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天氣很好,維耶羅那沐浴著乾淨的陽光,空氣裡充滿夏日的味道。
不!是金幣的味道!
喬爾喬.委羅內斯開心的想著,他在中午趕到交易廳,來自西葡斯王國的亞寧侯爵已經在那等他了。按照羅逢.羅依的吩咐,喬爾喬從一個沒有任何標記的賬戶收購了價值190萬金泰的帆布,然後他便將這張交易單據轉讓給亞寧侯爵。
喬爾少爺並不知道羅逢.羅依是怎麼搞到這麼多帆布的,但他知道這條老狗和他的朋友們總會有辦法,而且他還知道盤踞交易廳的那些大佬們就快完蛋了。
完成這筆交易之後,亞寧侯爵的190萬金泰也以匯票的形式進入維耶羅那交易廳所屬的銀行系統,但是將這張匯票兌現則是下午的事情了,因為交易廳的金庫只在每天下午開放一個小時。
泰坦帝國的銀行業是從教歷六世紀中期開始形成規模的,那個時候是海洋貿易佔據主導地位的年代。西葡斯王國的探險船隊打通了遠東的海上貿易商路,源源不斷的奢侈品滾滾而來,可西大陸的商人仍在用秤砣計量貨幣。為了方便用金高昂的大宗買賣,第一家銀行誕生了,它為每一個商人設置賬戶,進行信用評估,進行貨幣兌換……總之,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展,整個西大陸的銀行業已經達到異常完善的高度。
維耶羅那交易廳所屬的銀行系統無疑是泰坦帝國最具權威的金融機構,在這裡可以兌換六個主要君主國的貨幣,而且它還承認十幾家銀行開具的信用憑證。
匯票就是一種信用憑證,比方說這位亞寧侯爵持有的匯票,這張面值190萬金泰的匯票是由西葡斯海馬銀行開具的。維耶羅那交易廳承認海馬銀行的信用,並為其兌換同等面額的金泰。如果海馬銀行在事後不承認維耶羅那交易廳拿走了它的190萬金泰,那麼海馬銀行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信用。這是銀行業的規範,也是西大陸九大銀行團之間的協議內容。
維耶羅那交易廳的銀行系統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驗明這張海馬銀行匯票的真偽。不過銀行業務員具體怎麼驗證就不是我們知道的了,這是銀行系統內部的事,保密級別近乎帝國最高機密,而且整個行業嚴格遵守。因為假匯票氾濫只能導致銀行破產,這些經營多年的老字號將信用看作是生存的第一條件,他們嚴守商業道德,從未出過紕漏——至少,外人是這麼看的。
不管怎樣,西葡斯海馬銀行190萬金泰的匯票貨真價實,喬爾少爺是在兩個小時之後才被交易廳告知這件事的。
這位已經進入巨商行列的年輕人開心的向亞寧侯爵舉起酒杯!
「乾杯吧朋友!合作愉快!」
「是的!乾杯!合作愉快!」泰坦軍情局的亞寧.切爾曼少校開心的將自己的酒杯迎了過來。
兩位交易成功的商人身在一家酒店,他們的午餐從中午一直進行到現在。這家名為「朵拉小肉丸」的酒店坐落在碎夢石大道的最深處,距離維耶羅那交易廳的大理石台階只有不到四十米的直線距離。在交易廳叫喊半日的大商人經常光顧這裡,他們會在進門的時候向侍者討要一杯清涼的薄荷酒。
「薄荷酒!老科爾!」人們這樣呼喊,「再來一份你的朵拉小肉丸!」
老科爾立刻填寫賬單,並召過一個侍從將賬單遞到酒店後身的廚房。
「你怎麼把以前的夥計都換掉了?」熟客們又問。
老科爾恭謹的鞠一躬,「沒辦法的事,先生們!這是沒辦法的事!」
確實!這是沒辦法的事!帝國軍事情報局直屬特戰第一旅突擊團是在九天前進駐這家酒店的,他們相中了這裡的地理位置和酒店後院的那口水井。
老科爾要抱怨了,是家裡的哪位祖宗修了那口水井?這不是給子孫填麻煩嗎?「朵拉小肉丸」是碎夢石大道上的一家老店,時至今日已經在店主人的手裡傳了四代,但只有老科爾遇到這種事。
「給你一千金泰!除你之外,把酒店裡無關人等全部辭掉,直到我們退出!」那位軍老爺就是這麼說的,但老科爾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軍人,因為那些傢伙的面目像機器一樣呆板、行動像座鐘一樣準確。
一個星期,這伙「恐怖份子」在水井裡忙了一個星期!他們到底要幹什麼?是像老鼠那樣打洞嗎?可裡面只有一條不知道通向哪裡的地下水脈!
真好笑!那裡面有寶藏嗎?老科爾可從來都沒聽說過!店主人不耐煩地瞪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就要結束了吧?已經有些年紀的老科爾突然開始擔心,他那事故老成的心性一直都有十分不好的預感。
話說回來,喬爾少爺與亞寧侯爵乾杯了,精緻的玻璃器皿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聲美妙的奏鳴就是行動訊號!
「近衛軍元帥、帝國軍事情報局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令!」大蟲別列斯基向自己的突擊隊員展開了作戰計劃書。
「行動代號——奪冠!」
「奪冠!」將酒店後院擠得水洩不通的特種戰士們一同低喝起來!
教歷798年9月17日下午2點21分,喬爾少爺和亞寧侯爵離開「朵拉小肉丸」,他們要去「彼得王朝」領取190萬金泰。
同一時間,「奪冠行動」正式展開。
別列斯基望了望身邊那口深不見底的水井,最後他將視線投向參與行動的戰士們,特戰旅中水性最好的傢伙全都在這兒,他們每個人都是翻江倒海的能手。此時戰士們已經穿戴了黑褐色的鯊魚皮衣,這種皮衣具有很好的彈性,是潛水最佳裝備。
十五名戰士就像一群鯊魚,他們背負武器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工具,圍繞著井口一字排開,領頭的是一位高大魁梧的戰士,他叫菲爾丁,一個漁夫的兒子。
「菲爾丁!祝你好運!」別列斯基緊緊握住戰士的手,「別忘了臨行前元帥交代的那些,戰士們的生命最重要!一旦事不可為即刻撤退!」
菲爾丁的氣勢猛的一提,「要元帥放心!」
別列斯基點了點頭,「很好!」他將攤在地上的一根橡皮管遞到戰士的手裡。
菲爾丁接過橡皮管,已經演習過無數次了,他幾乎閉著眼睛便找到了固定在橡皮管上的一根長度不過十厘米的小銅管,這就是他在水下賴以維持生命的呼吸口。
菲爾丁放下鯊魚皮潛水衣的頭套,其他十四名戰士也放下頭套,他們將橡皮管舒展開,並已找到了另外的十四根小銅管。
菲爾丁手持橡皮管第一個躍入水井,確切一點說,被他攥在手裡的是世界上最長的一根橡皮管,足有二百多米。近衛軍上士的嘴裡緊緊叼著連通橡皮管的小銅管,水下一片漆黑,但他早已熟悉水道的一切,呼吸著橡皮管裡的空氣,作為突擊隊長的菲爾丁不斷摸索著前進。
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跳進井口,激起的水花濺了別列斯基一身,但這位突擊團長一點都不在乎,他指揮隊員將那根長長的橡皮管不斷的向井下送,距離目的地還很遙遠,祝戰士們成功奪冠!
再一次經過煩瑣的驗證手續,再一次穿越那三道近乎不可逾越的大門,亞寧.切爾曼少校和心花怒放的喬爾少爺終於在聖騎士的護衛下來到金屬巨門的面前。
亞寧少校已經是第二次光臨這座埋藏在地下的宮殿,但喬爾喬就新鮮了,一路上他就像個鄉巴佬那樣大呼小叫,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甚至不顧聖騎士的阻撓。亞寧少校對同夥的舉止只是報以微笑,他知道喬爾的表演惟妙惟肖,一點都不過分。
三位守門人已經等在門邊,「彼得王朝」的辦事員示意他們可以開始了。像平常那樣,守門人旋轉鑰匙,整個地底空間立刻響起金屬閘門的轟鳴。
亞寧.切爾曼好笑的打量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真想大叫一聲,「都別動!打劫!」但他知道那是白癡才會做的事情。他很聰明,像一個戰術天才那樣聰明,他為自己制定的搶劫計劃而驕傲。
在這之前,就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都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夠成功進入「彼得王朝」,並且成功實施盜竊。
親王殿下是在不久前的一個深夜召開那次秘密軍事會議的,亞寧.切爾曼還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
奧斯涅親王的元帥服敞開了領口,他的元帥佩劍被丟在沙發上,房間裡充斥雪茄的煙霧和炙熱的空氣。亞寧少校知道森羅萬宮遍佈傳導冷氣的銅管,而銅管也可以很好的傳導聲音。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竊聽,親王殿下關閉了冷氣,封鎖了銅管。
這是軍情少校第一次面見最高統帥,之前他對統帥的瞭解僅止於局裡的傳聞和《妻女山戰役始末》那本小冊子。亞寧覺得……面前這位年輕的元帥應是一位敏感機智的小伙子,要是不去看他的眼睛或是不聽他的聲音,他就跟那些精力旺盛的貴族青年沒什麼區別。
「亞寧少校,很榮幸見到你。為我展示一下你的計劃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天才還是一個異想天開的笨蛋。」這是奧斯涅元帥在秘密軍事會議上說的第一句話,這句話令在場的大部分軍人都垂下頭,他們對維耶羅那交易廳的地下金庫一籌莫展,所以他們就是元帥口中的笨蛋。
亞寧少校連忙敬禮,他直接從局長大人的辦公桌上翻開金庫的建築平面圖,這時是不需要客套的,元帥既然敢打這個地方的主意,那就說明是他是一個喜歡冒險的、十足十的瘋子!
「幸好我也是!」亞寧.切爾曼這樣想。
「元帥!各位長官!大家都看到了,既然我們已經排除由外部進攻維耶羅那交易廳的可能,那麼我們只能從金庫內部下手!」
「我們都知道!」很明顯,親王殿下這就不耐煩了,這個年輕人嘲諷的瞪了亞寧一眼,「所以我們都在等你的解釋。」
「元帥!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安魯大帝的密探頭子在這時還是個一文不名的近衛軍少校,但他已經具有一分不讓的與統帥對視的膽識和氣概。
在金屬巨門內的三道鋼鎖全部打開之後,守門人照例讓向一旁,等待是必須的,因為此時的金庫仍然充斥各種有害氣體,除了氧氣。似乎……水下的境況也是這樣。
在「朵拉小肉丸」的後院,幽深的井口蕩漾著深藍色的波紋,這口水井直通一條地下水脈。我們知道地下水脈是連通的,經過一整天的探索,在失蹤三名(已確認犧牲)特種戰士之後,一位叫做菲爾丁的近衛軍上士終於找到了位於金庫下層的那條水道,這條水道就是奪冠之路的起點。
昏暗的水道沒有一點光亮,水壓和冰冷的溫度令菲爾丁和其他十四名戰士不斷的顫抖。終於!幽深的水下空間傳來金屬閘門的轟鳴聲,音波在水流中的傳播速度似乎極為緩慢,但聲勢驚人!
菲爾丁有些緊張,他甚至懷疑自己會咬斷賴以生存的呼吸管。他在水道中摸索,他終於找到身後的士兵。按照計劃中的那樣,菲爾丁和他的戰友艱難的在水道中移動,他們沿著水道緩緩攀升。
幾分鐘之後,水道的走勢越來越窄,按照以往的經驗,菲爾丁在這時便撐開手臂搭住水道兩側,入手的感覺是一片冰冷的石頭,這說明他已進入水道中人工開鑿的那一段。並且,水流頂端透出燈火的微光。
時間就像計劃中測算的那樣,一分一秒都不差,金庫已經打開了大門。菲爾丁小心的接近水道頂端的那團光影,他知道那是金庫中的燈火在閃耀光芒。
亞寧少校走到書房內懸掛的那塊圖板前,他向在座的統帥和各位長官示意了一下。
「首先!我們要搞清楚金庫內部的構造!」他邊說邊翻開一塊圖板,「金庫內壁分三層,一層是黏土層、一層是大理石、最後一層是鐵板,這就斷絕了使用火藥爆破的可能。所以……我選擇的入口是——地下!」
「地下?」奧斯涅元帥第一站出來反駁,「地下是那道幾百公斤重的鐵閘,我們都知道那裡連通一條地下水脈,可怎麼破壞這個鐵閘呢?」
亞寧.切爾曼微微一笑,「元帥,您應該問,金庫裡為什麼會有一道連通地下水脈的鐵閘。」
「為什麼?」
軍情少校又翻開一張圖板,「因為它是那個真空機關的重要組件!」
「大家看!」亞寧指了指圖板上複雜的機械構造,「我不清楚是哪個傢伙造了這玩意兒,但無法否認!他是一個要該死的天才!這部真空製造機的原理很簡單,因為它並不能真的製造真空,它只是讓金庫裡充滿有害氣體!讓闖入其中的人被這些氣體毒殺,然後……」
「等等!什麼氣體?哪來的有害氣體?」
「元帥!我正要說到這個問題!」亞寧.切爾曼自信的翻開了又一面圖板。「這是維耶羅那交易廳的鍋爐房,也就是燒開水的地方,它為交易廳裡的商人們提供免費熱水。在不久之前,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個鍋爐房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木炭——燒水用的木炭,但它那根大煙筒卻很少冒煙,或者說……冒煙的時間很固定、很有限,即每天下午三點至四點!」
「與金庫的開放時間完全吻合!」敏銳的奧斯涅親王立刻叫了起來。
亞寧點了點頭,「沒錯元帥!相信您已經知道了,這個鍋爐房就是金庫真空製造系統的又一大組件,由燃燒木炭製造有害氣體,然後封堵煙筒。這樣一來,無處可去的有害氣體只得沿著一條深入地下的秘密管道進入封閉的金庫,於是金庫便被這些看不見的殺手嚴密保護起來。我實際考察過金庫內部的構造,在金庫天頂有好幾個小窗口,估計那就是排煙口,鍋爐房的有害氣體就是那進來的,但這些窗口太狹窄,根本無法容人通過。這就斷絕了我們由有害氣體通道進入金庫的可能。」
「高明!真是高明的建築師!」奧斯涅親王歎息了一聲,「怪不得圖紙上根本看不出這部真空機關的工作原理,原來它的工作是依靠一個毫不起眼的鍋爐房!」
「我要說到作戰計劃了!」亞寧敲了敲圖板,圖板已經變為那部真空機關的工作效果圖。「現在,我們知道是鍋爐房裡的鍋爐為金庫提供保護,所以……我們可以將連通鍋爐房的秘密管道理解為有害氣體的出口。因為在金庫開啟的時候,守門人通常都會等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就是有害氣體從煙筒跑出去的時間!」
「既然……有氣體有了出口,那麼新鮮無害的空氣就要有一個進口!」
「那個連通地下水脈的閘門!」親王殿下再次發出恍然大悟的驚呼。
「元帥!您又答對了!」亞寧.切爾曼得意的笑了起來,與聰明人談話就是輕鬆。「那條水道就是無害氣體的入口,鋼鐵水閘控制著這個入口,只要金庫大門關閉,水閘就封閉入口;金庫大門開啟,水閘就敞開入口,放入空氣!」
「所以!元帥,在座的各位長官!」亞寧的一記重拳落在了金庫平面圖上的一處開口。「我們要成功進入金庫,並不被有害氣體所傷,就必須破壞這道鋼鐵閘門!」
水下的鋼鐵閘門敞開了,完全像作戰書上記述的那樣。菲爾丁上士已經在這個位置觀察了一個星期,他真的有些佩服制定這次戰略的亞寧少校!
金庫內的燈光透過一扇鐵窗,微亮的紅芒落在蕩漾的水波上,金庫內的工作人員正在緊張的搬運錢袋,就連忠於職守的聖騎士也沒有注意到鐵窗下的水面不斷湧出氣泡,而氣泡表明,這個絕對不會存在生物的幽暗水道已經進入訪客,而訪客們還有進一步的打算。
菲爾丁完全遵照模擬演習時的佈置,他在水道的洞壁上緩緩摸索,很快他便發現了之前留在鋼鐵閘門上的記號。
一名戰士摸索著湊了上來,雖然他凍得渾身發抖,但他的眼睛在幽深的地底水下露出精光。他將背負在身的工具取了下來,這個動作在陸上會很簡單,可在冰冷刺骨的水下空間卻極為艱難。不過,被這位戰士拿在手裡的工具竟然只是一把鐵錐,他將鐵錐卡在金屬閘門的縫隙裡,然後便碰了碰領頭的菲爾丁。
上士在得到隊友的信號之後便開始工作了,他的工作就是破壞這個在金庫大門關閉時用以封鎖水道的絞盤。
絞盤在石壁內側,此時已微微可見,這是近衛軍戰士日夜趕工的成果,他們在水道的石壁上開鑿了一個可以容人的空間。菲爾丁上士縮入這個空間,一直通到水井外的膠皮管也隨他扭了進來,菲爾丁大力的吸了一口皮管中的新鮮空氣,空氣裡傳來「朵拉小肉丸」的誘人芳香。
菲爾丁試了試帶動絞盤的鐵鏈,他已經有過經驗了,在水下根本無法破壞這東西,因為水下難以著力,所以他就沒動用牙齒咬斷那條鐵鏈的心思。他也抽出一根鋼錐,並將鋼錐插入鐵鏈和絞盤連接的縫隙之間。
「這麼簡單?我是說……要破壞那道千斤鐵閘就這麼簡單?」奧斯涅親王瞪大了眼睛,他不信任的望著亞寧。
亞寧聳了聳肩,「從絞盤和鐵閘的構造來看……就這麼簡單!因為建築師一定認為沒人可以在水下做手腳,所以這個動力裝置極為簡陋!」
現在的時間是教歷798年9月17日下午3時40分,大蟲別列斯基望了望正在活動手腳的戰士們,他們已經是第三次離開水道了,看來即使有呼吸管道的協助也沒人能在冰冷的水底呆足一個鐘頭。
「菲爾丁!就看你們的了!」別列斯基衝他的突擊小隊長敬過軍禮。
菲爾丁沒說什麼,他的體力就快到達極限,而且凍僵的身體仍在顫抖個不停。
十五名戰士再次跳入井口,他們祈求光明神,但願一切就像作戰書上說的那樣。
作為制定「冠軍行動」的那個人,亞寧.切爾曼少校已經和喬爾少爺離開了地底金庫,他們的190萬金泰被「彼得宮殿」的工作人員送上地面。不一會兒,「彼得宮殿」的守門人就會鎖緊大門,而那座金屬門上的鋼鎖就是整個真空機械的發動機關。
像之前無數個日月那樣,金屬門在4點整準時被守門人關閉了!在鋼鎖扣死的一剎那,已被觸發的真空機械開始運行!首先,連通鍋爐房的機關封閉了煙筒,有害氣體像平常那樣由秘密管道湧進金庫;其次,位於地下水道上方的鋼鐵絞盤旋轉起來,它將帶動一座重逾千斤的鐵閘封閉水道,封閉無害空氣的進入。
潛伏在水下的特種戰士們瞪大了眼睛,他們就聚在鐵閘下面。機械的轟鳴在水中聽來就像遠天的雷鳴,雷聲滾滾,不但激盪雙耳,而且帶動水波壓迫肉身。
絞盤在轉!菲爾丁差點驚叫起來!難道那兩根鋼錐沒有起作用?近衛軍上士不確定,他知道絞盤一定將鋼錐壓完了,他還知道鐵閘與石壁接縫處的那根鋼錐也會被壓彎。
「停下!停下!你他媽給我停下!」
似乎是在回應菲爾丁的詛咒,絞盤停下了,水道中的金屬轟鳴也停止了。菲爾丁和他的戰士們下意識的望向水道出口。
「好險!」那道鐵閘只留出一條足以令人進出的縫隙,黑漆漆的金庫就在眼前!
「感謝光明神!感謝光明神!」菲爾丁不斷的低聲念頌神明,他由鐵閘間的縫隙探身而出,他撇開呼吸管,大力吸嗅了一下空氣。嗯……還是一股濃烈的煙火味,然後他便將一面小鏡子伸出阻隔空氣入口的鐵欄。
鏡子轉了一圈——安全!
菲爾丁接過水下的同伴遞上來的短鍬,他猛的捅開鐵欄!這位近衛軍上士終於躍離水面,他是興奮的!他是自豪的!他的樣子就像是剛剛攻陷一座敵軍據守的要塞!不!不是要塞,是一個堆滿金泰的房間。
上士在確定金庫無人之後便點燃了油布包裹的火把!他用火把點燃了金庫牆壁上的幾座燈台,菲爾丁對這個房間的建築平面圖瞭然於胸,再加上亞寧少校的描述,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在這裡轉上幾圈。
水聲湧動,等待多時的特種戰士陸續躍出水面,金庫內光火稀疏,看來有害氣體的成分還是很高,要抓緊時間!
但是……天啊!誰能形容戰士們看到的一切?
金磚堆放在一起,裝滿金泰的錢袋壘成小山!各種珠寶和金銀器皿在光火的映襯下煥發出奪目的光輝,還有排列成行的古董和一幅壓一幅的名畫!天啊!這真是一處寶藏!
哆哆嗦嗦的戰士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他們的面目在鯊魚皮頭套中變得極為猙獰。
「夠啦!」菲爾丁猛的發出一聲斷喝,他的戰士們驚恐的回過神。
「別忘了身上的軍裝和咱們的使命!」
隊長的話終於喚回戰士們的神志,他們為心中湧起的貪婪暗自慚愧。未發一言,戰士們立刻散開,他們像計劃中約定好的那樣分成若干個小組,第一組處理金磚、第二組處理錢袋、第三組處理珠寶和金銀器皿、第四組處理各種古董和名畫。他們的行動終於顯露出軍人應有的風範——像機械一樣冰冷,像座鐘一樣準確。
「那麼……」奧斯涅親王又要提問了,「我們要把戰利品怎麼辦?」亞寧少校的計劃看似無懈可擊,但他要怎樣把重逾千斤的財寶帶走呢?
軍情少校突然指了指守衛書房大門的兩名力士,「小戈多和明塔斯,看他們的樣子就能背得動一百公斤的包袱。」
「是二百公斤!」小戈多糾正了亞寧少校,一旁的明塔斯.布郎特也點了點頭。
「非常不錯!」亞寧.切爾曼高興的拍了拍手,「可兩頭公牛可以拖動五百公斤的貨物!」
「你什麼意思?」小戈多攥緊拳頭。
「你是說我們連畜生都不如?」明塔斯.布郎特捲起衣袖。
「夠了你們!」親王殿下阻止了就要發飆的大力士,「我想我已經明白了,亞寧少校是要用公牛來幹這項體力活兒。」
教歷798年9月17日,下午4時55分,「朵拉小肉丸」竟然關門了!這可是新鮮事,因為維耶羅那交易廳剛剛休市,裡面的商人會像飢餓的狼群一樣湧出大門,然後四處覓食。在這樣的時候,老科爾為什麼這麼早便關門?
「老科爾!你是要出遠門嗎?」好事之徒這樣問。
「不!我哪也不去!先生們,這是沒辦法的事……沒辦法的事!」老科爾似乎就會說這個。
酒店後院,小戈多和明塔斯.布郎特兩個大力士靠在一處牆角,他們喘得就像兩頭發情的母獅。剛剛他們將一個巨大的石磨搬到了臨時搭建的井台上,然後還將那條二百多米長的粗大纜繩拴在了石磨一端。
「我的公牛!到你們上場了!」大蟲別列斯基對著部下叫喊起來。幾名特種戰士立刻將體格健壯、渾身煥發著肌肉特有光輝的成年公牛趕了進來,這十頭公牛是亞寧少校特別挑選的,而且實際檢驗表明,它們聚在一起的力量可以拖動整整兩噸的貨物。
「好啦!你們的任務就是推動這口石磨,把井裡的東西拖出來!」別列斯基對剛剛加入近衛軍戰鬥序列的公牛們煞有介事的命令起來。
此時……菲爾丁和他的隊員也在緊張的工作,他們將錢袋和金磚全都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麻袋,並紮緊袋口,袋口上還有一個精光閃閃的鉤扣。
這時一名隊員從下水道裡拉出一條巨大的繩索,不要懷疑,這條繩索就是掛在井口石磨上的那根。繩索出水之後便露出一個又一個鐵環,這些鐵環是在編製這根粗大纜繩的時候就已繫緊在上面的。
特種戰士利落地將麻袋上的鐵鉤扣緊繩索上的鐵環,這一次是為了檢測繩索的實際承重力,所以戰士們只在繩索上扣緊十五個麻袋,金庫裡還剩下好大一攤。
酒店後院終於傳來皮鞭呼嘯的聲音,十頭公牛在嗚鳴聲中奮力前進,它們在石磨周圍不斷轉圈,石磨便在公牛的帶動下不斷旋轉,固定在石磨上的繩索也開始緩緩收束。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就是近衛軍的苦力滿身大汗的時候,第一批也就是十五袋寶物出水了!
跟隨寶物一同出水的還有一路護航而回的突擊隊員,菲爾丁摘下頭套,他不斷拍打著水面,望著一個又一個麻袋陸續被井外的戰士們拖走。
「怎麼樣?怎麼樣?」菲爾丁衝著井口大叫起來。
別列斯基解開麻袋上的鉤扣,又用一把匕首割開袋口,他看到了什麼?突擊團長虔誠的捧起一把金幣,他知道這意味著奪冠成功!
「喂!你說怎麼樣啦?」大蟲將金幣捧到井口,他對著水面灑了下去。
金幣像瀑布一樣敲打著水中擁擠的人頭,特種戰士終於發出歡呼。
晚霞映紅了維耶羅那的天空,森羅萬宮的花園變幻出燦爛的色彩。灌木上結著草原薔薇,紅色的花朵變成深紫色;騰蔓上結著變種甜石南,淺粉色的花朵變成明艷的大紅色!而遍地盛開的蒙特祖瑪玫瑰則由紅褐色變成一片烏亮的雲朵。
這一切都是晚霞的傑作!明艷奪目色彩紛呈的霞光將城市映紅了,將宮殿點燃了,將少女的笑容無限美化了!
「哦……是我看錯了嗎?」衛岡.亞布寧.海格力斯將軍低呼了一聲,「伊利莎白小姐的美麗比從前更加動人心魄!」
近衛軍上將望向坐在對面的親王殿下,「你這個小傢伙,你對她做什麼了?」
奧斯卡乾笑兩聲,「做你心裡想做的那些!」
海格力斯將軍大笑起來,「我可不是你,我可沒有勇氣收養一個絕代佳人做女兒!」
奧斯卡沒做聲,他望向花園深處,一位通訊官從那邊走了過來,他在元帥的餐桌前立正敬禮,然後便對奧斯卡耳語起來。
「好了!我知道了!」奧斯涅親王難掩面上的喜色。
軍官退出,很快便消失不見,巨大的宮廷花園又剩下親王和海格力斯將軍兩個人。
「好啦……伊利莎白小姐我也見到了,精緻的晚餐也結束了!」衛岡上將心滿意足的端起一杯咖啡,「現在你該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吧?」
奧斯卡微微笑了笑,「我的特戰第一旅剛剛完成了一項不可思議的秘密行動!」
「關於什麼?」衛岡嘗了一口地道的法蘭鹹奶咖啡。
「搶劫維耶羅那地下金庫!」
「噗!」衛岡將剛剛入口的咖啡完完整整的吐了出來。「你說什麼?」
奧斯卡的笑意更深了。
「你聽到了不是嗎?我的特戰第一旅成功搶劫了維耶羅那地下金庫,就是被你們稱為彼得宮殿的那一座,我相信那裡已經連一個銅製錢都找不見了!」
第十五軍區司令豁然起立。「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再說……怎麼可能?」
奧斯卡看了看將軍的臉色,那上面寫滿難以置信。
「本來……我也覺得不可能,但誰讓我遇到一個叫亞寧的人呢?」
「亞寧?」
「是的!」奧斯卡一想到自己的軍情軍官就微笑起來,「亞寧.切爾曼,不久的將來你就會和他交道,因為他已經是我的南方分局副局長了。」
海格力斯將軍猛的坐了下來,他貼近年輕人的額頭,「小傢伙,我不想認識他!我只想知道你要幹嘛?你總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別逼我逮捕你!你和你的人至少犯下了泰坦法典上十條以上的罪狀。」
奧斯卡從身邊的座椅中拿過自己的文件夾,他從裡面取出南方商人的賬本。
「看看這個再說吧!」
海格力斯一把奪了過來,他手上的力道足以表明剛才那番話並不是胡扯。
「哦……這些該死的奸商,不過他們的行為還可以接受,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可你……」
「我的行動就難以接受?」奧斯卡皺起了眉頭,「盤踞維耶羅那的巨商勾結在一起,他們以交易廳為掩護,欺行霸市,無惡不作!你不是想知道匪徒武裝是從哪裡獲得戰爭資源的嗎?答案就是黑市,而黑市上流通的各種禁運貨品又是哪來的?很明顯,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海格力斯的手又在用力,他已經把商人們的罪狀攥成一團。
奧斯卡不介意再敲打一下這位地方軍區司令官,他嘲諷似的衝著海格力斯冷笑起來。
「我的衛岡叔叔,你知道在那些巨商的眼裡,我們都是什麼樣的傢伙嗎?是小丑!有用的時候就來恭維我們一下,沒用的時候就打發那些被蒙在鼓裡的暴民錘煉我們幾下……」
「他們會付出代價!」衛岡猛的敲打一下桌面。
「是的,他們要付出代價!是我們討債的時候了!」奧斯卡的笑容並沒多少笑意在裡面,有的只是與晚霞毫不相稱的冷酷。
「搶劫維耶羅那交易廳的地下金庫只是第一步吧?」
「是的!」奧斯卡點了點頭,「第二步、第三步、甚至是第四步都需要您和整個南方集團軍群的幫助!」
衛岡上將用難以形容的眼神打量著年輕人,「在你告訴我你的打算之前,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這些?」
奧斯卡扶住這位叔叔的肩膀,他的眼神毫不躲閃的迎上對方的目光。
「因為我不信任您,您是南方人,南方人都知道維耶羅那交易廳的地下金庫代表著什麼!我不確定您會不會破壞我的行動,所以……我選擇這個時候!而且這個時候並不算太晚,我的第一特戰旅目前還在做搬運工,估計入夜以後才會徹底完成任務,所以……您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只要您找回金庫失落的東西,您就是南方商人的救世主。」
衛岡.亞布寧.海格力斯確實在思考這種可能性,如果維耶羅那交易廳沒有了龐大的資金,那麼所有的商業活動都會停止下來,包括合法的和不合法的,到時會有難以記數的商人破產,最後選擇跳樓!當然,上吊也不錯!可是……我為什麼要充當那個救世主?上將這樣想,拯救南方商人會對目前的時局有所助益嗎?再說破壞這次行動就代表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徹底決裂,看看那小傢伙的臉色,再看看他手下那些戰士,這種事只要想想就覺得心寒!那麼……還需要考慮別的嗎?
「你贏了!告訴我第二步吧!」
奧斯卡大力的擁抱了一下他的衛岡叔叔,第十五軍區司令長官的合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奪冠行動的第二階段,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由第十五軍區駐維耶羅那衛戍部隊出面,封瑣碎夢石大道,然後調派托運物資的軍用大篷車載走我們的寶藏。」
「這樣做是不是太明顯了?」
奧斯卡又笑了起來,「呵呵!搶劫維耶羅那地下金庫?你認為除了咱們還會有人相信這種事嗎?就算有心人知道咱們在搬運東西又怎樣?他們的頭腦絕對不會知道咱們搬運的是金庫裡的財物。」
「然後呢?」
「然後?」奧斯卡的目光徹底失去光澤,「明天!維耶羅那衛戍部隊在早上交易廳開市後一個小時全面佔領那個地方,不要放走任何一人!將罪狀上有姓名的商人全部抓捕歸案,同時出兵佔領他們的產業,將他們的一切不法所得收歸國有!」
「我總得有個借口!」
「維耶羅那交易廳的地下金庫不是被打劫了嗎?這個借口還足以讓你出兵嗎?」奧斯卡像個老鬼一樣放低音量,「那些商人在看到金庫一無所有之後一定會集體發瘋,這時你就可以展開調查,而調查自然要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結果,那些金融大佬的犯罪證據不是很動聽嗎?當眾宣佈一下就行了!」
「呵呵!他們會被憤怒的商人吊到樹上再淋上火油!」衛岡已經全都明白了,「小傢伙,你越來越可怕了!」
奧斯卡聳了聳肩,「這是沒辦法的事!這一切都是沒辦法的事!」
教歷798年9月18日凌晨,人們迎來又一個靜謐的夏夜,但碎夢石大道上的住戶卻抱怨了半宿,軍用馬車的轟鳴一直響個不停,海格力斯家的少爺們在幹什麼?天這麼熱還不讓人打開窗戶?這不是要人命嗎?
當最後一輛軍用大篷車駛離「朵拉小肉丸」的時候,大蟲別列斯基握住店主人的手。
「多謝您連日來的關照!」
老科爾笑瞇瞇的迎了上去,他的一千金泰就要到手了,這位事故圓滑的店老闆又發出小市民才有的抱怨。
「呵呵,老爺,這是沒辦法的事。」
「是啊……」別列斯基點了點頭,他將一把短刀送進老科爾的胸腹,感受到對方的生命隨著鮮血一同流失,大蟲無奈的呻吟一聲。
「這確實是沒辦法的事……」
這個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從昏睡中醒了過來,他的臥室堆滿金磚和難以記數的錢幣,這個面孔圓圓的年輕人爬了起來,然後找到了昨晚留下的字條,「哦啦……139萬7869個了!」
我們的親王又抓起一把金泰。
「7870、7871、7872……7879……」
不好!奧斯卡捧住手指頭!
是哪個死胖子說的?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這種幸福生活可不是隨便一個什麼樣的傢伙都能實現的。
奧斯卡又想,這種時候是不是還要做點什麼?伊利莎白若是遇到這樣的事就會唱歌,那麼……
奧斯涅親王清了清嗓子,他環視了一下金光閃耀的臥室,然後放開喉嚨。
「嘿啦啦嘿啦啦……天空披彩霞呀……大地開紅花呀……」
據說這一夜,森羅萬宮有很多人都做了噩夢。
不管怎麼說,教歷798年9月17日的「奪冠行動」,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實際上控制南方五省打開了局面,為他成為這一方帝國領土的主宰者奠定了堅實的政治根基和物質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