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十四集 第八章
    似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跌進了一個恐怖的怪圈,他那殘忍的殺戮成為兩名殺手的負擔。保爾和黑魔不但要負責清理屍體,還要清理殺人現場,當親王殿下在吞咬死者家中的麵包時,他每嚼一口都像是在咽進朋友們對他那無言的責備。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時間很模糊!二百公里?三百公里?走過的路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自己做過的事和即將要做的事沒有多少清楚的概念,他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狼,微微發著低燒,隱藏在老鼠都不敢光顧的黑暗角落,用尖利的牙齒和鐵爪恆量獵物脖子的粗細。

    保爾好久沒說話了,他懶得搭理肖.卡連柯,更不屑與親王交談。他只是一直在埋怨自己,為什麼要讓阿卡一個人出走?說到埋怨,保爾並不經常做這種事。也許……阿卡可以堅持下來的!不過……為了躲避巡邏兵,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找到吃的了,保爾從來不敢在野外升火,也不敢進市鎮、不敢進村落!德意斯人似乎把全國人民都動員起來了,每個村落不但設置了晝夜哨崗,每個路口每條道路都有正規軍在來回巡邏。這種情況越往南越厲害!難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三個逃亡的人嗎?

    肖隱在一處草叢裡,他的視線隨著夜幕的降臨漸漸暗淡下來,不過他仍然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個小村落外圍的那間三層小樓,如果親王堅持他的主張,那麼小樓的主人注定要倒霉了。

    星空將淡薄的光輝投在地面上,柵欄上的野籐變成枯萎的乾枝,乾枝順著柵欄向庭院延伸,最後攀附上一株瘦骨嶙峋的榕樹。

    奧斯卡在斗篷中點燃火種,藉著這半截蠟燭的微光,他仔細搜索著地圖。確切一點說,著是從一本遊記中撕下來的旅遊地圖,所以親王殿下只是盯了一會兒便無奈的放下了。

    熄滅燭火,奧斯卡撤下斗篷,呼吸了幾口涼爽的空氣,他沖黑魔使了個眼色。

    「喂!我還是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肖湊了上來,「地圖上沒有註釋嗎?」

    奧斯卡低低啐了一口,「沒有!這上面什麼沒有,最好別讓我知道是哪個雜種畫了這副鬼東西。」

    肖聳了聳肩,未置一詞,這些天他已經見識得足夠多了,這位殿下在殺人的時候既沒有原則,也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他只是在宣洩那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只是不知道這種情緒還要影響他多久?

    「噓……」保爾突然做了一個隱蔽的手勢!奧斯卡和黑魔立刻在遍佈枯草的土埂上俯下身體。

    馬蹄聲有遠及近,急驟的蹄音在踏上村落的石板路後漸漸變得舒緩起來。四名騎士的到來驚醒了熟睡的村民,路邊的人家陸續亮起燈火。三層別墅小樓的主人也點亮了燭火,兩個高大的男人持著馬燈和兵器走出別墅大門,他們用德意斯語向騎士們大聲打招呼。

    「需要幫忙嗎?」

    「是的!」騎士中的首領策馬迎了上來,他注意到小樓的主人擁有村落裡最豪華的建築。「尊敬的先生,我們從前線趕回來,您看,我們的馬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如果方便的話,我想……」

    「當然!」小樓的男主人打斷了騎士的話,他為騎士牽住韁繩,「從前線趕回來的勇士會得到所有人的款待,我也不例外。」

    「那太感謝您了!我們需要的東西並不多,一份熱餐,一張床鋪!」騎士跳下馬,他握住了主人的手。

    「會的!會的!紅酒洋蔥燒牛肉!乾淨的床單和一個熱水澡,我保證你們在前線絕對不會得到這個!」男主人向王國軍的戰士展示著自己擁有的品德。

    「前線?」隱沒在草叢中的保爾皺起了眉頭,事情看來已經很好理解了,德意斯人遇到了大麻煩,怪不得他們把南方領土內側封鎖得有如鐵桶。

    「紅酒洋蔥燒牛肉?」很明顯,奧斯卡的眼睛在放光,他與保爾關注的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肖,咱們要幹掉他們!」

    肖望了望已經發出命令的小親王,又望了一旁沉默不語的保爾,保爾微微一笑,這次他倒不是很牴觸,畢竟有些事情必須得弄清楚。

    「可……關鍵是我們並不清楚!」巴勒摩.安魯.內塔加波有些擔心的望著家族的統帥。

    「我雖然知道都林的氣氛極不尋常,但家族軍統部門的調度完全沒有知會我!他們似乎會有一次行動,但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難道……您也不知道嗎?」作為安魯家族在帝國貴族元老院的最高發言人,巴勒摩對首都的勢力格局把握得十分準確,可只有這次的事件是他無法解釋的。

    「巴摩!」多特蒙德放下了手中的咖啡,他將目光投向密室中那盞昏黃的燈火。「你在都林過得好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巴勒摩望向自己的表弟。

    多特蒙德擺了擺手,「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緊張,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近況如何。」

    巴勒摩攤開手,「那我就直說了!首都這個見鬼的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您知道嗎?貴族元老院的日常工作就是互相扯皮、互相謾罵、互相指責。跟那些神經病一樣的元老呆在一塊兒是要折壽的。」

    「那麼就是說……你對家族賦予你的使命很不滿意……」多特蒙德邊說邊制止了打算辯駁的表哥,「聽我說完,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不可心,但工作還要認真去做。」

    巴勒摩顫了顫嘴,他緩緩點了點頭,「就算是這樣吧!可我始終不明白,當初在家裡的時候,你為什麼選擇我做家族代表?」

    「因為你值得信任!貴族元老院是一個游離於皇權之外的權利部門,家族需要一個像你一樣忠誠、精明的發言人來影響這個部門的決策。」安魯公爵緊盯著表哥的眼睛,可他馬上便撇開口。

    「但是……巴摩,說真的!你讓我失望了!」

    巴勒摩.安魯.內塔加波終於大驚失色!他狐疑的望著家族統帥!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說?」

    「你自己應該清楚得很!」多特蒙德有些輕蔑的望了過來,「你將我的大兒子藏在郊區的那間別墅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你以為這種事還能瞞多久?」

    巴勒摩坐立不安的扭動著軀體,他不明白,應該沒人知道這件事的!

    「怎麼?不想向我解釋一下嗎?」安魯公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走到表哥的背後,並且邊說邊拍了拍巴摩的肩膀。

    巴勒摩扭過頭,他看到的只是家長握住劍柄的那支手。

    「多特蒙德!你錯了!你從一開始就錯了!」巴摩終於選擇坦白,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掩飾什麼了。

    「哦?」安魯公爵輕輕問了一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給家族帶來的只能是顛覆和毀滅!」巴勒摩.安魯.內塔加波激動的轉過身。「他是一位頂級皇室成員,你和家族中那些這個孩子的元老們遠在水仙郡,你們並不清楚這個孩子的性情和他的能量!我在都林觀察很久了!他是極度危險的!他和皇室的最終結合不但會導致家族血統的敗落,還會在實際上扭轉家族武裝的性質。」

    「這些我都清楚!」多特蒙德竟然點了點頭,「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如果我的小奧斯卡真的登上一家之長的位置,那麼由他引發的血緣問題和歸屬問題都會成為家族的致命傷。」

    「那……那你為什麼還要任由他發展下去?」巴勒摩詫異極了。

    「因為……無論是家族中的保守派和激進派!我都只將他們看作是一群目光短淺的廢物!」安魯公爵的手終於離開了劍柄,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巴摩,你知道嗎?人們都是帶著偏見去看問題的!除非是光明神,不然沒人能夠做到客觀公正!我那小兒子的問題就是如此!」多特蒙德深深的望著家族在首都的最高發言人。

    「保守派,呵呵,我的大兒子,他喜歡神學,熱中傳統,他不喜歡改變,也不喜歡改變引發的一切。可事實呢?波西斯帝國已經出現了三位名義上的國主,他們在互相爭鬥,這個大帝國的解體是必然的,我們即將失去四百年來的鬥爭目標,如果不改變家族武裝的現狀,我們要何去何從?」

    「其次,激進派!巴摩,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博克裡埃策劃了很多起成功的秘密戰,有的是針對帝國軍部,有的是針對那些在關於安魯的議題上投否決票的貴族元老!巴摩,你在都林一直為博克裡埃遞送上層訊息,可以說他的這些行動有你的一半功勞!但你想過沒有?除非安魯能夠獨立建國,不然的話你們那些行動又有什麼意義呢?別忘了!獨立是不可能的事!效忠皇室的誓言就雕刻在家族神堂的門楣上,推翻這個誓言就等於與這個世界決裂了!我相信如果安魯真有獨立的一天,那麼莫瑞塞特皇室會糾集所有神教國家開始討伐安魯的戰爭!」

    「我們的騎士能夠擊敗他們!」巴勒摩仍再不甘的辯解。

    「擊敗了又怎樣?」多特蒙德嗤笑了一聲,「即使我們擊敗了所有的敵人,但安魯也將被永遠的烙上背叛者的印記!神選的戰士會變成人人唾棄的叛國罪人,從前的朋友會變成敵人,從前的鄰居會變成不斷打擊你的猛獸!如果激進派的發展策略是這樣的,那麼我要說,這幫傢伙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巴勒摩不再言語了,他也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傾向激進多一些,還是傾向保守多一些,他只是不想看到皇室利用那個年輕人輕易的攫取安魯的榮譽和信仰,也不想皇室能夠合理合法的插手安魯事務。

    「巴摩!其實我剛才說的那一切還不是最重要的!」多特蒙德繼續著解說,「我幾乎可以猜到我的大兒子是怎樣與博克裡埃進行協議的!不過其中最主要的一項就是如何毀滅咱們家的小親王,兩派在他的威脅消失之後才能分配家族的利益構成。可……如果我還在的話,他們也達不到目的,所以……」

    「等等!」巴勒摩突然由沉思中驚醒,「完全沒有這種事!博克裡埃叔叔在首都佈置的護衛力量完全是為了保衛您的安全,這點我以生命擔保!您是家主,沒人……」

    「你也等等!」多特蒙德搖了搖頭,「看來我選錯人了!巴摩,你怎麼會相信博克裡埃的說辭?如果我還在,保守派與激進派要如何分配利益?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他們要把面前所有的阻礙全部掃除才能施行他們的主張!現在看來,這個阻礙既包括我那生死不明的小兒子、也包括我!」

    「保守派……與激進派的主張是對立的!」巴勒摩微乎其微的念叨了一句。

    「沒錯!你終於發現了!」多特蒙德點了點頭,「那麼……你再想想,當皇室製造的那個威脅不存在了!當來自家長的威懾也不存在了!保守派與激進派在施政策略上的矛盾又無法調和,到時會發生什麼?」

    「清洗!內戰!直到……直到毀滅!」巴勒摩邊說邊用手掌摀住面孔。

    多特蒙德微微一笑,「那麼……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吧!」

    巴勒摩抬起頭,他知道自己在進行那一切佈置的時候為什麼會那麼迷惘了!即將失去鬥爭目標的安魯是那樣的迷茫!安魯人變得多疑!變得暴躁!他們在精神和思想上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恐,如果來自波西斯人的威脅真的不存在了,那麼每個安魯人都會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保守派和激進派指出了兩條道路,可這兩條道路都走不通!為什麼會這樣呢?

    巴勒摩深深的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的表弟才是真正的統帥,目前只能盡力維護統帥的地位了。

    「事情……事情是這樣的!」

    奧斯卡狠狠的給了騎士首領一下重的,「別婆婆媽媽的,快點說!」

    騎士首領呻吟了幾聲,他知道自己的肋骨肯定斷了。「泰坦人……是在10月31日發動的進攻,他們依靠兵力的優勢很快便推進到……」

    「沒人想聽這個!」奧斯卡再次用一記重拳打斷了騎士的話,他滿意的看著對方像蛆蟲一樣癱軟在地上。「告訴我!在哪可以找到泰坦人的部隊!」

    「向……向東南……再走六十多公里,那裡……那裡已經是泰坦人的實際控制區了!」騎士邊說邊噴吐著血沫。

    「這就不就得了!」奧斯卡丟下倒霉的騎士,又將仍在椅子上保持座姿的男主人踢翻到地板上,男主人的屍身在落地時發出沉悶的聲響,瑟縮在屋角的女人孩子發出低低的啜泣聲。

    「哦啦!紅酒洋蔥燒牛肉!」年輕的親王殿下在死者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他將死者的餐盤和食物全部據為己有。向東南六十多公里便能脫困!這個消息是多麼振奮啊!可奧斯卡完全找不到歡呼雀躍的理由,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像有一件懸而未決的事始終纏繞在心頭。

    四名德意斯王國軍的騎士只剩下兩人還在喘氣,他們驚恐的望著闖入室內的三名惡魔,他們不知道這個傢伙是如何闖進別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一瞬間便被制服。

    保爾瘦削的面孔映襯著壁爐中的火光,他坐在沙發上,別墅中的女人和兩個孩子就在他的身邊。殺手之王一邊檢查德意斯騎士攜帶的文件,一邊時不時的向倖存者瞄上幾眼。

    黑魔靠在窗邊,他的位置既可以對室外進行監視,又可以對室內發生的一切迅速做出反應。

    保爾的注意力停留在幾份刻有紅字的文件上,他們被騎士藏得很好,看來應該是些異常重要的東西。殺手之王不懂德意斯語,他望了望大咬大嚼的小奧斯卡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看看這個!」

    奧斯卡有些詫異的掉轉頭,一個星期還是兩個星期,這是保爾第一次對他開口。

    親王將文件接了過來,他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德意斯前敵指揮部發還給後方的戰報。不一會兒,奧斯卡的眉頭糾結在一處,他的目光正在散佈危險的信號。

    「看來!有人欺騙了咱們!」親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走向倒臥在地的德意斯騎士。「向東南方走六十公里!到時我們會一頭扎進六個德國軍團的懷抱!」

    保爾和黑魔警惕的靠了上來,他們知道小親王要做些少兒不易的事了。保爾擋住孩子和女人的視線,而黑魔則在另外倖存的那名騎士身邊站定。

    「去死吧!泰坦豬玀!」騎士首領的目光不再膽怯,他的計謀敗露了,他已無須屈服。

    奧斯卡躲開了對方吐過來的口水,他掐住了騎士首領的脖頸,並且一點一點的收緊手上的力道。另一名騎士在黑魔的腳下掙扎起來,他似乎想要做點什麼,可肖.卡連柯喜歡乾淨利落,他的短刀只是一探便結果了對方的性命。

    親王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將戰報收到自己的懷裡,看來事情要有變動了,東南方肯定走不成,德意斯人在那邊佈置了數萬人的兵力。那麼……只能繞道戰場的邊緣地區了!

    奧斯卡煩躁的端起茶壺,可茶水已經冷掉了。親王惱火的轉向別墅的女主人,女主人攬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那樣子就像是在包容她的全部。

    親王突然產生一種幻覺,他的母親也曾這樣緊緊的擁抱他,可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那樣做過。沒來由的怒火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懊悔和感歎。奧斯卡相信自己再也不會想起德意斯之行!因為他的收穫不多,卻失去了最寶貴的!

    「難道……你們家就沒有一個侍者嗎?」奧斯卡向女主人端起茶壺,這種人家應該有個供人使喚的侍從啊!

    女主人沒有回答,她將孩子們攬得更緊了,她的目光在閃躲!

    「不好!」保爾暗地責備了一聲,他應該瞭解一下整個別墅的人員狀況的。

    「有人!」黑魔閃到窗邊,他由窗簾的縫隙向外打量著。

    果然,一個穿著侍從服裝的女子在向聚成一堆的村民大聲解釋著什麼。

    「我們得離開這兒了!」奧斯卡苦笑了一聲。他將餐桌上的麵包和一些便於攜帶的肉類全都塞進懷裡。

    就在出門的時候,親王突然拉住保爾的胳臂,他望著老朋友的眼睛。

    「不能原諒我嗎?」

    「是你沒有原諒我!」保爾避開了小夥伴的眼神,「其實……對阿卡的事,我也很……」

    「算了!」奧斯卡擺了擺手,「就到此為止吧!我答應你不再濫殺無辜,你也要像從前那樣打起精神!」

    保爾點了點頭,他將女人和孩子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推著他們打開了別墅的大門。

    火光映紅了村民們憤怒的面孔,他們持著各式各樣的農具,用仇恨的目光緊盯著侵略者!沒錯,這是來自泰坦的侵略者,他們殺害了王國騎士,還佔據了鄰居的屋舍,他們的罪行是不能饒恕的!

    「肖,你在幹什麼?」奧斯卡詫異的望著黑魔。

    皇室殺手將幾名德意斯騎士的軍衣收進行囊,「這些會有用處的!」

    親王點了點頭,他走出屋門,對那些圍攏在一塊兒的村民彷彿視而未見!他直奔別墅庭院一角的馬捨。

    保爾踢翻了幾個躍躍欲試的年輕人,他不得不將鋒利的長劍架在女主人的脖子上,果然,人們就此安靜了許多。

    奧斯卡牽著三匹戰馬走了過來,人們不甘心的為其讓開一條路……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推進著,沿著固有的軌跡,沿著腳下的道路。當天空中低懸著的太陽變成灰白色的暖爐時,新的一天開始了!時間並沒在此刻留下太多的痕跡,它將森林和曠野的濕氣變成冰冷的露水,將初冬的氣息化為不斷匯聚卻又不斷消散的雲霧。

    太陽在雲霧的後面形成灰白色的一團光亮,是時間推動季節的變遷,再由季節的特徵為太陽塗抹上這層淒慘的顏色。細微的光暈令人無法分辨光線的強弱,林地就此披掛上一層昏昏沉沉的亮白色。

    正午來得很快,腳下的道路仍在不斷延展,直到道路失去蹤影,直到曠野與森林的交界處。空廣的林地中不斷傳來鳥獸的叫聲,偶爾有鳥兒飛出樹叢降落到開闊的原野上,而野獸,這些謹小慎微的傢伙多數時間都在森林邊緣觀望著,只有獵物出現的時候才會兇猛撲出。

    露珠滴淌,靜靜的,由枝椏間匯聚,由枯草間滑落。

    「噢哧!」通訊員詹姆士懊惱的摀住後頸,一滴露水鑽進了他的衣領,那感覺就像有個大冰塊在身上滾來滾去!

    「真是見鬼了!氣溫這麼低,我們還要打埋伏!軍長是不是想把咱們全都凍死?」

    「別問我!我不知道!」泰坦近衛軍第八軍區第二軍最優秀的哨兵馬克西姆像往常那樣縮在藏兵坑裡,他對夥伴的抱怨不屑的哼了一聲。「說真的詹姆士,如果你敢的話就像剛才那樣問問軍長,說不定你就可以先我一步回故鄉了!」

    「當然!」詹姆士點了點頭,「不過是被抬著回去的!軍長會打斷我的兩條腿!」

    「嘿嘿嘿!」馬克西姆乾笑了幾聲,不過他被通訊員接下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喂!小傢伙,你在幹什麼?」

    「你不是看到了嗎?我在往褲襠裡塞棉花,天啊!但願再也不會遇到這種事!」詹姆士一邊說一邊繼續著。

    「塞棉花?」馬克西姆更詫異了!

    「你不知道嗎?」詹姆士瞪大了眼睛,「這個該死的地方也冷了!許多參加伏擊的兄弟都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疾病,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小便的時候那裡疼得厲害!我還沒結婚呢!我可不想傳宗接代的傢伙被凍壞了!」

    「我結婚了!還有兩個孩子!」馬克西姆有些自豪,他有些慶幸自己不會遇到年輕人的問題。

    「那你更應該保護好自己的傢伙!」詹姆士說話時認真極了,「據說那種病可以令你的傢伙完全癱瘓,我們這些沒嘗過滋味的光棍兒還好說,可你呢!你經歷了多少美妙的事啊?難道你打算徹底放棄與妻子的親密接觸嗎?」

    「有……有那麼嚴重?」

    「當然!」通訊員挺起了胸脯,「在軍裡我的消息是最靈通的,有幾個兄弟的症狀非常嚴重,軍醫告訴他們要保持靴子和襪子的乾燥,最好還要在那個地方墊些保暖的東西!相信我老朋友,不會錯的!」

    馬克西姆呆愣了半晌,不過他很快就做決定了。「你……還有棉花包嗎?」

    「當然!早就給你準備著呢!」詹姆士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白花花的棉團,也不知道這個傢伙拆了哪個倒霉鬼的被子。

    「等等!等等!」哨兵的臉色突然緊張起來。「有動靜!」

    林地邊緣傳來馬蹄的轟鳴聲,三名穿著德意斯軍服的騎士策馬馳入林中。林地的光影稀疏的灑在騎士們的身上,陽光在乾枯的枝葉間化為一塊塊的巨大光斑。為首的騎士猛的喝止戰馬,他撥轉馬頭面向林外。

    「停下吧!德意斯人輕易不敢追進來!」奧斯卡喚住了殺手之王和肖.卡連柯。他們並騎一處在叢林外看不到的角落裡注視著面前的曠野。

    「怎麼回事?他們在說泰坦語!」詹姆士在距離幾名騎士不遠處的藏兵坑裡小心觀望著。

    「閉嘴!別出聲!」馬克西姆小聲喝止了自己的通訊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幾個穿著德國軍服說著泰坦語的傢伙突然闖進突擊營的伏擊圈。

    曠野上升起一道煙塵,就像一陣喧囂著的龍捲風!煙塵在擴散,在向林地接近!隨著場景的不斷放大,一隊德意斯騎士就像白日下的幽魂一般接二連三的馳出地平線。他們在曠野中不斷收縮著隊形,終於,在距離廣大的黑森林還有一里路的時候,這隊三四百人組成的武士隊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他們面對叢林排成一條六十馬的鋒線。

    「為什麼要停下來?」海因裡希.馮.萊斯特克侯爵有些惱火的向騎兵指揮官問到。

    「抱歉閣下,這裡已經是戰線最前沿,前面就是泰坦人的實際控制區,叢林裡有泰坦人的一個山地軍在打游擊,我們的幾支突襲部隊都吃過對方的虧!如果你想進去也可以,但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海因裡希冷笑了幾聲,他輕蔑的打量著面前的騎士長,「在王國的領土上出現一塊泰坦人控制的地區,作為一名王國士兵,你不覺得向我提起這件事有多麼羞恥嗎?」

    騎士長沒有回答,他只是眺望著不遠處的森林。

    海因裡希嘴上雖然得到了大便宜,但他還是沒再向前前進一步。據他所知,泰坦近衛軍的八區第二軍確實非常活躍。

    「奧斯涅」海因裡希突然對著叢林的方向大聲叫喊起來,「我知道你在那!難道你不想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禮物嗎?」

    保爾望著林外的德意斯人發出一陣苦笑,他轉向面目猙獰的小親王,「也許……要是把那個村子的村民全都殺光,那麼這些德國鬼子也不會這麼快便追上咱們。」

    「喂!奧斯涅!你這個小雜種!出來啊!咱們該好好談一談!」海因裡希繼續高叫著,他已經不耐煩了,數日的追蹤直到今天才看到對方的尾巴,這已經夠令他窩囊的了,可現在對方已經進入泰坦人的實際控制區,那麼還有什麼是比這件事更令特務頭子難以接受的呢?

    「你的一位老朋友和你的相好都在這裡!你不打算為他們做點什麼嗎?」海因裡希邊說邊示意了一下,在他身後的騎士隊伍突然退向兩邊,只見兩架囚車被推了出來。

    「阿卡!」奧斯卡低喚了一聲,他認出了那絲在寒風中飛舞的金髮。

    保爾和黑魔攥緊了拳頭,他們認為最不應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個老頭子是你的朋友嗎?」海因裡希就像自言自語一樣,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慘不忍睹的多拉米.貝辛格。從前的犯罪之王已經不覆存在,他的牙齒全被砸落,手腳的關節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多拉米的身上只有一件碎成一條條的單衣,單衣下是血肉模糊的傷口。

    「我們得來點刺激的了!」海因裡希接過打手們遞過來的大水袋,他向水袋裡倒進去一大把鹽巴,然後便對著多拉米劈頭蓋臉的灑起鹽水。

    冰冷的水溫令小老頭從昏迷中驚醒,鹽水刺激傷口的灼疼更是令他痛不欲生!淒厲的慘呼驚起了飛鳥,它們雜亂的散向空中。

    隔著囚車的鐵柵欄,打手的鞭子每次都落在多拉米的身上,從前的犯罪之王四處躲閃,可四周的德意斯武士又用刺槍將他刺回原來的位置。

    奧斯卡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的眼睛變得一片血紅,手腳也在輕輕顫抖,他想為老朋友做點什麼!可身邊的兩名超級殺手卻用鐵鉗般的大手一左一右將他固定住,似乎他什麼都做不成!

    「看來……你對這個老傢伙不感興趣!」海因裡希的高聲叫喊再次傳入樹林,這個喜好折磨人的傢伙撇下多拉米,他轉向另外那頭美麗的動物。

    「那麼……就讓我們看看這位小姐吧!」德克特的負責人面向阿歐卡亞,打手們已經打開了囚車,他們將奄奄一息的女子拋在地上,然後便在曠野中奔忙走動。很快,一個簡易的絞刑架便搭建起來,阿卡的脖頸被套上粗大的纜繩,兩名打手扶著搖搖欲墜的女人站了起來,為了能讓樹林中的人看得更真切,他們還將女人扶上了一匹馬。

    「準備戰鬥!」

    「什麼?」

    「我說準備戰鬥!」馬克西姆怒瞪著自己的通訊員。

    詹姆士為難的搖了搖頭,「老夥計,你得對這個消息負責任。我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馬克西姆不耐煩了,「你這個笨蛋,德國人在用泰坦語喊話!很明顯!最開始進入樹林的那三名騎士是咱們的人,德國鬼子在威脅他們,難道你要我看著那個女孩兒被絞死嗎?」

    詹姆士望了望絞架,又望了望正欲打算行出樹林的騎士,他終於咬了咬牙,順著事先開闢的交通壕隱入叢林深處。

    「好啦!我們又見面了!」海因裡希望著行出樹林的三名騎士發出難聽至極的笑聲。

    奧斯卡根本就沒打算理會對面的傢伙,他只是與身邊的兩名殺手對望了一下。

    「後悔嗎?」親王邊說邊歎了一口氣,「也許……我們應該調頭就走!」

    保爾搖了搖頭,「同樣的事情做一次就夠了!既然光明神讓阿卡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那麼我們絕對沒有理由再次放棄她。」

    肖.卡連柯未發一言,他只是默默的戴上了一個黑色的頭套,昔日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黑魔又回來了!

    阿卡顫顫的睜開眼睛,遠處那三名騎士的身影逐漸清晰。女伯爵身上的衣裙已經破敗不堪,有的地方還被血污染成了醬紫色。她想罵人,可她發現自己的喉嚨就像燃著一盆火炭!女伯爵暗暗懊惱!如果不是德意斯人用傷藥和嗎啡保住了她的性命,恐怕她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了,可她如果知道會面臨今天這樣的局面,相信她一定會自己結束生命。

    海因裡希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他討厭這個來自泰坦的年輕人,他做夢都在幻想能夠撕裂對方的肉體,吸光對方的血液!現在這個時刻終於來了!特務頭子輕輕一舉手,在他的身後的一名箭手便仰起長弓!

    奧斯卡、保爾、肖.卡連柯,他們面對著整整一個中隊的德意斯騎兵,親王最先策動戰馬,殺手之王和黑魔緊隨其後。

    海因裡希微微一笑,他拔出長劍,深深刺入馬股,吃疼的駿馬急竄而出,絞架的繩套猛的收緊,阿卡四肢懸空!

    「不!」奧斯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他就像一頭兇猛的狂獅,夾帶著憤恨的怒流衝向敵叢。

    「瞄準一點!」海因裡希仔細吩咐著阻擊手。

    「放!」箭矢猛然騰空而起,一支、兩支、三支、四支……最後變作鋪滿天空的陰雲!陰雲沖天而起,又迅速下落。帶著閃爍的寒光,復仇的箭羽沒有任何阻礙的降落到敵人的頭上,德意斯人的陣營瞬間便被埋沒。

    林地中忽然響起一聲驚雷般的吶喊,就在德意斯騎士倉皇四顧的時候,無數山地戰士衝出樹林,奔入曠野,他們一邊飛奔一邊向敵人投擲各種兵刃。

    面對突來的打擊,德意斯陣營陷入潰亂,作為正規軍的騎士三三兩兩的迎向泰坦人的進攻,而德克特的打手卻只會像鴨子一樣怪叫,其中一些甚至已經轉身逃跑!不過這不怪他們,海因裡希.馮.萊斯特克侯爵這位大首領是第一個逃離現場的。

    奧斯卡不想知道周圍到底在發生怎樣的事情,他的肩膀已被一枚鋼箭徹底貫穿了,殷紅的鮮血從身前身後的傷口中噴湧而出,將他的鎧甲染成一塊紅色的幕布。

    終於!年輕的親王衝到了絞架的下面,他一劍揮斷繩索,一把便抱住了跌落下來的女人!

    奧斯卡真的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個女人,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似乎世界上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形容她的好處。長劍被親王撇到一邊,這把凶器斜斜的插在地上。男人擁緊了女人,他已感受到她的脈搏。女人的喘息逐漸平和,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概念,只是像從噩夢中驚醒一樣抖動了幾下長長的睫毛,然後緩緩打開眼簾,當男人的笑臉出現在眼前時,女人便知道世間的一切都將變得美好!

    奧斯卡和阿歐卡亞在慘烈的戰場上靜靜的擁抱著,他們耳鬢撕磨,他們在享受劫後餘生的快樂!山地戰士和德意斯武士在他們的周圍你來我往的吶喊撕殺,但暴雪和黑魔守護在他們的身邊,這兩位超級刺客不會允許任何事物打擾這副完美的靜物圖景,他們覺得,這是彼此的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午後的暖陽靜俏銷的灑入林地,年輕的親王靠臥在一株高樹旁,與他肩並肩躺在一處的是曾經的犯罪之王多拉米.貝辛格。就在剛剛,他與老朋友談起了很多往事,他們開心極了!可現在,奧斯卡為老夥計合上了無神的雙眼,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件事。

    「出來混的,遲早都要還!這是13說的,來自東方的真理!」保爾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奧斯卡微微笑了笑,他攬住朋友的屍身,又將一旁的阿卡也擁進懷裡。午後的陽光投射在他的臉上,光亮令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

    「我們成功了!」阿卡虛弱的吐出一句,她的面孔因興奮而微微泛紅。

    「是的!我們成功了!」奧斯卡望著正在清點戰場的山地戰士露出連日來難得的燦爛笑容。

    山地戰士在親王殿下的眼前越聚越多,終於,一位身穿將校服的軍人排眾而出。

    「我是近衛軍少將西爾維奧.伯裡科,八區第二軍軍長,您是……」

    「近衛軍中將、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林地突然變得靜寂無聲,可一名戰士突然用長劍敲響了手中的盾牌,緊接著,巨大的音量像山海一樣擴散開來,戰士們面向傳說中的英雄單膝跪地,他們用最熱烈的擊打聲訴說著胸中的崇敬。

    「親王殿下,歡迎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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