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在散發歡樂的氣味,柵欄上纏繞著牽牛花,彩色的花朵在榕樹的腳下聚集成一個又一個花環,看上去有些雜亂,但又生機盎然。
樹牆在初春換上滿眼的新綠,偶爾有杜鵑飛出密緻的林叢,傍晚的夕陽將飛鳥掠過的暗影投在地面上,一閃即逝。
作為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公爵那樣的頂級貴族,他的生活是不確切的、不顯眼的,也是不平靜的。老人過於依賴濃茶,他不敢喝咖啡,也不敢過多食用糖份充足的點心,所以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旁若無人的享用那些美味的時候,老人只得無聊地在一邊看著,他羨慕年輕人的胃口,也羨慕年輕人的精力。
「謝謝您的招待!」奧斯卡邊說邊用餐巾拭了拭嘴角。
老卡契夫擺了擺手,他仍在用欣賞的目光打量年輕人。
「記得……上次訪問您的莊園是在秋末,呵呵,那還是幾年前的事!」
「是的!」卡契夫點了點頭,「那時的你剛剛出獄,就像一隻啄木鳥一樣興奮好奇。」
「現在呢?」奧斯卡放下了咖啡,他有些期待。
「現在自然是一隻老成的啄木鳥,你已經掌握了覓食的奧秘。」
奧斯卡沒做聲,他望了望四周的佈置,花草、躺椅、高樹、書籍,看得出卡契夫這老東西很會照顧他自己。
「只是啄木鳥嗎?」奧斯卡在心中自問,他有些遺憾,不過更多的卻是沮喪,直到真正面對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他才發現自己的佈置根本派不上用場。
「年輕人!在想什麼?」
奧斯卡歎息了一聲,「我在想……我們這些人的脖頸上是不是都拴著一根線,光明神牽扯著這根線,我們就像木偶一樣被神明操控著肢體和意識。」
「不!那是你的錯覺!」卡契夫連連搖頭,「神明操控的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部分人,並不包括你和我,也不包括與我們有關係的人,是我們在影響周圍的人,而我們自身,只遵從時局和利益。」
「哦啦!很精闢!」奧斯卡點了點頭,「時局對您不利,您的利益也將變為虛無縹緲的東西,這個時候你要怎麼辦?」
「對你講道理!」
「講道理?」奧斯卡嗤之以鼻的笑了起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後,「你認為我帶來這麼多人是跟你講道理的嗎?」
「年輕人!我承認你的人確實具備很高的辦事效率,他們包圍了我的莊園,封鎖了來往交通,我相信我的女兒和孫子在城裡的住所也受到他們的控制,可話說回來,難道你打算殺光費特楠德家族所有人,再在這裡放一把火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最近我一直都在做同樣的夢,被您說中了!」
卡契夫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年輕人,嚇唬一位老人是要遭報應的。再說我已看出了你的猶豫,如果你抱定除掉我的決心,那麼你就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
奧斯卡沒有說話,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老狐狸看透了。
「生存的道理就在於進退得宜!這是一種根植於人類內心的最淺顯的世界觀,我們看到獅子會逃跑,看到蟒蛇會呼救,看到事不可為便抽身而退,你明白這個道理。」
奧斯卡盯著卡契夫的眼睛,「你在勸我放棄還是在求我饒你一命?」
老人攤了攤手,「隨便你!對你來說,哪種解釋帶來的快感多一些你就怎樣認為好了!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得到就意味著失去,更何況你贏的並不徹底。」
「確實是這樣!」奧斯卡無奈的點頭,「我贏了,但代價是不能親手宰了你!」
「呵呵!你想通了?」
「是的!我想通了!」奧斯卡再次端起咖啡,不過他旋即就放了下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想我死,我知道與你討論這個問題有些好笑,可我還是想知道!」
卡契夫搖了搖頭,「不!想殺你的人是你的家人,我只是從中牟利。我和安魯的出發點是不一樣的,不能簡單的概括為我要你的命。」
「哦啦!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奧斯卡有些詫異,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心平氣和的與謀害自己的兇手探討這樣的問題。
「不同就在於,這個世界上真正想要殺死你的人只有一個目的,而依附這個目的企圖獲得更多利益的人卻有很多!你明白了嗎?」
「呵呵,這是兇手和幫兇的理論!」
「沒錯!」卡契夫點了點頭,「但你還沒發覺嗎?幫兇是這個理論中的不定量,就像倒霉的裡奇,還有臨死都不明所以的博克裡埃.安魯.內塔加波。不過……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想殺死你,那麼你做人也太失敗了!」
「哈哈哈哈!」奧斯卡自嘲的笑了起來,卡契夫說的一點都沒錯,幫兇是不定量,是利益的天平上隨意填加的砝碼。
「公爵閣下,我也看出來了!你也在猶豫!」
「哦?」老人皺起了眉頭。
奧斯卡避開卡契夫的視線,他自顧自的把玩著咖啡匙。「從我知道裡奇為你服務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懷疑,你的所謂陰謀不過是碰碰運氣。裡奇在我身邊隱伏了七年,今年是第八年,他有無數殺死我的機會,可我知道你一直沒有這樣做,就因為你在猶豫!你不知道殺死我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也不知道沒有我的都林會形成怎樣的利益格局。所以你沒有選擇那種一擊致命的方式,而是選擇與安魯的叛徒合作,讓我的家人去碰這個運氣。」
「有句話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奧斯卡終於迎上老人的目光。「只有你的朋友才會犯各種各樣的錯誤,而只有敵人才會用天衣無縫的陰謀算計你!」
卡契夫想了想,「你是說……區分朋友和敵人的方式是……有無破綻可尋?」
「是的!」奧斯卡肯定的點頭,「你的陰謀雖然看似完美,但最關鍵的地方其實根本不堪一擊,你為自己留下太多的後路,也就等於為我留下一線生機。所以……對於犯錯誤的敵人,會有成為朋友的機會。」
「朋友?我們?」卡契夫的呆愣了起來,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只知道已經不能再用從前的視角看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年輕人。
「沒錯!就是我們!我突然發現,我們確實有成為朋友的可能!」
「比方說呢?」卡契夫有些動心,就像小親王說的那樣,他在處理這一系列陰謀的時候確實有些拖泥帶水,現在把話說開他反倒覺得異常輕鬆。
「比方說……如果阿蘭元帥繼續執掌軍部,那麼我們在都林決不會有任何作為!」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老卡契夫無形無狀的大笑起來,他甚至笑得前仰後合。
「笑夠沒有?」奧斯卡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我不喜歡被人戲弄的感覺,我也不喜歡像個白癡一樣被人把生命握在手裡,卡契夫公爵,仔細看看你的處境!我的人還在你的莊園外待命,我想你也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何況阿蘭元帥正在忙著處理北方軍務,一旦被他騰出手來……」
「一旦被他騰出手來,他就會返回首都專心對付我們!是不是這樣?」卡契夫已經停止笑鬧,剛剛他只是打心眼裡欣賞這個年輕人,這個小傢伙已經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政客,或者說,一個成功的陰謀家也說不定。
「是的!絕對是這樣!」奧斯卡堅定的點了點頭,「我已經被他算計兩次,絕對不會有第三次!我不知道這個帝國怎麼會有銀狐阿蘭這種生物?他將人生看作戰場,將所有威脅皇室的人都看作是敵人!公爵閣下,您與元帥是老相識,對這一點您應該比我看得更準確!在阿蘭眼中,我擁有威脅皇室的潛質,而您更是皇室深惡痛絕的老狐狸!所以……就像幾年前的南方遇襲,再加上去年的妻女山,保不準銀狐什麼時候再來一次!到時候……我相信我們兩個都會栽進去,因為對我們來說,銀狐才是真正的敵人,他的計謀不但天衣無縫,而且無跡可尋。」
卡契夫搖了搖頭,「親王殿下!你的擔心未免有些不著邊際,你是一位頂級皇室成員,在你與公主殿下完婚之後,我相信阿蘭元帥對你的態度會有一個根本的轉變,到時候會是你們倆個來對付我也說不定!」
「呵呵!」奧斯卡輕輕一笑,「銀狐也對我說過這番話,但我不信!他越是如此我越是不相信!你知道阿蘭元帥曾對我提起怎樣的事情嗎?」
「我在聽!」
奧斯卡將目光投向一個不知所謂的地方,「阿蘭元帥曾經提到,在他的心目中,皇儲的最佳人選應是阿萊尼斯公主殿下!正是這件事引起了我的警覺和懷疑,如果他真的打算實現這個目的,我大概能夠猜得出他要犧牲哪些人!」
儘管心中的驚詫掀起萬丈波濤,但老卡契夫仍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
「奧斯卡,不管怎麼看,我都覺得如果阿萊尼斯公主殿下成為一位女皇,那麼對於作為丈夫的你來說都會是一件好事!」
「哦啦!真是這樣嗎?」奧斯卡冷冷的嘀咕了一句,「不管你怎麼看我都認為……一旦出現阿萊尼斯執政的機會,我就得走上斷頭台!我是安魯一員,未來的軍情局長,銀狐阿蘭不會看不到我的地位對皇室和軍部的威脅,為了讓阿萊尼斯執掌大權,銀狐一定會除掉我,為了令政權平穩過渡,銀狐也一定會除掉你!」
老卡契夫陷入沉思,不過年輕人已經退了一步。
「當然!公爵閣下,三世陛下已經由法定程序確立皇儲的人選,所以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但無論接掌帝國皇位的人是誰,阿蘭都會將他份內的事做得近善近美!」
「小朋友!你有考慮過要如何應對嗎?」
奧斯卡愜意的靠入籐椅,看來他已經與帝國總理大臣達成諒解。
「我還沒想過,我不是正在徵詢您的意見嗎?」
「哈!」卡契夫懺顫一笑,「你這個小傢伙還真會給人填麻煩!不過我倒是知道……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個很好的機會,雖然不至於將阿蘭元帥從軍部統帥的位置拉下馬,但也至少能讓他休息幾年!」
奧斯卡拍了拍身上的蛋糕屑,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那就這樣吧公爵閣下!我等您的好消息!介意為我引薦一條單線聯繫的途徑嗎?」
卡契夫皺起了眉頭,如果與這位親王建立起單線聯繫,那麼將來就很難擺脫這個難纏的小傢伙,不過……老人承認自己的判斷稍稍偏軌,各種跡象都表明,銀狐阿蘭才是最大的威脅!至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今後仍有除掉他的可能。既然這是互利的事,那麼就應該抓住眼前的機會。
「皇室書記處有可能會派遣一位聯絡官進駐您的肯辛特宮,放心招呼他,那也是我與你的聯絡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點了點頭,他向老人恭敬的行了一禮,不是為別的,而是為了老人的敏銳和魄力。
保爾和默茨海爾在門口等候著親王殿下,看得出他們都有些失望,不過兩個人都沒多說什麼,他們知道針對費特楠德莊園的進攻行動已經取消了。
殺手之王像往常那樣追在年輕人的身後,而默茨海爾陪在親王的身側,這位軍情處長的能力已經奠定了他在年輕人身邊的地位。
奧斯卡在登上的馬車時候向車伕打了個招呼,他知道是渥薩卡這位異族將軍一直在都林守護他的妹妹。
「今天還有什麼安排嗎?」親王殿下轉向自己的特勤顧問。
默茨海爾低頭翻看了一下計劃中的日程表,「偉克上校剛剛遣人通報,皇室書記處來人通知您,三世陛下要在西貝格堡舉行歡迎您的酒會。」
「會有哪些人?」奧斯卡扶住額頭,他已經有些困頓。
「陛下本人、羅琳凱特皇后、皇儲殿下、二殿下、阿萊尼斯公主殿下、幾大軍勳家族的首腦,值得留意的就是這麼多,其他的都是一些趕來湊熱鬧的傢伙。」
奧斯卡閉上眼睛,他在黑暗中感受著馬車的顛簸,他不明白這是怎樣一個世界,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選擇與卡契夫達成諒解,他甚至相信這是合理的事情!可這真的合理嗎?卡契夫就是謀害他的兇手,可這個老東西在此刻已經變成同一陣線上的盟友!這個世界啊!穹蒼下糾纏著權利的根脈,流動著利益的支流,誰能把握源頭,誰就能執掌命運。可這個終點會是哪裡?最終的結局又是怎樣的?恐怕沒人說得清,也沒人看得到!
西貝格堡的夜空閃爍著璀璨的星火,遠天的神明送來了和煦的晚風,風聲悠悠,就像情人的歌唱一樣含糊不清。
森林在城堡一側靜靜的聳立著,偶爾傳來衛戍騎兵的呼喝。野花在明亮的月色下收攏花苞,它們在林木的幽深暗影中期待著明天的絢爛光彩。
草坪是年輕人的集結地,這些被愛情和無處打發的精力沖昏頭腦的少爺小姐根本就不喜歡石頭城堡的老氣橫秋,所以宮廷侍從就為這些習慣晚睡習慣追逐的年輕人預留了廣大的空間,還為他們準備了精緻的酒食和甜品。
漫無目的的走在草坪上,奧斯卡挽著他的未婚妻,迎面而來的青年貴族都在向英雄和他的愛人恭敬的打招呼,男人們嫉妒且羨慕的望著親王的眉宇,小姐們則用好奇的目光審視親王的體魄和魅力。
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公主殿下的臉上始終掛著滿足的笑,她一邊數著腳下踏過的苓蘭花,一邊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害羞,她應該興奮的撲到他的懷裡,再向他傾訴長久以來的擔憂和思念,可剛剛在堡門迎接他的時候,她只是輕輕的說了一聲:「感謝光明神!你回來了!」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奧斯卡被公主瞧得有些輕飄飄的。
「你……變了!」
奧斯卡好奇的「哦」了一聲。
「從前的你鋒芒畢露,眼底流轉著不羈和狂妄的光輝!現在的你……我不好形容,感覺好陌生!」
奧斯卡停下腳步,早春的夜風仍有些涼,他為阿萊尼斯攏了攏鬢角,並用手掌摩挲著她的面孔。
「現在的我已經知曉責任與義務的確切含義,如果我的德意斯之旅收穫了軍人的榮譽和人民的尊敬,那麼我還要在這之外再加上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生命本來可以比現在更加精彩,我的尼斯!」
奧斯卡單膝跪了下來,他取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戒指。
「我想再確認一下!你要嫁給我嗎?將愛護你守護你變為我的責任,將陪伴你拱衛你變成我的義務!你願意那樣嗎?」
阿萊尼斯手足無措的掩住面孔,「天啊!快起來,那些愛嚼舌頭的傢伙都在看著!」
「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願意!我願意!我當然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
不知為何,奧斯卡在起身時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過公主的擁吻已經奪去了他的呼吸。他連忙攬緊懷中的女人,往昔的伴侶一一滑過眼前,他突然感到一切都不像從前那樣的篤定,似乎連薩沙都不再是心中的唯一。
「好啦!看熱鬧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奧斯卡將公主的面孔埋入自己的懷中,他知道阿萊尼斯一定羞紅了臉。
「誰知道哪裡有樂隊?」親王向身邊聚攏過來的青年貴族們大聲詢問。
「那邊,餐席後面!」
奧斯卡點了點頭,「那咱們就快點過去吧!你們還能在公主殿下成為我合法妻子的前一刻爭取到與她共舞的機會,以後可就說不定了!」
年輕人紛紛起哄,他們簇擁著這對準新人湧向舞池,草坪上的笑鬧聲傳出很遠,一直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
「很誇張的表演!」薩沙從窗外收回目光,她接過阿歐卡亞遞過來的茶杯。
阿卡聳了聳肩,她在歎息自己與小小姐的命運。
「阿卡!之前……我對你的態度有些問題,我向你道歉!」薩沙靠坐在沙發躺椅上,女伯爵就坐在她的對面。
「您不必這樣,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薩沙點了點頭,她將額頭放在躺椅的高背扶手上,眼光凝視著晶瑩剔透的玻璃茶杯。
「是啊是啊!你為家族可以犧牲生命,我的哥哥可以為了家族賦予的使命選擇一個他不愛的人,我的父親可以清除他的親子,我的母親可以故作不知的接受這個事實!你們都有應該做的事情!可我呢?我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我不需要為家族的生計擔憂,我也不需要為任何事操心,我只需要被愛!可命運一直叫我遵從一個事實,那就是等待!無盡的等待!等他長大!等他自由!等他結婚!等他養育子女!除了等我還能幹什麼?我的存在還有什麼別的意義嗎?」
阿歐卡亞垂下頭,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小小姐。
「阿卡!我好羨慕你!你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沒有的!你可以與奧斯卡一同出生入死,你可以得到他發自內心的寵愛,你可以……」
「並不是那樣!」女伯爵大聲打斷了小小姐的話。「我只是執行家族的指令!」
「家族給你的指令包括進出我哥哥的臥室嗎?」薩沙伊有些不耐煩了,「你們從北方回來的時候一直都睡在一起不是嗎?」
阿歐卡亞翻了個白眼,她瞭解小小姐的心情。
「薩沙!你得搞清楚,將要與奧斯卡舉行婚禮的那個人可不是我!」
薩沙伊懊惱的別開頭,女伯爵確實不是一個很好的出氣筒,因為這根本就不關她的事。
「薩沙!你應該相信奧斯卡對你的承諾!」
「我當然相信!」小小姐堅定的說。「要不然我恐怕早就瘋掉了!可阿卡你知道嗎?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可以看著奧斯卡挽著其他的女人,你可以忍受他用帶著別人體香的雙手去碰觸你!可我不行!我恨不得殺了那個霸佔他的女人,再扯著她的屍體將她丟進地獄!」
阿歐卡亞幽幽歎息了一聲,「其實……我也不行的!我何嘗不希望自己的情人能夠向我求婚,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幾件是通情達理的,我們是女人,沒有多少選擇,也沒有多少資本。」
「要不然……」阿卡突然促狹的笑了起來,「咱們兩個找個法子殺了阿萊尼斯?」
薩沙也笑了起來,「阿卡,我得說咱們若是真的那樣做了,我相信光明神一定會懲罰咱們的!神明會在咱們的臉上刺字,一個寫著嫉妒、一個寫著神經病!」
阿卡坐到小小姐的身邊,「你是不是說……你是嫉妒,而我是一個神經病!」
「沒錯!」
女伯爵伸手探入薩沙伊的腋下,奇癢令薩沙笑得前仰後合。
「再說一遍試試!」
「不敢了!不敢了!我是神經病!你是妒婦好了吧?」
阿卡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她與薩沙笑成一團,不過她們都還不太知道,愛情容不下一粒沙子,真正的妒婦和神經病沒有太大的區別!當神志不清或是被嫉恨沖昏頭腦的時候,一個女人就能做出異常恐怖的事情。
阿爾法三世陛下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他已經很久沒有召開大規模的宴會了。餐桌長近四十米,落座的帝國顯貴超過一百人,但皇帝並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排居末位的人甚至聽不到皇帝在說什麼,其實皇帝一直在對奧斯涅親王一個人喋喋不休。
「我厭倦了都林,也厭倦了漢密爾頓宮,你知道嗎?我在鄉下有一座嶄新的別墅,我叫它多蘭利斯,在那也比在城裡舒服。」
奧斯卡點了點頭,「是的陛下!在鄉下,就連空氣也比城裡乾淨一些,這樣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阿爾法三世轉向身邊的皇后,「你應該跟我一道去看看那棟小房子。」
羅琳凱特皇后搖了搖頭,「陛下,我可不想在馬車上顛簸兩個半小時,那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
皇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他又轉向坐在右手邊的小奧斯卡。
「孩子!我聽說……你與蘇霍伊公爵家的一位夫人交往很深。」
奧斯卡放下了刀叉,他知道皇帝的用意,在與阿萊尼斯結婚之前,他必須就自己那些前情舊愛向這位父親做個交代。
「您是指蘇霍伊家的薇姿德林夫人嗎?」奧斯卡邊說邊望了望皇后,然後他又看了看阿萊尼斯,兩個女人的表情似乎都沒有太多的變化,但奧斯卡知道她們都很關注這個問題。
「是的!就是那位夫人!呵呵!應該說是造火炮的夫人!我喜歡這麼稱呼她!」
「好的陛下!我也造火炮的夫人確實是好朋友,我欣賞她的頭腦和知識。」
「然後呢?」阿爾法三世仍在盯著年輕人,他可不會輕易放過這小子。
「然後?沒有然後!算起來……我與那位夫人只見過兩次!」奧斯卡繼續舞動餐叉,他不想就這個問題與皇帝繼續糾纏下去了。
「但願如此!」三世陛下意味深長的歎息了一聲。「孩子,我得給你一個忠告!要處理好人際關係,你的身份和地位已經決定了!你與外人的交往一定要掌握好尺度,不然就會發生一些讓大家都不開心的事情。」
「是的陛下!謝謝您的忠告,我會留神的!」奧斯卡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安魯公爵坐在小兒子的下首,他一直都在留意這邊的動靜,不過他的兒子似乎已經不用他瞎操心了,這個小傢伙的應對非常得體。
多特蒙德向自己的夫人示意了一下,西利亞心領神會的談起另外一個話題,羅琳凱特皇后和阿萊尼斯公主也很配合,她們很快就拉攏餐桌上的女性開始熱烈的討論。皇帝不甘寂寞的加入進來,場面立刻變得熱烈至極。
「報告!」一聲洪亮的呼喝驚醒了興味盎然的人們。
「報告陛下!首都著火了!」通訊官焦急的向三世陛下大聲匯報。
人群中發出驚呼,但阿爾法三世只是輕輕擺了擺手。
「說清楚一點,是哪裡著火了?」
「是陛下!」通訊官連忙查看衛戍部隊通傳的文書,「呃……是包括司法部大廈在內的幾處政府官邸,駐守漢密爾頓宮的水仙騎士還通報說,一些不法份子企圖衝入皇宮,這些匪徒還帶著火種和兵器。」
奧斯卡與自己的父親交換了眼色,多特蒙德沖兒子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顯然他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這些嗎?」皇帝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是的陛下!就這些!」
阿爾法三世點了點頭,「按照軍事戒嚴令的規定,在這個時刻敢於鬧事的人都將被視為叛國,衛戍部隊應對其予以鎮壓,並搜捕破壞份子的頭目,交赴司法部集中審理。」
「媽的!」奧斯卡在心裡嘀咕了一聲,這分明是皇帝陛下給那些不合作的傢伙設置的一個死局。
「安魯元帥!」
「是陛下!」多特蒙德在聽到召喚之後連忙起身而立。
「你得為我做點什麼,難道你希望我的宮殿被那些匪徒燒成灰燼?」
多特蒙德皺起了眉頭,他知道這位老朋友是想讓水仙騎士充當那個鎮壓貴族階層的紅白眼狼。
「陛下!我這就回城!您得相信我,只要有我和我的騎士,誰也不能動您的宮殿一磚一瓦,我發過誓的!」
「我相信你我的元帥!都林就托付給你了!」
多特蒙德向皇帝敬禮,他在看了小兒子一眼之後便隨著通訊官轉身離去。
宴會似乎進行不下去了,顯赫的大貴族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其實他們都是聰明人,他們都是莫瑞塞特皇室的忠實追隨者,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刻出現在西貝格堡,可以說被皇帝陛下邀請參加宴會的人,就是這位三世陛下信得過的世家豪門。
奧斯卡脫離了吵嚷的人群,他追隨一位宮廷內侍登上西貝格堡的制高點,那是一座尖頂塔台,他和阿萊尼斯都喜歡在這裡看星星,不過今天的主角已經變成阿萊尼斯的父親。
夜風拂過皇帝的錦袍,這件金線編織的寬大罩袍猛的鼓脹起來,然後又緩緩的合攏,奧斯卡恭謹的立在皇帝身後,他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恭順的奴婢。
遠方的都林城在夜幕下露出數座尖頂,城市中有火光在閃動,幾處城區映出紅亮的光輝,光火直透夜空,衝散了星光,也沖淡了月色。
「你一定在想,是不是我放的火!」三世陛下突然扭轉身,他面向錯愕的小親王。
「阿蘭元帥曾經對我說,我要將一個純淨的都林交給皇朝的繼承人!」
奧斯卡閉緊嘴巴,他不清楚阿蘭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皇帝的思維。
「孩子!過來看看這個景象!這對你有好處的!」皇帝邊說邊將小奧斯卡帶到塔台邊。
奧斯卡放眼望去,都林城就像一個點燃無數火把的森林。
「知道那是什麼嗎?」皇帝指了指蔓延至夜空的火色。「那是血!貴族的血、平民的血、軍人的血!人們說國王是在血池中沐浴成長的怪物,其實他們說的沒錯,不過也錯了!一個真正的王者,必須知道在什麼時候該流血,在什麼地方流血,和讓哪些人流血,這才是最關鍵的!」
「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奧斯卡收回了凝望血池的目光。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流血!對一位王者來說……是好事!只有流血才能令帝王的權利得以昇華,只有流血才能令帝國的筋骨更加牢實。」
「我明白,流血確實是必須的,尤其是在危機四伏的時候!」
「不!年輕人,不!」皇帝搖了搖頭,「你不明白,因為你不是王者!你的存在是特殊的,你的義務是輔佐皇室,輔佐帝國的接班人,所以你的作用就被局限在王者允許的範圍內,一旦突出這個範圍就會引起流血。」
「哦啦!我明白了,您是在告誡我!」
「不!」皇帝又搖了搖頭,「我是在引導你,難道你沒發現你的未婚妻才是這個帝國最合適的接班人嗎?」
奧斯卡瞪大了眼睛,這簡直難以置信!難道阿爾法三世真的打算將他的帝國交給阿萊尼斯?
「這……這不合理!您不是已經確立盧比為皇儲了嗎?」
三世陛下無奈的歎息了一聲,「我的光明神啊!盧比?我是選擇了他,可他有哪點像是一個帝王?我那二兒子就更不用提了!只有我的小女兒阿萊尼斯才具備成為一位帝王的潛質。」
「那您……那您為什麼不直接確立……」
「不!不可能!」阿爾法三世連連搖頭,「帝國歷史上從來沒有女皇,再說泰坦法典明文規定,嫁與外姓的公主不具備繼承皇統的權利。所以在正式的冊封章程中,必須最先排除阿萊尼斯。」
「但……阿萊尼斯不是您心目中那個最佳人選嗎?」
「是的!」皇帝微笑著點了點頭,「所以我把她托付給你,你是安魯一員,也是皇室成員,你們的結合完全可以令阿萊尼斯避開法典的約束,阿萊尼斯就算跟隨夫姓仍是皇室一員,誰也無法質疑她丈夫的身份。」
「怪不得這個老傢伙毫不猶豫的冊封我為帝國親王!」奧斯卡總算明白皇帝的用心。
「陛下!我還是不太明白!」奧斯卡懊惱的摸了摸鼻子,「既然阿萊尼斯可以在婚後避開法典的約束,那麼您為什麼要在之前冊立盧比?」
皇帝扭轉身,他似乎不希望奧斯卡看到他的表情。
「這是無奈的選擇,因為皇帝只有一個!盧比不及格!就注定要被犧牲!因為我瞭解那些傢伙都在打什麼主意!」阿爾法三世邊說邊指了指遠處的都林。
「他們不會接受我的獨斷專行,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撓我的決策!我為什麼要把盧比推上前台?就是要將那個企圖竊取皇權的傢伙引出來!讓他和他的圖謀暴露在陽光裡!」
皇帝猛的轉向年輕的親王,「奧斯卡!也許那個時候我已經看不到了!但你一定要記住,在未來!一定會有人站出來推翻盧比,不管那個人是誰,也不管那個人打著什麼旗號,他就是莫瑞塞特的敵人!只有幹掉他!才能為阿萊尼斯的上台建立統治根基。」
「陛下!您……您的身體沒問題吧?」
「哈哈哈哈哈哈!」阿爾法三世大笑起來,「你是不是以為我患了什麼絕症才對你說這番話?你這個臭小子,我的身體好得很!我只是想告訴你,鬥爭是一個長期的過程,羅曼王城不是一天建起來的!我們做事情也得慢慢來!」
奧斯卡理了理頭緒,「好啦!您的意思是說……將鬥爭的矛頭引向盧比,讓那個隱藏起來的傢伙露出馬腳,然後再……不過我的陛下,這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了?早知道我就殺了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這樣一來咱們不是省了很多事?」
「你以為只有卡契夫在打皇位的主意?」阿爾法三世不屑的瞪了一眼小親王。「我還有兩個女兒,她們分別嫁給了荷茵蘭國王和英格斯特國王,國外敵對勢力是指什麼?就是指那些企圖利用婚姻關係盜取泰坦皇權的傢伙,一旦帝國出現權利空擋,我那兩位女兒的丈夫絕對有資格入主皇位,再加上國內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瀾,我相信他們完全可以促成莫瑞塞特王朝的顛覆!」
「哦啦……」奧斯卡顫顫的哼了一聲,他似乎受到一些啟發。「陛下……難道您就不擔心……阿萊尼斯的丈夫?」
「你?」三世陛下上下打量了一番提問的年輕人,「我說過,你不是王者,這是王者才能進行的遊戲!所以我才不擔心卡契夫會搞出什麼事,除非正統皇室成員都死絕了才能輪到他的孫子,但我知道阿萊尼斯絕對不會有問題,因為有你守護著她!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不要因為戰勝了意利亞、瑞爾、德意斯就小看西方王國聯盟,你還未見識法王、英王還有荷茵蘭國王的手段呢!」
奧斯卡未置一詞,他仍然恭敬的立在皇帝身邊,但他的思緒已經延伸到一個異常遙遠的空間。
「對了!在你入主軍事情報局之前,我想考考你,你是怎麼打算的?」
奧斯卡微微一笑,「這要感謝阿蘭元帥,是他為我確立了今後的工作方向!我們要穩定南方、進佔西方、奪回北方、孤立東方!」
皇帝點點頭,但他並不十分滿意。
「如何看待你的家人呢?你怎樣才能達成孤立安魯的策略?」
奧斯卡皺起了眉頭,讓他說這些還真是有些難為他,不過他準備得很充分。
「經過這次事件,我相信安魯元帥,也就是我的父親會加快步伐控制家族的離心傾向,經過必要的清洗和篩選,安魯一定會重回正確的軌道!我覺得帝國也有必要為安魯找些事幹,比方說……東征!」
「東征?」皇帝有些詫異。
「沒錯!」奧斯卡信心十足的點了點頭,「安魯是戰鬥的種族,我們要順著安魯的意圖將他們的視線引離皇室,勢力漸微的波西斯人就是最好的靶子!只要皇室和教庭授權安魯東征,那麼安魯一定會像從前一樣義無返顧的衝上戰場,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安魯就會走上老路!」阿爾法三世欣慰的望著小奧斯卡,「孩子!看來……我沒有看錯你!你會是阿萊尼斯的好幫手!」
「謝謝陛下!」奧斯卡深深一躬。
「好啦!今天就談到這兒啦!我老了,在這站了一會兒都快凍僵了!」皇帝轉身欲走,可他突然又轉了回來,「奧斯卡,婚禮就定在下個月的第一天!你該改口叫我父皇了!」
望著消失在門外的皇帝,又望了望遠方那座大都市的煙火,奧斯卡陷入徹底的慌亂與迷惘。他在扮演什麼角色?他又在做些什麼?他不是王者,卻在與人大玩王者的遊戲。誰能告訴他,人生的終點到底在哪裡?
年輕的殿下孤身矗立在城堡的制高點,他的頭上是天,腳下是地,在他面前的是一望無邊的血色和混黑暗淡的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