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天上掉下來,竟然沒有一絲皺紋。天高高的,可雲朵似乎就那麼懸停在人們的頭頂。西南風變成了西北風,雲朵時而靜止,時而像趕集一樣飛速的奔往另一方天際。
氣溫和景致的變化提醒人們應該換上秋天的裝束了,紳士小姐們早就做好了准備,盡管皮裘在這個時候稍顯誇張,但精致的坎肩和鑲嵌羽毛的披風卻是不錯的選擇。窮人們自然不會刻意打扮,身上的夏裝起碼還要穿到第一場雪,只要還不至於凍死,穿少一些倒是無所謂。
初秋是苦艾的季節,都林人邊走邊驅趕著它那灰色的絨毛,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會改觀,當苦艾的精華被凝聚發酵以後,整個城市都會彌漫在一片令人陶醉的酒鄉之中,而作為苦艾酒的發源地,紅燈街上蒸騰的欲望和它制造的這種廉價飲料一樣有名。
這還是中午,街道上已經站出了三三兩兩的男女,女人們用最便宜的布料將自己裝點成花花綠綠的點心,她們在公共水池邊旁若無人洗頭,身上單薄的衣料已經被水浸濕,本來就極為稀少的布片緊貼著白化病人一般蒼白的肉體。
至於男人們,這就新鮮了。他們也是屬於紅燈街被金錢與欲望勾勒出的群體,這些塗抹著口紅和廉價彩妝的小伙子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名男性,他們向路過的人群招手時的樣子和成熟的妓女別無二致。
這裡是紅燈街,盡管它還沒有點亮那聞名於世的燈火,但白日中的街道卻更加直白的揭示了它的存在意義。
骯髒狹窄的路面上堆滿了各種垃圾,野狗在女人的裙擺下穿梭,偶爾還有高跟鞋給它們的屁股來上一腳,但野狗並不在意,這裡是紅燈街,即使受到羞辱也是應該的,再說在這兒混日子並不容易,要想有一口飯吃,便要把屁股經常的暴露在空氣裡。
中午的街市還有些清冷,不過有些勤勞的女人已經醒來了,這是紅燈街特有的作息時間,它的輝煌只在夜間,可白日並無損於它的囂張氣焰。女人們發出巨大的音量,她們互相咒罵,互相攀比。昨天夜裡有一個小騷貨從一闊佬那裡得了兩個金幣,前天晚上街角那邊又死了一個吸大麻的姑娘,還有大前天,一個老東西生了一個小王八蛋,是個女孩兒,這孩子將來會跟那下賤的母親一個樣!
所有這一切都是女人們咒罵的對象,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似乎都在跟她們過不去。街道逐漸擁擠,剛剛起床的女人從各自的妓寨中趕了出來,她們忙著清洗丑陋如鬼怪的臉孔,她們忙著找尋更加適合詛咒的話題。
紅燈街上的門面房一戶挨著一戶,這些土磚搭建的泥瓦房普遍都不高,三層的便已很少,大部分都是兩層再帶一個天台。天台上搭著千奇百怪的招牌和形狀各異的燈具,有早起的女人將衣物晾在上面,乍一看倒像是一副看不清面目的風景畫,冷風一過,街道後巷那股刺鼻的腥臊味就會湧進口鼻,而風景畫也會變成一塊飄舞的破抹布,在女人們尖細的嘶喊中,整個街道便更加令人不耐煩了。
狗咬狗俱樂部是街面上為數不多的三層建築之一,它的樣子似乎只是一棟半封閉的小樓,天台連著紅棕色的磚牆,一邊的房梁上還聳起了一個低矮的閣樓。
上午11點,狗咬狗俱樂部准時敞開了大門,開門的是一個身高體胖的大個子。一些女人圍了上來,她們親切的跟這個大個子打招呼,但大個子只是恩啊的支吾了一陣算是應付過去,這是一個啞巴,也是紅燈街的打手總管。
“肥狗!幫幫忙!”有人在叫大個子的名字。
肥狗向門裡看了看,他卷起了油花花的袖子。門裡面站著幾個女孩,女孩們的年紀一定很輕,這從她們的話音中就能聽得出,但濃艷的彩妝已將她們年輕的面孔完全抹殺,令你絕對難以分辨她們的年紀。
肥狗抬出了一張長桌,女孩們將盛滿面包、賣湯和辣汁空心菜的大木盆擺了上去。在桌子的外面,街上的女人越聚越多,她們已經不在喧嘩,手裡的餐盤也被攥得緊緊的,如果說紅燈街還有秩序這麼一回事,那麼無疑就是在狗咬狗俱樂部發放午餐的時候。
“謝謝夫人!”
“謝謝夫人!”每個女子都會在食物盛滿手中餐盤的時候說上這麼一句。
在她們的眼中,這聲問候雖無多少具體的含義,但至少可以令心情好過一些,紅燈街還有佐埃拉,那麼就表明她們不會餓死。
“等等!”狗咬狗俱樂部的一個女孩搶回了剛剛遞出去的面包。
“你有半個月沒交保全費了!保健費似乎也沒交!你憑什麼出現在這裡?”女孩兒凶巴巴的瞅著面前的婦人。
“梅勒蒂斯小姐,哦……原諒我這一次吧,我病了,所以……”
“所以就可以違犯夫人訂立的規矩?”狗咬狗俱樂部的梅勒蒂斯小姐邊說邊掂著手裡的面包。
“哦不!我怎麼敢?親愛的梅勒蒂斯,請代我向夫人解釋……”
“滾開好嗎?別擋著姐妹們!”梅勒蒂斯不耐煩了,她將面包丟進了不遠處的一灘髒水裡。“最遲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多少都給送來一點,不是我不講情理,而是這種事根本沒什麼好說的,規矩!規矩我的女士們,任何人都不能壞了街道的規矩!”
梅勒蒂斯看著婦人揀起了髒水中的面包,她厭惡的別開頭,“下一個!”
這是一個面目清秀、臉孔上還流動著光輝的美麗女孩兒!狗咬狗俱樂部的梅勒蒂斯嫉妒的盯著這個雛兒。她敢賭兩個銀泰,這一定是個雛!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少女似乎連男人是個什麼東西都還不清楚。
“我沒見過你!”梅勒蒂斯又掂起了手中的面包,她滿意的看著女孩兒艱難的吞咽起口水。
“我……我五天前才到都林……我……他們說……這裡有救濟!”女孩有些結巴,她知道這裡的人都對她不懷好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梅勒蒂斯誇張的笑了起來,她甚至已經喘不上氣,“哦天哪!救濟……你們……你們聽說過嗎?”
長桌周圍的女人們都跟著笑了起來,她們已經明白這個女孩兒一定是被人給騙到這裡的,紅燈街不是沒有救濟這回事,可要吃這口飯,就必須溶入這裡。
“哦天啊!”梅勒蒂斯撫著胸口,她仍在笑,“哦……我的天啊!是誰這麼告訴你的?我要代夫人賞他一個金泰!我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遇到過這種事了。天啊!這個世界怎麼還有人不知道紅燈街是什麼地方?”
女孩兒看了看面包,又看了看笑得莫名其妙的女人,她決定更誠實一些。
“是魯爾酒店的老板,我……我在他的店花光了身上的錢,他就建議我來這裡……”
“哈哈!是那個老家伙!”梅勒蒂斯終於止住笑,她上上下下將這個身量高挑、有著一頭淺金色長發的少女打量了一遍。“質地上乘!”很快,梅勒蒂斯得出了結論,她已經有些期待這個女孩被打扮成美人犬的樣子。
“那麼……有人認識她嗎?還是哪位夫人收留了她?”梅勒蒂斯向桌前的女人們喊到,她可不想占了別人家的資源。
女人們都說不清楚,有幾個則說看到這個女孩是在早上從城裡的方向過來的。
“那就好!”梅勒蒂斯微笑著將兩塊面包和一碗濃稠的麥湯塞到了女孩的懷裡。她伸手拉過了肥狗的耳朵,“嘿!去問問夫人有沒有時間,就說我這裡來了一頭品種非常稀有的小母狗。”
“老朋友!高興點!”親王收回了投在車窗外的目光,他看著一旁癱成肉泥模樣的海怪不禁興起了一點同情心。
“高興?我怎麼高興?”海怪受驚似的抬起眼皮。“您倒是無所謂!可我呢?那些賤民會把我在南方山區的幾處富礦搗毀!更要命的是他們還切斷了通往法蘭和意利亞的商路!我的那些投資和貨品可能已被劫掠一空!您說我要怎麼高興?我現在恨不得辭去公職加入軍部,那樣的話我就能把那些低賤的豬玀全部送進地獄。”
奧斯卡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隨便您,據說平叛的軍隊已經從靠近南方的幾大軍區出發了。”
“啊……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這無濟於事,這次暴亂和歷史上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海怪突然露出了一臉悔恨的表情。
奧斯卡不作聲色的揚起了頭,“哦?您能為我解釋一下嗎?”
海怪不發一言,車廂中只能聽到馬車壓迫路面的咋咋聲。
“年輕人,”海怪在沉默半晌之後突然發出一聲歎息。“我已經很富有了,而且在皇帝跟前的地位牢不可破,但我為什麼還要那樣千方百計的謀尋更多的財富?”
奧斯卡誠實的點了點頭,他十分好奇。
“就是害怕今天!”泰坦帝國的財政大臣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換上了一臉的刻骨仇恨。
親王感到一陣心寒,他突然想坐遠一點,對面的這位大人並不是一個只會吃喝玩樂聚斂錢財的死胖子,他是海怪!是深淵中最恐怖的凶獸,別看他是整個都林的笑柄,但真正敢於嘲笑這位財政大臣的人已經全部下地獄了。
“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親王別開頭,他不喜歡面對海怪那副臃腫的、帶著肉瘤的肥臉。
“南方的那些商人!他們背棄了我和三世陛下的信任,您知道嗎?那些商人竟然加入了叛亂者的行列,他們甚至擁有了自己的軍隊和旗幟。”
“我對南方商人並不了解,我知道他們非常富有。”奧斯卡看著財政大臣不禁有些好笑,三世陛下不見得有多麼重視那些商人,真正被出賣的一定是眼前的這頭怪物。
“說吧!哥斯拉,找我有什麼事?我知道現在不是逛俱樂部的時候,但既然是您邀請我,那麼我就來了!”奧斯卡覺得該是出牌的時候了,他輕輕的敲起車窗,“您收到了協議數量的黃金,而我的父親也得到了您的報償,這表明咱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我是以一位朋友的身份上了您的馬車,我想……”
“不!我的殿下!”海怪有些鄙視的瞪著少年,“您有些自以為是了,我得到消息,陛下已經准許了特勤處的一系列逮捕行動,甚至連名單都已經開列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奧斯卡一分不讓的瞪了回去,不過他要比海怪愜意得多。
“哼哼!”哥斯拉笑了起來,他知道這個小子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精明。“您還記得在南方山區經營金礦的那位李維斯。薩卡埃拉伯爵?”
奧斯卡點了點頭,“有印象,他是您的商業伙伴。”
“很不幸,這位薩卡埃拉伯爵和他的家族都在調查之列。”
“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海怪對少年的坦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怎麼會沒問題?您寫給西爾西島克裡裡尼家族首腦的那封信被他騰印了一份副本,這就是問題!還需要我再往下說嗎?那是三世陛下親自批示的特別調查,任何人都幫不了薩卡埃拉家族,這個時候要是他們把那封信給拿出來,相信我和您都會到司法部接受特勤處的質詢!”
奧斯卡愣了一下,他想到自己確實為了走私黃金一事給克裡裡尼家族寫過一封信,那封信上印有泰坦黑暗之王的紋章。當時自己把這封信交給了李維斯。薩卡埃拉伯爵,這樣一來他便可以與克裡裡尼家族控制的海盜進行交易。
“那麼就是說……您有麻煩了?”
“不!”哥斯拉羞惱的盯著少年,“殿下,是我們有麻煩了!記住!是我們!”
“財政大臣閣下,我得提醒您,確實是您有麻煩了!”奧斯卡不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了,“我可沒見過那封信,而且我對上面的內容也一無所知,再說那只是騰印的副本,難道這種程度的栽髒行為也會被特勤處采信嗎?”
“你……”哥斯拉突然說不出一句話,這個小子竟然不怕他的恐嚇。
“行啦我的財政大臣!”奧斯卡輕松的笑了起來,“難道您以為我是傻瓜嗎?難道您以為我從多摩爾加被放出來以後還會再走進去?不過是一船黃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相信您和您的伙伴們能夠解決。”
“殿下”哥斯拉已經知道自己打錯主意了,但他沒想到這位親王會這麼不要臉。“您做過什麼大家都清楚,我得提醒您,如果您真的推卸掉應有的責任,那麼您在都林便失去了一群最忠誠的盟友。”
“最忠誠的盟友?”奧斯卡簡直對此嗤之以鼻,“那位薩卡埃拉伯爵也曾是一位忠誠的盟友,可現在呢?財政大臣閣下,你是不是恨不得將他的血肉吞進肚子裡?要我相信這種盟友嗎?你真是算了吧!”
小親王無所顧忌的表達著自己對這些所謂盟友的不屑,不過他確實不需要顧忌,按照現在的情況看,除非阿爾法三世的腦病又犯了,不然的話,都林城內已不存在對他的任何威脅。
哥斯拉的臉色突然緩和下來,看來誰都不傻!
“我說小朋友!你總得替我這身肥肉想想!”
奧斯卡打量了一下,他對財政大臣的肥肉一點興趣都沒有。
“親愛的哥斯拉,你還要我怎樣?要我下車嗎?”
海怪怔了半晌,他還真有點想把這個小東西踢下車的念頭。
“好啦!你贏了!咱們換一個說話的方式總可以了吧?你這個小家伙,跟長輩在一塊也沒有一點謙讓的好態度,你真是太霸道了!”
“哥斯拉,這才是正確的談話方式!”奧斯卡嘿嘿的笑了起來,他不會輕易妥協,但遇到像海怪這樣位高權重,兼且懂得進退的胖大人,他倒是不介意在關鍵的時候幫上一把,畢竟,那封信要是真的暴露了,皇帝不管怎樣也會想一想的。
“那麼你看我們是毀掉那封信……還是毀掉薩卡埃拉?”
倒是財政大臣有些反應不過來了,“您是說……”
“我是說還是老規矩,你出錢,我出人,咱們再合伙做一次!但哥斯拉,看來我們都該提高警惕了,見鬼的特勤處被南方的叛亂弄得有些神經質。”奧斯卡突然拍了拍胖大人的肩膀。
“我說……咱們是不是已經到了?”少年驚訝的望著車窗外的世界,他顯然被自己看到的那些嚇到了。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騙子裡奇在多爾姆。奧勒的書桌上翹起了大腿。
“這當然奇怪,巢穴的發展有目共睹,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天平大哥突然告訴我他不干了!這算什麼?”男爵有些不知所措。
“我都說了這一點也不奇怪,天平大哥這個稱呼已經成為過去式,現在人們習慣叫他奧斯涅親王殿下。這就表明,他只能做符合現有身份的事情,難道你還要讓他去跟各種各樣的罪犯打交道嗎?我這麼說你總該明白了吧?”騙子邊說邊揀起了男爵桌子上的一些小物事,盡管這些裝飾品都很微小,但價值卻不是鬧著玩的。
“多爾姆,這個裝煙葉的小盒子你還要嗎?”裡奇拿起一個亮晶晶的小東西在男爵的眼前晃了晃。
“切!整個歌劇院都是我的,你要什麼隨便你,不過我話還沒說完呢!親王殿下有自己的事業,這我明白!可巢穴不能不管啊?再說了,別忘了裡奇,你!還有殿下身邊的殺手之王,犯罪之王,那頭臭刺蝟,毒醫,你們可都是罪犯!”
“多爾姆!”裡奇打斷了男爵的話,“看看我,我現在是一位親王的家族事務總管;而殺手之王,他是殿下的貼身保鏢,殿下出入皇宮時都會帶著他;還有那位典獄長的秘書,他就快被授予爵銜了,跟你一樣!也就是說,圍繞著親王殿下,我們都在扮演著合適的角色,這是我們自身的需要,也是親王殿下的需要,不要將他再當成那位在黑暗世界呼風喚雨的大佬,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們也要適應這種變化。與其抱著這些危險的想法,你還是多想想自己的角色吧!”
“我的角色?”
“沒錯!”裡奇點了點頭,他又拿起了另一件小東西。“巢穴的總管,親王殿下在暗黑世界的代言人,是我說的不清楚,還是你仍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那麼就是說,殿下將包括巢穴在內的一應事務都交給我了?”
“謝天謝地!”裡奇誇張的做了一個乞求神明的姿勢,“親愛的多爾姆,你的理解能力總算跟上我的思路啦!不過……你想到的這些還不是全部!”
多爾姆愣了一下,他仍處在莫名的興奮中,經營巢穴,經營泰坦的黑暗世界,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誘惑,他已經知道站在那個位置所代表的意義,更何況,在親王遠離都林的時候,他已經擁有了那個位置能夠帶來的利益。
“嘿!看著我!”裡奇扳過了男爵的頭,“知道這些話為什麼是由我來對你說嗎?”
“為什麼?”多爾姆也在奇怪,他覺得親王殿下應該親自囑咐他才對。
“因為有些話殿下是說不出口的,比方說有一天,在黑暗世界掌管一方天空的多爾姆。奧勒男爵突然覺得有必要甩開自己的主人了,那麼這個時候我們要怎麼辦呢?”
男爵的一腔熱血已經冷了下來,他知道裡奇喜歡騙人,但不喜歡開玩笑。
“那麼請轉告親王殿下,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會親手勒死那個背叛的男爵,並把他的血肉盛在餐盤裡獻給我們的殿下。”
裡奇點了點頭,他該走了,肯辛特宮和天鵝山那邊都有事情等著他。
“等等!”男爵突然抓住了騙子的袖口,“你那順手牽羊的功夫還得再練個十七八年!快點,把那枚胸針給我放下。”
騙子的臉色變了變,“多爾姆,你這就有些離譜了!這座歌劇院都是你的了,巢穴都是你的了,而我只不過帶走了一枚胸針。”
“開什麼玩笑!你喜歡的話歌劇院就送給你了,你要是對巢穴有興趣也可以來管上一陣子,但這胸針就是不行!這是佐埃拉送給我的!”男爵邊說邊胡亂的掏弄著騙子的衣兜。
“天啊!又是佐埃拉!光明神贊美愛情,男爵閣下,你得承認,你陷進去啦!”
“隨你怎麼說……不過你這該死的!你把我的胸針藏在哪了?”
裡奇想了想,“啊……你不說我倒忘了提了,咱們的親王殿下應該正在你的佐埃拉的俱樂部作客。”
“真的?”多爾姆一下就怔住了,“哦天啊!你怎麼不早說?我應該去照顧一下,萬一有什麼麻煩那就糟了!”
低矮的門窗,窄窄的走廊,溫著苦艾酒的壁爐,掛著炭畫的白牆,如果不是有幾頭人形動物伏在腳邊,奧斯卡絕對會認為這是某位市民的家。
俱樂部為兩位到訪的大人物准備了一個寬敞的包房,其實這個時間只有這麼兩位客人,海怪是這裡的熟客,從門房到樓層內,幾乎所有的人和“犬”都知道這位大人的身份。奧斯卡一直低垂著臉,他知道這裡隱藏著家族的秘密調查人員,但海怪礙手礙腳的,現在就不是聯系他們的時候。
俱樂部對這位年紀極輕的少年十分好奇,負責招呼客人安排玩樂等一切事宜的梅勒蒂斯小姐試探了好多次,可財政大臣不是那些酒囊飯袋,他連一點口風都沒透露出去。這下子,人們都知道在這裡玩耍的一定是一位異常尊貴的小公子,看那個半大小子的派頭,也許是一位王子也說不定,不然的話,帝國的財政大臣不會對其必恭必敬。
女郎們高高的抬起了心形的臀部,黑色皮甲制成的細小紋胸在乳房的邊緣插了一條連接短襯褲的鍛帶,這條緞帶上鑲嵌著數個銀環,一條鐵鏈便拴在其中的一個銀環上。女郎的脖子上帶著鑲鑽的皮套,皮套的正面還有一個銀牌,上面竟然寫著她的名字和產地。
奧斯卡真是大開眼界,他不知道真的能把一個美人打扮成一只狗!這個小家伙最喜歡美女犬的那條尾巴,那是真正的狗尾,毛茸茸的垂在屁股後面,當少年拿出金幣或是盛在銀盤中的葡萄時,美女犬便會翹起尾巴向他搖個不停。這個少年仔細研究了一下,原來那根尾巴是插在女人身體上另一個隱秘的洞穴中的。
哥斯拉一副好興致的模樣,煩亂的南方已經被他暫時拋在了腦後,此時他正在專心對付俯在褲襠下面的那頭卷毛獅子狗,海怪是這麼叫它。
“哈哈!我們來看看這頭小母狗!”海怪大聲斥笑著,這頭肥豬一般的家伙已經把手伸到了犬類的屁股後面,美麗的女郎渾身猛的抖顫起來,嗓子裡也發出嗚嗚的叫聲。
“來啊!尿一個!你不是已經忍不住了嗎?”海怪用肥掌狠命的拍打起犬類的一邊臀部。很快,雪白的肌膚上落下了血紅的手印,不過這頭怪獸明顯感到並不過癮。
“來啊!尿到那個盤子裡!再和你身邊那頭法蘭雜種狗一塊兒分享,你們不是最喜歡這樣嗎?”海怪的眼睛放著光,他的一張肥掌仍在重重的下落。
“哦……別在這裡!”奧斯卡知道必須要抗議了,他是個正常的年輕人,他可不敢恭維海怪的玩法。
“你確定?”顯然,哥斯拉對少年的要求感到奇怪。“咱們來這裡就是為了這個!俱樂部的小母狗們也喜歡這樣,她們分享彼此的體液和糞便時的樣子實在是……”
“拜托!哥斯拉!”奧斯卡揉起了太陽穴,“我的早餐是一份煎蛋和一份熏魚肉餅,哦……還有水果塔和烤腸,難道午餐的時候你就讓我看這個?”
哥斯拉笑嘻嘻的踢開了一頭人形犬,這一腳並不重,但海怪的體重在那明擺著。人形犬被踢到了牆角,不過似乎還好,這頭母狗只是擦傷了膝蓋,她可憐的哼了哼,尾巴還在不停的搖擺。
“年輕人!你錯過了精彩的節目,我只能祝你好運了!”海怪邊說邊站了起來。
“梅勒蒂斯!”
“哦!是在叫我嗎?可愛的小哥斯拉!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小狗們惹你發火了?”梅勒蒂斯提著裙擺從閣樓上奔了下來。
“哦……你不用擔心這個!”海怪將一張噴吐著臭氣的大嘴貼上了梅勒蒂斯的面孔。
“剛才我在走廊裡碰到的那個小姑娘呢?哦天啊!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一頭小動物!我要她!現在就要!”
梅勒蒂斯為難的皺了皺眉,一半是因為這位大人的要求,一半是因為這頭畜生的口臭。
“您看,親愛的候爵大人,那個小家伙今天上午才到,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我們家的佐埃拉夫人正在跟她談話……”
“嘿!我不想聽這些,你們調教一只人形犬竟然需要四個月,那時我已經下地獄了!該死的,還是由我親自動手吧!我保證一個下午就還給佐埃拉一頭完美的小動物!快去啊!告訴她,將那個女孩兒送到我的房間!”
梅勒蒂斯顫顫的答應著,她知道被這頭怪物調教出來的人形犬是個什麼樣子,那確實是完美的,完美到怎麼做人都忘了。
海怪打開了另一個房間的門,他驅趕著人犬爬進屋子,在向笑瞇瞇看著這一切的小親王做了個鬼臉之後便“當”的一聲把門給甩上了。很快,房間裡傳出了犬類的吠叫和哥斯拉那副公驢嗓的歡笑聲。
奧斯卡站了起來,他看了看伏在牆角的那頭美女犬。
“你沒事吧?”
受傷的女人顯然不太適應少年的提問。“汪!汪!”
奧斯卡搖了搖頭,如果這算回答的話那還是算了吧。他決定出去走走,他對那位佐埃拉夫人已經沒有任何興趣。狗咬狗俱樂部,這裡確實是密探的最佳隱藏地點,可……真的,還是算了吧!
就要走出門的時候,奧斯卡又見到了剛來的時候在樓梯隔間遇到的那個女孩兒,那是一個水晶一般純真無邪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在哭叫,在尖聲咆哮,她踢打著看到的每一樣東西。奧斯卡冷冷的看著那個將女孩夾在腋下的高壯男人。不過在一番對視之後,少年把路讓開了,對那個即將遭遇不幸的女孩兒,少年的心中也許有那麼一點點的同情,但他知道,這是狗咬狗的事情,是佐埃拉的事情,是海怪的事情。這裡沒有救主,神明只會留意黑暗的背面,就像多摩爾加。
海怪的歡呼聲清晰的傳了過來,門又被關上了,女孩兒的呼喊已變成了慘痛的哀號。
奧斯卡再次將頭垂了下來,他突然不打算再面對這裡的一切了。
可就在轉身欲走的時候,地上的一枚金燦燦的東西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那個女孩兒掉落的嗎?少年有些發呆,他不知道要不要揀起來。
受傷的人形犬已經爬了過來,她汪汪的叫著,並用豐滿的臀部不斷磨蹭著少年的腿彎。那個金燦燦的東西被她用嘴涎了起來,這頭卷毛獅子狗把它討好似的獻給少年。
這是一枚金幣,奧斯卡看著攤在手裡的小東西,不過他突然怔住了!這塊金幣可不是金泰,它的正面清晰的雕刻著猛虎水仙的圖騰,而背面則在神像的周圍清楚的印著一圈小字:777年11月9日,安魯家族第四子一周歲紀念。
天啊!奧斯卡被徹底的驚呆了!自己一周歲生辰的紀念金幣竟然會出現在這裡!這種金幣在當時只鑄造了十二枚,父親、母親還有其他擁有這種金幣的親族都像對待珍寶一樣珍藏著,而自己擁有的那枚被送給了……送給了……卡拉。席瓦公爵大人!自己在多摩爾加時的授業恩師!那麼這個女孩兒……
“哥斯拉!哥斯拉!別碰她!你給我滾出來!”奧斯卡瘋狂的拍打著房門,但門逢似乎一點都沒動。惱怒的少年運足了力氣,在一聲沉悶轟響過後,木質大門重重的砸在地上。奧斯卡不明白怒火為什麼來得這麼凶猛,也許他在看到那個女孩被搶進房間的時候便已經不耐煩了!
“你給我起來!看看你對她做了什麼?你對她做了什麼?”奧斯卡一把就將嚇呆了的海怪從床上提了起來,少年厭惡的吐了口口水,屋子裡的味道簡直令人想要發瘋。
一把匕首已被親王握在手裡,他將其抵住海怪的脖頸,可憐的哥斯拉本來正在興頭上,他在少年的眼中讀出了邪惡至極的信息,不是在開玩笑嗎?
“哦天啊!哦天啊!哦天啊……”財政大臣不斷的囈語。
奧斯卡徹底不耐煩了,他看到那個女孩的裙裝已被撕了個粉碎,碎裂的裙擺還沾著觸目驚心的血跡!盡管頭腦已被怒火沖昏了,但奧斯卡仍然想到了關於這枚金幣的前因後果。那是在自己離開多摩爾加的時候送給老師的,老師的身體非常不好,他說自己如果真的蒙受神明的寵召,那麼他唯一的那個孫女就會帶著這枚金幣來找自己的學生。
奧斯卡全都想起來了!這是尊敬的卡拉。席瓦老師唯一的要求!可現在呢?他竟然親眼看著老師留存在世上的唯一的親人被推入火坑而無動於衷!少年痛恨肉泥一般的海怪,可他更加疼恨自己,他痛恨自己的冷酷無情,他疼恨自己的麻痺!
“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怒火與自責將少年帶入了歇斯底裡的迷亂境地,他的匕首已經探入海怪的脖子。
身後突然傳來的風聲令少年下意識的回手格擋。原來門外已站滿了人,清一色的打手模樣,他們手持各式各樣的鐵家伙,凶神惡剎的瞪著少年。
“請您離開這裡,也許您的身份高不可攀,但您傷害的是帝國的財政大臣!這不是我們俱樂部能夠承擔的責任,所以……請您離開這裡!”梅勒蒂斯是這家俱樂部的總管,她站在打手們的身後向這位不知底細的少年說出這番話。
肩膀上的刺疼令奧斯卡明白過來了,他丟開了被嚇得人事不知兼且屎尿橫流的海怪。少年走到牆角,他抱起了那個已經暈倒的少女。
“對不起,這位大人,您不能帶走她!”梅勒蒂斯不想惹麻煩,盡管這位少年一定有著顯赫的身份,但他不能破壞紅燈街的規矩。這種規矩對貴族一樣有效,他們要是想帶走任何屬於紅燈街的東西,都必須開出等值的價錢。
“這是誰干的?”奧斯卡看了看肩膀上的那條血印子,剛剛那一下他竟然沒有躲開,這令他感到極為震怒。
肥狗向前走出一步,那道傷口是他的傑作,那可以令這個小家伙在短時間內無法再挪動手臂。肥狗仍是一臉呆滯的表情,他是啞巴,他的出手就像他的沉默一樣無聲無息。肥狗在沒有被佐埃拉召進俱樂部之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鬼狗”!西大陸暗黑世界中穩坐第二把交椅的超級殺手。
奧斯卡冷冷的打量著一臉橫肉的打手,他知道能對自己造成這種精確傷害的人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打手。
“如果這裡有一頭純血統的高原狗,那麼請代我轉告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個氣量十分狹小的人,他不但要帶走這個女孩兒,還會向她追究這份帶血的債務。”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純血統的高原狗?”
梅勒蒂斯在心中低低的重復著,哦天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兩句話的含義。天啊!誰來救救她?她在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就已經懷疑了不是嗎?可她還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