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十集 第四章
    好像……斯布亞霍辛距離都林只有區區二十公里!當然,如果我們沒記錯的話。

    可大學城的冬天為什麼會這麼寒冷?這裡像極了北方森林。人們在冬天幾乎不出門,出門的只是破於生計的人。在每年的十二月到第二年的三月間,城市的天空會被冷空氣和積聚冰雪的濃雲所籠罩。大地會變成一片僵硬的凍土,樹木會變成乾裂的枯枝。一場大雪過後,郊外似乎只有耐寒的狐狸和野狼才會出門活動。

    不過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在大部分北方人的眼中,冬天是一年四季中過得最迅速的季節,似乎只要經歷幾場寒流,溫暖的季風便會再次光臨這片土地。

    一轉眼,792年的春天如約而至。

    不過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看來,這個冬天是最漫長的!他將自己關在皇家軍事學院圖書館的一個小房間,每天只有吃飯和睡覺的時候才會走出這間靜室。

    年輕的傳令官幫了這位殿下不少忙!同樣出身於軍人世家,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少尉無疑要比出身安魯的小奧斯卡名副其實得多。在泰坦的帝國西北邊疆,斯坦貝維爾家族是舉足輕重的大門閥。曾經有一段時期,那時泰坦還沒有確立完善的兵役制度,皇帝出征需要依靠貴族門閥領主的私人武裝,而在與德意斯王國爭奪北方領土的過程中,斯坦貝維爾一直是中流砥柱。

    這個家族的年輕人和安魯一樣,他們的出生和成長都依賴戰爭。年輕的惠靈頓使得一手好箭,雖然沒人見過他動用那兩把從不離身的戰刀,但作為家族圖騰,相信他的刀也不好欺負。

    惠靈頓對軍事理論的掌握非常扎實,親王一度認為自己委屈了這位少尉,他至少應該擁有上校甚至少將的軍銜。但惠靈頓對此並不在意,他說斯坦貝維爾的傳統是:沒當過的兵的將軍絕對當不好將軍。所以,一切都應從基礎開始。

    奧斯卡贊同斯坦貝維爾的家訓,他也要從基礎開始。那本厚厚的軍事名詞詞典就是最基礎的軍事理論知識。按照他的導師雷洛.托馬斯將軍的要求,他需要流利的背誦詞典上所有的名詞解釋。

    奧斯卡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他在翻開詞典的扉頁時卻被一句話吸引了。原來,那是雷洛導師的贈言。

    「戰爭是可學會,而且是必須學會的。廣泛而深入地研究戰史,理解戰爭的本質,是研究用兵之術的基礎。而在此之前,你必須搞清楚戰爭這個名字中所包含的各種術語和它們所代表的意義。只有先明白這些詞彙,你才能更加深入的體會戰爭的確切含義。」

    不愧是一位在理論研究上有著獨到見解的老教授!雷洛.托馬斯將軍用簡短的一句話便概括了軍事理論的啟蒙教育。

    親王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小伙子,他忠實的執行著導師的命令。詞典中雖然有隊形、編製、戰場地理、比例尺等這些容易理解的名詞,但也有像消極防禦、戰爭精神助力、不確實性戰略與偶然性作戰方針這種難以理解的艱澀詞句。奧斯卡在這個時候就要依賴他的軍事顧問和惠靈頓少尉了。傳令官會從圖書館中抱來與這些名詞有關的專門著作,而親王便通過大量的閱讀和與軍事顧問進行辯論來進一步細化理解的程度。

    這個過程是艱苦的!因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著強烈的求知慾和刨根挖底的精神,他對任何事物都抱持一半的懷疑。這種根深蒂固的性格決定了他的求學之路不會十分順利,但無疑,這種性格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的實踐和追尋真知的能力。

    也是因為親王面對知識時的婆婆媽媽,雷洛.托馬斯將軍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遲入學考試的日期。當親王覺得詞典被自己啃食得差不多時,學院的冬假已經結束,再算上他在都林滯留的日子,這小子整整錯過了一個學期。

    不過奧斯卡認為這段時日的學習還是非常有價值的!最開始的時候,他像所有火力旺盛的大學生一樣,枯燥、單調、乏味等等等等的情緒始終籠罩著他。他會不間斷的打瞌睡,他會在靜室中為自己準備零食、甜點、煙酒等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可事情總得有所變化。奧斯卡的變化來得非常突然,確切的說,那是出於對一個名詞的理解。743年版軍事名詞詞典第九十一頁第二行,水仙騎士團!

    對於這個青年無比熟悉的武裝力量,詞典上是這樣解釋的:

    「安魯家族的私人武裝,教歷356年7月29日,由莫瑞塞特王朝第一世皇帝和裡貝魯二世教宗陛下授權成立。誓師大會舉行在今日帕伯恩省某處盛開水仙的小山丘,故得名水仙騎士團。在水仙騎士團成功挫敗波西斯人的入侵之後,安魯家族得封帝國東疆領土。時至今日,安魯與水仙騎士仍然鎮守在那裡。水仙騎士團的成員由安魯子弟和領內子民組成,但不管他們是誰,當他們為光明神和西方聖土披上戰甲的時候,人們習慣稱其為『神選的戰士』!」

    「哦啦!我也是其中的一員!」親王看到這裡的時候不禁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脊背,他看到的這段文字其實並不能完全描述水仙騎士團作為一種軍事存在的確切概念,但親王在乎的是,這是歷史積澱的榮譽!這本軍事名詞詞典會在百年甚至是千年之後告訴那些希望學會戰爭的人,這個世界上,有一隻以水仙為名的英雄隊伍,它曾抵禦強悍的侵略者長達數百年,並且寸土都未失去。

    「安魯哈啦!」年輕人伸了伸筋骨,他該認真些了。

    勿庸贅言,作戰的原理和原則絕不僅是一種知識,而且也是一種能力。奧斯卡是在琢磨名詞的時候發現這一點的。這個年輕人有一個好處,就是喜歡思考,喜歡幻想。他發現如果像支解人體一樣剖析一場戰爭,那麼構造這場戰爭的只是他所背誦的無數名詞。

    也許可以這樣理解!奧斯卡猜測:既然組成戰爭的是這些名詞,那麼誰對名詞的理解更準確,誰就能夠贏得勝利!

    奧斯卡還發現,對名詞的理解也是一種能力。只有結合各種戰史進行深入的思考和探討,通過應用戰術和實兵指揮的鍛煉,才能把這些名詞闡述的原理和原則變成自己的能力。只要具備這種能力,則可在任何時候和任何情況下,為完成戰爭任務做出準確的判斷,制定出有創見的方策。而戰爭理論是各項作戰原則的基礎,弄懂這些代表基礎理論的名詞就是提高作戰能力的起點。而現在的親王所缺少的,無疑就是應用名詞的場地。至於實兵指揮,親王給帝國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捎去一封親筆信。看來,沉寂多時的紅虎騎士團又要派上用場了。

    紅虎來了!在皇帝發佈許可令的當天,一個整編騎兵師冒著大雪趕到斯布亞霍辛。親王在軍事學院的練武場檢閱了自己的騎士,這個情景是新鮮的,沒有回家過冬假的學員都趕到場地一側觀禮,當時到場的還有學院校長魯賓元帥,還有學院教學研究室的大部分高級將領。

    紅虎的風采奪去了學員兵的神志,看著傳說中的騎士表演精湛的馬術,看著神選的戰士進行激烈的對抗演習。毋庸質疑,真正渴望熱血軍旅的學員士官都注意到那位身份顯赫的年輕親王。漸漸的,或者說幾乎是立刻,他們開始向這位殿下的身邊聚集。

    與多少都有些飄飄然的親王殿下比起來,阿歐卡亞女伯爵才是真正忙碌的那個,她的工作量陡然巨增,她不但要調查每個會見親王的學員,還要從他們的出身背景、生活經歷、人際交往等等方面分析這些傢伙接近親王的目的。

    以上所說的這些都是792年一月份的事情,在二月初,紅虎騎士在北部森林與城市交界地區的開闊地建立了面積廣大的營地。按照學院教研室的要求,紅虎會在這裡成為整個都林皇家軍事學院的假想敵。

    到了三月初,士官們陸續回到學院,他們有的為這個發現而驚喜,而有的則有些落寂。二皇子盧比姆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就是大失所望的一個,他發現自己在學院的人氣已經跌落至歷史最低點,為了挽回那些並不存在的顏面,他在溫暖的季風再次光臨大學城的那個早晨,於自己姘婦的床頭寫下一紙宣言!

    「我要發奮!我要努力!」

    接著,溫暖的女體靠上了這位二殿下,他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

    3月10日,開學的日子。年輕的士官換上學院統一的制服,背上他們根本看不懂的書籍,在各個科業代班長官的帶領下,拜見校長,然後像騾子一樣被趕進教室,繼續對他們來說意義並不算大的無聊學習。

    在這一天,奧斯卡終於迎來了他的入學考試。結果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但雷洛.托馬斯將軍還是自豪的向教研室的同僚展示了親王的那份滿分卷紙。

    再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煩瑣了,皇家軍事學院第三十九期近衛軍軍官戰史理論研修班的五十九名來自各個軍區的中級軍官為姍姍來遲的代班長官舉行了簡短的就職儀式。然後在當天晚上,親王出資邀請這些新同學在斯布亞霍辛最豪華的旅店舉行了見面酒會,儘管小奧斯卡記錄人名的能力並不強,但他還是留意到幾位極其與眾不同的人。

    首先,就是那位輸給親王五十金泰的塔.馮.蘇霍伊子爵,他擁有少校軍銜,是帝國最著名的軍火專營商蘇霍伊家族的二少爺。

    據親王的初步觀察,這個外號叫「拐棍兒」的小子是個十足十的無賴,不光是因為他輸給親王的那五十金泰始終都未兌現,還因為他那輕浮的舉止和佈滿骯髒穢物的大腦皮層。這小子是由北方集團群司令部推薦來的,不過親王的判斷是,北方軍區總司令多半是要打發掉這個不能輕易招惹的地痞。

    人們都說物以類聚,在這個班級體中,看看與「拐棍兒塔裡」交往的人,就能大概掌握這些傢伙的品行。

    第二位,是親王的軍事顧問岡多勒.阿貝西亞男爵指給他看的。那是多瑙河流域第十一軍區的一位步軍師長。岡多勒提到,當自己仍是一位將軍的時候,這個名叫克拉皮奇.德利克的鐵匠的兒子還是一位少校參謀。這令親王極為震驚!阿貝西亞退伍不過四五年,那麼這樣一來,克拉皮奇無疑是親王見過的陞遷最快的平民軍官。這個傢伙絕對值得多多留意。

    第三位,親王見過他好幾次了,這是一個有著德意斯條頓軍人血統的高壯漢子,一個對水仙騎士團的戰鬥故事瘋狂著迷的北方人。他叫明塔斯.布郎特,這個傢伙在第一次拜會親王的時候就與小戈多槓上了,兩個力士的對決令親王看得直乍舌。奧斯卡記得最後是用對付大型猛獸的矛鉤才把互不相讓的兩頭狗熊給分開。

    那麼,這樣一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為什麼會引起親王的注意呢?明塔斯.布郎特唯一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對親王的話從不懷疑!我們知道,衡量一個人,這一點足矣。

    第四位,喬治.羅梅羅,來自唯耶羅那,是南方集團軍群所屬的少數騎兵將領之一。他是這界研修班中軍銜最高,年紀最大的一位。四十八歲半的騎兵軍軍長對親王殿下非常恭謹,用他自己的話說,正是小親王為南方軍區贏得了一次戰爭機會,這要比新奇的軍事知識更都令人興奮。

    喬治將軍在拜會親王時也與一個人槓上了,那個傢伙自然是同樣為騎兵指揮官的繆拉,兩人為一些問題爭得面紅耳赤,最後繆拉在憤然離席時稱這位軍長為「頑固的老東西」,而老東西回敬繆拉為「沒教養的小搗蛋鬼。」

    最後一位了!

    在介紹這位先生之前,我們得交代一下,第三十九期近衛軍軍官戰史理論研修班的學員就像一個小軍官團,這裡擁有形形色色的軍人。他們有的像「拐棍兒塔裡」一樣是官痞無賴的代表、墮落的貴族公子;有的也像明塔斯.布郎特那樣孔武有力;還有就是和喬治.羅梅羅將軍那樣保守的官僚;最後就是像克拉皮奇.德利克那樣的平民。

    除了上述這四種人之外,軍人還有一種極端的狀態,就是瘋子。第三十九期戰史班裡的瘋子不多,我們要說的是最具代表性的那個。

    達答拉斯.皮切上校,原為近衛軍第十六軍區參謀部作戰參謀,據說是因為越級遞交報告而被軍區司令打發到戰史班的。他的作戰計劃被軍部作戰部的同僚戲稱為「中學生的意淫作品」。於是,軍區決定將他派到皇家軍事學院好好學習一下戰爭史,以便他克服充滿奇幻色彩的想像心理。

    奧斯卡曾經拜讀「瘋子達答」的兩份作戰計劃,一份名為《怎樣在八十天內統一西大陸》,另一份是《十七個月,讓我們征服遠東》。

    奧斯卡在合上這兩份字數超過百萬的大部頭著作後對達答拉斯上校說,「朋友,你是在噁心軍部的那些參謀,還是在變著法兒的噁心你自己?」

    幾乎是立刻,達答拉斯.皮切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引為知己。

    見面酒會是在半夜的時候結束的,一群喝醉了的傢伙在「拐棍兒塔裡」的帶領下叫囂著找妓女,奧斯卡害怕他們真的會闖進女學生的公寓,所以他調遣一個小隊的騎士將這些搗蛋鬼送回學員宿舍的床上,並為他們準備了嘔吐用的馬桶和洗澡水。

    3月10號就是這樣結束的,不過親王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因為他異常忙碌,甚至很少有機會回家。雷洛.托馬斯將軍為這個年輕人安排了無數科目,按照學院章程,戰史班的課程自然是固定的,但這位導師特別為安魯家的小子制定了體能訓練和軍官禮儀規範等課題。

    於是!奧斯卡開始了真正的學院生活。他在學院裡有一個小套房,像所有在大學城進修的高級將領一樣,這個小傢伙在臥室的床底下藏酒,在花瓶裡藏雪茄。不過他是親王,他與別的軍官還是有些區別的,比如始終伴在他身邊的暴雪和小戈多,還有枕頭下面和身上藏著的各種小型刀具。

    每天,親王殿下會比起床號提前半個鐘頭睜開眼睛,小戈多已將操練服為他準備好了。奧斯卡在穿戴整齊之後便會出門,他可不是去收報紙或是買早餐,按照導師的要求,他的早課是從自家門口跑到水仙騎士團紅虎衝鋒師駐斯布亞霍辛基地。

    辛辛苦苦跑到基地大門,奧斯卡已經累得像夏天的德意斯獵犬,不過雷洛將軍並沒有停止對他的操練。禮拜一、三、五,基地的早課是馬術和力量練習,禮拜二、四、六是帶領騎兵的集體練習和自由搏擊。

    奧斯卡對所有的課題都抱持質疑的態度,他就是不肯踏踏實實的練習,不過雷洛將軍有的是辦法治理這個小傢伙,他將親王的練習表交給了每一名紅虎戰士,最開始的時候,早起的騎士就會偷偷議論,親王今天遲到了;親王今天在戰馬上向將軍耍無賴;親王今天根本就沒起床!

    沒過多久,奧斯卡終於知道所有的軍官和士兵都在盯著他,一旦他有什麼偷懶或是出格的行為,用不了幾個小時,整座軍營便全會知道。

    年輕人發了狠心,這沒什麼!他只是不想讓導師那麼輕易就得逞,可既然事情發展成這樣,他就必須端正態度了。

    於是,騎士們終於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小伙子在泥地裡與人搏鬥,在大操場上跑馬,在紅虎的旗幟下訓練軍姿。他們漸漸發現,這個年輕人的眼中多了一種熟悉的東西,繆拉將軍告訴他們,「那就叫軍人的英氣,你們都的。現在,我們的長官也有了。」

    「這是不是說我們的親王殿下終於是一位合格的軍人了?」有人這樣問。

    「當然不算!」雷洛將軍邊說邊推開了糾纏著他的小親王。

    奧斯卡皺眉了,「喂!老傢伙!我擊倒了他,我的劍就抵在他的咽喉上!這還不算贏?」

    「當然不算!當然不算!」將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小傢伙!我知道這裡的人單打獨鬥的話都不是你的對手,可這不是決鬥!用不著你那些花哨的劍術和複雜的陰謀詭計!看看你的四周,你要記得自己是在戰場上,你是一個深陷敵陣的將軍,敵人在懸賞你的人頭,他們會像野獸一樣前仆後繼的湧向你,直到無數劍鋒和斧刃撕裂你的肉體。」

    「那我該怎麼辦?」奧斯卡回想起個把月前在山道上發生的那場激鬥。

    雷洛將軍打了個響指!奧斯卡立刻戒備起來,這個年輕人受驚似的轉向身後,只見一個小隊的刀斧戰士整齊的排列成進攻隊形。

    奧斯卡剛想問候導師的女性親屬,但他的大腿突然傳來一陣巨痛。原來,剛剛被他打倒在地的那名騎士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他……他犯規……這個該死的……」奧斯卡撫著傷口大喊大叫!

    「不!你又說錯了!這不算犯規,他還沒死,要是我的話我也會咬你一口!你還是小心周圍吧!」雷洛將軍說完便離開了場地。

    「媽的!」奧斯卡彆扭的轉過身體,但在他的劍還沒有揮起的時候,一個小隊的刀斧戰士已經衝進他的懷裡,並且在轉眼之間就把踩在腳底。

    「嘿!你們聽說了嗎?」

    「什麼……」

    「殿下今天被突擊營的那些傢伙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真的嗎?」

    「真的!我親眼看到的,咱們直屬長官的外套上至少有一百個腳印。」

    「那可真夠慘的!願光明神拯救他!他太可憐了!」

    從這天開始,每天的早晨便成了奧斯卡的噩夢,他要面對一個刀斧小隊或是一個騎兵小隊的衝擊,用導師的話講,這可以訓練他在戰場上的判斷力。不過腦震盪也就算了,在基地,他曾被打歪過鼻子,被敲腫過眼睛,被踢到過生殖器,還曾被木劍挑破了一大塊肉皮,更離譜的是,有一個被他逼急了的騎士將自己的馬靴向他擲過去!結果!尖銳的馬刺輪扎進了他的肩膀,他像個小丑一樣頂著個靴子躺倒在擔架上。相信如果身體條件允許,這位殿下會在第一時間殺了看到這件事的所有人,然後再結果他自己。

    這時導師又說話了,「這就是戰場,騎士們坐得很好,現在他們讓親王殿下多遭一些罪,將來他在戰場上的存活幾率就會提高很多。」

    日子就在摸爬滾打中度過,奧斯卡長高了許多,體重也增加了不少。不過不用擔心,他的身材已經可以用勻稱來形容了。如果每天他能吃得再少一些,他絕對能夠成長為一個英俊瀟灑的帥小伙子。

    雷洛.托馬斯將軍確實有這種打算,他為親王定制了一份減肥食譜,不過奧斯卡在看到那份東西之後便陷入歇斯底里的境地,他掏出匕首將那份食譜釘在了桌子上,並向導師叫囂,「要嗎帶著那份見鬼的東西離開這兒,要嗎就留下屍體。」

    導師看得出來,這小子不是在開玩笑,人們總有不肯妥協的時候。對於奧斯卡來說,艱苦的「挨打訓練」可以承受,但誰要是敢動他的餐桌……

    每天的大運動量需要足夠的熱能來補充,奧斯卡確實有足夠的理由宰掉那些企圖令他成為素食主義者的蠢貨。但雷洛將軍可不是蠢貨,他的訓練收到了明顯的效果。最初,也就是四月底,奧斯卡在通常情況下都會被群起攻之的騎士揍個鼻青臉腫,但半個月之後,雖然鼻青臉腫栽倒在地的人仍是他,但他已能抵擋對方的衝鋒,並給其中一些倒霉鬼製造傷痕。又過了一個月,步兵小隊的突擊已經對他構不成威脅了,除非對方使用長槍、重盾等重武器。當然,他還是奈何不了騎兵的衝鋒,往往對方的一個照面就會令他親吻大地。

    「這可怎麼辦?」奧斯卡著急了!他可不是在乎面子,而是在真正思考這個問題。就像導師說的那樣,戰場上可能發生很多事,有多少顯赫一時的將軍、統帥就死於冷箭、死於馬蹄。

    岡多勒.阿貝西亞男爵曾是一名指揮步兵師的少將師長,他在多瑙河流域創造了大陸軍事史上以步軍戰勝優勢騎兵的經典戰例。奧斯卡知道這件事,遇到怎麼對付騎兵這樣的問題,他自然要向軍事顧問打聽。

    阿貝西亞男爵的解釋是,若要看一個國家的軍隊是否強大,看看他們的馬廄就知道了。這句話絕對有道理!在現代戰爭中,騎兵的數量與質量已成為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為騎兵在作戰中的機動力和破壞力是其他兵種無法比擬的。

    但是!阿貝西亞男爵明白這個詞的妙用,這個「但是」往往會把事物的性質轉變成另外一種東西。

    但是騎兵真的那麼難對付嗎?

    事實並不是這樣的,阿貝西亞之所以能夠取得對優勢騎兵的勝利,就是因為他在戰場上敏銳的抓住了騎兵的致命弱點……作戰半徑的範圍問題。

    「作戰半徑?」親王的軍事名詞詞典還沒舊,他記得這個詞,意思是指一隻軍隊在與敵人接觸時的有限作戰距離。而放在騎兵的身上,就是指集群突擊時,在與敵人的第一次接觸沒有獲得有效戰果之後,重新啟動第二次衝鋒所需要的戰場距離。

    這似乎很難理解,但奧斯卡還不至於完全不懂。騎兵依賴馬匹才具有強勁的衝擊力和破壞力。而作為馬來講,它們從靜止到奔跑直到發揮速度優勢需要一段時間和很長的距離。這就表明,當第一次進攻失效,騎兵集群在陣前組織第二次攻擊時,需要時間和使馬匹重新具備速度優勢的距離。

    這就是騎兵的致命弱點,他們的作戰半徑會在進攻中受到戰場地形、敵軍干擾、弓箭射程等等情況的限制。

    「也就是說,當敵人的騎兵接近你的鋒線時,決勝的時刻便要到了!」阿貝西亞邊說邊興奮得手舞足蹈,「我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將鋒線上的重裝戰士團撤向戰場兩側,你知道嗎?你的鋒線長度決定了對方騎兵的縱隊長度,因為要使衝鋒隊形具有穿透力。」

    「這樣一來,隱藏在戰士團身後的箭士師團就會給敵人騎兵以準確密集的射擊。不要相信散射那一套,我保證散射解決不了問題!這個時候一定不要吝嗇箭羽,看準地平線上騰起煙塵的那塊土地,高高的射過去。」

    「接下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箭士師團必須在敵軍騎兵衝鋒至鋒線前的這段安全距離內撤退至重裝戰士團的身後,這個時候,敵人的騎兵指揮官一定會變陣,要麼成兩隻縱隊分襲左右,要麼就是成避敵隊形衝出我方兩列重裝戰士之間的空地,不管怎麼樣,他們的作戰半徑會縮小很多,速度也會在調整部署的時候慢下來……」

    「等等!等等!」奧斯卡突然叫停,這不是他想知道的。「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手下只有一個手持木棍的戰士,而敵人是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兵小隊,這時你該怎麼辦?」

    前近衛軍戰鬥英雄阿貝西亞將軍只是想了想,他突然伸出僅餘的一手鉤住了奧斯卡的脖頸。

    「孩子!聽大人的話沒錯!相比於那跟木棒,你更需要一面白旗。」

    結果呢!在這件事之後,也就是792年6月初,夏天就要悄悄降臨大學城的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辭退了自己的軍事顧問,並利用一些私人途徑將阿貝西亞男爵恢復軍籍。這還不算完,在重新成為近衛軍少將的第二天,阿貝西亞將軍便接到了調入第三十九期戰史班的命令。用親王的話講,「別看那傢伙是個戰鬥英雄,他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於是,阿貝西亞因為一個答案便莫名其妙的成為近衛軍,又莫名其妙的成了親王的同學。他將他的妻子兒女也接到了斯布亞霍辛,雖然他仍未得到夢想中的步兵師,但至少這個殘疾的老軍人又回到了部隊!至少……他又有了軍部簽署的薪水單。若是從前他一定會感動得痛哭失聲,可現在,他老是忘記把它們放在哪裡。因為阿歐卡亞小姐似乎搞錯了,作為親王軍事顧問的那份薪水仍然按月寄到。阿貝西亞想找親王談談,但被他的妻子攔住了,這位夫人說,親王遲早會有收回的時候,幹嘛急於一時?

    是的,親王遲早會有收回投資的時候,我們並不急於表示。

    那麼……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奧斯卡在向從法蘭歸來的未婚妻展示傷口的時候不自覺的問了一句。

    「看看這些傷痕你就知道我的境遇並不比你好過多少!」奧斯卡試圖安慰公主,「三月份的傷集中在頭上,四月份我注意到這一點,於是傷痕開始集中在上腹,五月份我又留意這一點,可該死的六月份我就傷了腿!我的那些騎士比耗子還精明!」

    阿萊尼斯掉了眼淚,她將未婚夫的傷疤摸了個遍。對面撲鼻而來的女人味和身上一雙小手的撫摸差點令奧斯卡凶性大發,可幸好公主開始哭了,她哭得像個淚人,她說咱們為什麼都這麼可憐?她說都林人都是畜生,她說她的父皇是一頭臭豬,她說她的母后是一個只會逼迫她的巫婆,她還說,有一天要把欺負她、藐視她、給她臉色看、逼她到法蘭去遭人白眼的人全都處死。

    不管公主的想法是真是假,奧斯卡一一應承下來,這終於令阿萊尼斯笑顏重開,但親王看得出,公主的情緒仍然極為低落,這恐怕跟都林傳來的消息有關。前幾天,宮廷長官接受皇帝陛下的旨意對阿萊尼斯下達了禁制令,這位公主再也沒有機會參政議政,她被皇室徹底從權利的階梯上掀翻下去。

    「誰叫你那麼咄咄逼人?」奧斯卡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闖禍了。

    「你也這麼認為?」阿萊尼斯似乎又要掉眼淚了。

    「怎麼說呢……」小親王開始不停的摸鼻子,他的未婚妻確實太著急了。她不應該在都林的政治漩渦中為皇帝出謀劃策,這樣一來,她自然會成為一個亮麗的靶子。

    「要怪就怪你的父皇好了!」奧斯卡總算找到一個替罪羊,「他採用了你的策略,讓老卡契夫鑽進了自己設立的籠子。說實話!阿萊尼斯,這一招非常高明!可後來呢?他先是為了應付來自皇后的壓力將你派到法蘭去受人白眼,現在則是乾脆禁絕了你議政的權利。他才是最可惡的!」

    阿萊尼斯可不傻,她知道親王是在避重就輕。這種認識令尊貴的少女有些火急。

    「這麼說來,我們是不是應該追究一下你的責任呢?」

    奧斯卡愣了,「我的責任?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甚至沒有跟我商量就向三世陛下提出那種策略!怎麼現在倒與我有關了?」

    阿萊尼斯瞇起了眼睛。「跟你沒關係嗎?別忘了你的姓氏!那才是皇室禁絕我議政權利的根本原因,他們不會讓安魯家的兒媳擁有那種權利!他們……」

    「閉嘴阿萊尼斯!」奧斯卡也發火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姓氏出了問題?別跟我開這種玩笑!這樣說只會讓我覺得你是在掩飾自己那愚蠢的政治頭腦。」

    「哦天啊!」阿萊尼斯倏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殿下,謝謝!我總算明白了你的真實心理!」

    「你去哪?」奧斯卡拉住正欲摔門而出的未婚妻。

    「我去洗頭……順便打開頭殼看看!如果我的政治頭腦並不愚蠢,我就會向你討還今天受到的委屈!」

    「親王殿下怎麼了?」一位騎士低聲說。

    「不清楚,他在今天早上至少放倒了半個小隊的戰士,據說有好幾個都骨折了!」

    「太可怕了!」

    「是啊!我親眼看到,他的樣子就像……」

    「瘋狗?」

    「沒錯!就像瘋狗!」

    「為什麼?」

    「不清楚!據說他和未婚妻吵架了!」

    「哦……」這名騎士拉著長聲,作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快點站好!殿下過來了!」

    是的!奧斯卡過來了!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步一頓的挪進休息室,這位小親王接受門崗騎士敬禮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

    「喂!我想問問你們兩個!你們還知道什麼?」

    門崗左邊的騎士很年輕,他靦腆的笑了笑。「殿下,我還知道您的酒店在這個月底就會開張。」

    奧斯卡揉了揉額頭。

    右邊那位騎士不願意了。「不對!殿下的酒店在運作上還有一些問題,到九月初的時候能開張。」

    「夠了!」奧斯卡大喊了一聲,「是誰告訴你們的?」

    親王自然有理由發脾氣,他可不想自己的事跡被弄得滿城風雨。

    「是我!」盧比勒.阿爾法.莫瑞塞特笑嘻嘻的從休息室的偏廳晃了出來。

    「我的合夥人!只有將你推上閃亮的前台,我才能安安穩穩的躲在你的背後小心的經營咱們的生意!」

    奧斯卡皺了皺眉。「我得承認!你跟你的妹妹阿蘭妮斯是一樣的人!有些時候,你們簡直無法理喻!」

    盧比勒開心的攬住合夥人的肩膀,「隨便你怎麼說,兩口子打架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們的戰爭還長著呢!你們會從床上打到床下,會從廚房打到洗漱室,會從自家別墅打到漢密爾頓!我的朋友,這就是生活,生活的真諦就是戰爭,包括夫妻、包括子女、包括光明神。這是我們存在的方式,我們要生存,就要戰鬥下去。」

    「你不是說真的吧?」奧斯卡瞪大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咱們的酒店開張的日子,就是我的人生面臨的最大的一次戰役!」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傷痕,又看了看堆積在休息室書桌上的厚厚一籮戰史理論著作。這就是自己的生活嗎?自己的戰役究竟在哪裡?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