湖水變得飄忽不定,上午還是墨綠色,可中午的一場大雨就會將一池濃艷變為青青的草色。雖然湖畔的火山群在幾億年來始終都是那副光禿禿的樣子,但遍佈山谷的常青籐和紅楓會發散誘人的彩光,有風的時候,漫山遍野就會飄蕩著整齊的「沙沙」聲。

    這就是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的故鄉,很不湊巧,她是在冬天回到故鄉的。冬天的艾斯多尼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辛勤的農人們躲入燃著壁爐的石屋,貴族也會在這個時候溜回烏煙瘴氣的大都市。艾斯多尼似乎立刻就靜了下來,只有偶然的地震和近衛軍士兵操練時的呼聲。

    安妮已經在霍曼家族的那所古堡住了半個月了,最開始的時候她十分喜愛這裡的寧靜,但時間一長就受不了了。這裡沒有奧斯卡神經質一樣的呼喊,也沒有小小姐拖著她的手臂不斷的嘮叨,只有一位整天不知所蹤的女伯爵。

    阿歐卡亞在忙什麼?安妮從沒問過,她知道自己和阿卡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阿卡心計深沉,眼神銳利,做事情滴水不漏,說話向來都是含沙射影。而自己呢?自己這個老女人除了縫縫補補還會做什麼?安東妮不是那種喜歡思考的人,她在一陣自怨自哀之後也就忘記這件事了。

    阿歐卡亞又出門了,她帶走了游擊團裡面最機警的幾名特種戰士,似乎麥克那個小傢伙也出門了,但不是和阿卡在一塊兒。安妮胡思亂想時被銀針刺破手指,她盯著手上的那滴鮮血望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懊惱的撇開手邊的活計。那應是一件內衣,伯爵夫人的手工很棒,已經完成繁複的蕾絲花邊了。

    「我總得幹點別的!」伯爵夫人小聲嘀咕著,她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奧斯卡的大家庭了。

    這個時候,霍曼家族的古堡突然響起跳板的「辟吧」聲,這個跳板是一種古老的門鍾系統,用以通知城堡來的人來接待客人。這東西發出的聲音是雜亂無章的,現在已經沒有貴族使用它了,但霍曼人可能也不喜歡城堡的安靜,他們一直保留著這部四百多歲的門鍾系統。

    「有客人?這可真是新鮮事!」霍曼老伯爵跌跌撞撞的衝進古堡的門樓,他看著遠道而來的近衛軍戰士拉動絞索,升起了城堡的吊門。

    「好華麗的馬車!」霍曼伯爵驚訝的打量著停在城堡主屋門前的那輛交通工具,「這世道還有人用金漆裝飾馬車?不怕路上被匪徒打劫嗎?」蹣跚走出門樓的老伯爵仍在嘀咕,他們這種年紀的人就愛說這個。

    「特蕾莎.波索特伯爵小姐拜會古老的霍曼家族,我的女主人為霍曼家族帶來了精緻的禮物。」一個車童打扮的少年人恭謹地在城堡主屋前向管家行禮。

    管家接受了禮物,車童這才打開馬車的車門。

    霍曼伯爵又嘀咕起來,「波索特?波索特?波索特家的小小姐來這兒幹什麼嗎?」

    「歡迎你!」安東妮迎出古舊的大門。伯爵夫人好奇的打量著這位不請自到的小姐,她一眼便看出這位小姐的出身絕不是貴族,因為她穿戴在身的首飾雖然異常精巧,但耳環、項鏈還有戒指都不是一式的,正經出門訪客的貴族小姐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

    波索特伯爵小姐已經按照古禮向主人家獻上了禮物,霍曼伯爵伯爵的管家在門房裡就拆開了包裹禮物的彩紙。這也是一種古禮,管家要根據客人的禮物來判斷採用什麼樣的招待規模。

    「但是……您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管家向老伯爵攤開手。

    霍曼伯爵聞言便湊了上來,來自波索特家的禮物是一整塊……呃……一整塊紅色的石頭。

    不得已,老伯爵只好把這件莫名其妙的禮物給自己的侄女看了看,安東妮摸了摸,又在手裡掂了掂,這位見多識廣的皇室僕從最後說,「這是一塊上好的雞血石,產自遙遠的東方,要用同等重量的黃金才能換來!」

    老伯爵立刻轉向管家,「收拾最好的客房,準備最好的伙食。」

    波索特伯爵小姐在欣賞城堡裡的火山石博物館,每個大貴族至少都有一項比較怪異的癖好,霍曼家族是以收集千奇百怪的石頭聞名遐邇。

    安東妮親自為波索特小姐端來紅茶和鮮奶,然後便招呼她在「怪石嶙峋」的客廳坐了下來。以女人的眼光打量這位泰坦巨商的千金,很遺憾,安妮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這位年量尚輕的小姐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平凡。如果硬要為波索特小姐捧個場,那麼我們只能說,這位少女的目光是極為銳利的。

    「我是來赴阿歐卡亞女伯爵的約會!」在飲盡一杯紅茶之後,波索特小姐終於道明來意。

    「哦!真對不起!」安東妮微微一鞠躬,「阿歐卡亞一早就出門了!」

    特蕾莎的眼睛轉了兩轉,她微微靠入沙發,「如果可以的話,我準備在這兒等她。」

    「當然可以!」安東妮連連頷首,要是說真的,她不怎麼喜歡波索特小姐的目光,因為她看到其中隱含了太多的城府。

    就在兩位不是十分投契的女士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城堡門樓裡的跳板再次敲響了。

    安東妮終於露出真實的笑容,「一定是阿卡回來了!」

    確實是阿卡回來了,在女伯爵身後還有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士。阿卡望了望馬廄裡的車廂,又望了望身旁的麥克中校,「雞佬」沒說什麼,但他已經心領神會了。

    「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是你請到那位小姐嗎?」安東妮在主屋的大堂裡迎接了阿歐卡亞。

    「是的!我很抱歉,沒跟你打招呼。」

    安東妮搖了搖頭,「你快去吧!不過我得事先告訴你,那位小姐的言辭乏善可陳得離譜!」

    阿歐卡亞笑了笑,「我會應付的,再說波索特家的人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安東妮為年輕的女伯爵取下身上的皮裘,但她立刻用手掩住鼻子。「我的天啊!小阿卡,你是去了一趟屠宰場嗎?」

    阿卡已經步上樓梯,她突然停了下來,並向伯爵夫人神秘的笑了笑。「你說的差不多!」

    熱茶又換了一次,特蕾莎利用對方添茶倒水的機會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傳說中的軍統密探。在她看來,阿歐卡亞.席瓦.威夫敏斯特女伯爵更像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而與安魯的軍統調查局扯不上一點關係!可事實呢?根據一些極為可靠的消息,正是面前這位小姐策劃並實施了營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的秘密行動。

    那麼也就是說,與這樣一個怪物打交道,必須提起所有的小心,要不然……特蕾莎將一紙地圖攤到桌面上。

    「我的家族已經收到衛岡.亞布寧.海格力斯將軍的口信,並且……我們已經做了選擇!」

    阿卡點了點頭,她甚至沒有去看那冊地圖,「我十分清楚貴上的選擇,但這份地圖沒有任何標記,難道這就是波索特的選擇嗎?」

    特蕾莎搖了搖頭,她的家族賦予她的使命就是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代表的勢力盡可能的周旋下去。

    「這份地圖確實沒有標記,但請您不要懷疑我的家族與親王殿下合作的誠意,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指名那個地點,我會和親王殿下的作戰部隊一同進入山區。」

    阿卡終於接過了那紙地圖,她有些疑惑地打量著。

    「需要這樣嗎?」

    特蕾莎點了點頭,「的確需要這樣!山區裡的義軍極為謹慎,他們向來都要蒙住訪客的眼睛,然後在山裡兜幾個圈子,最後才會將我們領入那個極為隱蔽的根據地。」

    「你去過?」阿卡瞪大眼睛,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面前這位小姐。

    特蕾莎連忙搖頭,「我自然是沒去過的!但我帶來的隨從都到過那個地方,不過他們也說不上來那個地點的確切位置,只能到那再說。」

    阿卡輕輕的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異常聰敏的小傢伙,若按親王殿下的意思辦……還真有些可惜呢!

    「你的隨從……是指他們嗎?」女伯爵邊說邊向門口侍立的騎士招了招手。

    走廊裡響起一陣軍靴踏動地板的聲音,特蕾莎.波索特伯爵小姐驚駭地扭過頭。

    兩名騎士拖著一個大麻袋走進來了,麻袋就丟在波索特小姐的腳邊,特蕾莎掩住鼻子,因為麻袋正在散發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不難猜想這些軍人對她的隨從幹了些什麼。

    阿卡又向騎士示意了一下,騎士立刻解開袋口。特蕾莎下意識的往口袋裡望上一眼,天啊!她開始劇烈的嘔吐,因為她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但只是面孔,只是人頭。

    「現在知道你的家長為什麼派你來這兒了吧?」阿卡將自己的手帕丟給了可憐的少女。「因為老波索特應該已經料到這個局面,所以他派來的只是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小角色。」

    特蕾莎在劇烈的喘息,她仍有些難以置信,或者說她根本就不瞭解這算怎麼一回事。

    阿歐卡亞揮推了騎士,但騎士沒有帶走那一袋子人頭。女伯爵抬起小女孩兒的下巴,她緊盯著這張平凡的面孔。

    「這個世界有一則真理!沒人能在侵犯安魯之後而不付出血的代價!你的老爺爺知道這一點,你的父親知道這一點,那位海格力斯將軍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都做了兩手準備。」

    「什麼……什麼……什麼準備?」特蕾莎有些結巴,她發現自己怎麼也移不開視線,她的目光始終落向一袋子人頭。

    「呵呵!」阿卡抖了抖地圖,「若是我的主人真的能夠不計前嫌,那麼波索特家族就會選擇合作,我相信你的隨從一定能為近衛軍指出那個地點。」

    女伯爵邊說邊用指甲在地圖上鉤了一個圈。

    特蕾莎瞪大了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阿歐卡亞聳了聳肩,「這裡有九個頭顱,總會有一個告訴我。」

    波索特小姐在向沙發裡退縮,「你……你想幹什麼?我的家族不是已經打算合作了嗎?你……還想怎麼樣?」

    「我說過!你的家族和海格力斯家都做了兩手準備!」阿卡愜意的端起茶杯,似乎她極為喜歡折磨這種弱小的動物。

    「根據可靠情報,波索特家族和那位海格力斯將軍再一次運用了791年時的老辦法,一個意利亞傭兵團,再加上海格力斯家的一支精銳部隊。他們打算沿路伏擊,當然,是在談判破裂的情況下。如果我的主人合作了,我相信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談判真的破裂了!」

    「等等!等等!談判還沒有開始呢?你根本沒有說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條件!」

    「沒這個必要!」阿歐卡亞好笑的打量著波索特家的小小姐,她怎麼還不明白呢?

    「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談判!如果可以的話,我的主人會把你的家族成員全都推上斷頭台,關鍵是我的主人始終無法確定波索特家族的行蹤。而你,小羊羔,你現在知道這只是一個陷阱了吧?」

    波索特小姐難以置信地望著女伯爵,「不!不是這樣的,我……衛岡將軍對這次會面擔保過的。」

    「衛岡將軍?」阿歐卡亞嗤笑了一聲,「會有人對付他的,你不用擔心這個!」

    「可……可親王殿下在維耶羅那不是與衛岡將軍達成協議了嗎?」

    阿卡有些不耐煩了,她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在幻想什麼。

    「維耶羅那是第五軍區司令部,是海格力斯家族的大本營,誰會在那對付擁有數萬子弟兵的衛岡將軍?我的主人可不是瘋子!」

    「你的主人……到底要幹什麼?告訴我吧!求求你了!也許……也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阿卡終於點了點頭,「是啊!也許事情轉圜的餘地,所以你先告訴我你的家人藏在哪,之後我才能告訴你我的主人打算幹什麼!」

    特蕾莎終於平靜下來,「你在做夢!我死也不會說的!」

    「呵呵!」阿歐卡亞微微笑了笑,她轉向袋子裡的頭顱,「這些都是忠誠的勇士,但我的騎士還是有辦法讓他們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所以我相信,你也會的!」

    山中的寒風突然猛烈的鼓噪起來,花瓶中的雛菊一轉眼就凋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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